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從車上下來就趕去看老狗的情況,確認老狗還有鼻息後才鬆了口氣。
“還好,還沒死。”
葉燃見她撞人時果斷狠辣,這時候又恢複那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不禁失笑。
“你都敢開車撞人了,還擔心他的死活。”
程澈冷著臉看他:“我剛剛是為了救你。”
剛才她和辛夷遠遠看到這邊膠著的形勢,辛夷勸她不要引火上身,還是儘快離開為好。
程澈卻不這麼認為。
“辛夷,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需要向廷東,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
說罷,程澈重新握住了方向盤,一腳踩下油門。
葉燃看了看周圍的情況,老狗的兩個手下隻是昏迷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醒。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趕緊離開。”
他轉身就走,程澈也跟了上去。
“我需要你,希望你能跟我走一趟。”
兩人走到一條巷子裡,程澈堵在葉燃麵前,葉燃自顧自取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像是在等待什麼。
低頭看到程澈堅定的目光,終是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可真夠執著的。”
“我知道要你假扮向廷東是很為難,但我……”
“噤聲!”
巷子外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車燈就從巷口掃過。葉燃眼疾手快拉著程澈躲進巷子深處。
“不想死的話就彆輕舉妄動。”
程澈看著葉燃緊張的樣子,轉過頭看向外麵晃動的車燈,揣測著葉燃此時的心思:“如果——我這個時候走出去,你是不是會很難辦?”
此時外麵的車停下了,一陣下車的腳步聲。
象爺:“都什麼時候了,怎麼人還沒來?”
一個手下眼珠碌碌一轉,看到了躺在不遠處的老狗,跑到象爺身邊擠眉弄眼地說:“象爺,之前跟您交易的老狗出了點事,今晚他們換了個對接人……”
拐角處巷口,葉燃的身影倒映在地上,象爺眼光敏銳示意手下朝那邊看過去。
手下滑頭醒尾,麻溜掏出了槍,輕手輕腳地逼近巷口。
巷子裡葉燃和程澈都聽到了腳步聲,兩人目光仍對峙著,葉燃後槽牙咬緊,看著程澈一臉狡黠與試探,突然又一次升起了那個念頭,想要咬她的脖子,想看她吃痛,想讓她無法再這般自得。
程澈觀摩著葉燃此刻的表情,像抓住了談判的要訣般,再次試探。
“帶不走你,我的餘生跟死了沒什麼區彆……”
程澈身體微微一側,做出想要踏出步子的樣子,葉燃迅速攬住她的腰,把她鎖在自己懷裡,眼見程澈還要折騰,乾脆一記手刀砍在她後頸。
葉燃惱怒未退,程澈身子一軟倒在他懷裡,他忙伸手小心接住。程澈纖細的脖頸就貼在他臉側,他莫名地臉紅了一瞬。
葉燃腹誹:“真是個大麻煩。”
葉燃將程澈放在地上,脫下自己的外衣給她蓋上,還沒等他站起身,一把槍就抵在了腦後。
“什麼人!轉過來!”
葉燃輕輕地倒抽了一口氣,手心裡已經準備好了刀片。
他故作鎮靜地站起來,慢慢轉過身,心裡還在迅速思考醞釀著如何化解。
轉過頭看見了拿槍的打手,他剛開口:“我是……”
象爺立在一旁,十分不屑地往這邊一瞥,然而這一瞥之下,象爺慌了。
“寒山先生!大老遠的,您怎麼來了?”
葉燃瞳孔驀地收縮了一下,隨後他便反應過來,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
眼前象爺還一臉殷切地望著他,他順水推舟:“我來處理些私事,切勿聲張。”
象爺看向了地上的女人,立馬心領神會地陪笑。
“是我和手下唐突了,您先忙。”
葉燃點點頭,俯身抱起程澈離開。
看著葉燃走遠,象爺收起了諂媚,狐疑地轉身朝車子走去。手底下的人見象爺臉色不對,頗為謹慎地開了口:“象爺,青龍幫那批貨的倉庫著了火,您看今晚的交易怎麼處理?”
象爺有些煩躁地撚著手串,油潤發亮的貓眼琥珀被他撚過都留下一層薄汗。
“今晚太詭異,寒山先生突然出現在這裡一定有問題,交易取消,先撤。”
一行人這才塞了滿腦子莫名其妙地離開。
葉燃抱著程澈往回走,夜深了,路上隻有他的腳步聲,不疾不徐,規律地踏在石板上。
路燈昏黃,微弱的光亮裡細雪隨風飛揚,卷起一片枯葉又混著雪粒落下。
葉燃看著懷裡昏迷不醒的程澈,想起一年前初見她時,也是個夜晚,也是下著雪的夜晚。
那一條街滿綴霓虹,人力車和汽車在中央大街上交織不息,棠城的雪紛紛揚揚,鵝毛一般片片飄落,很快就鋪滿了整個棠城。
李伯約了葉燃在咖啡館見麵,但是外麵雪越來越大,李伯卻遲遲沒來。他其實心裡隱約知道李伯要和他說什麼,就像過去一樣,他也隱約知道母親在做一些事。母親和他在雲城的生活其實並不平靜,因為母親所做的事,他們經常搬家,有一天夜裡他還聽到了槍響。
葉燃一直記得那天,他打開門縫,看見母親舉著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還冒著煙,她麵前躺著兩個男人。隨後母親上前,從他們身上搜出了一份文件,她做完這些之後便一直坐在椅子上,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們。
他不記得母親那樣坐了多久,隻記得他躲在門口,蹲得兩腿發麻,到後來已經感覺不到麻了。
直到李伯進了屋,他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隻是叫身後的人把地上清理乾淨。他走到母親麵前蹲下,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母親突然哭了起來,非常小聲地啜泣,她把文件交給李伯,說自己完成了任務。
母親過身後,一直是李伯照顧著葉燃,他盤下了母親之前長租的理發店麵交給葉燃打理,希望葉燃有個生計。
但這次不一樣,他知道李伯應該是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和他說。
葉燃有些心煩意亂,乾脆走出咖啡館去等李伯。
一走出門口他就看到了馬路對麵的女人,她穿著一身素色的大衣,頭發精心打理過,以一種極刻意的鬆弛形態垂落在肩上。她站在路邊,一臉專注地伸出手去接雪花。
行色匆匆的路人從她身邊經過,撞到她的胳膊,她怒氣衝衝地瞪了那人的背影一眼,看得葉燃失笑。
他的笑聲吸引了程澈的目光,程澈輕輕“咦”了一聲,又回頭看了看,轉過來試探般朝他喊了一聲:“廷東?”
街道兩側,各個鋪麵的霓虹燈牌忽閃了幾下,隨後漸次亮起。風雪漸密,燈光映照得一條街都流光溢彩,兩人的麵目在燈光下更加明晰。
葉燃和程澈隔著熙攘人潮長久地對視。
他看著對麵衣衫不菲,麵容精致的程澈,眼神似是要將她望穿。
程澈一臉詫異,正要上前時,一輛巴士叮叮當當地駛來,橫亙在兩人之間。程澈正要繞過巴士去看他,突然聽見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
向廷東:“程澈!”
程澈回頭,看見裝束完全不同的向廷東,與方才的葉燃是一模一樣的臉。
程澈錯愕不已。巴士駛過,她再看向對麵,葉燃已經消失不見了。她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向廷東走到了她麵前。
“你怎麼了?”
“沒什麼……可能是認錯人了。”
程澈緊了緊外衣,對著向廷東微笑:“我們走吧。”
街對麵咖啡館中,葉燃和李伯麵對麵坐著,李伯正在跟葉燃說話,他卻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外麵程澈和向廷東的背影。
程澈突然回頭望了望,葉燃往後輕輕一躲,說不出是什麼心情。
葉燃看著程澈昏迷時也緊皺的眉,忍不住輕輕伸手撫平。
程澈的話猶在耳邊,“我想請你假扮一個人”“向廷東”,象爺將他錯認成“寒山先生”,一切再清楚不過。
原來他千方百計想接觸到的寒山先生就是向廷東,是時候向前邁進一步了。
理發店外的小院裡一片漆黑,門口的花都不見了。
隻有窗戶上星星點點透出幾分光亮,時不時跳躍著。
店裡沒有開燈,隻一個炭火爐燃燒著,火舌發出劈啪的輕響,店裡暖烘烘的。
程澈躺在洗頭椅上,還沒醒來。
葉燃把一張向廷東的照片插在鏡子邊沿,他赤裸上身,對著鏡子細致地刮掉了臉上的胡茬。
火光昏黃,刮刀裹著泡沫刮過他小麥色的皮膚,漸漸露出清秀的輪廓。他俯身掬水衝洗,結束後又順手洗了個頭發。
葉燃擼起滴水的頭發,水珠從發梢滴落,沿著肩膀一直滑到胸膛,暈開一片潮濕。身上分明的肌肉線條在濕潤水光的映襯下更加清晰,帶著一種生機勃勃的野性。
在葉燃擦頭發的時候,程澈終於悠悠醒轉,葉燃聽見響動回過頭來:“你終於醒了。”
霎時間她好像又看到了麵目猙獰地卡著她脖子的向廷東,猛地坐了起來。
“你要乾什麼!”
葉燃卻好像全不在意她反常的驚慌,隻是平靜地向她攤開手掌,手心裡躺著她扔出的那枚硬幣——正麵朝上。
“應你的要求,跟你走。”
程澈理智回籠,她看著鏡子邊的照片,乾脆拿下來和眼前的葉燃比對。
“所以,我現在跟他像嗎?”
“像,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