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車間,悶熱無比,風扇攪動出的風也是熱乎乎的,產生不了絲毫涼意。工作中的人們感覺有團火在身體內燃燒,熱得都快冒水蒸氣了。
廠裡這幾天總斷貨,物料時有時無,有些人乾脆躲回宿舍。相比悶熱的車間,潮濕陰涼的老舊宿舍才是最好的避暑勝地。
阿玉做完昨天領的貨,去發貨處問,得到明天才有貨到的答複,她也準備回宿舍乘涼去。
阿玉來到周潔的工位,“我今天沒貨了,準備回宿舍去,你還有多少?”
忙碌的周潔朝她一笑說“我做的這個今天也斷貨,做完筐裡這些就沒有了,你坐旁邊等等我,我們一起回。”
阿玉背靠著針車,並不落坐,“這是阿芳的位置吧?”
“是啊,好幾天不見她來上班了,也不知乾嘛去了。”周潔頭也不抬地回答。她想趕緊做完,不讓阿玉久等。
阿玉扭頭瞅著她“她可能不會來了,你還不知道?”
周潔感覺很意外,抬頭望了一眼阿玉,“為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阿玉瞟了一眼她旁邊的鄰居男孩,附身在周潔耳邊說“阿芳去打胎了。”
“啊?!”周潔瞪大眼睛,停下了工作。這消息太震撼了,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阿玉看見她回過神來,投來問詢的眼神,又俯身說“我也是聽她的老鄉說的,就是和那個機修,兩人為此事鬨了矛盾,阿芳已離廠了。”雖然是小聲談論,阿玉還是臉上微紅。
周潔暗自思緒翻滾。她本以為阿芳也就是愛慕虛榮,喜歡男的對她獻殷勤罷了,誰知她卻是……真傻!這樣帶著一身傷痛回去,值得嗎?
阿玉轉移了話題,她不是喜歡說三道四的性格,這種事情也不適合她們女孩子討論。
她聊起了斷貨的事,感歎她這個月最多一百多塊工資,真是浪費青春。
“唉,我也差不多,想開點啦,古話說,今朝有酒今朝醉。”周潔笑道。
“明日無酒掉眼淚!”突然旁邊的男孩接了一句。
兩人一愣,隨即大笑起來。男孩也跟著兩人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
周潔笑著對男孩說道“真是好詩!”這是她第一次笑臉對他。這也不怨她,平時男孩不是捉弄就是取笑她,讓她除了翻白眼就是橫眉冷對。
男孩故作謙虛地說“過獎過獎!”惹得兩個女孩子又是一陣笑聲。
阿玉見他長得眉清目秀,白淨斯文,讓人心生好感,就笑著問他“誒,你是哪裡的?”
“廣西的。”
“廣西的?廣西哪裡?”
“柳州,你也是廣西的?”
“是啊,我是玉林的,你來多久啦……”
兩人隔著周潔頭頂認完老鄉,不自覺地就用家鄉話聊了起來。
雖然同一間廠,阿玉和男孩卻沒有機會交流,如今老鄉見麵自帶三分熟,倒是聊得挺愉快的。
周潔左邊一句聽不懂,右邊聽不懂一句,乾脆埋頭乾活。
阿玉得知男孩叫朱彬,本來和同鄉一起出來工地做工,但他覺得工地上太艱苦,獨自找了這間廠上班。
他一邊說話一邊工作,動作依然麻利,絲毫不受談話的影響,讓阿玉十分佩服,覺得他進廠是十分明智的選擇。
兩人聊了一陣,阿玉怕冷落了周潔,又笑道“潔,今晚我們又去哪裡兜風呢?”最近夜晚的風比較大,她們天天晚上出去散步,美其名曰兜風。
“你說吧,反正不是田野菜地就是去學校,還能去哪兒?”周潔無奈地聳聳肩。
“去河邊沙灘呀,很好玩。”朱彬接過話說。
兩人眼神一亮又暗淡下來。阿玉為難地說“我們也聽說那裡好玩,但是有點遠,我們不敢去。”
“我帶你們去!”朱彬自告奮勇地說。兩個女孩子齊聲回答“好呀!”
她們倆都很膽小,散步都不敢走遠了。現在有人願意帶她們去向往的沙灘,並且是個男孩子,多有安全感啊!兩人就非常愉快地同意了。
晚上八點,三人在村口的大榕樹下彙合了,然後不急不緩地溜達著去河邊。
皓月當空,明淨的夜空沒有一絲雲彩。月光給大地萬物鍍上了一層銀輝。光滑的水泥路反射著月光,仿如一條銀白的玉帶,蜿蜒盤旋在大地上。
也許是因為把朱彬當作保護神吧,雖然他是個男孩子,周潔並沒有感到彆扭,反倒感覺很自在很放鬆。
周潔仰望著天上明月,此時此景,想起了一首喜歡的詩,不自覺念了兩句“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和阿玉在一起時,她不自覺地會文雅一些,這和張冬梅一起不同。如果向張冬梅說出這話,她會嘲笑她像個迂腐的酸秀才,文皺皺的無聊死了。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阿玉很自然地接著念誦下去。
原來阿玉也喜歡,周潔非常興奮,跟著念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月有悲歡離合,人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兩人念完後,如同共創了一首詩那般,感覺十分暢快。
“兩位真是才女啊!”走前麵朱彬讚歎道。
“彆誇了,你也來一首關於月亮的詩呀。”阿玉含笑說。
“這個主意好,我們就說說關於月亮的詩。”周潔附和說。
朱彬轉過身,攤開雙手,麵向著她們倒退而行,“我書讀得少,願洗耳恭聽兩位姑娘的高見。”
周潔好奇地問他“你什麼文化?”
朱彬自嘲地笑道“就讀了兩個一年級。”
周潔心想,小學一年級都讀兩次?真夠笨的!明明看起來挺聰明,原來是個草包,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阿玉見她神情,知道她誤會了,對她笑道“他也是初中文化。”
“嗯?”周潔不明所以。
阿玉見她還沒轉過彎來,解釋道“小學一年級和初中一年級,不就是兩個一年級嗎?”
周潔恍然大悟,頓時有些尷尬,為了挽回麵子,還是嘴硬地嘲笑朱彬說“我還以為你小學都畢不了業呢!”
朱彬微微一笑,“隻是僥幸。”
周潔有些不好意思了,隻抿著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