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眼底幽藍一片,亮起不同尋常的冷光。
綠尾成功激怒了她。
“不可能。”
人魚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冷冷回答。
她昂首,以少見的上位者姿態漠視綠尾,緩緩抬起右手:“放了我的姐姐,不然今天你我必有一亡。”
人魚族有獨特的決鬥方式,右手在胸前畫生死狀,催動能量令其生效,之後必會拚個你死我活才算結束。
小公主脾氣太好,從未參與過決鬥,但並非是一竅不通,反而躍躍欲試,卻苦於沒有對手。
綠尾提出這番狂妄放肆的要求,簡直是送上門來的決鬥人選。
見狀,綠尾擰眉:“難道你不想要抑製求偶期的藥劑了?”
“如果你不放了她,那我寧願不要藥劑。”人魚神色冷漠道。
綠尾眉心擰得更深:“可我就是要她,沒得商量。”
“那就接下我的生死狀,”人魚手指在胸前劃動,“隻有踩著我的屍首,才能把她留下。”
雖然人魚很想去岸上找她的人類,可如果代價是失去姐姐,她寧可獨自熬過求偶期。
一筆一劃將生死狀畫好,人魚咬破指尖,將血珠往前甩,下一秒,血珠便仿佛有了生命,用不快不慢的速度開始從頭畫符,血線極細,看起來有幾分詭譎。
綠尾擺出防備的姿態,一雙墨綠色眼睛如蛇瞳豎成麥芒。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聲音傳來:“都給我住手!”
人魚的動作一頓,綠尾也身形一僵。
黑尾不知何時掙脫藤蔓,手臂腰腹上鮮血淋漓,看起來很是唬人。
她氣勢洶洶朝綠尾遊去,抬手便給了對方後腦勺一巴掌,緊接著又遊到人魚麵前,用力揪了揪後者的耳朵。
“我看今天誰敢當著我的麵打架。”黑尾看起來像是要氣得炸毛了,她全無之前的溫柔平靜,“真是反了天了,一個兩個都不學好,整天淨想些逞凶鬥狠的壞事。”
“姐姐,我這是在保護你。”
人魚不服氣地反駁。
然後,耳朵又被用力揪了揪。
這下人魚不敢再吭聲,委屈巴巴地看著黑尾,我見猶憐。
黑尾轉頭,看向沉默不語的綠尾,對方像是受傷的幼獸,剛才的鋒芒和惡劣都消失了,簡直快要碎掉了,還在強撐鎮定。
“既然已經有彆的妹妹,你還來做什麼。”綠尾嗓音壓低說完,下頜隨之繃緊。
人魚瞬間瞪眼:“什麼叫彆的妹妹,我怎麼不知道,姐姐除了我之外,還有彆的妹妹。”
綠尾冷嗬:“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
黑尾扶額,一副頭痛模樣。
看著兩個根本不同頻的幼稚鬼快要再次吵到打架,黑尾重複剛才的行為,好歹讓雙方安靜下來。
被兩雙眼睛直勾勾盯著,黑尾頭痛片刻,做出選擇。
她轉頭看向綠尾:“抑製求偶期的藥劑,拿來。”
綠尾表情有一瞬的破裂,像是不敢置信,落寞又失望,但過了幾秒,還是拿出了一枚淡綠色的膠囊狀物體。
黑尾接過,遞給人魚,在後者喜滋滋的神情中說:“好了,拿到藥劑就趕緊回岸上,完不成任務我就去找母親告狀。”
人魚嗯嗯點頭,轉身準備走,見黑尾沒跟上,疑惑地歪頭催促:“快走呀姐姐。”
黑尾沒動:“這次我不陪你胡鬨了,自己愛去哪就去哪吧。”
“啊?”
人魚不解,回過頭來想要繼續追問,眼前便被綠尾擋住。
方才還一副碎了的模樣,此刻卻恢複了傲慢姿態:“她的意思是,要陪我一起留在這裡。”
綠尾刻意咬重了某個字眼,幾乎稱得上是明晃晃的挑釁和得意。
人魚鼓起腮幫,右手躍躍欲試準備舉起。
黑尾嘖了聲,重新拉開雙方。
“先把藥劑服用了,看看效果如何。”黑尾提起正事。
人魚被帶動著轉移注意力,連忙應聲,掰開軟膜倒入口中。
一股說不上好的味道,怪怪的,但又算不上太糟。
她表情有點莫名,艱難把藥劑咽下去。
“好像也沒有什麼變化。”
人魚左看看右瞧瞧,忍不住嘟噥。
一聲冷哼傳來,綠尾說:“什麼藥劑都不可能立馬見效,這點常識都不知道。”
“你!”人魚氣得尾巴都豎起來了。
黑尾熟練分開,著重教訓了喜歡挑事的綠尾,然後對人魚說:“去吧,去岸上做你應做的事,找你想找的人。”
注意到姐姐嚴肅的表情,人魚抿了下唇,一臉鄭重地點頭。
這次一彆,不知道多久才能再姐妹相見,她抬手抱了抱姐姐,目光堅定地轉身離開。
黑尾停駐,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身影,不免有些神傷。
下一秒,身旁傳來陰惻惻的聲音:“真是好一場姐妹情深的戲碼呢。”
黑尾:“……”
第47章 Chapter47
女巫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離開深海密林, 人魚沒有停頓,一鼓作氣朝岸邊遊去。
起初一切還算正常,結果遊出去不久, 渾身便燥熱難忍, 她身處冰冷海水中, 卻好似在火爐裡被煮, 從頭到尾都仿佛點著了火, 怎麼也撲不滅。
人魚筋疲力竭,還暈頭轉向迷了路。
她看著一望無際的海麵,被高溫燒得眼睛一片通紅。
女巫果真和傳聞中的一樣, 是歹毒而陰險的家夥。
最起碼, 對方明明有機會告訴她藥劑有副作用, 但沒有開口提醒, 興許就是故意報複。
人魚忿忿地甩了甩尾巴,因為沒控製好力度,不小心扭了腰,疼得她呲牙咧嘴,嘶嘶直叫。
人魚不免去想, 要是她的人類在就好了。
如果對方看到她受傷,絕對不會視而不見,她隻需要露出一點可憐巴巴的表情, 人類就會細致入微照顧她。
好像更想她的小人了。
可惡。
人魚努力甩著尾巴往前遊, 可腰腹持續作痛, 她頭暈眼花,滾燙身軀和冰冷海水仿佛要決出個高低, 夾在中間的她隻剩難忍的煎熬。
她最後用力晃了晃魚尾,嘴巴張開, 咕嘟咕嘟升起幾個泡泡,雙臂張開往下沉。
完蛋嚕。
人魚最後一刻陷入絕望。
她不會是第一條淹死的人魚吧?-
“您好,這邊請。”
傭人的聲音響起。
許明習睫毛輕輕顫了瞬,神智回籠,她麵不改色頷首,掩飾心臟傳來的異常躁動。
這幾天,她偶爾會心悸,急促又突兀,毫無規律,像是某種訊號,無聲告訴她,那位玩失蹤的人魚小姐狀況不妙。
至於為什麼把這種異常和對方聯係起來,許明習懷疑,人魚大概偷偷對她做了什麼——她好像不太正常了。
起初這種征兆不是很明顯,但她心細如發,還是從生活中的蛛絲馬跡中捕捉到些許苗頭。
對水逐漸依賴親近,海浪聲伴著人魚歌聲頻繁出現在夢裡,她在遼闊的大海中自由自在,好似天生就屬於那裡。
偶爾,雙腿還會微微抽搐,又癢又麻,需要緩一下才能恢複正常。
許明習沒有把這些異樣告訴醫生,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也感到輕微不安。
隻能希望,那條叛逆的人魚彆闖出大禍。
年過半百的老裁縫拿軟尺貼合許明習的身體,仔細丈量各處維度。
為了身體各項數據保持正常,許明習有健身的習慣,如朝氣蓬勃的小白楊,體態勻稱端正,頎長挺拔,肌肉緊實。
雖然這段時間疏於鍛煉,但之前的底子還在,看起來仍是賞心悅目的。
她的頭發略長了些,這陣子沒有拋頭露麵,也便沒有及時剪短,披散在肩頭,顯得慵懶閒適。
那張精雕細琢的臉依舊引人注目,帶著獨特的頹氣清貴,讓人忍不住猜測她的過往。
量完需要的數據後,老裁縫推了推眼鏡,朝許明習笑了笑:“您先休息一下。”
許明習頷首,坐在一旁的軟椅上,垂眸看向雙腿。
那種癢麻的感覺又來了,不早不晚,偏巧在這個時候,若不是剛才不需要走動,怕是要被人覺察出不對勁。
忘記第幾次想到人魚,對方音訊全無,不知所蹤,仿佛漁村的一切隻是場朦朧的夢,她醒過來,夢也就碎掉了。
這種感覺很不好,許明習心臟微微抽痛。
她麵色比剛才冷了些,端茶來的傭人動作愈發小心,輕手輕腳離開。
許明習手掌落在雙腿,不動聲色按壓,緩解不適,她漫不經心想到來這裡的原因,眉心微擰。
管家搬出人魚,她確實亂了陣腳。
如果彆墅的主人連這些都知道,那她在漁村時並沒有想象中安全,暗處不知藏了多少雙眼睛。
一舉一動被人盯著,任誰知道都不會高興。
許明習留在彆墅,除了被對方用人魚牽製住,還有管家送來的文件——公司股份的變動。
她同父異母的妹妹許儒茜的股份近期上漲了不少,想來她不在的這段時間,那位繼母又開始搞小動作,暗戳戳想把許儒茜抬上桌。
雖然現在許父重回公司主持大局,但對方到了享樂年齡,無心事業。
如果她不早點回去,恐怕許儒茜就要日漸坐穩位子。
——也不對。
許明習眸光微暗,姑姑許淩英不可能置身事外,任由那對母女把玩許氏。
思及此,許明習忽然想起,最後一次和對方見麵,好像就在出事前一天。
許淩英年逾四十,仍未婚嫁,醉心事業,手掌大權,事業心強到可怕,工作起來比許明習還要卷。
許明習和這位姑姑沒有什麼溫馨回憶,對方莫名討厭她。
從小到大,許淩英看她的眼神滿是厭惡排斥,像看待仇人般,充斥著強烈濃鬱的恨,某些時候,卻又長久盯著她,露出惆悵難過,仿佛透過她在凝望誰。
不過,當彆的親戚詆毀羞辱許明習以及她的母親時,許淩英會把那群長舌之人訓得啞口無言。
兩人往來不多,勉強算是點頭之交。
可那一天,許淩英罕見地對許明習有了些好臉色,甚至算得上是溫和,同她講了幾句家常。
許明習當時以為是簽了大單心情好,現在仔細回憶,恐怕並非她所想的那般簡單。
將她推下船的人,到底是繼母派來的,還是姑姑派來的,至今仍未有線索,但現在公司一團亂,狗咬狗的戲碼很快就要上演,她需得暗中觀察,從蛛絲馬跡裡找到答案。
哪有什麼良善之輩。
從來都是戴了麵具的虛情假意之徒。
許明習輕輕摩挲手指,冰涼的玉被體溫暖熱,觸感細膩滑潤。
那天收下白玉戒,她沒有放起來,反而大張旗鼓戴在手指上,既是向彆墅主人的示好和表忠,也是告訴對方,她們已經是一條船的人。
果真,沒過多久,管家便告知許明習,需要定製些新的衣物,以供未來出席宴會。
之前許明習對穿搭不感興趣,不論常服還是正裝,都由助理去購置,黑白灰三色完美包攬衣櫃,樣式簡約,算不上精細。
老裁縫剛才問過她的想法,許明習脫口而出襯衫長褲即可,可下一秒,腦海中閃過一抹藍色身影。
對方總喜歡穿五顏六色的醜裙子,襯得整條魚都歡快活潑,像朝氣蓬勃的小太陽,充滿春天氣息。
她遲疑幾秒,難得想要試試裙裝。
結束今天的量體,許明習在偌大彆墅裡散步。
彆墅建在郊區,風景宜人,清幽安靜,適合修生養性,調養生息。
經過剛才的休息,許明習的雙腿恢複正常,走路時沒有異樣感,仿佛之前種種都是錯覺。
她推開玻璃門,站在陽光下,眯起眼睛,眺望著不遠處的花園,正是百花鬥豔的時節,處處姹紫嫣紅,美不勝收。
不知怎的,許明習心情好了許多。
她的心原本封閉著,拒絕任何窺探的目光,可某一天,鹹濕的海風吹進來,一條小魚偷偷溜進來,在一片不大的水域中歡快轉圈。
小魚對陸地上的一切都很感興趣,就像人類對大海有許多向往和期待,對方也對陸地充滿好奇。
不知道海底是否會有這樣明媚的景色,如果小魚在這裡,恐怕要……
“啊啊啊!”
一道尖叫聲傳來,含著驚慌:“這是什麼東西?!”
許明習思緒被打斷,有些不悅看過去。
陽光下,來者一頭藍色長發,被照出波光粼粼的美感。
管家笑眯眯跟在對方身邊,回答道:“這是貓。”
許明習:“……”
她好像出現幻覺了。
第48章 Chapter48
春日融融, 陽光明媚。
許明習在一派春光豔色中,短暫忪怔片刻。
她的睫毛輕輕抖動,忍住沒有眨眼, 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那抹藍上, 久久不能挪開。
“貓?我好像從哪裡聽說過……”
來者撓了撓太陽穴, 多日未見的臉龐如初, 在花團錦簇中格外突出, 好似汲汲營養盛放的名貴鮮花,美得令人不舍忽視。
許是覺察到她的目光,對方懵然抬頭, 一時間四目相對。
許明習周身仿佛裹著一層薄薄的膜, 聽覺和嗅覺被屏蔽, 她隻能看見對方。
風聲, 鳥聲。
各種鮮花的香氣。
以及陽光落在身上的暖意。
這些狡猾而聰明的家夥,慣會趁其不備,一同戳開小小的洞,緊接著如漏氣了般,那層膜化為烏有。
許明習聽到了來自對方的呼聲:“人!人!”
緊接著, 她的眼底倒映出,那抹朝她奔來的藍色身影。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直至懷中被微涼填滿, 她險些被撞倒, 往後退了一步, 勉強穩住身形,與此同時, 雙臂也不由自主抬起。
春風拂麵,盛開的花朵輕輕搖曳。
台階之上, 兩人擁抱依偎,好似世間隻剩彼此,親密無間如在熱戀。
陽光灑在手邊的藍色長發上,粼粼波光如靈動的遊魚,若有若無的香氣縈繞鼻尖,整顆心都沉靜下來。
這大概是近期內,許明習最心安的時刻。
她微低頭顱,不動聲色靠近人魚的發絲,輕輕蹭了下。
像是在確認,現在不是在夢中。
離得近了,她聽見人魚低聲嘟噥的動靜:“……還好那些人沒騙我,找到了我的……”
旁的聽不太清,但因為這句嘀咕,許明習回神,想到什麼,抬頭朝花園看去。
本該站在那裡的管家,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許明習:“……”
她落下的心重新懸起來,甚至比之前更為沉重。
不過,眼下不是猜忌的好時候,時隔多日和人魚重新見麵,她不想分去太多精力去想無關人士。
就當是一場無知無畏的放縱。
許明習斂去心中升起的雜緒,摸了摸人魚的長發,溫聲問:“累不累?”
聞言,人魚動作一頓,把腦袋埋得更深了些。
隻有在乎一個人,才會一見麵就關心,而不是問東問西。
人魚悶悶嗯了聲,抱緊了許明習:“我終於見到你了。”
聽到這句,許明習心裡莫名軟軟的。
雖然不知道人魚是怎麼來到這裡,但在她們分開的這段時間裡,不止有她一個人在思念,這足以讓許明習暫時原諒人魚當時的不告而彆。
心軟大概十秒,重新堅如磐石。
許明習摸著人魚的發絲,出聲說道:“那天,我醒來之後,發現你不在房間裡……你去哪了?”
說完,她鬆開雙手,和人魚之間留出一段社交距離,比剛才的親密姿態緩和不少,更適合閒聊——或者說是審問。
人魚像是還沒切換過來頻道,聽到後呆了呆,然後眼神躲閃,目光止不住往一邊瞟,看起來心虛得很。
許明習以為她知道自己不告而彆這種行為是錯誤的,微微挑眉,繼續說:“在我們人類社會中,撒謊是一種糟糕的行為,鼻子會變長的。”
人魚睜大眼睛,立馬捂住自己的鼻子。
來自深海的人魚怎麼會知道,這種說辭隻是一種親昵的恐嚇。
她像是害怕鼻子下一秒變長,手指緊緊捂在臉上,眼神亂瞟的同時,渾身都緊繃了,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
見狀,許明習才發覺這個玩笑開大了,搖頭歎息,神色自然拉住少女的手,往室內走去。
人魚不能長時間脫水在日光下暴曬,不然皮膚受損,會疼痛難忍。
上樓關門,許明習先讓對方轉了個圈,仔細檢查了一下人魚露在外麵的皮膚,沒有看到明顯傷痕和青紫,這才心情稍微好了點。
人魚對這裡的事物很感興趣,逛了一圈,躺在大床上,開心地說:“在這裡睡覺一定很舒服。”
床墊厚軟,躺著仿佛落在一團雲上,整條魚都要陷進去。
許明習倒了杯水遞過來,還記著對方沒有回答,但既然人魚不想說,她也不願逼迫,那樣得到的結果是建立在人魚痛苦之上的。
她要的,是人魚主動坦白。
轉念一想,她同樣隱瞞了人魚許多事情,如果要儘數審判,那她也算不上什麼清白好人。
不過,許明習眯了下眼,忽然問:“剛才在花園,你為什麼那樣叫我?”
人魚大喊大叫跑過來,她方才沉浸在見到對方的意外和欣喜中,沒有注意到那個奇怪的稱呼,現在反應過來,倒是有點摸不到頭腦。
雙手捧著杯子喝水的人魚動作一頓,湛藍色眼睛看過來,有點疑惑歪了下頭。
許明習:“……”
忘了魚的記憶隻有七秒。
“唔。”
不等許明習提醒,人魚自己先想起來了。
她眨了下剔透的藍眼睛:“我不知道該怎麼叫你。”
一語驚醒夢中人。
許明習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她們相識這麼久,居然連稱呼都沒有提起過。
往常她們吃住都在一起,不需要用特殊的稱謂來稱呼對方,於是這個在人類社會中最基本的禮儀習慣被遺忘。
重新回到需要社交禮儀的環境中,就得開始查缺補漏,免得被有心人做文章。
人魚雙腿盤著坐在床上,白皙的手指收攏,把水杯穩穩握在掌心,手臂和腿部線條平直。
她的長發披在肩上,有一縷垂在身前,在手臂旁,鬆散彎曲,但很有光澤,顏色深淺自然,小臉也白淨漂亮。
造物者的偏愛太過明顯,人魚美得不費吹灰之力。
那是一種全然信賴的姿態,自下而上的仰視,哪怕不靠近,也會產生這條笨蛋小魚又香又軟的念頭。
許明習心癢幾秒,或許是回到熟悉的環境,她更為鬆弛,亦或是重新見到對方,她不再如苦行僧般克製壓抑。
掌心落在人魚的發絲上,輕輕揉動。
觸感微涼,有著大海氣息的冷香撲入鼻翼,熟悉而好聞。
“彆動。”
許明習出聲打斷人魚抬頭的動作。
人魚果真沒再亂動,乖乖坐著,任由她摸頭。
許明習去衛生間拿了把木梳,將人魚的發絲收攏在手中,涼絲絲的,柔順絲滑,一不小心就會偷偷從指縫溜出去。
不論做什麼事,許明習的耐心都會很足。
雖然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人魚也沒出聲問,捧著水杯當雕塑,隻在偶爾被發尾掃到臉頰時,鼓起腮幫吹氣。
過了片刻,許明最後稍微整理了下發繩的角度,鬆開了雙手。
她嗓音微啞:“去照鏡子看看,喜歡嗎?”
人魚頓時像上了發條的小機器人,仰頭喝光水,抱著杯子跳下去,穩穩著陸後朝衛生間跑去。
許明習慢了幾步,等她走到門口,女孩已經轉過身來,一頭紮進她的懷裡。
“你好厲害!”人魚抬起臉,眼睛亮亮的,“我喜歡這個樣子!”
穩住身形,許明習的手落在對方肩頭。
她莞爾:“喜歡就好。”
心血來潮的想法,但結果出乎意料不錯。
人魚的長發被發繩束起來,在後腦勺固定住,一個很簡單的丸子頭,因為她的手藝欠佳,發絲整理得不算完美。
但人魚肉眼可見的開心,在她懷裡蹭了蹭,又轉身去照鏡子,
左看看,右瞧瞧,新奇得像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頭發。
總是披在肩頭的長發紮起來後,光潔白皙的肩頸便露出來,輪廓清晰,線條優美,單看背影也覺得賞心悅目。
人魚似乎沒有什麼顏值上的短板,腦袋弧度恰到好處的飽滿,散落的碎發增添靈動可愛,讓她愈發討人喜歡。
許明習從後麵靠近了點,抬手去整理人魚耳邊的碎發。
人魚動作一頓,安分下來,眨著眼睛,從鏡子裡看她身後的人類。
對方的黑色長發被固定在後頸,配上無悲無喜的表情,似乎帶了點超脫世俗的清冷。
離得很近,彼此的氣息交彙,不分你我。
人魚鼻尖聳動,聞到一股異香,她向後看去,和人類的鼻尖堪堪蹭過。
那是一種很熟悉的氣味,人魚不知道該用什麼來描述,她總覺得像是同類的氣息,但又覺得自己的嗅覺出了問題。
——那可是沒有尾巴的人類。
人魚捂住鼻子,又鬆開,再次去聞。
怕聞錯了,這一次她專門用比剛才幅度還大的動作轉頭,結果一不小心和人類撞在一起。
不止是鼻尖,還有嘴唇。
更為濃鬱的香氣撲鼻,人魚表情空白,來不及繼續去深思,驚訝地捂住嘴。
被她冒失撞到的許明習也抬手捏了捏微痛的鼻尖,麵不改色和人魚對視:“怎麼這麼不小心?”
人魚:“……”
她張了張嘴,有點茫然地說:“對不起,我的嘴巴剛才好像攻擊到你了。”
許明習險些笑出來,搖搖頭,故作鎮定回答:“沒關係,我原諒你了。”
說完,她想了想,又說:“下次你可以輕一點攻擊我,不然我的鼻子會有流血的可能。”
人魚小雞啄米般點頭,模樣乖巧可愛,讓人想摸摸她的腦袋。
許明習照做,掌心觸碰著微涼,沉吟片刻,出聲說:“許明習,我的名字。”
不知多久沒親自向彆人說出自己的名字,許明習竟沒來由感到一種鄭重。
“以後,你可以這麼叫我。”
她牽過人魚的手,在對方掌心一筆一畫寫下自己的名字。
人魚會說普通話,可不會寫字,大概是看不懂這三個字的寫法。
但沒關係,許明習可以教會她。
第49章 Chapter49
“你好, 我的名字叫……”
人魚蹲在一盆花前,自言自語著,說到關鍵部分卻卡殼了。
她絞儘腦汁, 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兩個字該怎麼讀。
“……這不重要。”
她拽了拽碎發, 深呼吸, 繼續說:“我的人類也有名字, 她叫許明習。”
這次沒再卡殼, 人魚流利說完,表情明顯很高興。
她對著花盆又重複了幾遍,然後起身衝桌前看書的人類跑去。
“許明習!”人魚語氣高昂亢奮, 好似完成了什麼無比艱難的任務, “我記住你的名字啦。”
許明習合上書, 側頭看過來。
人魚穿著帶刺繡的米白色短裙, 露出一雙筆直的小腿,依舊是簡約好看的丸子頭,像天真爛漫的鄰家妹妹。
在繁華的大都市裡,多的是漂亮裙子,漁村淘到的那種奇醜無比的衣服, 永遠不會出現在待選方案裡,成功拯救了許明習的眼睛。
這大概是和人魚重逢以來,她最欣慰的事了。
許明習張開雙手, 牢牢攬住撲進懷裡的人魚。
對方最近有了新的愛好, 總會趁她不注意突然襲擊, 如果她沒抱住,就會遭到嘲笑, 被人魚質疑力量不足。
在這種事情上,許明習當然不希望被質疑。
短短幾天時間, 她就練成了耳聽八方眼觀六路的習慣,能夠精準把偷襲的壞魚給抱住。
這次也不例外。
人魚跨坐在許明習的大腿上,在她懷裡拱了拱,然後仰起頭來,一副要誇獎的模樣。
既得意,又開心。
許明習生出幾分惡趣味,故作鎮定:“你對著那盆花念了好幾天,要是還記不住,我真要懷疑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了。”
她的語氣不快不慢,平淡如水,仿佛沒有被勾起絲毫興趣。
聞言,人魚嘴巴撇了撇,有點不太高興。
“可是,可是……”
她表情鬱悶地重複了幾遍,然後不吭聲了。
人魚的普通話是族中某位在陸地上生活了許多年的長輩教的,對方教給她許多美好的詞語,也講述過自己在人類社會中的有趣見聞。
卻沒有告訴她,要怎麼跟人類據理力爭。
在吵架這方麵,她還很稚嫩。
人魚換回自己的語言,嘟嘟噥噥了好長的一段話,表情也臭臭的,嘴巴都要撅上天。
雖然許明習聽不懂,但不妨礙她知道,那大概率不是什麼好話。
連生氣的時候,人魚也是可愛的。
許明習顛了顛腿,正在氣頭上的人魚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抓眼前人的肩膀。
等她緊緊抱住許明習,那種顛簸感便消失了,人魚呆了呆,後知後覺意識到,剛才是許明習在故意嚇唬她。
人魚:“……”
更生氣了。
橫豎也講不過許明習,她乾脆低頭張嘴,在可惡的人類肩頭留下一個深深的咬痕。
她用了些力氣,幾乎要把剛才的不滿全發泄在這一口上,因此咬的格外凶狠。
“嘶。”
許明習痛到失去表情。
關於人類和人魚之間的力量差距,還是很有必要提一提的。
聽到動靜,人魚鬆開牙齒,心情變好不少。
她看著表情痛苦的人類,發出天真的疑問:“你怎麼了?難道我咬疼你了嗎?”
“我都沒有用全力耶。”
“……”
許明習下意識往後縮了縮,目光掃過人魚微啟的嘴唇,潔白牙齒若隱若現。
屬狗的美人魚。
她痛苦扶額,長歎一聲:“餘瑜,不可以這麼咬我。”
怕對方不放在心上,她追加一句:“真的很疼。”
許明習很少流露出這種類似於脆弱的模樣,被喊了新名字的人魚懵著喔了聲,乖乖把手放在身前合十。
見人類眉心緊擰,餘瑜不免有點擔憂和心虛:“有多疼呀,要不……你咬回來?”
許明習:“……”
她竟真的產生了這個想法。
大概是跟人魚待久了,連腦回路都變得有點清奇。
許明習甩開那些幼稚的念頭,想了想,把襯衫的扣子解開。
她習慣了一年到頭西裝革履,到現在衣櫃裡也還是襯衫長褲居多,最新定製的衣物裡可能會夾帶幾件裙裝,但也是以後了。
餘瑜把手放在膝蓋上,玻璃珠般剔透的藍眼睛一眨一眨,盯著眼前人的動作。
她總覺得許明習的氣質很難概括,但總的來說,是一種帶著冷頹的禁欲之感,很有距離,卻也很容易挑起征服欲。
想看這人被情|欲染透,糜|爛豔麗的樣子。
許明習的鎖骨輪廓明顯,有兩個小小的窩,內衣款式很正經簡約,簡單的純黑色,襯得皮膚愈發雪白細膩。
餘瑜的目光幾乎要挪不開,她直勾勾盯著鎖骨以下,被純黑包裹住的地方。
聞著香香的,應該也很軟。
那種香味,像是沐浴乳,但又不止是沐浴乳,融合了許明習身上的氣味,變得格外勾魚。
餘瑜眨了下眼,喉嚨有點乾澀。
大概是缺水了。
她不在意地想。
摸起來……會不會很軟呢。
餘瑜有點走神,直到額頭被彈了一下,微痛令她收回發散的思維,凝神看向眼前人。
人魚的目光太強烈,許明習自然注意到了,這條小黃魚究竟在盯著哪裡看。
她險些氣笑,有些無奈地磨了磨牙,這才緩和情緒,保持鎮定說:“彆亂看。”
餘瑜點頭,又看了一眼純黑才目光上移。
人類本該白皙光滑的肩頭,此刻蓋了一個深紅色的齒印。
橢圓形,每顆牙齒的輪廓都印得一清二楚,顏色濃鬱到已經看見血絲,又紅又紫。
餘瑜嚇了一跳,她麵帶驚疑地抬頭,看向眼前人。
許明習點了下頭,閉了閉眼睛。
沉默幾秒,人魚絞著對方的襯衫衣擺,認真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早知道人類這麼不經咬,她就不用那麼大的力氣了。
頓了頓,餘瑜伸手,微涼的指尖落在自己的傑作上,輕輕戳了一下,一抹鮮紅便出現在指腹。
餘瑜難過極了,她不小心傷害了人類。
都破皮流血了,不會很快就要死掉了吧。
好可怕。
人類真的好柔弱。
餘瑜一邊膽戰心驚地自責,一邊咬唇去看人類的表情。
許明習不知道人魚小小的腦袋裡又在想什麼雜七雜八,傷口在往外滲血,需要及時處理一下。
“你去幫我拿塊打濕的毛巾來。”
她衝人魚下達命令。
人魚迅速點頭,從她大腿退下去,轉身往衛生間跑。
好端端的調情,最後變成了血光之災。
許明習搖頭,對這種走向感到不可思議,但一想到對方是腦袋笨笨的人魚,又覺得理應這樣發展。
雞飛狗跳處理完傷口,許明習的肩膀被紗布纏繞,變成了戰損版人類。
人魚殷勤備至,像嗬護嬰幼兒一樣,端茶倒水照顧她,生怕一不小心讓傷勢變重。
許明習本想提醒對方不必仿佛天塌了般驚慌,但想到得給人魚一點教訓,又閉緊了嘴巴。
再溺愛小魚,也得立家規。
“許明習,你要喝水嗎?”
“許明習,肩膀還痛嗎?”
“許明習,你困不困呀。”
“……”
許明習快要不認識自己的名字了。
長這麼大,從沒被這麼頻繁地喊過。
讀書忙於學業,在家沒人作伴,她幾乎沒有私交甚篤的朋友,也沒有彆人那樣豐富多彩的日常,再加上氣質冷淡,幾乎沒有人會主動親近她。
哪怕有,也不會堅持太久。
人魚明明生長於冰冷幽暗的海底,卻有著一顆赤誠之心,像灼灼炎日,帶來無窮無儘的溫暖。
處在冰冷中的人,乍一接觸這樣的暖意,會下意識選擇回避,免得被灼傷,可誰又能不渴望滾燙熾熱的陽光。
在人魚又一次喊了許明習,後者抬手,輕輕捂住了人魚的嘴唇。
人魚的嘴唇很軟,像香香軟軟的小麵包。
許明習直視著那雙藍色眼睛:“餘瑜,我現在感覺一切還好,如果你繼續跑來跑去的話,情況就說不準了。”
餘瑜眨了下眼睛,乖乖點頭。
她四下掃視一圈,搬了把椅子過來,靠著許明習坐下。
臥室的空間很大,她偏偏選擇跟人類緊挨,仿佛守在洞穴前的惡龍,生怕一不留神就被被外來者搶走了珍藏的寶藏。
人魚的心思不難猜,許明習心裡頓時軟軟的。
那雙時不時看向她的藍眼睛,藏著許多可貴的情緒,讓人覺得,被這樣相信著是一種莫大的榮光。
頓了頓,許明習揉著人魚的頭發說:“能再見到你,我很開心。”
她說得很突兀,但人魚像是讀懂了她的情緒,輕輕抱住人類的腰。
“許明習,”人魚語氣悶悶的,“我沒有丟下你,我以為你還在那個小房子裡,結果我在海上找不到方向……然後我就來這兒了。”
人魚的記性不太好,加上那個時候剛吃了藥,在大海裡暈頭轉向,如果沒有突然出現的大網兜住她,或許她真的要當第一條被淹死的人魚了。
她不想提那麼丟人的事,含含糊糊解釋不清,表情看起來很可憐。
許明習硬湊出前因後果,大概明白了些。
——人魚沒有故意失蹤。
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至於其他的,大家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想說的話,逼迫得到的答案也不會改變什麼,還會讓場麵變得難看,不追問也罷。
“而且,你怎麼不在那個小房子裡了,”人魚眼中透著好奇,“我一睜眼,她們告訴我,你在這裡,我還不太相信呢。”
本來是想偷偷溜走的,聽到人類在這裡,她才勉為其難跟來。
許明習忪怔片刻,不知該說什麼。
這份信任,太過沉甸甸。
香氣襲來,人魚的嘴唇被碰了一下。
她微微睜大雙眼,聽到眼前人說:“那我們就這樣待在一起吧。”
不要再分開了。
第50章 Chapter50
入夜。
許氏彆墅燈火通明, 傭人來來往往,端出各式各樣的食物。
“嘩!”
“你們眼裡還能有誰!”
男人暴怒的聲音傳來,“這種大事為什麼要瞞著我?”
“真是反了天了!”
傭人頓時縮了脖頸, 幾人對視一眼, 誰都不敢去再往前走一步。
餐廳裡, 滿地狼藉。
飯菜湯水在地板上蜿蜒, 呈現出深色不規則輪廓, 到處都是碗盤碎片,讓人無從下腳。
剛吼完的男人胸膛起伏,常年戴著的儒雅隨和麵具不複存在, 怒目圓睜的模樣可怖, 像是要掐死擅自做主的妻女。
多日前, 許氏集團現任總裁許明習不慎墜海, 至今下落不明,大權暫時回到了許父手裡。
不過,許父位子還沒重新坐熱乎,一家老小就全把主意打到公司上了。
先是許淩英擅自換掉一批合作商,進一步掌握話語權, 後是小女兒許儒茜手裡的股份突然增多,暗箱操作,籠絡股東。
雙方愈發有打擂台的傾向, 心思活絡的人已經左右逢源, 押寶站隊。
不論哪方上位, 許氏大洗牌都成了板上釘釘。
整個許氏彌漫著風雨欲來的氣息,人人自危。
許父自然不滿, 得知妻女的動作後,他一回家就大發雷霆, 幾乎要把碗盤全都砸爛。
許儒茜年齡不算大,又在讀書期間,自然沒有那麼大的能耐和時間去做這些,但她的生母蔣飛鳳卻不是擺設。
早些年,許父作為成功企業家回母校開講座,遇到即將畢業的蔣飛鳳,校園女神的美貌讓他一見傾心,展開猛烈追求。
成熟儒雅男人的魅力,把未踏入社會的女學生迷得找不著北,兩人墜入愛河,很快有了愛情的結晶,理所應當領證結婚。
二十多年過去,歲月不曾在女人臉龐留下殘忍的痕跡,她依舊嫵媚妍麗,引人注目。
蔣飛鳳慢悠悠喝了口湯,湯匙和瓷碗相碰,發出輕微的悶響,她用紙巾擦拭唇角,抬眼看向不遠處震怒的丈夫。
“又不是什麼大事,至於這麼生氣嗎?”
“許氏早晚都要給儒茜,早做準備也是好事,”女人姿態散漫,眼底含著精明和銳利,美麗而危險:“還是說,你想把許氏留給彆的雜種?”
“……”
許父氣焰明顯弱了下去,表情訕訕。
當年,蔣飛鳳生了許儒茜後,才知道許明習的存在,男人的甜言蜜語背後,藏著許多秘密。
蔣飛鳳難以接受,介懷不滿,可懷中的孩子嗷嗷待哺,許父又再三保證,懇求她不要離開,她才勉為其難接受了即將當人後媽的現實。
小明習粉雕玉琢,禮貌溫馴,但蔣飛鳳從第一眼就討厭這個孩子——太過聰明優秀,令人忌憚。
這樣下去,她的女兒該怎麼在許家立足。
蔣飛鳳沒法對許明習做到散發母愛,忌憚又嫌惡地看著早慧的小女孩成長,變成獨掌大權的女總裁。
許明習,是許儒茜的絆腳石。
桌上一片狼藉,蔣飛鳳仿佛沒有覺察,盛了碗湯遞給女兒,目含欣賞摸了摸後者的頭發。
許儒茜繼承了她的美貌,一直都很優秀,現在沒了絆腳石,以後隻會更加大放光彩。
蔣飛鳳不允許,也不會讓彆的絆腳石出現。
這些年,許父在外麵有小動作,她都不去追究,全心全意培養女兒,好不容易看到勝利的曙光,誰來阻撓,都會被她清理掉。
“你最近身體也不太好,公司的事先放放,”蔣飛鳳看向許父,“我訂了飛國外的票,去散心吧。”-
一連幾個晴天,許明習心情很好。
餘瑜最近愛上了電視劇,不僅整天抱著平板看,還會跟許明習吐槽劇情。
雖然這跟當初的目的有所偏離,但好歹能通過這樣的方式讓人魚了解人類社會,許明習也有些欣慰。
或許是管家向彆署主人彙報過,她們對電子設備的使用沒有被嚴格控製,不過裝沒裝監控軟件就不得而知了。
許明習沒有冒失試探,她現在不是孤身一人,行事之前要斟酌,免得牽連人魚。
餘瑜看劇三大要求:人美,狗血,節奏快。
誰都無法抗拒狗血淋頭的劇情,以及賞心悅目的美麗臉蛋,再加上恰到好處的節奏和畫麵,簡直是人魚誘捕器。
一開始許明習還會上網拉表格幫她整理好片,直到某天人魚獨自上網,發現了一個安利聖地。
她大吃一驚,通宵收藏無數推劇帖子,在踩雷和種草之間反複蹦跳,平板二十四小時無休工作,都要用冒煙了。
許明習也從一開始的欣慰,慢慢變成頗有微詞。
從沒想過,
有一天居然要跟電視劇爭寵。
小魚有劇癮了怎麼辦。
得治。
許明習行動力強到可怕,當天就定製了計劃,並在第二天收繳了歹魚的作案工具。
“許明習,”人魚一睜眼,果真開始尋找她的新玩具,“你看到我的平板了嗎?它怎麼不見了。”
許明習醒的比她早,有充足的時間來處理平板,免得被人魚找到。
喝著咖啡,許明習目光重新落在書頁上,麵不改色回答:“沒有,昨晚你放哪兒了?”
人魚皺眉搓頭發,把藍色卷毛弄得亂糟糟,像孵小雞的草窩,慘不忍睹。
許明習有點看不下去,招招手:“把梳子拿來。”
人魚哦了聲,光著腳踩在地毯上,去衛生間拿來梳子,遞給許明習。
因為最近沉迷電視劇無法自拔,人魚對編頭發都不熱衷了,起床草草洗漱就盯著平板看,吃飯都得邊看邊吃。
人魚搬來椅子,坐在許明習麵前,卷發長而潤澤,好似灑滿細碎星光。
許明習手指在散發幽香的發絲間穿梭,握住一手微涼,為了拖延時間,這次她編了很久的小辮子。
人魚惦記著下落不明的平板,途中忍不住出聲催促幾次,都被許明習搪塞回去。
直到人魚耐心即將售罄,許明習才堪堪停手,讓她去照鏡子。
藍色長發被分成三份,各在一側編成蓬鬆的麻花,剩下的披在腦後,乖巧溫柔,頗有幾分俏皮。
人魚對著鏡子各個角度欣賞了一番,剛才的著急不滿一掃而空,滿臉笑容衝出去抱心靈手巧的人類。
“許明習!”
人魚興衝衝地說:“你好厲害,我最喜歡你了!”
許明習身形一頓,手掌落在人魚的肩背,輕輕拍了拍:“我知道。”
人魚很容易滿足,也很好讀懂。
她的世界被許多零零碎碎的小驚喜填滿,不論回憶起哪天,都有讓她感到開心的事發生。
許明習想做那個製造驚喜的人,織出五顏六色的夢,讓人魚的生活被喜悅充斥,而不是僅有電視劇,回憶變得平平淡淡,失去本該有的色彩。
再者,長期使用電子設備會損害視力,對人魚的眼睛沒有好處,理應及時控製頻率和時長。
這樣想著,剛才冒出的動搖被悄無聲息壓下去,許明習麵色不變,下定決心不讓人魚碰到平板。
她思忖片刻,出聲說:“你喜歡樓下的花園嗎?”
人魚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花園裡爭奇鬥豔的鮮花是在海底不曾見到的春色。
剛來那兩天,人魚總會趴在窗邊,眼巴巴盯著看,許明習擔心對方的特殊被彆墅其他人發覺,幾乎沒怎麼帶小魚出門。
聞言,人魚眼睛亮起來,連忙點頭:“喜歡!好漂亮!”
許明習頷首:“那我們去外麵看看吧。”
人魚頓時活蹦亂跳,嘰嘰喳喳跑去找衣服穿,全然忘記平板的存在。
許明習餘光掃過房間某處,懸著的心終於落下,無事發生般去人魚身旁,幫對方挑出條剪裁獨特的小白裙。
這處彆墅顯然不常住人,但花園維護的很好,養了不少名貴品種的花草,看著賞心悅目,漫步其中,頗有幾分誤入仙境的錯覺。
一進花園,人魚便撒了歡,好奇地湊近去嗅,手指輕輕摸花瓣,動作小心翼翼,像是怕弄壞了這些嬌貴的彆墅貴賓。
她喜歡這種香香軟軟的東西,不自覺收了力氣,但還是不小心蹭掉了幾片花瓣,表情瞬間低落不少。
“許明習,”人魚委屈地回頭,“我沒有……”用力。
話音未落,她微微睜圓眼睛。
耳朵上多了點壓力,露水滴落在她的鎖骨,涼絲絲的。
人魚不敢置信抬手,想摸又不敢摸。
許明習隨手折了幾枝花,湊成一小捧花,藍白交織,和人魚的藍眼睛很相襯。
她遞給呆呆的人魚,目光掃過後者耳畔的茉莉花,又幫忙扶正了點。
“我們人類有句話,現在我認為很有道理,”許明習露出淡笑,“鮮花還需配美人。”
人魚腦速慢慢轉著,分析出這是一句讚美的話,臉頰莫名變得有點熱。
她抿了下唇,有點刻意挪開視線,緊緊握著捧花,腦袋裡一片空白,像被無數咕嘟咕嘟的氣泡充斥。
過了一小會兒,人魚羞紅著臉頰,靠近許明習。
彼時許明習正在思考,要不要教人魚插花,以此打發時間,有效轉移注意力。
先是衣擺被輕輕拽了拽,不注意或許要被忽視掉,堪稱猛魚柔情。
許明習直起身轉頭,看到近在咫尺的人魚。
對方穿著她挑選出的小白裙,恰到好處露出鎖骨和脖頸,蓬鬆雙麻花襯得臉龐愈發小巧精致,耳畔的茉莉增添幾分文藝氣息。
這無疑是一種視覺享受。
“怎麼了?”
許明習嗓音不自覺變得溫柔了些。
隻見人魚抿了抿唇,把那束小捧花遞了過來。
“你說得對。”
“鮮花還需配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