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司寇溶的求助
營帳中陷入了攝人的寂靜中, 幾人心思各異,坐在上首的衡燁饒有趣味。
按功績論,此次大戰, 這幾位副將表現得都很不錯。
前期在俞安沒有透露出目的的時候,他們雖有疑問但還是聽命行事,後期魔界顯出敗像, 在俞安還沒有下達命令的時候,這幾位副將也能審時度勢做出正確的判斷,抓住時機, 及時跟進。
看在他們做事認真的份上, 衡燁也不會去深究他們背後的人有什麼目的。
隻要能給他打工,都是可以用的。
不過借此機會給他們背後的人一個警告還是可以的。
幾人暈暈乎乎地就被衡燁給送出來了, 各自找借口飛快離去, 連衡燁囑咐的“賞賜”都忘了去領。
“唉,你們跑什麼?”
鶴一嘀咕著, 老老實實抱著自己的賞賜回去了。
回去之後如何將這次見麵當作趣談告訴心腹,心腹又是如何地驚悸覺得鶴一話裡有話, 衡燁自然是不知道了。
衡燁看重鶴一, 除卻他的能力之外, 就是他的這種看似憨厚實則心如明鏡不動聲色的性格十分有趣,有時候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不過鶴一的驚喜暫時還不得而知,人界的驚喜就先來了。
“是你啊,小家夥。”
衡燁摸了摸落在手上的紙鶴, 那紙鶴似乎也通靈性,明明是紙紮的身子, 卻還是能靈活地蹭了蹭衡燁的手指,然後停留在手掌上空盤旋, 顯現出字體來。
“姻緣廟……司寇溶注意到了。”衡燁並沒有意外。
紙鶴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本該就地消散或者回去,它卻繞了幾圈,落在衡燁的手上,細細的喙啄著手心。
衡燁也很縱容,陪紙鶴玩了一會兒,它戀戀不舍地離開,竟像個孩子。
收到衡燁消息的俞安急匆匆地趕來:“統帥?”
衡燁邊說邊往外走:“我有事要去人界一趟,這裡就交給你了。”
俞安有些傻眼:“統帥,此次大勝,您不回天界述職嗎?”
“不回!”
俞安看了一眼衡燁的表情,嗯,同尋常一樣,看不出來什麼,嘴角甚至還帶著溫和的笑容。
也是,天帝閉關,如今的天界哪裡還有人能讓衡燁去述職?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俞安知道,洛初上神也無法掌控現在的統帥了。
“彆這麼愁眉苦臉的,我相信你能做好的。”衡燁將手搭在俞安的肩膀上,和煦的語氣滿是鼓勵。
也不知是相信他能處理好黑水軍的事,還是相信他能安撫洛初的野心,俞安不知道,但他……儘力而為吧。
“……是。”
雖然俞安答應得不情不願的,衡燁心情卻很好,離開之前還是要去見一見莫夏的,以免這位新上任的合作夥伴對自己有怨言。
“什麼越方?我該知道嗎?”
看著衡燁頗為無辜的眼神,莫夏心中的疑問卻沒有消散半分。
莫夏恍然驚覺,她對衡燁還是不太夠了解。
“既然越方不願意現身,但是又幫了你,說明你們二人之間的事還是大有可為的嘛。”
莫夏冷著臉,麵上看不出分毫異樣,耳尖卻慢慢變紅了。
“如今半月坡已經在掌控之中,接下來需要做什麼?”
“好好為魔界做事就是,讓魔族都相信你,擁立你為尊。”
莫夏看著衡燁不說話,但是拒絕的態度卻是明明白白。
“有什麼問題?”
莫夏冷笑一聲:“你覺得我們魔族會吃這一套嗎?”
衡燁恍然:“也對,不過,我相信你。”
莫夏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在衡燁滿是信任鼓勵的眼神中拜下陣來:“我試試。”
雖然當一個英明的君主在魔界很奇怪,但是莫夏知道怎麼做,畢竟和越方曾經朝夕相伴耳濡目染過,至於會不會被彆的的城主給掀下台……
似乎是察覺到了莫夏的顧慮,衡燁及時補充:“我已經交代了俞安,他會配合你。”
莫夏垂下眼,算了,還是靠自己吧,她信不過天界的人。
其實她的修為也不低,應該也不至於落敗。
衡燁笑了笑,莫夏的態度倒是和聽聞消息的俞安如出一轍,互相看不對眼。
不過沒關係,他相信他們……會是個很好的員工。
衡燁又露出自己招牌式的溫潤笑容,莫夏看得心裡直發毛,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人界,安平郡主府。
蕭昀在府門前下馬,自己按著劍柄三兩步跨過門檻。
“郡主——”
“怎麼樣,那些人願意回去了嗎?”
蕭昀站定,氣還沒喘勻,搖了搖頭。
司寇溶深吸了口氣,但是因為有了心裡準備,倒也不怎麼意外:“這段時日我們的人天天去勸說也沒有絲毫效用,這些人是鐵了心的想要賴在姻緣廟了,也是,姻緣廟每日都有施粥,能躺著活下去為什麼還要累死累活去掙口糧,可是姻緣廟的這些糧食又是從哪裡來的?”
司寇溶來回踱步,自說自話。
蕭昀似乎看得多了,視線隻顧著注意司寇溶腳下,倒沒有在意旁的。
聽到司寇溶問起派去調查姻緣廟糧食來源的小隊如何的時候,蕭昀愣了一下才開口:“沒有,找不到,我派人蹲守在姻緣廟近十天,隻看見每日午時雷打不動地施粥,卻沒見到有什麼車隊進入。”
“好,辛苦了。”司寇溶這才注意到蕭昀風塵仆仆的樣子,笑著讓他回去休息。
“隻出不進?難不成是用什麼法術?”
司寇溶嘀咕著:“大佬怎麼還不來,這可是他負責的部分欸,治個禦下不嚴不為過吧。”
“我好心來幫你,郡主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衡燁的聲音冷不丁從身後響起,司寇溶嚇了一跳,果斷認慫:“大佬我錯了。”
“說說吧,怎麼回事。”
衡燁自來熟地找了個位置坐下,司寇溶狗腿地上了茶水糕點。
“我這兩個月不是在忙賑災嗎,均州臨海,不缺水,就是天氣熱得很,有些村莊的莊稼受了災看著卷曲發黃,我花了大價錢買了治療的配方,然後又讓他們把灌溉係統完善一下,還研究出來滴灌……”
衡燁好笑地看著司寇溶越說越偏:“說重點。”
司寇溶有些遺憾,好不容逮著機會能在老鄉麵前秀一秀的,不過還是眼下的事要緊:
“莊稼活了,水有了,但是百姓沒了。”
“沒了?”
“對,沒了,他們躲去姻緣廟,不願意回去。”
“姻緣廟啊。”
聽衡燁的語氣,司寇溶眼神一亮:“是吧,我一聽這名字就想著這不是大佬你管轄的範圍嗎,就去找姻緣廟的廟祝,說我跟你上頭的神仙是朋友,想拉關係來著,結果就被趕出來了。”
司寇溶委屈巴巴地一攤手,眨巴眨巴眼,心思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要補償。
“找我沒用啊,這姻緣廟又不是定婚殿的產業。”
說到這裡,衡燁眼神一轉:“也不一定,倒像是奚昊會做的事。”
奚昊都能乾出來把人界的山川當作封地封給天界神仙的事,未必不會做出在人界放定婚殿分部。
不過衡燁並未在定婚殿典籍中發現端倪,想來經手此事的人也知道並不光彩。
也不知道平生查到了什麼。
“繼續。”衡燁氣定神閒,司寇溶也放心下來,繼續說:“天災不可避免,雖說乾旱,但這茬莊稼還未到收獲的時節,大部分村民家裡也都有餘糧,以防萬一,我還是安排了均州以及下轄的縣城施粥,百姓們為了節省口糧倒是每天都來領,後來發現每日來領粥的百姓漸漸少了,手下人回稟說是姻緣廟也在施粥,我還當這個姻緣廟是在做善事,誰知道等我把那些莊稼安頓好,想要安置這些村民的時候,他們卻不願意回去了。”
衡燁沉默著沒說話,司寇溶繼續:“你也覺得奇怪是吧,都說民以食為天,所以我才花了大力氣想要這次莊稼能趕上時令不歉收,手裡有糧心裡不慌,哪曉得他們連土地都不要了。”
司寇溶是真的困惑,這跟她認知的太不一樣了。
“你對姻緣廟了解多少?”衡燁放下茶盞,看向司寇溶,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活脫脫和她老師一樣。
司寇溶有些害怕,突然感覺自己就像在給老師做報告一樣。
“均州以及下轄縣鎮,共有六家,其中均州城外的那座姻緣廟規模最大,收容的百姓也最多。姻緣廟自稱能讓有情男女終成眷屬,也能保佑未婚男女早日找到一生所愛,有傳言說姻緣廟的紅線有神明附著的神力,戴在男女身上,便會永結同心……”
原本聽到前麵,衡燁的態度還算是平常,但是聽到“神明”一詞,卻突然警惕起來。
“K069!”衡燁看著司寇溶……體內的係統:“你察覺到神明的氣息了嗎?”
衡燁這熟悉的點名方式,哪怕不是叫她,司寇溶也依舊身子一抖,為係統默哀。
被大佬直接點名,一直在裝死的係統幻化做實體顯現出來,衡燁直接撈過係統幻化的毛茸茸小狗,摸了摸它的頭,語氣堪稱溫柔地問:“沒有嗎?”
看係統抖得厲害,司寇溶忍不住說:“肯定沒有,它要是察覺到了肯定會和我說的。”
麵對衡燁的撫摸,毛茸茸小狗似乎抖得更厲害了:“有……有……”
司寇溶臉上的表情都要裂開了。
“小九你過分了啊,你到底是誰的係統啊。”
得到想要的答案,衡燁很大方地放開了係統,係統一頭紮進了司寇溶的懷裡,但是在衡燁的注視下,卻不敢再沒入體內消失。
“神明之力,給你我所能抗衡。”
第092章 姻緣廟
儘管係統一再表示, 它就是擔心宿主的安危,司寇溶心裡到底是有了疙瘩。
她感謝係統帶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本以為他們已經是利益一體的夥伴, 這一次卻讓司寇溶徹底意識到,他們可以利益相同,卻絕不是可以交托後背互相信任的夥伴。
係統再智能化, 那也是高科技,它隻知道宿主說了“好”,原諒了它, 就高興地在司寇溶身上跳來跳去, 沒有意識到司寇溶的異常,隻有一旁的衡燁看得清楚。
因為他們本質上都是一樣的“人”。
兩人目光交彙間, 於無聲處達成共識。
係統可用, 但不能全信。
今日它能為了司寇溶的安全對她隱瞞這件事,來日未必不會因為同樣的借口隱瞞更重要的事, 而這個事或許是司寇溶所在意的。
正是因為想到這一點,司寇溶才開始鄭重地開始審視她和係統之間的關係。
司寇溶的眼神從係統幻化的實體又轉到衡燁身上, 心裡隱約猜測, 係統之所以如此痛快地說出實情怕是看重了大佬的實力。
想到這裡, 司寇溶看向衡燁的眼神中便帶了些許的歉意。
衡燁察覺到了司寇溶的心思,搖了搖頭,笑著說了句“無妨。”
沒頭沒尾的,係統也瞧不出宿主和衡燁之間的官司, 迷茫了片刻就丟開不管了。
司寇溶看著湛藍的天空緩緩吐出一口氣,眼中有迷茫, 更多的是堅定。
“對了大佬,差點忘了跟你說, 我看見平生星君了。”
天魔邊界,葉榮急匆匆地走過,掀起的塵土略過了道旁的青石,落在了“黑水軍”三個大字上。
河岸對麵的魔界駐地名喚半月坡,河岸這邊的天界駐地便是黑水灣。
黑水,指的自然是分割天魔軍隊的黑水河。
黑水河的源頭便發自穀南山,河水蜿蜒而下至地勢平緩處逐漸形成曲折寬闊的河麵。
蘇岩剛站在河岸,和對麵的幾個魔將打完口水仗,回過身來就看到了葉榮,熱情地招呼:“葉榮?你去哪啊?”
葉榮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指了指穀南山的方向就悶頭往前走。
蘇岩雖然疑惑今日穀南山值守的並不是葉榮,也未放在心上,畢竟葉榮雖寡言,心腸卻是一等一地好,若是誰有事無法在崗,葉榮都會很樂意幫忙。
葉榮就這麼一路暢通地來到穀南山山腳下,向明一邊同他交接一邊說這些感激的話,臨走時用力地錘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對著葉榮說:“兄弟,你這份恩情我記下了。”
葉榮點點頭,卻並不放在心上,繞著穀南山的巡查路線走了一遍,又在幾個巡邏點麵前都露了臉,任誰看都會覺得葉榮十分地敬業。
等本職工作做完後,葉榮腳步一轉,來到無人處,指尖光芒閃爍,眼看著法陣要成,身後卻響起了腳步聲:“葉榮。”
是俞安。
兩人在穀南山遮天蔽日的林蔭下無聲地對峙。
葉榮指尖上的光芒明明滅滅,最後還是放下了手,那指尖的微光自然也是消失不見。
俞安就這麼看著,沒有開口勸說或是阻止,見葉榮主動放棄才開口:“你在做什麼?”
葉榮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遲疑:“我……”
“想向上神彙報什麼呢。”
葉榮閉上嘴,沉默以對。
俞安也沒指望葉榮會回答:“這場仗依舊是天界勝了,上神也隻能是高興。”
至少明麵上不會有什麼不高興的情緒,也不會對這次行動表現出什麼不滿的情緒,那也就沒什麼借口做什麼動作了。
若要做,那也隻能暗地裡讓他們去做,可是俞安他已經厭倦了。
察覺到俞安的這種情緒,葉榮猛地看向俞安:“你要背叛上神?”
“同為天界將領,何談背叛。”俞安十分坦然:“倒是你,和魏遲來往就沒想過後果?”
葉榮皺著眉糾正:“不是來往,是上神之命。”
許是長期的少言讓葉榮不知該如何辯解,隻能略帶煩躁地看過去:“你知道的。”
“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旁人不知道,你就沒想過萬一事發你該如何自處?”
“上神會……”
“葉榮啊。”俞安打斷了葉榮的話:“有時候好好想想你上陣殺敵是為了什麼,不要盲目聽從上神的命令。”
葉榮不言,俞安繼續說:“這軍營中除去鶴一之外,無論是你我還是旁人,都不過是眼睛,盯著邊界的一舉一動,稍微有點超出他們認知的舉動,便會陷入瘋狂,和魔界是戰是和,也隻在他們的一念之間,可是身為天界將領,我們的職責本就該是保衛天界領土,護佑身後的天界眾人,而不是當一個牽線木偶。”
葉榮站在原地許久,然後才邁步離開,連一聲告辭都沒有。
不過俞安並不在意,看著葉榮的身影漸漸遠去。
“我以為你叫我來是要殺了他。”
粗壯的樹乾旁轉出一道黑色的身影,正是莫夏。
“本來是這麼想的。”俞安並不避諱自己的心思:“不過我想,他應該想通了。”
莫夏無聲地犯了個白眼,心裡想著怎麼天界的人怎麼都這個德性。
好在林蔭遮天蔽日,光線較暗,莫夏的這個動作並沒有被發現。
俞安和莫夏打交道的並不多,畢竟這位密城主從未上過戰場。
這次讓莫夏來也不過是為了防止意外,萬一葉榮不忿,可以讓這位魔界城主出手,將他摘得乾乾淨淨。
莫夏心知肚明,不過是想著是衡燁特意交代過的,才來看一眼。
見俞安放走了葉榮,當即就不感興趣地打了個哈欠:“看來這裡不需要本城主了。”
莫夏轉身,身影消失在林蔭中,俞安拱手相送:“有勞莫城主空跑一趟。”
語氣裡聽著倒是十足的真誠。
這俞安,收拾葉榮事小,怕不是找借口見一見她吧。
莫夏懶洋洋地應了一聲,並不放在心上。
俞安看著莫夏離去的背影,良久才轉身離去。
看來統帥是真的將半月坡掌控在手裡了。
他想做什麼?
難不成是那至高之位?
俞安的目光透過重重的林蔭看向高高在上的天界。
或許,未嘗不可。
“大佬,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
衡燁翻看著平生留在司寇溶這裡的資料,聞言也隻是波瀾不驚地“嗯?”了一聲。
得到衡燁的回應,司寇溶大著膽子繼續說:“難道不是因為我們是老鄉?”
衡燁抬頭,對上的正是司寇溶的星星眼。
衡燁沉默片刻,仔細體會了一番心中的情緒,肯定地搖搖頭:“不是。”
“那為什麼嘛。”
許是這裡隻有他們兩個人,也隻有他們在這個世界擁有同樣的文化背景,司寇溶放鬆了許多,倒像是個正常的青春年少的少年人一樣。
衡燁一點也不為所動:“因為我想要利用你達成目的。”
“利用!”司寇溶有些興奮:“大佬,我在你這裡居然還有利用的價值!”
衡燁抬頭,看著司寇溶有些無奈,又像是意有所指:“不必妄自菲薄,你比你想象中的更重要。”
司寇溶眨了眨眼,手裡還在下意識地撫摸著係統毛茸茸的身體。
所以,衡燁的意思是,係統對她這麼好是有所求?
“大佬,那我們什麼時候去姻緣廟?”
司寇溶話題轉的快,衡燁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聞言也很自然地回了一句:“看完就去。”
在司寇溶懷裡拱來拱去,企圖用毛茸茸的外表來求得宿主原諒的係統警覺地動了一下耳朵,總感覺在它不知道的時候,這兩人似乎達成了什麼共識。
均州郊外的姻緣廟規模較大,一路走來,確實見到不少百姓聚集,也看到司寇溶派出的人在勸說宣教。
衡燁注意到,這些百姓骨子裡還是畏懼官府的人,隻有在提到姻緣廟時,臉上才會顯出不一樣的狂熱神采,也變得更加固執不聽勸導,更有甚者還會動手謾罵。
司寇溶皺眉,對著身邊的下屬說了一句話,那些被百姓們圍追堵截的小吏紛紛鬆了一口氣,火速撤退。
手下那些小吏也是人,百姓們也是人,司寇溶並不願意用強硬的手段去激化矛盾,發生衝突隻能先撤退。
沒了來勸導的官吏,衡燁又施了法術隱去身形,接下來的路程倒是輕鬆許多。
“這裡就是姻緣廟了。”
司寇溶側身,衡燁便直麵姻緣廟的大門。
衡燁看向上方“姻緣廟”的匾額,字體疏朗大氣,哪怕是大災,整座姻緣廟的香火仍是不絕,十分熱鬨。
“看見那棵樹了嗎,是不是很眼熟。”
衡燁放眼望去,前庭的那棵樹正對著大門,隔絕了外人看向正殿的視線,枝椏上掛著密密麻麻的紅色絲線,乍一看倒是真的和天界定婚殿布局一般。
隻是定婚殿的那棵樹大小也算個寶物,有了幾縷靈識,本體更是經曆了萬載歲月,靈氣四溢。
人界姻緣廟的這棵樹自然沒有這樣的靈氣,隻不過……
衡燁上前,越過人群,將手覆在樹乾上,感受著手下粗糙的觸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難不成是天界那棵樹的子息,甚至於通過這棵樹,衡燁還能感受到散布在人界所有姻緣廟的位置。
衡燁收回了手,不動聲色,略一沉吟道:“我先回天界一趟。”
“那我……”能對它們下手嗎?
看出司寇溶的心思,衡燁搖了搖頭:“暫且放下,等我消息。”
衡燁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麼:“平生在你那裡吧,藏好他,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哦,好,你回天界是為了解決這件事嗎?”
衡燁頷首,未免司寇溶擔心,又特意寬慰了兩句:“不用擔心我,這裡還沒人能打得過我。”
說完這句話,衡燁嘴角微微上揚,顯得頗為和善:“還有,看好你的係統。”
第093章 拿回月恒
衡燁摸了摸仙鶴長長的脖子, 感受到手下柔軟的觸感,然後輕輕拍了拍:“去吧。”
仙鶴叫了一聲,展開翅膀消失在天際。
不過是一時興起喂過幾縷神力罷了, 居然還知道脫離大部隊來給他報信。
靈性倒是強。
至於報信的內容嘛……衡燁並不在意。
有人要見他,他便要去見嗎。
衡燁理了理衣袖,並不打算更改計劃亦或是做出什麼舉措。
反正那人又不可能親自來請他。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 衡燁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
天界一派安寧祥和,仿佛那日東華宮發生的一切從未存在過一般。
至於執掌天界的是紫宸宮還是光明宮似乎也並無分彆。
衡燁心中冷笑,麵上卻不顯, 一副溫潤模樣, 迎麵走來時足以讓人放鬆下心神,俯首喚一聲“上仙。”
巡邏的小隊遇到衡燁, 停下行禮:
“上仙。”
“嗯。”衡燁笑著點頭回應。
路過的仙子星官見到衡燁的身影, 互相推搡著,見人影近了, 行了禮,緊張磕絆地搭上兩句話, 得到一個鼓勵的笑容和幾句勉勵的話語。
衡燁走了幾步路, 又碰上一個仙侍。
衡燁掃了一眼這位仙侍的玉佩, 頷首道:“上神可是有事?”
還沒等仙侍回答,衡燁就笑著說:“隻是不巧,衡燁此番來天界有要事要辦,還請上神見諒。”
說完, 衡燁就繞過這位仙侍,徑直去了紫宸宮。
這天界除了天帝, 誰敢攔衡陽上仙呢。
那仙侍也不敢攔,隻是躊躇著看著衡燁的背影, 最後無可奈何地回了光明宮。
衡燁腳步輕快地踏上紫宸宮前那條長長的階梯,兩側值守的天兵並未阻攔,台階上也沒有莫須有的壓力。
一直到通明殿前,也無人出來領路,重重疊疊的輕薄紗幔之後,隻有幾道靜默的身影無聲地朝著衡燁行禮,隨即又失去了動靜。
沒有了清嫵的紫宸宮當真是冷清。
就在衡燁在通明殿前站住的瞬間,緊閉的大門慢悠悠地為衡燁敞開。
衡燁隻是看了看四周,然後踏了進去。
“砰”得一聲,大門緊閉,不過殿內明珠高懸,光芒耀眼,倒也不如何可怖。
衡燁環顧四周,目光在上首的天帝寶座上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才頗為可惜地歎了一聲,隨意挑了一個地方坐了,自顧自地讓人上些茶水點心來。
隻是通明殿內顯然沒有聽伺候的仙侍,衡燁的歎息聲不免又大了些,不過也不妨礙,自己準備也是一樣的。
這麼想著,衡燁麵前便出現了小火爐和茶壺,茶葉杯盞一應俱全,小火爐裡的炭泛著紅光,顯然火候正好。
似乎是見不得衡燁如此悠閒,奚昊終於開了口:“你來做什麼?”
天帝寶座上依舊沒有人影,也不知奚昊在何處。
衡燁一邊將茶壺放置在火爐上,一邊朝著聲音的方向伸出手:“自然是來拿我的東西。”
通明殿又陷入了沉默,隻聽到炭火燃燒時細微的聲音。
見奚昊不說話,衡燁也不執著,收回手後四處看了看道:“你若是不想還也行,拿‘日升’來抵。”
“‘日升’給昱兒防身了。”
言下之意就是找奚昱要“日升”?
既然是給奚昱防身,拿了“日升”,那他這個兄長自然是要用彆的方式來護奚昱周全。
奚昊倒是不做虧本生意。
“想來天帝陛下是沒有從‘月恒’那裡得到想要的答案。”
“確實沒有。”
出乎衡燁的意料,奚昊意外地坦然。
“阿燁……”
衡燁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還是不習慣天帝這麼叫他,連忙阻止:“我也不知道。”
但是為了拿回“月恒”,衡燁還是透露了一點消息:“不過我有預感,解決了這樁事,或許會再見麵。”
“當真?”
衡燁笑而不語,預感自然是真的,但是他並不想給奚昊確定的答案。
奚昊倒是果決,一團銀光從內室飄過來,來到衡燁眼前。
衡燁伸手沒過銀光,輕輕一握,銀光閃爍間便從一團光芒變成了“月恒”。
察覺到主人的氣息,“月恒”也很高興,嗡鳴不斷。
衡燁細細地打量手中的“月恒”,手上的銀光在明珠光輝的照耀下顯得閃耀奪目,繁複華麗的花紋聚集在弓把處形成了“月恒”二字。
確認是“月恒”無疑,衡燁就收了起來。
“你不是為了冥界那小子用‘月恒’換了冥界界珠嗎,怎麼又後悔了。”
奚昊的話帶著顯而易見的陰陽怪氣,顯然並不讚同衡燁如此用“月恒”的行為,但是考慮到“月恒”畢竟在自己手上多日,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隻是哼了兩聲,也不解釋自己為何就這麼輕易地將“月恒”還了回去,也沒再提冥界界珠的事。
水壺裡的水開始咕嚕咕嚕地冒泡,水汽彌漫。
“陛下,你我心知肚明,這是一樁再劃算不過的交易,你既然能交出冥界的界珠,想來那東西對你無用,而‘月恒’卻能幫你找到娘親的蹤跡。”
衡燁正在挑選杯盞,視線掃過一圈後,挑了一個梅子青的茶杯。
這動靜並不算大,但因為通明殿空曠無人,反倒顯得衡燁的聲音越發清楚明了:“隻是娘親蹤跡難尋,就算我不來紫宸宮,想必過幾日你也會著人來尋我……”衡燁頓了頓,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月恒’是在我幼時便跟在我身邊的,並不是前幾年才拿到手的。”
換言之,從這把弓上根本找不到衡潤之的蹤跡。
“我猜到了。”
聽奚昊的語氣,竟也不如何憤怒。
“倒是你,我還沒問你,你要冥界界珠做什麼,那東西於修為雖有益,卻……”
卻什麼奚昊停了口,衡燁也能猜出幾分,無非是這份因果會加強他與此方世界的聯係,那樣就更找不到娘親了。
衡燁心中覺得有趣,卻不會生出任何的憐憫之情,更不會代娘親做出任何決定。
通明殿中又陷入了寂靜,奚昊沒再說話,不知是陷入了回憶還是分了心神,衡燁也不急,坐得穩穩當當。
“阿燁,還有何事?”
真是奇怪,自從天帝被迫閉關後,性情竟然和善了許多。
隻是與其相信天帝奚昊修身養性,倒不如相信奚昱不愛淼淼了,最起碼他倆之間的感情衡燁還沒能搞懂,若是哪天他們反目成仇了衡燁也不奇怪。
“我想知道人界姻緣廟的事。”
“他們惹到你了?”
“大概。”
“你放手去做便是,現在也用不到了。”
這個乾脆利落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衡燁才是天帝自小帶在身邊的太子奚昱呢,聽起來倒是一副慈父心腸。
衡燁不為所動,將他在姻緣廟察覺到的異常一一說了,又問沐川為何沒了消息。
“陛下,你對沐川了解多少。”
“……不過一個普通僚屬,我也有段日子沒收到他的消息了,怎麼,你懷疑沐川?”
衡燁頷首:“既然人界的姻緣廟出自他之手,想來出了問題他必定會有所察覺……”
衡燁拖長了聲音,瞥了一眼空蕩的天帝寶座,舉起手中的茶杯啜飲了一口,沒有說出餘下的話。
方才奚昊已經明確表示他並不知人界姻緣廟發生的異常,又已經許久沒有沐川的蹤跡,很難說沐川是不是被“他們”給收買了。
衡燁想起當初定婚殿事務交接時的匆匆一麵,當時自然是沒有察覺出絲毫異常。
沐川離開時說了什麼來著,說要去賀海皇新婚?
奚昱大婚,海境也派了人來,衡燁記得清楚,海境的使臣還因為大祭司和海皇在籌備大婚事宜未能前來而致歉。
“海皇大婚?”
衡燁輕聲說出了這四個字,帶著淡淡的疑問。
“海境並不常與其它界來往,你不知曉也正常。”
衡燁有些意外奚昊居然會回答他的疑問,更讓他驚訝的是,奚昊的話多了起來:“海境與天界不同,海境的大祭司和海皇享有同樣的權力地位,這一任的海皇年紀尚小,所以境內大多數事務都由大祭司做決定,若是海皇大婚,那麼大祭司就要歸還屬於海皇的權力。”
衡燁挑眉:“所以大祭司有可能為了自己的權力引狼入室?”
這是個合理的推測,但是奚昊卻不讚同:“不,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目光不會這麼短淺。”
衡燁眨了眨眼,總感覺奚昊這句話把他自己也罵進去了。
“總之,海境並不是個太平的地方,或許是沐川自己觸犯了他們的什麼禁忌被處置了。”
奚昊說這句話時語氣隨意,顯然並不將沐川的生死放在心上。
哪怕從衡燁進入通明殿開始,奚昊一直致力於做一個“慈父”,也無法掩飾骨子裡的涼薄,這讓衡燁很懷疑當初自己出世的契機是什麼。
“若是遇到沐川……”
“隨你處置。”
衡燁斂眉沉思,隨即起身,收拾好東西就準備離開。
此行主要還是為了“月恒”,有了這把弓,行事也便宜,至於人界姻緣廟和沐川一事則是順帶,隻是衡燁也沒想到天帝居然會如此配合。
難不成這次閉關真的修身養性了?
內心對奚昊態度諸多懷疑,衡燁神情卻沒有表露出分毫,瞧了一眼天帝寶座就準備離開,奚昊也沒再出聲,似乎也不在意衡燁敷衍到幾乎沒有的禮儀。
隻是在衡燁快要離開通明殿的時候,奚昊才留下一句:“小心洛初”。
衡燁眼神中劃過一絲恍然。
原來是想借他的手來對付光明宮,或者說以光明宮為代表的天界眾神。
合作背叛,安插拔除,勝利過錯。
千萬年來,他們在這個棋盤上你來我往,互有輸贏,遵循著他們的規則,獲取自己的權力和地位。
這一次天帝被迫閉關,暫時蟄伏,可若是沒有外力插手,千百年後,又或許是另一番光景。
奚昊並不憂心自己的處境,甚至還利用這段時間好生研究了一番“月恒”,洛初他們也不認為自己永遠高枕無憂。
所以他們現在是把目光投向了他嗎。
衡燁隻是看了眼紫宸宮和光明宮的方向,便不放在心上,正要施法離開,卻發現自己的身後似乎多了什麼東西。
第094章 人界異常
清歌左右看了看, 隻得讓人先起來:“知道了,你下去吧。”
來回稟的仙侍鬆了一口氣,感激地對著清歌行禮, 然後悄無聲息地退下。
清歌和知瑾視線交錯了一瞬,隨即又看向光明宮的主人洛初。
洛初背對著二人,負手而立, 一言不發,也難怪方才的仙侍伏低了身子生怕洛初降罪。
對外向來暴躁示人的洛初此時卻格外冷靜,哪怕衡燁當著仙侍的麵駁了光明宮的麵子。
既然衡燁沒到, 知瑾也不想在光明宮空耗, 起身便要離開,清歌想了想也跟著起身。
“你們就沒什麼想說的?”洛初的聲音響起, 在空闊的宮殿內回蕩, 壓迫感十足。
好在此刻殿內除了他們三人之外並無旁人,否則怕是要跪滿一地。
“沒有。”知瑾走了幾步:“司危府積攢了不少事務。”
清歌語氣柔和緩慢:“本也隻是想問問清嫵的下落。”
既然衡燁沒來, 她自然也就沒必要待下去了。
“你們!”洛初沒有再維持自己的站姿,而是不顧形象地坐在就近的台階上, 聽到二人的話, 下意識地揉了揉眉心:“衡燁若是不來, 我們怎麼推動太子之位的變更,若是阿昱繼位,奚昊必然不可能老老實實地待在紫宸宮。”洛初看向眼前的知瑾和清歌:“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清歌垂下眼,神情有些落寞, 知瑾臉色未變,聽到這番話, 眼神也不過是閃了閃,並未表露出心緒。
“這個……”清歌提起精神, 眼神瞥了一眼東華宮的方向:“洛初,要不你直接跟阿昱說?”
知瑾短促地笑了一聲:“阿昱那孩子怕是會迫不及待地把太子之位拱手相讓,洛初,早跟你說了,彆搞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有事說事,還真以為這天帝寶座是什麼香餑餑。”
洛初的頭似乎更疼了,早就說了要嚴格出入界管理,也不知道她們從哪裡學來的俗語。
末了,見二人頭也不回地離開,洛初掙紮了問了一句:“那我去東華宮問問?”
清歌欲言又止,知瑾倒是很乾脆地搖頭:“怕是不行,我來的時候看到阿昱似乎是往紫宸宮去了。”
“那我去紫宸宮找他。”洛初起身,理了理衣袖,又變成了天界那個威嚴深重的戰神,隻是這個狀態還未保持就聽到知瑾的話響起:“他怕是去找衡燁了。”
奚昱瞅準時機抓住了衡燁離開時的傳送法陣光芒,又在感受到腳下的實感時掐了個訣就要跑路。
就在手勢完成的刹那,一隻手不知何時握上奚昱的手腕,體內仙力受阻,法訣自然也就起不到該有的效果。
待法陣的光芒散去,奚昱就看見衡燁就這麼站在他麵前。
見奚昱的目光看過來,衡燁笑著問:“阿昱何時來的,怎麼也不跟為兄打聲招呼。”
雖然奚昱天天阿兄阿兄叫個不停,但他心裡清楚,阿兄心裡其實並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身份,更不用說自稱“為兄”了。
奚昱頭皮發麻,總感覺眼前這個笑得一臉溫和的阿兄十分恐怖,手上的力道讓他下意識地扭了扭手腕,沒掙脫,隻好衝著衡燁討好地笑:“阿兄,你能不能……”
衡燁撒開手,毫無誠意地說了一句:“抱歉。”
奚昱揉著手腕,不敢說什麼,更不敢當著衡燁的麵跑路,隻是悶著頭跟在衡燁後麵。
“阿兄這是要去哪?”
“帝都。”
奚昱眉間一喜,隨即又苦著臉道:“阿兄我知道錯了,但是他們不讓我出天界,這才跟在你身後,阿兄你不要生氣了……”
“我沒生氣。”
奚昱小心地覷著衡燁的神情,瞧不出什麼來,心中糾結,試探著問:“我們這是要去哪?”
“帝都。”衡燁的語調甚至都沒變化,也不知奚昱的辯解聽進去沒有。
奚昱心裡打起了小九九:“阿兄去帝都做什麼?”
衡燁看了一眼奚昱:“怎麼,你不去?”
“不不不,我去!不是,我的意思是阿兄去哪我就去哪。”奚昱笑嘻嘻地回,殷勤地上前又是開路又是捏肩,神態語氣十分之狗腿。
衡燁看得眼疼:“行了,我記得你沒傷到腦子吧。”
奚昱一愣,收斂了身上不著調的氣質,到顯出幾分沉穩:“阿兄,我想見淼淼。”
衡燁辨認了一下方向,方才奚昱一通胡鬨上前開路,方向似乎有些偏了。
見自己一直沒回應,就一直低著頭跟在身後,衡燁有些好笑:“沒人攔著你。”
奚昱想說,天界的每個人都攔著他,可是看到衡燁,他又把話咽了下去。
也是,阿兄從不會攔他。
衡燁畫好了法陣,卻沒有直接踏進去:“我去帝都同人帝通氣,這人界的大災都有哪些,何時出現,還有……”衡燁頓了一下,看向奚昱:“你在天界,可有聽說天界哪裡出了什麼大事。”
奚昱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衡燁是在回答他問的那句“去帝都做什麼”。
法陣的光芒閃爍,待出現在帝都郊外時,奚昱也開了口:“似乎聽仙侍們提起過,不少宮殿的法陣失效,從空中落下來了。”
至於落下來的後果,那就要看這宮殿建造者陣法造詣的高低了。
“阿兄,不知道這個算不算。”
沒等到衡燁的回應,奚昱順著衡燁的視線望去,不過是尋常景色。
“算不算那要看這法陣為何會失效。”
奚昱不說話了,總感覺此刻的阿兄盯著他的眼神格外有壓力,不得不做出承諾,保證回去就調查緣由。
“那我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奚昱鬆了一口氣,甚至連身形都站直了些,顯得頗為自信:“阿兄,我派人將整個天界都巡查了一遍,並未發現什麼裂縫。”
沒有裂縫?那天界的大災是什麼?
因為又沒有等到衡燁的回應,奚昱不得不隨著衡燁的視線看過去。
帝都他來過很多遍,方才粗略一瞥,並沒有察覺到異樣,可眼下仔細看過去,卻發現帝都郊外死氣似乎格外重些。
這些死氣看不見摸不著,卻附著在郊外隨處可見茂盛的花草樹木上,甚至連路上的行人似乎也被死氣纏繞著。
奚昱看向身側的枝葉,似乎是失去了生命力,打著卷兒地掛在枝丫上。
明明還是綠色,稍微有些動靜,就會落下一大片枝葉。
而那些身上纏繞著死氣的路人,無一不是一副落魄的流民模樣。
帝都外都有了流民,那其它地方又該如何嚴重。
方才阿兄提到了大災。
人界出了事?
帝都!
“淼淼!”
衡燁瞥了一眼奚昱,雖然神情著急恍惚,但好歹能意識到,心裡竟有些欣慰。
“阿兄,我想見淼淼。”
“我說過了,沒人攔你。”
衡燁上前,摘下奚昱肩膀上落下的樹葉,順手拍了拍:“去吧。”
因為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淼淼身上,奚昱也就沒注意到肩膀上的光芒一閃而過,隻是胡亂地點頭。
奚昱走得匆忙,但好在還記得帝都有防禦法陣,沒有貿然用法術,不過是跑得狼狽了些,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衡燁剛起了個手勢想要托一把,就看見奚昱迅速調整好跑進了城。
來往的人很多,一個錯眼,奚昱的蹤影就已經消失不見。
衡燁正要移開目光,一道身影經過,露出後麵的樂清。
樂清就這麼站在那裡,似乎使了什麼障眼法,來往的路人並沒有好奇地將目光投向這個無論在哪裡都十分奪目的仙人身上。
隔著重重人群,衡燁頷首致意。
“你這次來帝都是找陛下還是淼淼。”
衡燁的目光流連在帝都的繁華熱鬨上,不過是一道城牆,卻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
“見司寇樾,你呢,你在城門等我,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衡燁待人向來語帶三分笑,很少有明顯的情緒外露。
而這次,話裡是問著樂清,視線卻落在了彆處,樂清也仿佛從衡燁的語氣中感受到了冷意,開口解釋道:
“帝都有我們守著,不會有死氣蔓延進來,隻是……”
“隻是?”衡燁的目光落在剛剛經過的貴人出行儀仗上:“隻是帝都外無暇顧及,還是朝堂上人心浮動不想顧及?”
樂清一驚:“你知道?”
“我見過司寇灝了。”
“大公子他……”樂清頓了頓,顯然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司寇灝,回轉神卻發現衡燁不知為何對街邊的攤販上了心。
樂清就站在旁邊,聽衡燁借著攤販賣的東西順利地搭上話,隨口聊了一些家常。
也不知在攤販的眼中衡燁是何模樣,竟也掏心掏肺地歎息家中艱難,甚至還拉過衡燁壓低了聲音說一些“大逆不道”的話。
樂清也聽了進去,一時有些怔愣。
“在想什麼?”
樂清回過神,衡燁遞過來一隻香囊。
“驅蟲的?”樂清聞了聞,見衡燁付了錢,就將香囊掛在了腰間:“其實仙人生於自然,本該護佑一方生靈才對。”
樂清撫過香囊上細密的針腳:“我早就該走了,想著也許你會來,就多等了幾日。”
“嗯?”衡燁側耳傾聽。
“大公子是個逍遙性子,無意於朝政,隻是朝堂上卻有不少聲音認為大皇子比二皇子更有資格當太子。”
衡燁想起天界的洛初,點了點頭:“司寇樾的態度呢。”
樂清擰眉:“症結就在於此,陛下他並未阻止朝堂上愈演愈烈的鬥爭。”
“他是瘋了還是被人奪舍了?”
樂清歎息一聲:“誰知道呢,總之留在帝都的仙人已經走了差不多了,提醒你一聲,我也該離開了。”
衡燁便站住,鄭重道彆:“珍重。”
樂清看著衡燁,清亮的眼睛逐漸變得水潤,似乎是透過他看著什麼人。
不過這種眼神也隻是持續了瞬間,樂清笑了笑,清麗無雙:“有事去陽溪找我。”
樂清離開了,帶著掛在腰間的普通驅蟲香囊。
而此時,衡燁正站在宮門前。
“事情便是如此。”
司寇樾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對著衡燁鄭重道謝:“多謝上仙告知,我這就開始著手……”
“爹——”
衡燁循聲望去,是二皇子司寇鴻。
見有外人在場,司寇鴻的隨意收斂了些,端端正正地給司寇越和衡燁都行了禮:“父皇,上仙。”
“鴻兒你來得正好,這裡有一事交予你。”
“是父皇。”司寇鴻眼神中的崇敬孺慕幾乎要溢了出來,倒是看不出是旁人口中長袖善舞的二皇子了。
“你帶人去查一查姻緣廟……”
“姻緣廟?”司寇鴻臉色變了一瞬,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衡燁,似乎有什麼事要說卻又有所顧忌。
“鴻兒?”
司寇鴻皺眉:“我方從妹妹那裡出來,似乎是聽說要去姻緣廟——和天界太子一起。”
第095章 前世記憶
“公主, 小心。”
淼淼搭著侍女的手下了馬車,視線卻是第一時間看向了奚昱。
“公主,這就是那姻緣廟了。”
侍女活潑輕快的聲音傳來, 淼淼抬頭望去,眼神輕輕地眨了眨,神情不變, 隻是順勢從侍女手中收回了手,對另一側的侍女說讓她去取件東西來。
奚昱也上前來,站在了淼淼和侍女中間, 語氣微妙:“之前怎麼從未聽說過人界的姻緣廟。”
侍女毫無所覺, 語氣仍舊是輕快的:“公主從前從未對情愛之事上過心,所以不知, 這姻緣廟在人界信徒眾多, 聽說年輕男女去姻緣廟祈福,可以成就美滿姻緣呢。”
在宮中也是這宮女, 用這話說服了奚昱和淼淼,剛好淼淼在宮中待得憋悶, 想著可以出來走一走, 可誰知這姻緣廟的布局竟同天界的定婚殿一般。
在天界當是尋常, 可在人界卻顯得如此詭異。
淼淼看向奚昱,眼神詢問,要不要進去,還是先問過衡燁。
奚昱想了想, 跟在了侍女身後:“進去看看也好。”
淼淼心中擔憂,心知奚昱有所依仗, 也知道以奚昱對衡燁的感情,定要為他阿兄查個清楚, 可是她總感覺這姻緣廟看起來並沒有這麼簡單。
也罷,總歸已經著人回去報信,應該也沒什麼事。
這座姻緣廟坐落在帝都郊外一座風景秀麗的山穀中,來上香的人絡繹不絕。
淼淼的公主車架足夠吸引人的視線,可偏偏他們站在廟前許久,除了來往的普通人,竟無一人出來迎接,這本就不該。
侍女上前就要跨過門檻,淼淼拉了一把。
“公主?”
“廟祝何在,怎麼也不出來迎接本宮。”
若是往常,淼淼並不在意,可這種時候,她並不介意自己以勢壓人,最好能逼出一些馬腳。
“是啊。”侍女眼神略微清明了些,透露出些微的不滿:“公主稍待,我去看看。”
淼淼並沒有鬆手,而是示意身後那群護衛隊上,奚昱也跟著進去了。
這麼一大群拿著刀劍的侍衛進去,不一會兒,整座姻緣廟的普通人就全部離開了,隻留下嫋嫋上升的香火氣息。
這麼大的動靜,整座姻緣廟卻仿佛沒人似的。
察看完整座姻緣廟,侍衛分作兩隊守衛在淼淼身前,奚昱也搖了搖頭。
前一刻還香火鼎盛,這會兒卻找不到人,任誰也能看出來這裡麵有貓膩。
“淼淼。”奚昱看了一眼淼淼身邊的侍女:“我們還是回去吧。”
做出這個決定並不困難,奚昱有自知之明,自己解決不了的事就該果斷撒手。
淼淼和奚昱視線交融——去找衡燁。
淼淼點頭,準備後撤,可就在這時,身側的侍衛卻忽然暴起,抬手拍了一掌,掌風淩冽,淼淼為了躲避後退半步,卻不曾想踏進了姻緣廟內。
奚昱接住淼淼,正欲動作,忽然間門扉關閉,空間變換。
他們被困住了!
衡燁忽然看向一個方向。
“上仙,怎麼了?”
司寇鴻早已點齊了人馬,隻是到底需要時間,所以離姻緣廟還有段路。
“殿下——公主有難!”
司寇鴻安排人將來報信的侍女好生安排妥當,隨即滿臉愁容地看向衡燁:“上仙,你可是知道了什麼?”
衡燁仔細感應留在奚昱身上的印記,對著司寇鴻安撫地笑笑:“公主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
司寇鴻鬆了一口氣,加快了速度。
也隻是暫時而已。
“我先走一步。”
衡燁打了聲招呼,向前一步,下一刻便出現在姻緣廟前。
淼淼帶來的人馬全部都留在了姻緣廟外,動手的侍衛已經被控製起來了,其餘人圍在門前想要進去卻不得其法。
衡燁神識一掃,竟然還在外圍發現了幾個普通人,想來也是難得見公主車架,留下來看熱鬨,卻不曾想看到了姻緣廟“吃人”的一幕。
幾個人躲在不遠處的灌木後麵麵相覷。
一人訕笑著解下手腕上的紅繩:“家中父親年邁,也不好平白讓人姑娘嫁進來受苦。”
“正是正是,家中貧困沒有傍身的錢財怎好耽誤人家。”
幾人嘴上冠冕堂皇,動作卻很利索。
地上又多了幾根紅繩,人影卻不見了。
衡燁從灌木旁現身,撿起地上的紅繩,神識掃過,有些驚訝,小小紅繩竟能做標記。
但凡從姻緣廟中求得的紅繩,在衡燁的神識下都微微地發著光。
衡燁粗略地看了一眼,竟發現人界大半地區都被光芒所覆蓋,想來應該都是手上有紅繩之人。
姻緣廟在人界規模如此之大,司寇樾會不知道?
衡燁隻是略想一想就放開不管,還不如想想怎麼處置這些紅繩。
留著,總歸是個禍害。
衡燁掌心中的紅繩緩緩燃燒成灰燼。
而那幾人在回去的路上就碰上了同鄉,還沒等他們解釋姻緣廟的事,那些同鄉們就七嘴八舌地說起自己身上從姻緣廟求來的紅繩無故起火燒沒了,稀奇的是竟然沒有傷到他們,所以正準備去姻緣廟問問呢,可是姻緣神有什麼指示。
還問什麼啊,那姻緣廟就是個吃人的地方!
兩撥人一印證,心中升起後怕,回去如何恐慌商量著找更多的人去砸廟自是不提。
衡燁站在門前,伸手輕輕一推,木製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後麵試了各種辦法也打不開的侍衛們滿腹疑惑,但也隻能叮囑衡燁這位麵生的仙人小心。
門裡門外仿若兩個世界。
門外是紅牆青瓦,室內卻是衡燁記憶裡熟悉的風格。
因為過於割裂,衡燁頓了頓才走了進去。
這裡似乎是另外的空間,場地並不大。
而男女主就被一道光柱困在光滑地麵上,除此之外並沒有旁人,也就是四周放置的操作台上各色指示燈按鈕顯得有些不同尋常。
不同尋常的還有奚昱和淼淼。
那光柱籠罩的範圍並不算大,可他們卻坐在兩側,氛圍有些沉默,似乎就在被困住的短短時間內發生了上麵。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