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要喝點什麼?”
他拿了兩瓶飲料,笑容十分燦爛,“可樂、雪碧,還是我?”
鬱溪莞爾一笑:“彆鬨,快要開始了吧。”
“嗯,但我壓軸出場,所以還早著呢,坐這陪你一會兒。”宣奕化了個舞台妝,頭發挑染了幾縷紅色,又戴了棕紅色的美瞳,笑起來有幾分邪氣,“哥哥你今天真好看。”
“沒你好看。”
鬱溪指尖輕輕拂過他眼尾,那道傷口到底是留下一條淺淺的疤,對於娛樂圈裡的明星來說,沒什麼比那張臉更重要,再完美的妝容也抵不過鏡頭特寫放大幾十倍的效果。
可宣奕卻並不在乎,他攥住鬱溪的手腕,放在心口的位置,“哥哥,你感受到我的心跳了嗎?”
鬱溪點頭,眼神疑惑,不太明白他的用意。
“我演出結束後來找你,在那之前,不要離開這個座位,不要離開我的視線,不要讓我找不到你。”宣奕的語氣有些強勢,眼神卻帶著祈求的意味,“答應我,好不好?”
鬱溪見不得他撒嬌,心裡的抗拒去了大半,他對學校的其他地方沒興趣,就算宣奕不說他也會一直待在這兒,索性點頭,“你去吧,我不走。”
這次的任務進行得過於順利,宣奕心滿意足地回了後台。
畢業生音樂會是學校一年一度的大型活動,不僅有已經畢業的校友參加,還會邀請圈內各界名流,今年因為宣奕的緣故,謝星洲、鐘泓雪百忙之中都來捧場,有他們在地方就少不了媒體,因此校領導格外重視。
宣奕的出場是早就設計好的,燈光、道具、舞美相得映彰,一開嗓台下就響起一片歡呼和掌聲,但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隻牢牢鎖定一個人。
歌詞裡的隱晦表達鬱溪聽懂了,在間奏聲中,宣奕拿著話筒,笑容甜蜜,“今天坐在台下的觀眾裡,有一個是我摯愛之人。”
謝星洲在周圍一片議論聲中攥緊掌心,眸中閃過痛苦的神色,他知道宣奕口中的那個人一定不會是他,而早知道是誰的鐘泓雪也默默垂下頭,自嘲一笑。
鬱溪為他這番大膽的舉動感到震驚,連手機響了都沒意識到,最後還是旁邊的女同學提醒他,“同學,有人給你打電話。”
低頭一看,是個陌生號碼,鬱溪按了接聽,在周圍嘈雜的環境中,對麵的聲音一字不落地傳到他耳朵裡,鬱溪的眼神一寸寸變冷,掛掉電話的同時,果斷起身離開了座位。
宣奕的後半首歌唱了沒幾句,戛然而止,他死死盯著台下鬱溪的背影,幾乎是咬著牙發出冷笑,“人類果然都是言而無信的騙子。”
鬱溪聽見台上的歌聲停了,轉過頭恰好對上宣奕的視線,他隻猶豫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決然轉身往門口走去。
“等一下——”
話筒掉在地上,音響發出一聲刺耳的嗡鳴,所有觀眾不約而同地捂住耳朵,眼睜睜看著宣奕身姿矯健地跳下舞台,往未知的黑暗中追去。
第26章 Chapter 26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猜測什麼的都有,謝星洲實在聽不下去,剛想起身離開, 卻發現鐘泓雪先他一步跟了上去。
這麼嚴重的舞台事故讓校領導的臉色十分難看, 主持人慌慌張張出來救場,仍然壓不住底下的聲音,幸好這場音樂會已經接近尾聲, 最後隻能草草落幕。
而另一邊,鬱溪攥著手機在會場門口迎麵遇上等待的韓兵, 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冷聲吩咐:“不要讓任何人跟過來。”
韓兵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服從鬱溪的命令已經是刻在他骨子裡的本能,所以當宣奕追出來的時候, 他毫不猶豫地攔在身前, 嗓音冷硬:“你不能過去!”
“鬆手, 讓開!”
宣奕眼神警告, 可韓兵依舊麵不改色地站在原地, 他眼看著鬱溪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忽然眸中紅光一閃,韓兵瞬間乖順地讓到一邊, 等他回過神時, 宣奕早已追出老遠。
能讓鬱溪失控的從來都隻有一件事,可宣奕的父母已經死了,那個消息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現在引誘他出去, 懷著什麼目的昭然若揭。
鬱溪踏出校門的前一秒, 身後突然出現一雙手,不顧一切地拽住他, 鬱溪在夜色中拚命掙紮,猶如籠中困獸,仇人就在眼前,哪怕前麵是刀山火海他也要闖過去。
“哥哥,你不能走!”
“滾——”
兩人相互撕扯,漸漸失去了理智,鬨出的動靜引來了學校保安,停在校門口的那輛麵包車見狀悄然離去,鬱溪忽然失去了反抗的力氣,他任由宣奕抱在懷裡,像一具沒有生機的木偶。
這是他離仇人最近的一次,但最終隻能眼看著希望一點點幻滅,他絕望地閉上眼睛,一滴淚自眼尾悄然滑落。
那通電話使用了變聲器,但一開口就準確報出他父母車禍的細節。
“我在校門口等你,白色麵包車,一個人來。”
鬱溪何其聰明,一聽就知道是個陷阱,但他迫切想知道那對夫妻的下落,所以彆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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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兵等人陸續趕到,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他不明白短短幾分鐘之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為了不讓事情繼續鬨大,他隻能先疏散保安,然後向鬱溪低聲道歉:“對不起,我沒能攔住宣奕。”
鬱溪連餘光都沒分給他,掰開宣奕的手,留給眾人一個孤獨冷漠的背影。
宣奕不死心地追了幾步,“哥哥,你答應過我的……”
“不算數了。”
鬱溪沒回頭,輕描淡寫地打碎了一個人的全部希冀。
宣奕停下腳步,茫然地站在原地,韓兵從他身邊經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隻是輕歎了一聲,快速追上鬱溪。
“彆看了,人都走沒影了。”
鐘泓雪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安慰又不知道從何下手,最後心一橫,“喝酒,去不去?”
“不去。”
宣奕轉身,看見靜靜站在身後的謝星洲,故作輕鬆一笑,“怎麼這麼多人來看我笑話?”
“我擔心你,過來看看。”謝星洲清冷的眉眼中有一絲傷情,“那個人值得你這麼做嗎?丟下觀眾奮不顧身地跑出來,在場的媒體記者不會輕易放過你。”
“不會放過我的,豈止是他們。”
宣奕頗有深意一笑,畢業生音樂會相當於他的畢業設計,出了這麼嚴重的演出事故,能不能拿到畢業證都是兩說。
他一個人離開學校,回到了屬於主角宣奕的公寓,這裡的一切都顯得那麼陌生,除了剛到這個世界時短暫地住過以外,宣奕根本就沒回來過。
他躺在沙發上,借著月色複盤今晚發生的一切,首先,他完成了改變關鍵劇情的任務,其次,他被鬱溪拋棄了,最後,他竟然被鬱溪拋棄了?
宣奕沒來由地有些氣惱,從台上追出去的那一刻,他其實分不清到底是擔心任務失敗多一些,還是擔心鬱溪遭遇危險多一些,人類狡猾、善變這都是他領教過的,按理說他不應該在同一個坑裡跌倒兩次,還是那麼相似的一張臉。
點開微博,今晚的事果然已經發酵上了熱搜,網上那群噴子說什麼的都有,宣奕本來沒什麼感覺,可當他一刷新,首頁突然出現一個兩分多鐘的打人視頻,當事人正是他自己,可被打的卻是兩個人。
視頻畫麵是人工剪輯拚接的,第一段是在教室,他把周小俞按在地上揍,看起來十分囂張,第二段場景打了碼,但他兩頰緋紅明顯喝了不少酒,扭著張占山的胳膊看他跪地求饒。
宣奕嗤笑,能拿到這兩段視頻的人除了鬱溪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他不愧是這本書裡的反派,殺伐決斷,下手毫不留情。
再一刷新,幾張模糊的照片吸引了他的視線,這分明是他和鐘泓雪的背影,偷拍的人很會找角度,照片裡他們姿勢曖昧,背景是某個五星級酒店,很難不引人遐想。
鬱溪到底收集了多少關於他的黑料,宣奕每點一次刷新,就能收獲一波“驚喜”,一夜之間,所有關於他的實錘都浮出水麵,粉絲脫粉回踩,路人吃瓜也要罵上幾句,更彆提還有鋪天蓋地的水軍。
仔細算下來,他得罪過的人也不少,幾乎每次都是鬱溪出麵擺平,現如今的下場雖然淒慘了點,但也算是情理之中,鬱溪孤注一擲,把他拉下神壇,遭萬人唾罵,逼兩個已死之人現身。
宣奕不著急,他在等狂風暴雨席卷整個娛樂圈,他要讓流言蜚語碾碎宣奕的最後一絲尊嚴,他甚至需要添一把火,讓宣奕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
鐘泓雪半夜打來電話,問他需不需要配合澄清,宣奕笑了,“我身上背的罪名還差這一條嗎?若是你不想和我扯上關係,我可以發文澄清,但這個節骨眼上應該沒人相信我說的話。”
“我怕什麼?”鐘泓雪笑得沒心沒肺,“混不下去了來找我,我給你當金主爸爸。”
宣奕剛撂下電話沒多久,又收到欒玉澤的微信,他被網上鋪天蓋地的信息砸懵了,根本分不清真假,刪刪減減隻剩下一句:我相信你,宣奕哥哥。
相比之下,謝星洲顯得十分冷靜,他沒有急著發微博替宣奕澄清,也沒有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隻是在淩晨時分,默默發給他一些趁機造謠、煽風點火的相關取證,宣奕給他回了個感謝的表情,然後反手給這些謠言添了些“證據”。
作為自黑第一人,他頗有成就感地看著那些熱搜。
#宣奕打人#
#宣奕私生活混亂#
#宣奕抄襲#
#聲下光年冠軍黑幕#
#畢業生音樂會演出事故#
每一條都足夠將他釘在恥辱柱上,再難翻身,鬱溪的目的達到了,甚至遠遠超出他的預期。
秦豔、韓兵作為為數不多的知情人都覺得這手段太狠,宣奕說到底也隻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大學生,一夜之間遭受這麼多的攻擊和謾罵,肯定難以承受,但他們不敢質疑鬱溪的決定。
鬱溪整整一宿沒合眼,他在等一個至關重要的電話。
可惜直到天亮,那個使用變聲器的人也沒再打來,反而讓他等來了宣奕的電話。
按理說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但鬱溪猶豫了片刻,還是按了接聽。
宣奕隔了幾秒才開口說話,嗓音啞得厲害,“為什麼?”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鬱溪卻一下子就聽明白了,他平靜道:“我早有預謀,你可以恨我。”
“原來都是假的。”宣奕自嘲一笑,“鬱溪,你好手段。”
鬱溪淡定反擊:“跟你父母做的事比起來,我還差遠了。”
宣奕掛斷電話,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他要的就是鬱溪這句話,未來的某一天,這句話會成為鬱溪揮之不去的噩夢、痛苦和愧疚的根源。
至於現在失去的一切,他會一樣一樣拿回來,時間早晚而已。
經過一天一夜,熱搜絲毫沒有反轉的跡象,跟宣奕合作過的代言先後發出解約聲明,所謂牆倒眾人推也不過如此。
宣奕像模像樣地點了幾瓶酒,打開後都替換成可樂,坐在客廳邊看電影邊“借酒澆愁”,想要演好一個絕望頹唐、鬱鬱不得誌的人要從方方麵麵下功夫,於是他三天沒出公寓,客廳裡擺滿了空酒瓶,頭發長得遮住了眼睛,整個人瘦了一圈,看起來有一種憔悴、病態的美。
終於在第四天,他頂著這副模樣踏出了房門,來到際星娛樂談解約的事。
秦豔見到他差點兒沒認出來,直到宣奕開口叫“秦姐”,她才反應過來,把他帶到會客室。
宣奕沒怎麼客套,當即說明來意:“我想跟公司解約。”
秦豔遞給他一杯熱水,神色複雜:“這件事我一個人做不了主,你是知道的。”
“那麻煩幫我問問,我不想跟他再有任何交集。”宣奕語氣客氣又疏離。
“好,你先坐這歇會。”
秦豔拿著手機走到門外,但她不知道的是,一牆之隔對於宣奕的聽力根本沒有什麼限製。
她撥通了鬱溪的電話,等了一會兒才由秘書轉接過去,“喂,鬱總。”
“說。”鬱溪聽起來似乎很忙。
“宣奕過來了,鬨著要談解約的事,您看是按公司正常流程走,還是……”
秦豔猶豫了一下,按正常流程走,宣奕勢必要賠償大筆違約金,但如果鬱溪還念著舊情,說不定一切還好商量。
“按流程走。”鬱溪冷聲打破她的幻想,“還有彆的事嗎?”
秦豔搖頭,“沒了。”
第27章 Chapter 27
宣奕一字不落地聽完全程, 依舊麵不改色,秦豔推門回來,臉上的笑和平時彆無二致, 目光裡卻藏著同情, 她正思索著該如何開口,宣奕已經放下一次性紙杯起身,“解約合同擬好之後麻煩通知我, 需要賠償多少違約金也請一並告知。”
“宣奕。”
秦豔叫住他,嗓音似有不忍, “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宣奕輕笑著回頭,眼神空洞,“我打算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 重新開始。”
秦豔眼神錯愕, 隨即欣慰一笑, 剛要表示讚成, 卻聽見他冷笑出聲, “但你覺得這可能嗎?”
望著宣奕離去的背影,她知道那個對感情、對夢想滿懷熱忱的少年永遠留在了這個夏天,畢業典禮上那首沒唱完的歌成了揮之不去的遺憾。
鬱溪掛斷電話, 秘書拿著他的手機小心翼翼退出會議室, 李勘輕咳一聲,試探著說道:“鬱總,大家都在這熬一宿了, 工作也不是一天能做完的, 你看是不是……”
“散會。”
鬱溪掃了一眼死氣沉沉的會議室, 高強度工作帶給他的疲憊感根本無法抵消心底不斷滋生的痛苦,宣奕離開的第三天, 他一分鐘都沒有闔眼。
待到所有人都陸續離開後,李勘關上了會議室的門,走到鬱溪身邊,表情關切地說道:“鬱總,你這樣沒日沒夜的工作身體會吃不消的。”
鬱溪眼中無神,沉默地盯著天花板。
李勘見狀,眼底閃過一絲精光,他扶了下眼鏡,壓低嗓音道:“鬱總,你讓我調查那件事又有了新線索。”
鬱溪轉動眼珠,表情有一絲鬆動,“說。”
“那對夫妻名下的賬戶最近出現一筆大額交易,我派人追根溯源,這才發現原來他們和欒家背地裡還有聯係。”
鬱溪深深看了他一眼,低聲問:“還有嗎?”
李勘彎著腰,咽了下口水,“暫時就查到這些。”
“那就繼續查。”鬱溪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他,“查清楚他們兩家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李勘連忙點頭,一副任勞任怨的表情,“是,我這就去辦。”
他走之後,會議室徹底安靜下來,鬱溪望向窗外,厚厚的雲層遮住日光,“好像要下雨了……”
話音未落,他忽然直挺挺地栽倒在座椅上,那種感覺很奇怪,意識明明清醒,眼前卻一片漆黑,不知過了多久,細密的雨聲打在窗欞,他順從身體的意誌緩緩闔眼,腦子裡不斷閃過李勘說的話。
仇恨能衝昏一個人的理智,卻無法將正常人變成弱智,李勘有點太自作聰明了。
警方通緝多年的殺人犯回國後竟然還敢啟用多年前的舊賬戶與人交易,他們不怕被抓,難道欒易那個老狐狸也不怕惹上麻煩?
最近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鬱溪不是沒有過懷疑,但李勘是他父母留下的人,剛接手公司時,身邊群狼環伺,舉步維艱,若不是有李勘在旁幫襯,他一個人很難撐起鬱氏集團。
人和人之間的信任就是這樣,既牢固又脆弱,一旦產生懷疑,過往種種儘數抹殺,鬱溪深諳這個道理,他不會再相信李勘,從那封突如其來的郵件開始,他要一一重新核查。
*
宣奕從際星娛樂出來天還是陰的,剛走了沒幾步天上就開始掉雨點,繼而轉為細細密密的雨絲,這個夏天屬實太熱了,難得迎來一場清涼,他沿著街邊的馬路不疾不徐地走,忽然一輛紅車停在旁邊。
這麼搶眼的顏色他想不注意都難,隻見車門打開,鐘泓雪撐著把黑傘衝了出來,他無論何時何地妝容、衣著都是標新立異的,下雨天也不例外。
宣奕抬手打了個招呼,卻被他一把拉進傘下,兩個人共用一把傘還是略顯擁擠,鐘泓雪不得不貼著他喊:“快上車!”
“還有這個必要嗎?”
宣奕身上早就濕透了,頭發和臉上都是水,可鐘泓雪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拉他上車,絲毫不在意弄臟這輛潔淨如新、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跑車。
關上車門,鐘泓雪跟助理兼司機報了一個酒店名,遞來半盒紙巾。
宣奕接過,戲謔一笑,“怎麼又是這家酒店?”
“因為我辦了會員。”鐘泓雪的思路清奇,上下打量他片刻,“你穿什麼尺碼,我讓小劉買好送來。”
“不用,送我回家就行。”
“回家有什麼意思。”鐘泓雪挑了下眉,“換件衣服,我帶你玩點刺激的。”
宣奕恍然明白過來,他這是變著法兒地想幫他散心,既然如此……
“不回去也行,去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了。”
鐘泓雪賣了個關子,到酒店後雨差不多也停了,宣奕洗完澡,正準備換上送來的衣服,一轉頭鐘泓雪毫不避諱地盯著他看,宣奕停住手上的動作,沉默震耳欲聾。
“好好好,我不看。”鐘泓雪不情不願地轉身,輕哼一聲,“誰稀罕看啊,看了又摸不著!”
“好了,走吧。”
“這麼快!”
鐘泓雪眼神惋惜,圍繞他走了一圈,“看著還挺合身,我眼光真不錯!”
“什麼時候出發?”宣奕不動聲色問道。
鐘泓雪神秘一笑,“還早,那個地方白天不營業哦。”
兩人傍晚時分從酒店出發,沒帶助理小劉,拐了好幾個巷子來到一家會所,進門前鐘泓雪跟人一通交涉,宣奕站在旁邊,大致聽明白了規則,鐘泓雪是這裡的常客,但還不滿足引領新人的要求,最後費了半天口舌,兩人才混了進去。
宣奕本來對這裡沒什麼興趣,再怎麼神秘也不過是人類尋歡作樂的地方,直到他偶然瞥見一個熟悉的麵孔。
“喂,你乾什麼去?”鐘泓雪拉住他的衣袖。
“去二樓看看。”宣奕盯著樓上的身影,一刻也不肯放鬆。
“不行。”鐘泓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隱約看見一對摟抱著的男女,他低聲解釋,“你現在的等級不夠,隻能在一樓。”
宣奕收回視線,眼神不甘,“如果我非去不可呢。”
鐘泓雪攤手,無奈一笑,“那你會被保安丟出去的。”
宣奕冷笑,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果他剛剛沒看錯,靠在二樓跟人接吻的應該是田媛媛,褪去清純小助理的偽裝,她終於暴露本性。
從前有所顧忌,麵對她三番兩次的陷害,宣奕能忍則忍,現在該到清算總賬的時候了。
“這裡的級彆是怎麼定義的,消費?”
鐘泓雪搖頭,“消費隻占其中一小部分,這裡就像一個等級分明的食物鏈,進來的每一個人都是透明的,他們會綜合評估你的地位、財富、名譽等,評分越高權限越高。”
“以你的評分能到第幾層?”
鐘泓雪比了個耶,宣奕就明白了。
“那你幫我個忙,樓上有一位我的故人……”
宣奕放低嗓音,湊到他耳畔,說明了整場計劃。
鐘泓雪聽得興奮不已,笑著問道:“她怎麼得罪你了,你這麼整她?”
“也沒什麼。”宣奕垂眸輕笑,“不過是給我下毒、弄斷我威亞的繩子,想搞死我而已。”
鐘泓雪倒吸一口涼氣,“那我覺得你這個報複簡直太小兒科了,不痛不癢的。”
“她喜歡鬱溪,我隻是讓她徹底失去這個資格罷了。”
宣奕毫無芥蒂地提及這個名字,反而讓鐘泓雪微微一怔,他忍了半晌,還是藏不住話,“你跟我交個底,算計她到底是因為她害你,還是想除掉一個情敵?”
“你覺得呢?”宣奕反問他道。
鐘泓雪猶豫片刻,“這可不好說,萬一你心裡還惦記著那個誰……”
“想多了,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宣奕由衷說道。
“那我呢?”鐘泓雪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肩膀,眼神曖昧,“要不要考慮一下跟我在一起,我可以為你放棄身後的一整片森林!”
宣奕勾唇一笑,剛要開口,眼神忽然變得有些複雜,他凝視著鐘泓雪的眼睛,久久沒有回答。
就在剛剛,鐘泓雪說完那句話之後,係統突然彈出提示。
[叮咚!恭喜您收獲本書中角色的真心告白(1/4),獎勵即刻發放,請注意查收。]
宣奕有些迷惑,明明這種話鐘泓雪曾經說過很多次,為什麼突然觸發了係統獎勵。
[由於係統檢測到鐘泓雪的真心指數達到閾值,因此判定為角色的真心告白。]
[另外補充說明,人類的告白並不是一句簡單的我愛你,有的人習慣用玩笑的語氣表達真摯的感情。]
也就是,決口不提喜歡你,句句都想和你在一起。
宣奕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表現得和平常一樣,“算了,你的森林知道後會傷心的。”
鐘泓雪聽懂了,他知道宣奕也聽懂了,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笑。
“我先上二樓了,等我好消息。”
留下這麼一句,鐘泓雪笑著轉身,與此同時,眼淚流在了宣奕看不見的位置。
他是舞台上的王者,聚光燈下萬眾矚目的焦點,哪怕一路走來經曆再多的不堪,也沒人能抹殺他十幾年如一日的努力,從藉藉無名的新人走到今天,他從不後悔,但在今天卻產生了些許猶疑。
如果倒退十年,鐘泓雪還是那個滿身桀驁、自恃才華、不可一世的新人,是不是就不用遮遮掩掩,連一句喜歡都不敢說出口,可惜他在紙醉金迷的世界裡沉浮太久,早就失去最寶貴的機會。
“宣奕,我喜歡你。”
鐘泓雪壓低嗓音說給自己聽,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實宣奕的聽力異於常人,這短短幾個字根本逃不過他的耳朵。
第28章 Chapter 28
田媛媛雙臂環住男人的脖子, 沉醉地笑意蕩漾在眼角眉梢,嫣紅的指尖曖昧劃過alpha頸後腺體,男人受不了刺激發出危險的低吼。
“讓我標記你……”
“你也配。”
轉瞬間, 迸濺的火花熄滅, 田媛媛的眼神諷刺到極點,她的手抵在男人胸前,明明身材嬌小瘦弱, 氣場卻讓人難以忽視,男人臉色紅白交加, 有一種被耍了的羞恥感。
田媛媛慢條斯理地拿出精致的小盒子開始補妝,餘光瞥見他還沒走,眉心微蹙, “還不滾?”
鐘泓雪上樓正趕上好戲收場, 他看著氣勢洶洶迎麵走來的男人, 擦肩而過的瞬間聽見一句不甚清晰的咒罵。
“怎麼會有這麼窩囊的alpha, 真是活久見……”
鐘泓雪略帶笑意的嗓音飄過, 立即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停下腳步惡狠狠地回頭。
“彆這麼看著我。”鐘泓雪眸光流轉,瞥了眼身後離去的背影, “你應該瞪的是她, 可惜你不敢。”
“誰說我不敢!”男人氣得咬牙切齒,仍保留一絲理智和警惕,“你是誰?”
“在這種地方問彆人是誰, 未免太天真了, 難怪她不把你放在眼裡。”鐘泓雪輕笑, 微微湊近,低聲耳語了幾句。
男人微微眯起眼, 似乎在深思熟慮。
鐘泓雪見狀,笑著抽身而去,他太了解人心裡的陰暗麵,隻要敲開一個縫隙,剩下的可謂輕而易舉。
回到一樓,宣奕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朝他招手,鐘泓雪挑眉,目光落在他周圍,這才多大一會兒功夫,就招來這麼多鶯鶯燕燕。
他抱著雙臂走來,一副不好招惹的姿態,貼著宣奕身邊坐下,其他人見狀紛紛打了退堂鼓,宣奕從始至終都沒什麼特彆的表示,鐘泓雪點了一桌子酒,打開一瓶遞給他,“不醉不歸?”
宣奕笑了笑沒接,“已經醉了。”
“嘖,你這人。”鐘泓雪收回手,直接對著瓶口灌了一小半,“那個人已經搞定了,你打算怎麼謝我?”
宣奕深深看了他一眼,很淺地笑了,隨手開了一瓶酒,與他的瓶頸相碰發出一聲悅耳的脆響,仰頭,喉結滾動。
鐘泓雪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心中突然生出些許莫名的滋味,但他還沒來得及傷春悲秋,宣奕已經放下酒瓶起身。
“你要走?”
宣奕沒做聲,目光投向不遠處,輕輕搖頭,“冤家路窄,想走怕是沒那麼容易。”
“什麼?”鐘泓雪轉動脖子,眼角的餘光一瞥,肩頸肌肉瞬間僵住,“那是……張占山?”
“呦!這不是巧了嗎?”
張占山眼神陰鷙,臉色冷硬如鐵,以鐘泓雪對這個人的熟悉和了解,他出現在這裡不奇怪,但這針對性未免太強了,幾乎進門直奔宣奕而來。
鐘泓雪下意識擋在宣奕身前,像某種身姿矯健的貓科動物,他側身低頭,小聲提醒道:“來找茬的,我應付他,你先走。”
宣奕沒動,人是衝他來的,沒理由連累彆人。
“怎麼著,人家不要的垃圾你給撿回來了!”張占山伸出食指抵在鐘泓雪瘦削的肩膀上,輕蔑地點了兩下,發出刺耳的笑,“垃圾就應該爛在泥裡,你確定要陪他一起?”
“你罵誰呢?”鐘泓雪怒氣唰的一下湧上來,可還沒等他采取實際行動,頸後忽然多出一隻手,輕輕鬆鬆勾住他的衣領,阻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
宣奕神色還算平靜,修長的手指卸了力,自然而然搭在鐘泓雪的肩上,抬眸看向張占山,“你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張占山冷笑,咬牙切齒,“你打我的那段視頻現在還掛在網上!”
“視頻不是我放的。”宣奕罕見地解釋了一句。
“這是重點嗎?”張占山怒吼一聲,攥住他的衣領,用力往上一提,宣奕紋絲不動,他愣了一下,“你……”
[你要不要配合一下,劇情好像進展不下去了。]
係統聲音響起的那一刻,宣奕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下一秒整個人往左邊的茶幾栽去,巨大的衝力撞翻了大半酒瓶,碎玻璃混合著酒液灑了一地,整套動作發生在轉眼之間,等到所有人回過神來時,宣奕已經紮紮實實在地上滾了一圈。
燈光下,紅酒泛著瑩潤的光澤,順著白襯衫的褶皺一滴一滴往下落,宣奕坐起身,恍惚間看見了滿地星光,緊接著鐘泓雪衝上來握住他的肩膀,表情慌亂又無措。
“哈哈哈哈……”
張占山刺耳的笑聲吸引來不少賓客,紛亂嘈雜的議論聲充斥著耳膜,兩秒鐘後,宣奕才聽清鐘泓雪開合的嘴唇中在說些什麼,他說的是:你流血了!
宣奕下意識嗅了一下,空氣中除了彌漫著酒香,還夾雜著一絲甜味,他垂眸看見自己流血的手臂,玻璃碎片劃破襯衫嵌了進去,布料裹著傷口,乍一看格外嚇人。
[倒也不必……這麼敬業。]
係統心虛地小聲嘀咕。
宣奕沒太當回事,隨手把玻璃拔了扔在一邊,以他自身強大的恢複能力,傷口很快就能愈合,但他一抬眼,看見周圍的情況,立刻用另一隻手按住出血點,鐘泓雪以為他是疼得厲害,實際上宣奕是擔心引起人類的懷疑。
“起來,我帶你去醫院。”鐘泓雪吸了吸鼻子,極力忍住哽咽。
“這就想走?”張占山攔在兩人麵前,陰陽怪氣,“當初你斷我一隻手,看在鬱溪的麵子上我忍了,現在他不要你了,我們之間的賬也該好好清算。”
“你想怎麼樣?”宣奕語氣弱了幾分,寂靜的雙眸毫無懼意,周圍這麼多雙眼睛、耳朵,他必須把戲演的再逼真一些才行。
“聽說你是個唱歌的,那我剁你一隻手也沒什麼用。”張占山滿眼陰毒,單手扣住他的喉嚨,臉上浮現冷笑,“不如以後就安安靜靜做個啞巴好了。”
“啊——”
一聲穿透力極強的尖叫從樓上傳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張占山的手指下意識一鬆,宣奕得以掙脫,他控製不住地彎腰咳嗽,眼睛充血,眼前一片模糊,緩了一會兒才看見一個男人抱著頭從樓梯上滾了下來,後麵跟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
“什麼情況?”張占山轉過身看熱鬨。
鐘泓雪趁此機會扶起宣奕,在一片混亂中悄無聲息地溜了。
“對不起,我不該帶你來這裡的。”鐘泓雪發動車子,在夜色中疾馳,兩盞車燈照亮前路,車內卻一片晦暗,“你再堅持一下,馬上到醫院了。”
“不去。”宣奕捂著脖子,一開口幾乎發不出聲,啞得厲害。
“你這身傷不去醫院怎麼行?”鐘泓雪反問,沒有絲毫減速的跡象。
宣奕嗓子疼得厲害,實在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費口舌,他還有更關鍵的事情要做。
眸中紅光閃過,車子戛然而止,鐘泓雪惱火地拍了下方向盤,難以置信,“車壞了?”
宣奕順勢推開車門,鐘泓雪阻止不及,下車追了上去,“你要去哪?”
宣奕沉默片刻,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回家。”
鐘泓雪腳步驟然停了,低頭自嘲一笑,拿出手機給保險公司打電話。
*
[殿下,確定不使用係統的醫療功能嗎?]
不用。
宣奕意念回複。
他這出戲真正的觀眾還沒入座,正所謂百聞不如一見,彆人口中描述哪有親眼所見來得觸目驚心呢。
隻不過這種時候不能刻意,宣奕精心計劃了一個萬全之策,但在聽到係統給出的定位後,他克製不住笑了。
這條路的儘頭已經有人在等他。
鬱溪已經很久沒有獨自開車,那場車禍帶給他的心理陰影一直難以克服,所以這些年韓兵總是陪在他身邊,隨叫隨到。
但今晚不一樣,他輾轉反側、坐立不安,心中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關於李勘的樁樁件件依次浮現,從收到那封郵件開始,每一條線索出現的時機都很微妙,他越想越心煩意亂,等回過神來車已經開到宣奕所在的小區附近。
這裡是他名下的房產之一,五年前鬱溪以資助人的身份送宣奕上學,可他的性格太孤僻適應不了宿舍的集體生活,於是鬱溪就把他安置在這兒,一住就是五年。
期間他來過的次數寥寥無幾,站在小區門口不出所料被保安攔了下來,鬱溪猶豫片刻,收回目光,“抱歉,我走錯了。”
他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理由再踏足這裡,如果再見到宣奕,看見那雙曾經滿懷熱忱的眼睛充斥著冰冷的恨意……
鬱溪深吸了一口氣不願再想,然而轉身的下一秒,臆想竟成為現實,宣奕的輪廓在路燈下漸漸清晰。
短短幾天不見,鬱溪已經快要認不出他了,他知道宣奕過得不好,但沒想到會這麼狼狽,臟汙破爛的襯衫,順著指縫淌血的手臂,還有脖子上泛著青紫的掐痕。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碰撞,鬱溪站在原地沒動,看著宣奕一步一步走到他麵前,然後視若無睹地擦肩而過,全程沒有一個字的交流。
也許,這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鬱溪閉上眼睛,聽見心臟跳得越來越快,完全不受他的控製,腳底也像灌了鉛一樣,往前的路一步也邁不出。
宣奕不急不緩地走到保衛處,順利通過了電子人臉識彆,等待門自動打開。
[這招能管用嗎?]
你猜。
宣奕輕輕勾起嘴角,心裡默數:三、二、一。
“宣奕——”
“你的傷怎麼弄的。”
第29章 Chapter 29
鬱溪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儘管語氣十分克製,宣奕還是聽出了一絲擔憂,他沒回頭, 默默挺直脊背, “與你無關。”
自動門緩緩合上,徹底擋住了鬱溪的視線,他被牢牢釘在原地, 眼底情緒複雜。
[這就走了?為什麼不趁這個機會……]
你不懂。
宣奕牽動嘴角,眼神愜意, “對付鬱溪這種聰明人,最忌諱的就是表演欲過剩。”
[可是,你把攻略對象關在外邊接下來怎麼辦?]
宣奕沒搭話, 鬱溪如果想進來, 那道門根本攔不住他。
“你好, 方便開一下門嗎?”
鬱溪拿出一張名片, 底下藏著幾張百元大鈔, “我曾經是這個小區的業主,係統裡應該有我的個人信息。”
“那你等一下。”保安伸手接過,轉身在電腦上操作, 看著陸續調出來的身份信息, 他連忙賠笑,“原來是鬱總,怪我記性不好, 您快請進。”
“多謝。”鬱溪語氣平靜道。
“鬱總, 等一下。”保安遞回名片和紙幣, “這個您還是拿回去吧,不符合規定。”
鬱溪沒收, 垂眸思忖片刻問道:“你知道附近哪有藥店或者診所嗎?”
“知道,從南邊2號門出去就是。”
鬱溪微微點頭,“幫我買一些消毒棉簽,還有消炎止痛的藥,剩下的是報酬。”
“好嘞,您把地址給我,等下給您送到樓上。”
鬱溪留下具體門牌號,沿著宣奕走過的小路跟了上去,他一直走到涼亭都沒見到人影,四周雅雀無聲,偌大的人工湖平靜如一潭死水。
忽然,橋上的路燈下似有人影閃過,鬱溪繞到對麵,趕在宣奕離開前把人截住了,他們麵對麵站在橋頭,看彼此的眼神卻很陌生。
宣奕移開視線,彎腰坐在冰涼的石階上,微微屈膝,“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鬱溪不答,看到宣奕這樣他沒有一絲一毫報複成功的快感,但為什麼要來這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彆裝了,你不累嗎?”宣奕嘴角噙著諷刺的笑,微微仰頭,“這樣精彩絕倫的演技用在一個毫無價值的人身上,實在多此一舉。”
“彆說話。”鬱溪俯身與他平視,指尖輕輕按住他的嘴唇,“你喉嚨傷成這樣,彆說話了。”
宣奕偏頭躲開他的手,一言不發。
“我不是在同情你。”鬱溪站起身,雙手插進口袋,嗓音和緩,“你有權利恨我、報複我,至於能不能成功,要看你的本事。”
宣奕的笑聲嘶啞難聽。
那些愛得死去活來的狗血劇本在這一刻簡直弱爆了,現實是鬱溪不會對仇人的兒子產生任何憐憫,宣奕不會對吸血鬼獵人手下留情,哪怕過去的感情是真的,在他們這種人眼裡也不值一提。
“可惜……”你眼前的真相都是假的。
宣奕輕歎一聲,後半句消散在湖水的漣漪裡。
此刻的鬱溪還不知道,有一份要命的錄音已經靜靜躺在他辦公桌上,等待迎接第二天清晨的腥風血雨。
宣奕在橋上吹夠了冷風,回到家剛好碰到保安在門口鬼鬼祟祟,他惡作劇似的突然出現在他身後,“喂,你在乾什麼?”
“臥槽!你走路沒聲音啊!”保安捂著胸口,遞上來一個白色塑料袋,“這是鬱總讓我買的藥。”
“哦。”宣奕隨手接過,然後丟進了樓道裡的垃圾桶。
保安:“……”
人類的藥物對他沒有任何作用,何況這點傷口如果不是他有意控製,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愈合了。沒用的東西,扔了就扔了,這保安什麼表情?
關上門後,宣奕聽見那人嘀咕了一句“不識好歹”,緊接著是撥通電話的聲音,不用想也知道他打給誰,宣奕懶得再聽,找了件乾淨的睡衣進了浴室。
襯衣直接進了垃圾桶,熱氣一寸一寸向上蔓延,偶然瞥見鏡子,宣奕才發現小臂上的傷口竟然完全沒有愈合的跡象,經過熱水的衝洗,創麵邊緣微微外翻著。他忽然想起係統曾經的提醒,如果任務一直完不成,這具身體就會徹底轉變為人類,傷口的愈合速度變慢便是征兆之一。
鬱溪剛係好安全帶,轉頭便接到了保安的電話,大約十幾秒後,他疲憊地按了按眉心,嗓音微啞,“知道了。”
這一趟,他不該來。
*
第二天上午,宣奕被門鈴聲吵醒了。
門外的人鍥而不舍地按了半個小時,終於等到開門,宣奕昏昏沉沉地站在門口,眼皮沉得要命,勉強看清來人是誰,“你……”
他一開口,根本發不出聲音,索性放棄了。
“你嗓子怎麼回事?”
謝星洲表情沒有絲毫不耐,上下打量他片刻,低聲道:“我還以為你不想見到我。”
宣奕輕輕搖頭,側身讓他進來,謝星洲跟他來到客廳,看見密不透風的窗簾以及滿地的空酒瓶,站在那兒半天沒有反應。
“隨便坐。”
宣奕勉強發出氣聲,整個人陷進沙發裡,有氣無力,“找我有事?”
謝星洲恍然回神,點頭後又立馬搖頭,沉吟片刻後說道:“我……就是有點擔心你。”
宣奕本著非必要、不說話的原則,回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可惜配上這張憔悴的臉實在什麼說服力。
忽然,謝星洲飄忽不定的視線有了落點,他豁然起身,走到宣奕身前,“你的脖子!”
宣奕意識到什麼,往上扯了扯睡衣的領子,不想多做解釋,可是偏偏謝星洲不依不饒,非要一探究竟,糾纏之間兩人的胳膊不小心碰到一起,剛好撞到傷口,宣奕條件反射倒吸一口氣。
謝星洲立即不敢動了,他手足無措地僵在那兒,眼神焦急,宣奕身上穿著長衣長褲,除了脖子以上和腳踝以下,渾身包裹得嚴嚴實實,他不敢想象那些看得見的和看不見的傷究竟有多少。
宣奕實在受不了他那一副要哭的表情,主動挽起睡衣的袖子,艱難說道:“就這兩處,沒多大事。”
“你都不知道處理傷口的嗎?!”
謝星洲看見那紅腫起來的傷口,整個心臟都揪成了一團,他環顧四周語氣焦急,“有醫藥箱嗎?碘伏?棉簽?”
宣奕搖頭,平靜地開口:“門外的垃圾桶裡可能會有。”
謝星洲認為他在開玩笑,甚至有些無可救藥,“傷口已經發炎了,必須去醫院才行。”
“我要睡覺。”宣奕摟著抱枕,不肯配合。
謝星洲觀察他的狀態,突然把手放在他額頭,冰涼的觸感讓宣奕下意識往後躲,謝星洲蹙眉,嗓音清冷,“你已經發燒了,我現在就給助理打電話,帶你去醫院。”
宣奕沒有回應,才一會兒的功夫,他就陷入了睡眠。
生病對於吸血鬼來說實在是罕見的體驗,從他誕生以來,隻有饑餓和瀕死兩種狀態,所以當他在純白的房間醒來,手背上插著透明的管子,讓不知名液體緩緩流進身體時,宣奕第一反應是好奇。
“你醒了?”
病床前的謝星洲散著頭發,身後沐浴著陽光和花香,米白色風衣勾勒出優美的肩部線條,看向他的目光隱藏著擔憂,宣奕嘴角微動,他連忙出言打斷,“醫生說你聲帶受損嚴重,需要好好休息,最近一個月能不說話就儘量不要說話。”
宣奕微微點頭,移動目光看向裹著白色紗布的手臂,謝星洲細心解釋,“傷口也處理過了,不能碰水。”
“星洲,梨湯來了。”
助理拎著保溫杯進來,餘光偷偷瞥了一眼病床上的宣奕,湊到謝星洲耳邊小聲低語了兩句,後者臉色沒什麼變化,隻是輕微點了點頭。
他們低估了宣奕的聽力,這種級彆的悄悄話可不是他故意偷聽的。
助理走後,謝星洲盛了一碗梨湯,白瓷勺碰撞碗壁發出清脆的聲響,宣奕微微抬眸,看見一截白皙的手腕,“你不用……”
宣奕已經能夠發出聲音了,隻不過嗓音猶如砂紙摩擦鐵鏽般難聽,他見謝星洲麵色微變,但還是堅持說了下去,“你不用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工作更重要。”
“沒關係,我最近不忙。”謝星洲把勺子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醫生說最近飲食要清淡,你嘗嘗這梨湯會不會太甜——”
“我都聽到了。”宣奕打斷他,笑著接過碗一飲而儘,“謝謝,快去吧,小助理該等急了。”
謝星洲垂眸片刻,果斷作出決定,“我晚上過來看你,有什麼需要直接給我打電話。”
“你的電話不都是助理在保管嗎?”宣奕故意逗他。
誰料謝星洲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從衣袋裡拿出一隻全新的手機,一貫清冷的眼中閃過一絲俏皮,“我買了備用機,新號碼已經發給你了。”
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宣奕朝他豎起大拇指。
鬱溪昨晚一夜沒合眼,早上依舊能夠按時去上班,他的時間計算得分毫不差,什麼時間出發,經過哪些路段,提前避開擁堵,準時到達公司,毫不誇張地說,他的人生每一步都經過周密的計算,不容許有任何行差踏錯。
員工們見到他像往常一樣打招呼,鬱溪拎著筆記本電腦微微點頭,快走到辦公室門口,李勘行色匆匆地朝他走來,臉上神色激動,“鬱總,你之前交待我去查那對夫妻和欒家的聯係,這件事有眉目了!”
“是嗎?”鬱溪的表情波瀾不驚,腳步不停,“我記得這件事是昨天剛交待的,李秘書的工作效率越來越高了。”
“哈哈……”
李勘尬笑兩聲,扶了下眼鏡,“或許是那對夫妻慌不擇路,這才露出馬腳。”
鬱溪眼神微凜,單手推開辦公室的門,留給李勘一個冷漠的背影。
“李秘書,進來說吧。”
第30章 Chapter 30
這間辦公室和它的主人一樣, 陳設簡單,風格冷淡,鬱溪待在這裡的時間比在家還多。因此, 他坐下的第一眼就掃到了辦公桌上陌生的錄音筆。
李勘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 等他在鬱溪麵前站定,後者已經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錄音筆擺放的位置並不顯眼, 再加上平時開會經常用作會議記錄,這東西出現在這並不突兀。
鬱溪一眼注意到是因為這支筆不是他慣用的牌子, 而整個公司沒有任何一位員工敢把私人物品無故落在他辦公桌上。
他克製得了自己的目光,卻無法克製腦海裡紛亂的聯想,李勘在他麵前說了很多, 他一個字都沒有錯過, 但就是無法連成完整的句子。
“鬱總, 我費了好一番功夫, 總算找到欒家和宣家過去那些糾葛。”
“原來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欒家和宣家不隻有過生意上的往來,還有著過命的交情。”
“據說兩家的老爺子曾經是戰友,而且宣奕小時候救過欒家小少爺的命。”
熟悉的名字喚回鬱溪的思緒, 他抬眸露出些許疑惑。
李勘見引起了他的注意, 也不賣關子,“欒易早年的行事風格和現在大相徑庭,生意場上得罪了不少人, 有一次, 他那個寶貝兒子在放學路上讓人給綁架了, 宣奕在校門口一直沒等到人,第一時間找門衛報警、查監控。”
“因為發現及時, 多方配合之下,綁架案很快有了突破,警方迅速鎖定嫌疑人位置,可讓人沒想到的人,綁架犯非常偏激,幾近癲狂,為了確保人質的安全,警方隻能派人去談判。”
鬱溪眼皮輕輕一跳,睫毛低垂著,靜靜等他說完。
“欒易擔心他兒子的安全,自告奮勇就要去談判,但他太招仇恨了,警方擔心引起綁架犯的逆反,商議後決定派出談判專家。”
“可那個綁架犯實在太警惕了,談判專家無功而返……”
小孩子清亮的哭聲越來越啞,聽得人揪心,正當眾人束手無策時,宣奕站了出來,他隻比欒玉澤大一歲,身上卻有著不符合年紀的冷靜,“讓我試試。”
“不行。”警方毫不猶豫地否決了這個提議,怎麼能讓一個小孩兒以身犯險,“這是誰家的孩子,家長呢?”
“隻有我,能讓綁架犯放鬆警惕。”小小的宣奕攥緊了拳頭,眼神堅定,“裡麵的人是我弟弟,我答應過要保護他。”
在場的大人都愣住了,小宣奕深吸了一口氣,彎腰從縫隙中衝了出去。
彼時天色已經黃昏,他追趕著天邊最後一抹殘陽,義無反顧跑向未知的危險,身後是眾人刻意壓低的咆哮,“你回來——”
“後來,宣奕用自己作為交換,這才成功救出欒易的兒子。”李勘左手抵著右手,眸中閃過精光,“這對於欒家來說可是天大的恩情,所以欒易才會暗中聯絡宣家那兩個逃犯,那筆數額不小的款項也有了解釋,鬱總你說是不是?”
“……確實。”
鬱溪極緩慢地眨了下眼睛,靠在椅背上,腦海中浮現兩個少年各自朝著相反的方向,擦肩而過的身影。
他想,欒玉澤愛上宣奕是有原因的,那一刻,少年宣奕勝過了世間萬千誓言。
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在心底悄然滋生,扼住他的喉嚨,如果那個人是他該有多好?如果他不是鬱溪,如果他們年少時相遇,沒有算計,沒有仇恨……
“鬱總?”李勘蹙眉觀察著他的臉色,試探性問道。
鬱溪指尖嵌入掌心,疼痛迫使自己冷靜,“我知道了,李秘書,你做的很好。”
“那鬱總,我們下一步是不是該收網了?”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鬱溪語氣冷了下來,李勘識趣地不再多言,他早就摸清了這個老板的脾性,不喜歡彆人插手他父母的事,但絕對不會放過任何報仇的機會,這麼多年已經成了心魔了。
李勘走了以後,鬱溪沉默坐了好一會兒,回過神時手裡已經拿起那支錄音筆,指尖摩挲著播放開關,遲遲沒有按下。半晌,他撥通了韓兵的電話,讓他去保安室調他辦公室門前的監控。
相比於錄音筆裡的內容,他更好奇是誰把東西放在他辦公室,目的是什麼。
韓兵的辦事效率一向可靠,半個小時後,他一臉凝重地推門進來,手裡拿了個U盤,“先生,我把這半個月以來的監控都查了一遍,沒有可疑的人進來過,這是拷貝的視頻資料,您過目。”
鬱溪接過,插在電腦上,快速瀏覽監控視頻內容,果然一無所獲。
韓兵垂手站了半天,不敢吭聲,聽見鬱溪的咳嗽聲才開口問道:“先生,是丟了什麼東西嗎?您先彆著急,我去……”
“你去拿著這份視頻,找人鑒定一下,有沒有刪除剪輯的痕跡。”
鬱溪漸漸壓住了喉嚨裡的癢意,眼尾泛著紅,神色卻依舊冷冽,他克製著指尖的顫抖,按下了金屬質地的開關。
靜謐,流淌在壓抑的空氣中,每一次呼吸都格外凝重。
漫長的幾秒鐘後,錄像帶裡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吐字不算清晰,慢吞吞地敘述如同受人脅迫,中間有好幾次停頓明顯是人為剪輯所致。
但這些都不重要,鬱溪上身微微前傾,眼神專注得可怕,韓兵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失控。
“這不可能……”
韓兵上前半步,“先生……”
“噓,彆說話。”鬱溪屏住呼吸,微微眯起眼,那一刻辦公室裡隻有錄音筆裡傳來的聲音。
“那場車禍實在慘烈,午夜夢回我仍心有餘悸,可是……可是我早就回不了頭,我對不起宣家,他們那麼信任我,我卻害死了他們,還栽贓他們是殺人凶手,我……”
一聲清脆的撞擊,錄音戛然而止。
鬱溪手裡的錄音筆不知何時滑落,砸在地板上,滾到韓兵腳邊,鬱溪忽然起身,眼前滿是重影,他撐著桌沿才勉強站住。
韓兵撿起那支筆,恭敬地遞到他眼前,鬱溪盯著看了好一會兒,臉色蒼白,額間布滿冷汗,韓兵進退兩難,拿著那支筆,如同捧著一個燙手山芋,小心翼翼開口道:“這份錄音來源不明,可能隻是為了混淆視聽,先生,要不要我連同監控視頻一起查證?”
“我要找到錄音裡的這個人。”
鬱溪嗓音微啞,一把奪過錄音筆,修長的手指緊攥,用力到根根發白。
*
[叮咚!恭喜您成功改變影響本書結局的關鍵劇情節點(3/4),獎勵即刻發放。]
宣奕剛走出病房,耳邊就傳來係統的播報,他算了算時間,鬱溪應該已經收到了那份錄音,不枉費他動用異能隔空置物。
[您當前累計的生命值為(2.5/100),請再接再厲!]
[溫馨提示:由於您身體素質正向人類轉化,使用異能所耗費的積分逐日遞增,請您謹慎使用異能,錄音筆這類物件建議采用快遞郵寄等方式。]
宣奕:快遞實名寄給鬱溪,他能信嗎?你腦子沒問題吧。
[……]
宣奕:哦,我忘了,你就是一堆數據,沒有腦子。
“誒,94號床的病人你要去哪兒?”
護士推著車經過,剛好碰見他披著衣服往電梯走,宣奕回頭指指喉嚨,又揮了揮手,按下電梯按鈕。
電梯門打開,宣奕頭也不抬地往裡進,剛好和謝星洲迎頭遇上,兩人在電梯裡麵麵相覷,場麵一度尷尬。
“不是說好等我晚上回來的嗎?”謝星洲神色倦怠,臉上的妝還沒卸,“如果我沒趕回來,你應該打算不告而彆了吧。”
宣奕確實是這麼打算的,他不喜歡醫院的味道,但謝星洲的語氣太落寞,他心頭浮現一絲不忍,聲音嘶啞地解釋道:“我已經沒事了。”
謝星洲一聽他的聲音,表情微變,按下一樓的電梯,宣奕明白這是他的妥協和退讓。
臨走前,他回頭看了一眼,謝星洲上前幾步,從背後輕輕抱住他,又很快鬆開手,“我已經聯係了最好的醫生,你的聲音會好起來的,希望早日看到你重回舞台的那一天。”
宣奕回之一笑,“會的。”
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一直受製於人,樂壇中的曇花一現,到現在背負滿身罵名。不過這些都沒關係,他會以全新的姿態闖進眾人的視野,成為那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喂。陳導。”
“我是宣奕,你上次說的本子,我想了解一下。”
“有時間,我們可以當麵聊。”
掛了電話,馬路對麵的閃光燈一晃而過,宣奕下意識偏頭,紅瞳閃爍,他厭惡地蹙眉,攏緊外套,快步離去。
沒想到當晚,謝星洲竟成為了眾矢之的,一張高清照片自各大營銷號流出,拍攝的人很會找角度,畫麵裡宣奕隻露出半張側臉,謝星洲從背後抱著他,再加上所配文字刻意引導,顯得兩人曖昧又繾綣。
宣奕的黑料到處都是,所有圈內人都避之不及,生怕沾上一點兒,以謝星洲的人氣地位,一旦被有心之人抓住了這個把柄,肯定要大做文章,謝影帝得知這個消息,氣得摔了一套名貴的茶具,公關團隊也立刻開始連軸轉起來。
謝星洲和鐘泓雪不一樣,這麼多年他的口碑一直很好,再加上粉絲基礎龐大,隻要及時辟謠,還是有希望撇清關係的。
但這一切都是徒勞,因為謝星洲看見這張照片後,冷靜地編輯了一條微博,隻有寥寥幾個字,瞬間引起全網沸騰。
“我喜歡他,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