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青龍幫是雲州最大的幫派,這些年勢頭正勁,連軍閥梁度都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小姐,要是他想報仇,你會沒命的……”
程澈的手指在皮箱上摩挲著,她半是回答辛夷,半是說服自己般喃喃道:“梁度?是占了南邊四州那個?我聽過他,據說他向來隻管打仗,不管治理,青龍幫在他的地盤做大倒也合理,不管怎麼樣都得試試。”
“小姐……你冒這麼大的風險,就為了完成這樁你根本不願意的婚禮,真的是因為老夫人的心願嗎?”
程澈輕輕歎了口氣。
“是,也不是。人手都準備好了嗎?”
“小姐放心,那些人都是外地調來的,很守規矩,錢給夠了,什麼都不會過問。”
“待會兒我先一個人進去,你在外麵等我。”
辛夷卻搖了搖頭:“太危險了,還是我陪您進去吧。”
“彆擔心,辛夷,我可是你一手教出來的。我知道怎麼應付,沒我的指令不要輕舉妄動。”
程澈站在理發店外不遠的地方,這間理發店簡樸得過分,房簷下掛著一個鈴鐺,如果不是門外種滿了鮮花,她絲毫不會懷疑這隻是個廢棄的檔口。
店裡燈光昏暗,所有物件都泛著一股陳舊的味道,發黃的家具纖塵不染,鏡子裡照出屋裡的三個男人。
葉燃正蹲在洗頭椅旁,袖子高高撩起,戴著手套用老虎鉗卸下來一顆鏽跡斑斑的螺絲釘。汗水細密地布滿胳膊上裸露的皮膚,小臂上兩處愈合的刀疤顯得格外猙獰。
阿全給他遞上了扳手:“燃哥,象爺原本是老狗的客戶,老大今晚卻指了咱去對接,老狗那邊會不會……”
阿強不屑地撇了阿全一眼:“阿全,你什麼時候膽子這麼小了。當年就因為那塊地,燃哥背鍋坐牢,老狗卻巴結上了象爺,做起了大生意。燃哥再不動作,搞不好哪天他老狗就攀上棠城那個寒山先生了。”
葉燃把最後一顆生鏽的螺絲釘擰了下來,抬眼看了看阿強。
“急什麼,是螺絲,總歸會生鏽的。”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雲已經堆起來了。
“今晚會有風雪,幫我把外麵的花都搬進來吧。”
阿全應聲,起身朝外走去。
程澈讓身後的打手們先藏進巷子裡,看阿全搬完了花,她才不緊不慢地走過對街,推開了理發店的門。
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店裡三人都轉過頭看了過來。
程澈在三人的注視中跨過門檻,玻璃門在她身後重重地關上了。
葉燃已經站了起來,他眼裡分明閃過了殺意,隨後像被無聲的潮水悄然席卷過一般平靜無波。
“好久不見,大嫂竟然找到這裡來了。”
程澈往裡走了幾步,阿全堵住了她的去路,程澈也不惱:“一年前的事,我向你道歉。”
她把皮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打開是滿當當的鈔票。
“這裡是我的一點心意。”
葉燃突然覺得自己如果找這麼個愚蠢的女人報仇簡直可笑。
“大嫂是覺得,這點錢就能打發我?”
程澈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了葉燃手裡把玩的剃刀上,他還是一樣,喜歡在談話時裝作不經意地釋放威脅。她已經能看明白葉燃一些小動作了,可是心裡卻還是忍不住微微一顫,不得不用上十分的精力去維持自己鎮靜的模樣。
“那你說說,要怎樣你才滿意。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什麼都可以。”
阿強剛因為老狗的事說錯了話,想要借著這個機會找回場子,於是搶在葉燃前麵拿起了腔調。
“我們燃哥因為你坐了牢,沒少受苦。我看——你這頭發不錯,不愧是棠城向家的少奶奶,不如讓我來給你好好修整修整。”
阿強順手從桌上拿起一把剪刀就朝程澈走了過來,程澈看準了桌上的扳手,還沒等她動作,一把剃刀唰地插在了阿強和程澈之間的地上。
葉燃冷冷地看著他們:“我有沒有說過,我店裡的東西,一樣都不準碰。”
眼力見兒十足的阿全立刻上前拉開了阿強。
“燃哥,是我們忘了,這就出去。”
兩人拉扯著出了理發店的門,鈴鐺一陣亂響,理發店重新安靜下來。
葉燃整理完桌上的工具又走到程澈麵前撿起剃刀。見他靠近,程澈沒忍住,往後退了半步。葉燃直起身子逼視著她,頗有意趣地觀察著她攥緊了拳頭,耳根微微發紅,就在程澈將要開口的時候,葉燃退開,拍了拍旁邊的洗頭椅,問她:
“剛修好的,要不要試試?”
程澈不知道他耍什麼把戲,乾脆配合地坐下了。
葉燃倒是沒想到程澈這麼聽話,他把刀背貼上程澈的下顎,若有似無地輕輕一滑,捕捉到程澈眸中一絲畏懼,他得意地笑起來。
“這麼怕我,為什麼還來找我?”
程澈強裝鎮定:“這件事……隻能你來做。”
“原來是有求於我?”
他越發得意起來,將剃刀收回工具箱後,大剌剌往旁邊的皮沙發裡一靠:“說說看。”
“我想請你……假扮一個人,條件任你開。”
葉燃輕笑著抬頭看向鏡子。
“我能假扮誰?”
“向廷東。”
鏡子裡,葉燃的笑容消失了。
“荒謬。”
程澈看到葉燃終於不再一副無懈可擊的得意笑容心裡說不出的愉快,她的勇氣也回來了幾分。
“我知道荒謬,也知道你不會輕易答應。但我真的需要你,不如這樣,按你的方式我們賭一局。”
程澈從身上摸出一枚硬幣。
“一年前你不敢賭,現在我又憑什麼要答應你。”
“正麵朝上,你跟我走,反麵朝上,我任你處置。”
程澈說罷,立即將硬幣拋出。
然而葉燃在她之前一把接住硬幣,轉身拍在桌上。他並沒有去看結果,隻是自顧自收拾起東西。
“我今天沒興趣處置你,滾吧。”
程澈語氣一軟,擺出央求的姿態:“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我真的很有誠意……”
“沒工夫跟你廢話,趕緊滾。”
葉燃卻把她的皮箱一把扣上,將程澈連人帶皮箱一起推到了門口,打開門要把她趕出去。
門打開後,葉燃卻閉嘴了。
門外黑壓壓站滿了打手,程澈從葉燃手裡抽出胳膊,退回到打手中間。
“葉燃,那你也彆怪我不客氣了。”
葉燃沒說話,轉身關上了店門,趁這個時間想了想周圍的路線。
他轉過來正麵程澈和她的打手,毫不遲疑地向他們走去。
程澈有些困惑,一眾打手見他這麼不要命,程澈也沒有下令,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動作。
葉燃突然朝拐角的巷子裡跑去,程澈:“愣著乾嘛!追啊!”
打手追著葉燃到了巷子的死角,旁邊的攤販識相地丟下家夥什跑了。
葉燃脫下外套纏在手上,抄起旁邊的玻璃瓶往打手堆裡砸了過去,那邊打手們在飛濺的玻璃碎片裡左躲右閃,這邊葉燃從攤販的火爐裡抽出根燒了一半的棍子打起來,火星四射,巷子裡一片混戰。
葉燃覷準了時機擺脫了打手從巷子裡跑出來,正對上程澈的槍口。
“葉燃,我們再聊聊。”
“跟你?”
葉燃毫無懼意,直接迎上前去,程澈閉上眼扣下扳機,子彈擦著葉燃耳邊飛過打在牆上。還不等程澈反應,槍就被葉燃奪下,反手用槍抵住程澈。
“大嫂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不止,無論如何我都要把你帶回去。”
葉燃槍指地麵,連開三槍,煙塵迸起幾乎嗆人,程澈嚇得閉上了眼睛。
葉燃重新用槍抵住了程澈的太陽穴。
“大嫂,你還記得自己的槍裡有幾發子彈嗎?”
葉燃的聲音冷如寒冰,程澈抬眼看向他,終於掩飾不住眼底的恐懼,手指緊緊攥住了手包。
“我……不記得……”
葉燃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機,這一次程澈卻沒有閉眼,一聲“哢噠”,程澈整個人不可抑製地微顫,槍裡沒有子彈。
阿全一臉匆忙地找了過來,見到這個場麵還是愣了一下。不過
他很快就明白了狀況,趕緊說明來意:“燃哥!老狗帶人去搶我們的貨了!”
葉燃聽完,終於放開了程澈,卸下手槍的彈夾丟在地上。
“今天我就當你沒有來過。阿全,我們走。”
程澈心有餘悸地撿起槍,看著葉燃離開的身影,她不能就這麼放他走。
葉燃和阿全躲在一旁緊緊盯著倉庫,隻見兩個家夥鬼鬼祟祟從倉庫出來,和早就等在外麵的老狗接頭。
“老大,火已經放了!不出半個小時,一定燒得精光!”
老狗一臉陶醉地吸了口水煙,把煙吐在那家夥臉上。
“我看他葉燃今晚拿什麼跟象爺交易。”
老狗帶著手下正要離開,葉燃和阿全迎麵走了出來。
老狗絲毫不慌:“你的消息真是及時啊。”
葉燃低聲吩咐阿全先去倉庫看貨,自己和老狗三人對峙。
“老狗,誰跟象爺交易都是給老大做事,大家都是青龍幫的人,何必自家人打自家人。”
老狗啐了一聲:“少說屁話,你小子打什麼主意以為我不知道?今天是象爺,明天就是寒山先生了。”
見葉燃落了單,老狗向兩個手下使眼色:“還等什麼。”
兩人拔刀就向葉燃砍去,這倆廢物都是花架子,三五下就被葉燃放倒,老狗卻拔出槍指著葉燃。
葉燃心裡不免生出幾分無奈,今晚第二次了。
老狗卻誤會葉燃是怕了他,越發囂張。
“葉燃,我會找人給你收屍的。”
老狗正要開槍,一束強光照亮了老狗,晃得他睜不開眼。
是車燈,老狗猝不及防被撞翻在地。
葉燃驚詫回頭,車頭的濃煙裡車門被推開了,程澈穿著高跟鞋穩穩踩在了地上。
她臉上是開車撞人後的驚魂未定,但眼裡卻燒著狂熱,葉燃竟挪不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