守衛郭銓急匆匆走了進來,叫了一聲大人。
許成眼中的疑惑更甚。
陸雲逸指了指眼前的郭銓,看向許成說道:
“郭銓,武定侯六子。”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許成的思緒猛地炸開,瞳孔不受控製地放大,眼睛也一同睜大,臉上露出些許呆滯。
武定侯郭英曾於洪武十八年開始任靖海將軍,鎮守遼東,一直到今年進入北征大軍。
許成腦海中思緒紛飛,若眼前這人真的是武定侯六子,能讓他搭上武定侯的門路,
莫說是調離三萬衛,就是調離遼東也是有所可能。
許成將視線挪到了陸雲逸臉上,更讓他吃驚的是,眼前這人是誰?
武定侯六子怎麼會來給他做護衛,
一時間,許成心中對於郭銓的冷臉有了釋然,
自己一個手下隻有一千兵的衛所指揮使算什麼,人家父親掌管的是遼東一切軍務政事。
許成臉色來回變換,驚喜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他有些不知該說何是好。
他看了看郭銓,又看了看一臉平靜的陸雲逸,
最後還是看向陸雲逸說道:
“敢問陸大人乃哪位侯爺麾下?竟有如此通天之能耐。”
“大將軍麾下前軍斥候部長官,領參將銜。”陸雲逸沒有做隱瞞,如實開口。
北征大軍的捷報奏疏雖然早就送到了京城,但隻要大軍一日不班師回朝,
朝廷就不會將此事昭告天下,以免出現什麼亂子。
所以...許成眼中閃過了一絲疑惑,試探著問道:
“陸將軍是大將軍義子?”
空氣陡然凝固,陸雲逸臉色一僵。
他擺了擺手,示意郭銓可以出去了。
郭銓應了一聲,老實地走了出去。
看得許成再次瞪大眼睛,原本一切都合情合理,
但因為身份的變化,讓這尋常不能再尋常的事變得怪異。
“他是武定侯六子,就算事發,撈許大人出泥潭也是輕而易舉。”陸雲逸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繼續說道:
“若是許大人將知道的事和盤托出,還能奪得立功之機,
遠比在這裡原地等死得好,如此...何樂而不為呢?”
許成滄桑黝黑的臉龐中出現一絲掙紮,
放在大腿上的拳頭鬆開又握緊,被攥得發白,
直到十息過去,許成才長出了一口氣,
像是卸去了全身力氣,原本挺直的腰杆也彎了下來,
他空洞的聲音響在軍帳之中:
“遼東都司的事留存已久,幾乎都是儘人皆知的慣例,
這裡東邊臨著朝鮮,北邊接壤北元,處在兵家必爭之地,
但都指揮使司隻是對去往朝鮮的商隊嚴加盤查,對於北邊有所疏忽,
那時北元還存在,若是讓遼王那些人沒有飯吃,說不得他們會大兵壓境,
所以朝廷對於糧食運送到北邊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以此來換取遼東安穩。
但...這幾年,我發現不僅僅是糧食,
還有一些布匹鹽茶,更有甚者,還有一些鐵器也摻雜其中,如鍋碗瓢盆。”
聽到此言,陸雲逸點了點頭,大明北疆邊境綿延萬裡,
除了有限的幾個茶馬司與榷場,還有往來商貿的集市,
其他大多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下的走私。
邊境軍戶都極苦,能與草原人往來商貿賺取一些銀錢,換得邊境平安,朝廷也樂見其成。
更重要的是,大明無時無刻不在變強,所以拖得起。
等拖到大明足夠強之時,一舉將其解決便是。
至少,陸雲逸所在的慶州就是如此,在納哈出未投降之時,
慶州右側就是納哈出的駐軍,而左側就是大明軍伍,二者甚至有牛羊換鹽茶之局。
陸雲逸沉聲開口:
“許大人還是如實相告吧,昨日我等發現的可是兵器,不是什麼鹽茶糖。”
軍帳內氣氛一僵,許成的臉色愈發黯淡,聲音空洞:
“那時納哈出兵敗降明,遼東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氣氛凝重,
我也是那個時候被從遼陽中衛調到了三萬衛,
在我來到三萬衛不久,便發現了走私的貨物中多了兵器,
我清晰地記得是在去年九月三十日的晚上,
我發現了土路上有幾道深極了的車轍,
我第一反應是有人偷精鐵出境,所以我帶兵匆匆追了上去,卻發現了兩車有一些瑕疵的軍械。
我當時嚇得魂不守舍,
沒有一絲一毫停留,星夜前往遼東鎮稟告上官,
但被上官以無憑無據為由不予理會,甚至還隱晦地告知我不要多管閒事。
至此,我才恍然醒悟,
這些事都是都司的大人操持,而我被放在三萬衛,可能被當做了替罪羊。
但我也沒有辦法,調又調不走,上官又不予理會,
我也不敢與他們同流合汙,如此待到朝廷禦史來之時,我就真百口莫辯了。”
“所以你就不予理會,蒙起頭來打造軍械?”
陸雲逸的眼神愈發怪異..
許成想要辯解幾句,但胸口來回起伏,話到嘴邊又不知說出些什麼,最後重重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看到他這副模樣,陸雲逸想笑又不能笑,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看向許成:
“許大人,路都是你自己活生生走死了,
若本將是朝廷的禦史,憑你剛剛所說,就算不參你一本勾結外邦,也要參你一本知情不報之罪。”
這麼一說,許成頓時有些急了,連忙將身子前傾:
“陸大人,您先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陸雲逸沒有繃住,就這麼笑出了聲,許成臉上愕然更甚。
“許大人,你發現的那兩車軍械如何處置?”
“自然是運送到了都司衙門,由上官處置。”
說到這,許成臉上出現了一絲陰霾,歎了口氣:
“但我想...那些軍械可能還會重新走上這條路,去到北方。”
陸雲逸笑了笑,視線在許成身上來回掃動,
他長相粗糙,個子不高,渾身帶著局促,
若不是身穿體麵常服,又身處軍營,恐怕會將他當成一個耕作田間的老農。
也難怪看不清自身處境。
頓了頓,陸雲逸語重心長地開口:
“許大人啊,你要切記,日後不論是誰問你走私一事,
你都要說不知,就算心裡知道也不能說,嘴要嚴。
否則不論怎麼處置,知情不報的罪名你是擔下了,
若是辦案的主官嚴苛一點,莫說是丟官,丟掉性命都極有可能。”
許成所展露的行事風格的確是軍伍之人,性子直,不知變通。
以如今三萬衛的情形,就算是隨便一個地方官也能將責任撇得一乾二淨,甚至還能因為檢舉有功而生生立功。
而這許成,居然還打算在朝廷禦史到來之際自我辯解一番,可謂是沒罪找罪。
陸雲逸已經不知他是蠢還是傻了。
今上修了二十多年大明律,就算是懲處胡惟庸與那些開國勳貴,都要嚴格依照大明律,
對於地方官以及衛所官的懲處那更是如此,一切都要有法可依。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