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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清除隻是隨手作為,完全可以說得上是簡單粗暴,至於清除之後,玩家會有什麼樣的下場,那和懸月遊戲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是玩家自己不小心暴露的:)

小粉本來想直接抽取羅科的記憶的,發現他腦海裡那個像是腦核一樣的東西附有的限製後,小粉隻能先選其他人進行實驗。

實驗的下場就是,玩家的腦袋炸了一地,白花花的腦漿混著紅通通的血肉,場麵顯得十分血腥。

這也是陳叔皺眉讓它注意點的原因。

現在好了,多了一個大魔王在。

小粉雖然很慫雲藏月,也確實被雲藏月暗戳戳欺負哭好幾次。

可就像是那日元楚星帶它回家時,讓雲藏月試著把小粉當家庭成員好好相處,小粉就知道,雲藏月對它再也沒有任何死亡威脅,有時候遇到小粉自己不能獨立完成的困難事情,拜托雲藏月幫忙是完全可行的。

何況這個家夥還牽涉到了元楚星,小粉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地告狀。

小粉猶豫都沒帶猶豫的,知道怎麼樣才能第一時間吸引雲藏月的注意。

“這個家夥,認識主人的過去。”

果不其然,當小粉說完這句話後,不僅是雲藏月,連陳叔的目光都下意識被吸引過來。

“和小星有關?”他疑惑道。

陳叔先前還以為小粉隻是熊孩子本性暴露,隨機找幾個倒黴蛋發泄,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一層緣由在。

隻是……這個人怎麼會和小星認識?

不是陳叔嫌棄,這些玩家的實力在永夜市雖然算是中等水平,可在陳叔這樣的存在眼裡,就是一群稍微強大一點的螻蟻,輕易就能捏死。

他們身上還充滿了違和感,是會被鬼怪們當做無聊時消遣的獵物和樂子。

這樣的外來的家夥,竟然認識小星?

小粉肯定地點了點頭:“我剛剛吃掉他情緒的時候,看到了小時候的主人。”

隻是……

小粉有些猶豫,對方記憶裡的主人,和現在差彆太大了。

羅科那會就是因為提到了熟悉的名字記憶跟著浮現一小段,更多更深層的東西都藏在記憶之海下邊,被什麼東西給蓋住了,小粉無法深入,隻能請求這個在小粉眼中無所不能的大魔王。

雲藏月臉上那種溫吞的表情一下子變了。

如果說,先前的雲藏月是憊懶遲鈍不把人放在眼中的猛獸的話,此時,這隻猛獸悄然從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你、認識……小星的、過去?”

雲藏月掀開耷拉在紅瞳上那層薄薄的眼皮,幾乎一字一句,用一種像是怪物在模仿人類說話的語氣慢慢地說出了這句話。

說實話,青年的聲音很好聽,像是從海麵上傳來,帶著濕潤的海風氣息,有種莫名的蠱惑,即便語調如此古怪,也無法阻止聽覺在下意識地去捕捉他的聲音。

但在這種詭異的情形下,這種好聽並不隻是人會有的主觀意願上的好聽,更多的像是一種概念,一種被植入在腦海和靈魂深處的概念,讓人在聽到青年聲音時大腦隻浮出一個想法,要把自己的全部,都奉獻於聲音的主人。

——“小星。”

這是第二次,不是錯覺,而是無比確切地,羅科從怪物的嘴巴裡聽到這個熟悉的詞語。

——“隻叫元同學的話太生疏冷漠了吧?我可以喊你小星嗎?”

記憶中,似乎有小孩子天真無邪般的聲音如此說著,顯得無比友好。

過於熟悉的昵稱落在羅科的耳膜裡就像是驚雷。

他的瞳孔瑟縮著,明明還沒有回答任何話語,但這種表現已經叫雲藏月側目了。

本質上和理智有著同樣傲慢的愚鈍此時垂眸望來的神色沒有任何感情,就算是做出了“看人”的動作,但任誰看到此時的畫麵,都知道對方並沒有把他放在眼中。

“你竟然……真的認識小星……”

雲藏月的語氣更輕緩了,但這種輕緩卻叫旁邊的小粉和陳叔本能般毛骨悚然起來。

被針對著的羅科更是直麵了這種叫人恐懼的深淵。

雲藏月漫不經心地伸出蒼白的指尖,如同觸手一般扭動的黑線便順著小粉製造的傷口往羅科腦海裡鑽去。

隻要有點眼色的人都能看出來,此時的雲藏月很生氣。

雲藏月很在意元楚星。

元楚星想要了解雲藏月,雲藏月又何嘗不想了解元楚星呢?

在元楚星把雲藏月撿回家一起同床共枕的那天晚上,在元楚星尚未查到與雲藏月有關的所有信息前,雲藏月早就把元楚星徹徹底底地“翻閱”一邊了。

無論是他身上甜蜜好聞的氣息,還是他漂亮閃耀的靈魂,又或者是他腦海裡所有儲藏著的記憶。

沒有任何常識束縛的雲藏月根本不覺得自己在做什麼過分的事情。

他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在意元楚星,所以想知道他的全部,這有什麼不對麼?

雲藏月反複翻閱著元楚星過往的回憶。

元楚星過往的回憶裡並沒有雲藏月,但是也沒有彆的人。

元楚星沒有朋友,記憶裡沒有會拉著元楚星手、和他一起肩並肩回家的礙眼家夥;也沒有會守在家裡,為他煮好飯菜的溫柔母親,更沒有會陪他學自行車、將他舉在肩上的父親。

沒有感情好的師長,也沒有什麼特殊印象的人。

元楚星整個人的過往都無比單薄單調。

他灰白的世界,在見到雲藏月那刻,才真正的明亮起來。

這其實是相當怪異的,充滿了虛假的意味。

可是雲藏月卻無比地滿意,滿意得每每想到這件事心情就不住地雀躍。

他甚至是幾近享受般覺得這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這代表著沒有人會比雲藏月在元楚星的心裡更重要了。

元楚星可以完完全全地歸屬於他一個人。

然而現在,雲藏月的眼前,卻多出一個莫名其妙的,仿佛認識過去的小星的礙眼家夥。

——他都沒有看見過的小星,竟然被一個沒有任何特彆地方的低賤存在看到了。

……怎麼可以呢?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

似乎是察覺到主人內心波動的情緒,那黑線毫不留情地刺入羅科的腦海,羅科慘叫一聲,全身感官都因為這黑線而變得劇痛無比。

他的腦海中央浮著一顆小粉先前不敢輕舉妄動的腦核。

在對待元楚星的事情上,雲藏月從來都不會輕慢。

所以此時,他極為認真地在剝著那個腦核,而被層層撥開大腦的羅科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難以訴說的疼痛席卷了羅科的全部心神,眼前一陣陣發黑。

“像你這種家夥,怎麼會認識小星呢?”

理智毫不猶豫地頂替了愚鈍,雖然他們本質上屬於同源,但在審訊方麵上如何抽絲剝繭的找到更多隱藏的細節,理智遠比愚鈍擅長。

可惜的是,雲藏月已經夠謹慎了,但那腦核在被剝出的一瞬間,已經止不住的崩壞。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強行限製著雲藏月,不讓他做出更過分的事情。

就和小粉對雲藏月奇怪的印象那般,雖然小粉覺得總是霸占著元楚星不放的雲藏月很討厭,但是它本能也覺得雲藏月是個無所不能的存在。

而極大部分,雲藏月確實無所不能。

時間倒流、讀取記憶、改寫規則,隻要是能想到的,雲藏月都能做到。

可偏偏隻是想要提取這個家夥的記憶,腦核卻像是不能被觸碰的泡沫一樣,隻要有第二人翻閱,就直接破碎掉。

雲藏月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表情一瞬間冷凝起來。

在羅科腦核破碎的那一刻,雲藏月從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波動。

就像是另一個自己在從中作祟,不讓雲藏月進一步探尋。

——但是怎麼可能?

無論是愚鈍還是理智,兩個小月都在此時同樣感到不愉起來。

更何況,雖然腦核消失了大半,但僅存的腦核依舊足夠雲藏月翻閱其中的記憶。

就僅存這麼小點,但絕大部分是無聊的。

羅科這個人扭曲的人格塑造,他被拉入遊戲後的經曆。

那些鬼怪猩紅的嘴角,無數死去的屍體,他推開同伴毫不猶豫地往前跑後同伴不可置信的眼神。

以及,記憶最深處那名小少年。

對方抱著膝蓋,蜷縮在黑暗逼仄的角落裡,抬眸望來時浮出的那點藍。

“……、……”

雲藏月臉上連冰冷的表情都消失了。

他變得像是一具失去了主人操縱、沒有任何生氣的人偶,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到半點人氣。

先前被元楚星哄好的好心情,在這一刻全部崩壞掉了。

“……真討厭。”

明明是青年的模樣了,此時發起脾氣來,對方竟像是小孩子一樣吐出抱怨的話語。

“真討厭……”

他又慢吞吞地複述了一遍。

沒有危險,也沒有說出什麼可怕的話語,但就是這樣幾近詭異一樣的平靜,卻叫羅科此感到深深的恐懼,就連一旁的小粉和陳叔都不敢說話了。

羅科的腦子就像是被拉直了全部的神經,每一寸神經上,都被人惡意地刺滿了針尖,疼得恨不能自殺。

羅科想要求饒,想要求生。

腦核都被人挖出來了,腦袋破了洞。

與其說到現在都還沒有閉氣死去,都是眼前這個存在在吊著他的命。

不管是什麼原因,無論如何,他都不想死。

“既然看不到——”

棕發紅眸的青年朝他緩緩笑了,笑意輕慢,像是冰麵上閃爍的浮光。

“……那就隻能讓你開口了。”

第116章 116

另一邊, 元楚星正在無所事事地亂逛。

找不見小粉和陳叔,又和雲藏月分開了,元楚星索性漫無目的到處亂轉。

他很少出門,見到什麼都新鮮。

最叫元楚星留意的是, 外邊的人和公司裡的人是不同的。

元楚星隻打過一次車和搭過一次地鐵, 打車的時候司機沒什麼存在感, 元楚星沒留下半點印象,進入的那次地鐵,隨手亂丟垃圾、大喊大叫沒素質的市民叫元楚星大開眼界後,就再也沒敢乘坐永夜市的地鐵了。

所以元楚星和外人有限的接觸,都是公司裡的同事。

絕大部分時間, 同事們都是挺好相處的。

元楚星作為知名關係戶,大家對他的態度一直都很好。

畢竟他在的地方能接觸到他的都是一群人精……哦不, 鬼精, 它們精通討好之道。

至於其他如行屍走肉般同事,連見元楚星的機會都沒有。

甚至元楚星那時候去茶水間遇到對他有惡意的鬼怪, 在元楚星走後都被其他鬼怪殷勤地告給崔敏君,崔敏君都沒來得及出手, 那些跳得最高的就消失不見了, 隻剩下一些習慣性對人類生起惡意的鬼怪,被教訓了幾頓之後見到元楚星也是縮著腦袋的。

就連之前去花鳥市場的時候,元楚星身邊都有陳叔跟著。

所以元楚星這還是第一次獨身在外, 如此直接地接觸外邊的永夜市的家夥們。

他發現, 這個城市裡的人看上去還蠻有趣的。

如果說這個城市是什麼巨大的遊戲場的話,一些臉都沒有的路人顯然就是背景板, 比起人和鬼怪,他們更像是一個寬泛的概念, 連行屍走肉都算不上。

一些家夥有點存在感,但不多,需要很仔細去觀察才能在腦海裡留下一點印象。

還有些家夥倒是有存在感了,給人的感覺卻有點古怪的微妙。

就像是什麼受限的野獸,在白日顯得有些懶洋洋的。

元楚星站在街頭,外貌讓他看上去打眼得很,不僅是元楚星在觀察彆人,不少人都在或光明正大或悄咪咪地觀察他。

元楚星習慣了彆人的視線,也沒有什麼不自在。

雖然聽上去有些自戀,但是元楚星感覺自己好像蠻受彆人歡迎的。

哪怕沒有特地去聽,可風依舊把它們的竊竊私語帶到了元楚星的耳中。

“他看上去真好看,是什麼魅惑類型的鬼怪嗎?”

“但是氣息很強大誒,感覺更像是武力派的。”

“長得這麼好看,絕對不是武力掛的!”

“膚淺,就不給彆人又好看又強大嗎?!”

一些實力不上不下的,能看出元楚星身上奇異,卻感知不到元楚星身上內斂的、獨屬於雲藏月氣息,正因為元楚星到底屬於哪一類鬼怪而吵起架來了。

還有的家夥盯著盯著元楚星就雙眼發直,走不動路了。

“好想給他當小弟,你說他會缺小弟嗎?”

他的同伴當即嗤了一聲:“彆白日做夢了,就算缺也不會看得上你!”

“我怎麼了?我也算有用吧?看不上我還能看得上誰?”對方一下子惱怒起來。

同伴理直氣壯:“當然是我啊!”

他們掩飾都不帶掩飾的吵了一架,然後又開始一並商量怎麼碰瓷元楚星。

“這麼好看的大佬,脾氣應該也很好吧。”

“要不直接過去詢問?”

“太直白被拒絕了怎麼辦……要是大佬脾氣不好,說不定會被殺掉。唔,殺掉……死在他手裡,嘶——”

這兩個家夥同時臉紅了。

元楚星:“?”

開開心心窩在元楚星口袋裡晴天娃娃:“?”

娃娃:超凶.jpg!

它好不容易才碰瓷到了元楚星,這些沒眼力見的廢物們也想和它一樣碰瓷不成?

它不允許!!!

感到了一股強烈殺氣的兩位鬼怪打了個哆嗦,但是它們以為是自己被自己的死亡想象給興奮到了。

“決定了——”

決定了什麼啊你們!

聽到這句話的元楚星趕緊加快腳步,離這兩個莫名其妙的家夥遠點。

他可不是什麼奇怪的變態啊!雪啾驚恐.jpg

原本打算好好觀察彆人的元楚星一下子收回了自己的全部好奇心,背影幾乎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走了一會,總算來到一條沒有什麼人在的路口。

元楚星鬆了口氣。

他現在有一點理解為什麼陳叔為什麼叫元楚星去哪都要帶上他,總是露出一副擔憂神色的樣子了。

永夜市裡的變態們是真的多啊!

……但是。

走遠了的元楚星慢慢放緩了腳步。

雖然很奇怪。

但好像也不是很討厭。

元楚星這麼想著,神色莫名又有些溫柔起來了。

他感覺得到,那些盯著他的家夥們並沒有什麼惡意。

它們流露出來的情緒濃鬱得元楚星可以毫不費勁地感到得到裡邊的親昵,就好像是天然地在親近他一樣。

“……真奇怪。”元楚星嘀咕了一句。

‘彆人對我有好感’這種人生三大錯覺之一,竟然也發生在他身上了嗎?

就在這個時候。

“叮咚。”

元楚星聽到消息提醒,翻出手機。

【男朋友:小星,你在哪裡?】

是被他指使去買吃的雲藏月發過來的消息。

“啊,糟了!”

元楚星這才想起,他支開男朋友其實是想給雲藏月買禮物的。

可惜他被消失不見的小粉和陳叔吸引了心神,都忘記了自己本來的目的。

……算了,下次再買也一樣。

元楚星佛係地想,反正他本來也沒想好要送什麼給雲藏月。

至於在哪裡,元楚星左右環視了一圈,沒有看到什麼地標,加上他對這裡不熟——

【一顆星:在這裡哦0v<~[定位]】

他直接給雲藏月發了個定位,然後決定在原地等男朋友過來。

【男朋友:我馬上來】

元楚星放下手機,剛好發現附近有石墩,於是便毫不猶豫地坐了上去。

能坐著絕不站著嘛=v=

因為周圍沒有人,元楚星的注意力就被其他景物吸引了。

他很少出門,所以無論是外邊的人還是外邊的景象對元楚星而言其實很新鮮。

天空從今早出門就有些陰沉沉的,先前才放晴了一會,現在又莫名地黯淡下來了,像是吞噬光線的黑洞,變得無比壓抑。

但是沒有烏雲,天空越發顯得單調。

天際很暗沉,夾雜一些微妙的猩紅色調,如同凝固的鮮血,透露出不詳的氣息。

元楚星總覺得現在的場景有點古怪的既視感。

沒有遇到雲藏月前,元楚星有時候會在陽台上一個人靜靜地看著這座城市,那會的他偶爾會覺得這裡有些莫名的虛幻。

現在的感覺還要更濃鬱一些。

迎麵而來的風有些冰冷,但並不喧囂,落在元楚星身上時,隻吹得元楚星額發微微拂動。

元楚星把發夾換了個位置,彆起亂動的碎發。

……就像是什麼夢境一樣。

美好得都有點像是童話了,他想。

不知道是誰主導的夢境顯得虛幻而怪誕,但在這個奇怪的夢境裡。

元楚星是被偏愛的那一個人——

雲藏月說的“馬上來”,還真的是來得非常迅速。

元楚星甚至感覺自己似乎隻是發了個呆,然後抬頭就看見雲藏月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了。

雲藏月來的無聲無息,如果不是元楚星對他的男朋友自帶一種奇異的感應雷達的話,他也不會如此適時地抬起頭,看到自己眼前的雲藏月。

棕發紅瞳的青年正靜靜地看著他,朝元楚星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對方逆著光,麵容有些模糊不清了。

但是傳入耳膜的聲音卻很清晰,溫吞中帶著幾分平靜,無需任何感知,兩個小月都在注視著元楚星。

“小星。”

元楚星眨了眨眼睛,好半晌,才輕輕“啊”了一聲回應。

他沒有站起身,而是就這麼坐著,揚起雪白的小臉,像貓一樣觀察著才被自己哄好不久、現在情緒又變得很糟糕的男朋友。

說實話,此時雲藏月的模樣有些怪。

他看元楚星的眼神和平時似乎沒有什麼區彆,但細微之處又隱隱有著不同。

即便是麵對元楚星,現在的雲藏月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青年就像是一個即將崩壞的人偶,一步步走到了令他失控的源頭麵前。

那種陰鬱、不愉、惡意,所有先前被雲藏月一直好好藏起來的負麵東西此時似乎撕破了一角,從破碎的邊緣流淌了出來。

並不是針對元楚星,可心底的情緒太過複雜,又止不住在沸騰,束縛似乎無法再關注心底的野獸了。

如果是旁人,或許隻能看到對方表麵上的恐怖,但實際上,雲藏月或許隻是擔心他。

元楚星盯著盯著,忽然有些不確定的想:他沒有感知錯,男朋友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好像把他當成了什麼容易破碎的珍寶。

那瞳孔裡壓抑不住的東西,與其說是瘋狂,不如說是一種懊惱。

懊惱他沒有早點出現,沒有保護好元楚星。

至於為什麼懊惱,懊惱的原因又倔強地不想讓元楚星發現,隻在細節中流露出來一點。

……什麼呀。

元楚星忍不住彎了彎眼睛。

他的男朋友遇到了什麼事情,怎麼會冒出這麼可愛的想法?

在元楚星的認知裡,比起他自己,此時眼前的雲藏月才更像是那隻神氣洋洋出門為主人捕獵,結果卻被莫名其妙降下的大雨打濕的小狗。

感覺這個時候的小月——

元楚星彎起了眼睛,揚起雪白的小臉,朝雲藏月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要抱一下嗎,小月?”

少年語氣輕快地問,在黯淡的光線下,笑容像是星星一樣明亮。

第117章 117(增修)

“要抱一下嗎, 小月?”

聽到這句話,雲藏月一開始並沒有什麼動靜……

他頓了頓,靜靜地盯了元楚星一會。

元楚星任由雲藏月盯著自己,笑容依舊顯得溫柔而明亮。

盯了元楚星好一會後, 雲藏月終於有點反應了。

他像是人偶終於重新上了發條, 失去高光的瞳孔慢慢多出了幾分光亮。

“……要。”

於是元楚星毫不猶豫地抱了上去。

元楚星的體溫並不算高, 但是很溫暖。

像是日光一樣,暖融融的,散發著一種讓人頭暈目眩的幸福感。

哪怕怪物並不知道什麼是幸福,但不妨礙祂為此刻擁抱自己的人感到神魂顛倒。

雲藏月將自己埋首在元楚星的肩頸,仔細地嗅聞他的氣息。

暖和的、可愛的、好聞的、特殊的、獨一無二的, 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小星。

……小星。

他的,小星。

——誰也不能奪走——

他的男朋友最近變得很奇怪。

起床的元楚星如是想。

……不, 或者說, 是他的生活都有點奇怪。

辭掉工作不久,在家裡當有錢的家裡蹲的元楚星陷入沉思。

“早上好、小星。”

雲藏月微笑著說, 望著元楚星的那雙紅眸如同清透的玻璃珠,裡邊裝載的東西看上去一如既往。

但隻有元楚星觀察到了雲藏月表麵下那種細微的不對勁。

可是詢問的時候, 雲藏月卻歪著頭, 像是不理解元楚星在問什麼。

但凡問多了,雲藏月還會有些苦惱地說,他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仿佛一切都是元楚星多心了。

“早上好, 小月。”

元楚星收回思緒, 剛朝雲藏月露出一個微笑,雲藏月便無比自然地俯身親了過來。

青年體溫很低, 印過來的唇也很冰冷,被雲藏月親吻的時候, 感覺就像是被什麼蛇類纏住了一樣。

明明是像含住花朵一般輕輕咬住了元楚星的唇瓣,如此親昵的動作做起來卻攜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危險感,像是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平靜。

小月1號親完,小月2號也不甘示弱。

隻是單純的親親很快變得深入,白皙的長指毫不客氣地捏開元楚星的雙腮,幾近貪婪地掠奪著元楚星的一切。

小月2號親得滿意了,換回來的小月1號就開始不高興了。

他也不會說什麼,隻是抿著唇,用一種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一樣的表情看著元楚星,把元楚星看得汗流浹背後,才慢吞吞地湊過來,說我也要親。

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元楚星的神色,但凡元楚星露出一點猶疑,他的語氣就低落起來:“我不可以親嗎?小星。”

元楚星能怎麼辦,隻能任由雲藏月為所欲為了。

好不容易熬過小月們每天早上的貼貼和爭風吃醋後,元楚星就看到了家裡的其他成員。

“小粉,早上好。”元楚星朝它招招手,小粉便毫不猶豫地粘了過來,和元楚星貼貼。

“主人!”小粉開心得顏色都從淺粉變成深紅了,“早上好~”

小粉是一株可愛的粉色觀音蓮,顏色粉嫩,晶瑩剔透,每一瓣肉瓣都像是寶石一樣漂亮。

它沒有手也沒有腳,經常待在元楚星為它挑選的小盆栽裡,懸在空氣裡,像是小雞仔一樣緊緊跟在元楚星背後。

小粉很喜歡元楚星,性格也像是小孩子一樣。

黏人、沒有安全感,在元楚星麵前一套,在外人麵前一套。

性格其實相當一言難儘。

每次元楚星帶著小粉出門的時候,社區裡不少家夥都隻能敢怒不敢言在背地裡偷偷瞪它。

當然,很快就會被小粉瞪回來,並記在它的小本本上。

小粉的小本本並不厚,絕大部分時候,上麵隻寫著家裡另一位不可言說的存在,充滿了怨念。

但是小粉打不過大魔王,所以隻能在小本本上記仇。

甚至在記仇時,連具體一點的代號都不敢寫,隻敢偷偷罵對方壞。

某位大魔王對此心知肚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小粉在家裡的定位是寵物,雲藏月雖然看它很不順眼,但看在元楚星喜歡它的份上多少忍耐了下來。

“主人,早上好。”

娃娃也從小床上蘇醒過來,熟練地跳到了元楚星的口袋。

“早上好,娃娃。”

隻有小孩手掌大小的晴天娃娃長相頗為怪誕,它喜歡窩在元楚星的口袋裡。

元楚星的私服總是帶著口袋,他喜歡這種隨時隨地都能在身上塞小物件的感覺,娃娃也很喜歡,因為它可以時時刻刻黏著元楚星。

小粉對此感到很嫉妒。

作為寵物雖然可以黏在主人身邊,但是玩具可以離主人更近。

與主人有種天然的親近,從屬關係更強。

小粉為此更嫉妒了。

所以小粉經常痛罵晴天娃娃不要臉,明明可以自己走路,卻非要藏進元楚星的口袋裡。

晴天娃娃臉上露出一個格外嘲諷的表情,譏笑小粉:“你是不想嗎?哦,原來你是不可以。”

“啊啊啊啊!!!”小粉氣瘋了,抓狂大叫。

小粉一開始在元楚星麵前雖然本能地裝出無害柔弱的樣子,然而它的道行完全比不過後來居上的娃娃。娃娃和小粉一樣喜歡粘著元楚星,但它更會撒嬌。

興許是一開始撿到它的時候,娃娃表現得太可憐了,元楚星總是對它很憐愛。

小粉嫉妒娃娃可以那麼親昵地粘著元楚星,娃娃也嫉妒小粉比自己先認識元楚星。

兩個家夥相性不合,經常吵架。

但是娃娃的武力值沒有小粉高,每次它背著元楚星嘴賤惹惱了小粉,就會被嫉妒衝昏頭腦的小粉摳出紐扣做的眼睛,扯爛娃娃的嘴角,撕開布料外衣,露出裡邊雪白的棉花。

娃娃打不過小粉,但是它很會裝模作樣。

每次被小粉教訓了之後就去元楚星麵前哭,元楚星隻能當和事佬全家。

雖然元楚星很公平公正,讓它們兩個全都去寫檢討。

但是小粉還是氣死了!

除去總是鬨得雞飛狗跳的小粉和娃娃,元楚星的家裡漸漸多出了不少人。

首先是相處了很久的、已經像是家人一樣的陳叔。

陳叔被元楚星纏了許久,終於願意踏入這個家門了。

他雖然名義上是元楚星的司機,但實際上和元楚星的父輩差不多。比起元楚星常年沒什麼存在感的父親,一直照顧縱容著元楚星的陳叔更像是元楚星沒有血緣關係的爸爸。

與外表的沉默寡言不同,他對元楚星甚至有點溺愛過頭了。

元楚星每次都要感慨,要不是自己意誌堅定,自己都可能要變成熊孩子了。

陳叔卻說:“小星完全可以再大膽一點,不要總拘束著自己。”

他認真的樣子就像是元楚星想要天上的星星都會給元楚星摘下來。

元楚星感到了難言的羞澀和窘迫。

因為陳叔是認真的,他總覺得元楚星還不夠肆意,希望元楚星可以再任性一點。

“小星想要做什麼都可以。”他總是這麼說。

興許是長輩身份,陳叔和身為元楚星男朋友的雲藏月不是很對付。

他看雲藏月極為不順眼。

巧了,雲藏月也看陳叔不順眼。

但是比起情緒不加掩飾的陳叔,雲藏月就會偽裝得多。

他在元楚星麵前總是一副無計較的樣子,背地裡卻會對著元楚星流露出低落的表情。

作為引發修羅場中心的元楚星,隻能對雲藏月許下一個又一個條件,什麼多加幾個親親,什麼一起換上情侶裝,什麼想要咬一下脖子,元楚星統統都隻能答應了,以此來安撫男朋友受傷的內心。

小月們:計劃通√

於是看到自家孩子身上穿著和某個討厭家夥一樣的情侶裝、身上全是對方氣息、連脆弱致命的脖子處都留下咬痕的陳叔:?

陳叔:我殺雲藏月:)

陳叔和雲藏月的關係更差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元楚星的錯覺,他覺得,陳叔似乎有些忌憚雲藏月。

陳叔總是一副想和元楚星說些什麼雲藏月壞話的樣子,但好幾次都沒有開口,隻是用一種奇異的擔憂的眼神看著元楚星,就像是看著什麼被野豬叼走的翡翠白菜。

另一個經常在家裡出現的,則是關上店鋪大門,履行約定過來元楚星家當甜品師的老板。

“我來應聘啦!”

他是個第一眼看上去還有點社畜感的大叔,對甜品有種超乎常人的熱愛。

老板擅長做兩種類型的甜品,無論是哪種都很好吃。

老板還喜歡嘗試做各種各樣新奇的新品,每次都興致勃勃地讓元楚星嘗試,甜黨的元楚星完全拜倒在他高超甜品手藝上。

元楚星總是很遺憾,覺得老板這麼好的手藝放棄開店太可惜了。

然而老板卻滿麵笑容。

“嘛~嘛~答應了小星,要給小星做好吃的甜品。現在的夢想是這個啦!”

他的語氣很輕快,露出的表情有種奇異的明亮。

“經過這些天的猶豫,我已經想好了。比起彆人,果然還是更想給小星做甜品。”

不要錢為愛發電的老板無比的熱情,就像是真的找到了什麼指明星一樣,看得元楚星還有點不自在。

“是、是這樣的嗎?”元楚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不知道為什麼,他對以前的記憶好像沒什麼印象了。

“當然。”老板這麼說著,臉上的笑容似乎更加燦爛了。

世界第一可愛的的男朋友、信任可靠的長輩、總是喜歡吵鬨打架但又很粘人的寵物和玩具,廚藝很好的甜品師。

他們的存在構成了元楚星奇怪荒誕的日常。

但仔細一想,這些東西好像沒什麼奇怪的。

元楚星過著無比充實普通的生活。

……

…………

……是這樣嗎?

第118章 118(增修)

玩家論壇變得很熱鬨。

作為高級論壇, 在這裡發言的人隻要稍微改改自己的發言風格,沒有人可以越過懸月遊戲的係統扒到玩家背後的馬甲。即便高級的玩家數量相對而論少之又少,但可以交換各種信息、安全可靠的論壇還是很熱鬨的。

【主題:那個S副本出事了】

【主樓:知道入】

【1L:看到標題立馬進來了】

【2L:哪個副本?】

【3L:自己翻其他帖子,懶得解答】

【4L:聽說好像這一批進去的玩家全死了?】

【5L:這批進去的有五十個吧, 竟然全軍覆沒了?】

【6L:有確切的消息, 全沒了】

【7L:我天, 那不是一個福利本嗎?雖然S級死亡率高,但永夜市在S級裡算是出了名的好過,怎麼會全死了?】

【8L:不止……據我了解,進去的玩家有的人還有複活次數,可是他們也沒出來】

【9L:被困在副本裡麵了嗎?無法聯係?】

【10L:想不明白, 永夜市怎麼會突然讓他們全栽倒了】

永夜市副本在高級玩家裡很有名,因為低危險、相對而言的高回報, 加上和其他高級副本隻偶然出現不同, 永夜市是個常駐副本,可以刷很多次, 論壇裡關於它的帖子非常多。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向來被當做福利副本的永夜市, 這一次的死亡率竟然高達百分之百。

最叫玩家們恐懼的還是那個有複活次數也無論從中逃脫。

有玩家開始質疑。

【19L:假的吧, 確定進去的人還有複活次數?】

【27L:我是8L的消息來源,進去的玩家有個是我的隊友,他還有一次複活次數的, 但是現在永夜市關閉了, 他也還是沒有出來。】

是的,玩家們之所以鬨得沸沸揚揚, 就是因為永夜市副本突然灰掉了。

永夜市副本是有固定時長的,短的一周, 長的兩周,不管能不能完成,到點了就把存活的玩家全放出來。

但是現在,永夜市副本鎖定了。

這是從未有過的現象。

玩家們憂心忡忡。

【51L: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52L:有沒有試著聯係裡邊的玩家?】

【53L:試過了,之前永夜市副本到點的時候,我們公會的人察覺到不對勁,就聯係了裡邊的人,隻是沒人回應。再然後,大家就看到了,永夜市鎖了。問題是,就算任務失敗,有複活次數的人會在複活點出現才對。現在一個多月都過去了,還是杳無音信的……】

【54L:那不可能啊】

【55L:說起這個,有人經曆過《無憂市怪談》這個副本嗎?】

【56L:怎麼?這又是什麼本?】

【57L:懸月遊戲的副本基本都是隨機刷新的,固定的也就那幾個本,你問啥蠢問題】

【58L:沒聽過】

……

【61L:我有個隊友的弟弟前不久也失聯了,他身上肯定是有複活次數的。但他進入了這個副本之後也是失聯到現在,不過那個副本等級不算高,也不出名,我們以為隻是個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樓啟發,玩家們也不再局限自己的圈子,去和其他低等級的玩家打聽消息,不少玩家都說好多還有複活次數的人都失聯了。

樓層慢慢變得沉重起來。

【說起來,最近的副本變得有些奇怪,大家發現了嗎?】

【啊……你們也遇到了?】

【我感覺懸月遊戲是不是想把我們全部整死】

【還用感覺?懸月遊戲根本就是在玩我們】

【……你們誰還記得這是個討論永夜市副本出問題的帖子?】

【管它呢,反正都一樣】

【所以,永夜市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誰也不知道,隻有死在永夜市副本裡的玩家們最清楚——

“好無聊……”

這段時間裡,元楚星天天宅在家裡,都宅得骨子變懶了。

加上在家裡兩個小月愈發過火,對親密關係沒什麼抵觸心理的元楚星都有點擔心起來了,他隻能借口想出門逛逛,把欲-求-不-滿的小月們擋在家門裡。

然而當元楚星說自己想出門看看的時候,雲藏月卻突然止了聲。

“小星、想出去……?”

雲藏月如同一個突然卡頓的機器人,沒有任何感情的複述著,那雙紅瞳有一瞬像是被吞沒了所有光線的深潭。

“小星是感到膩煩了嗎?”他平靜地問。

“……小月?”元楚星有些幢幢不安地喊了一聲。

明明隻是很普通的話,畢竟再怎麼喜歡宅家,偶爾也會想出門看看。

但不知道為何,元楚星感到自己的心臟在緊張地撲通撲通跳動著,有股奇異的驚惶感。

像是在元楚星不知道的時候,他似乎被雲藏月拒絕過那般,現在也感到不安。

“我就是,突然想出門……不過不出去也行。”元楚星忍不住直起了背,像是做錯事的小學生那般絞著手指。

他觀察著男朋友平靜的表情,飛速改了口:“我忽然覺得,留在家裡也挺好的!”

雲藏月靜靜地看了元楚星一會,然後朝元楚星彎起了嘴角。

“……沒關係。”他說,“小星想出門就出門。”

雲藏月輕易就答應了元楚星的要求。

“我在家裡、等小星回來。”

“真的可以嗎?”元楚星繼續偷偷觀察雲藏月的表情。

“當然。”雲藏月說。

“太好了。”元楚星沒有發覺任何異常,不安慢慢消散了。

他頓了頓,又問:“小月要和我一起出去嗎?”

“不了。”蒼白昳麗的青年微笑著說,伸出白皙的長指,輕觸了一下元楚星的臉頰,聲音如同呢喃一樣輕緩。

“剛好,我也要處理一些東西。”

元楚星這次光明正大、仔仔細細地觀察雲藏月。

他像是一隻受過驚嚇的雲雀,哪怕回落到安全的環境,也還是忍不住反複去試探:“小月真的不和我一起出去嗎?”

雲藏月又笑了一下,他問:“小星想要我和你一起出去嗎?”

元楚星莫名地遲疑了。

情感讓他想說“要”,但是心底卻古怪地在抗拒。

沒等元楚星回答,雲藏月便親昵地為元楚星彆過臉頰的發絲,平靜地說:“下次再和小星出門也一樣。”

元楚星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感到隱隱的不安,他踮起腳,很自然地在雲藏月嘴角落下一個吻。

“那……這次小月先留在家吧,我很快就回來啦~”

雲藏月麵無表情地目送元楚星離開——

雖然說想出門,但是元楚星隻是想出門而已,沒有任何出門以後要做什麼的計劃。

外邊很安靜,安靜得都有些怪異了。

這片小區雖然是高檔小區,可也不至於一點人氣都沒有。

元楚星走在外邊的時候,靜得隻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就在元楚星遲疑著要做什麼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他昨天好像收到了一條短信。

之前上班到時候,很照顧元楚星的崔敏君說公司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邀請元楚星回來看一看,元楚星那會回答說明天看看。

元楚星雖然辭了職,但是他搖身一變成了公司的掌權人。

回去看看自己名下的公司也是個不錯的行程。

想到這裡,元楚星掏出手機,詢問崔敏君有空嗎。

崔敏君很快就回複了元楚星。

兩個人相約在公司碰麵。

等元楚星被陳叔送到公司後,發現公司的變化確實很大。

首先,公司的風格變了。

元楚星四處觀察。

之前的公司看上去其實有點陰沉沉的,就像是什麼封閉了幾十年的鬼屋一樣,縱然是白日,裡邊的光線也不充足。

現在的公司卻亮堂了起來,起碼不會讓人一進公司就有一種“我們公司真的要完了”的頹廢感。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元楚星的錯覺,他總覺得,公司裡的同事們變得……

……嗯,變得。

好奇怪。

“董事長好!”

他們齊刷刷地朝元楚星鞠躬。

同款式的製服,動作整齊劃一,聲音洪亮,就像是什麼黑-手-黨,而元楚星就是那個黑-幫老大。

而穿著日常、口袋裡揣著個晴天娃娃,身邊浮著一盆粉色觀音蓮的元楚星:“……”

“……啊。大家好。”

他有些難為情的回了一句。

打發完這些奇奇怪怪的員工們,崔敏君走了上來。

她的變化不算太大,但麵色卻紅潤了許多,熟悉的黑框眼鏡掛在她的鼻梁上。

“小星,好久不見。”她微笑著朝元楚星打著招呼,態度一如既往地親近。

“好久不見,崔姐。”元楚星彎著眼睛。

他們聊了一會天,崔敏君帶著元楚星逛公司。

雖然外表看著很嚴肅,但崔敏君其實很會和人打交道。

他們一邊說話一邊走著,在路上,元楚星看到了一個長相清秀的員工從他身邊經過。

對方身上掛著一張身份牌,上麵寫著盧謙兩個字。

似乎是察覺到元楚星的視線,對方朝元楚星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有些靦腆的笑容。

元楚星朝他禮貌回了一個微笑,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為什麼,元楚星總覺得眼前這人給他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但是元楚星搜尋了一下自己的記憶,沒從中找到與之對應的角色。

……奇怪。

他們有見過麵嗎?

然而被元楚星觀察的盧謙沒有流露任何異樣的表情,他很快就離開了元楚星的視野。

元楚星那聲早上好便卡在了嘴巴裡。

他有些莫名的低落,好像在記憶中,這個看上去沉默靦腆的陌生員工,其實內心很期待元楚星和他打招呼。

但是剛剛,一句話也沒有說……

元楚星揉了揉自己的臉,該不會今天睡蒙了,他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參觀完,崔敏君帶元楚星在公司裡吃了午飯。

一開始元楚星是想請崔敏君去外邊吃的,但是崔敏君有些為難,元楚星便隻好和她一起留在公司了。

崔敏君還想請客,但元楚星掏出了自己的卡。

“我來吧,崔姐。”

他雖然表麵上辭職了,實際上卡卻沒有注銷。畢竟元楚星隻是換了身份掛在公司裡。

元楚星笑著說:“之前辭職的時候就說了要請崔姐吃飯的,雖然這次隻能在這裡吃,但總不能叫崔姐結賬吧?”

說完,元楚星就是一愣。

他什麼時候說要請崔姐吃飯的?

在元楚星的記憶裡,他辭職是因為要陪雲藏月。

畢竟他來公司也隻是混日子,有時間在公司還不如回家和雲藏月一起宅著。

辭職那天,元楚星就帶著雲藏月和崔敏君見麵了,他們在外邊一起吃了大餐,賓主儘歡。

說下次要請客的是崔敏君。

她打趣地看著這對小情侶:“你們兩個要好好過日子啊。”

雲藏月似乎笑了,應了一聲自然。

但是這段記憶此時卻變得虛幻起來。

記憶裡,崔敏君還說過什麼話嗎?

他身邊的雲藏月,又是什麼樣子的表情?

之後雲藏月有說過話嗎?

那天在餐廳裡,他們吃了什麼東西?

——不記得了。

明明記憶裡發生過這件事情,但所有的細節全都想不出來。

元楚星甚至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辭職的了。

這段時間,黑夜和白天像是沒有界限,時光流逝起來,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元楚星也沒留意過日期的變化,迷迷糊糊地過了一天又一天。

唯一記得的隻有雲藏月落在耳畔的歎息。

他說:“小星何必總是想著彆人呢?有我就夠了。”

“隻想著我就好了,小星。”

雲藏月的聲音就像是大海上沾著薄霧濕氣的風,冰涼中帶著一種迷幻,親昵的耳語更是顯得無比蠱惑,回憶此時也如同蛇類一樣攀岩上元楚星的腦海。

連同呢喃都在此刻變成了幾近怪異的詛咒。

“小星。”

“小星……”

“小星小星小星——”

無數的呼喚交疊成扭曲的聲響,湧在腦海裡。

那種迷離不定、驚懼惶恐的感覺又出現了。

眼睛漲疼,手指發顫。

元楚星覺得腦子有些眩暈,還有點隱隱作嘔。

說起來,他今天為什麼突然想出門?

崔姐真的給他發了短信邀請他來公司嗎?

“主人?”

“小星……”

他看見坐在他對麵的崔敏君忍不住露出擔憂的神情,小粉也緊緊貼在元楚星身邊,娃娃更是挨在元楚星的手裡,同樣擔心地看著他。

元楚星想說自己沒事,但是眼前的景色卻變得虛幻。

他的心幾乎提到了喉嚨,奇異的眩暈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世界像是一個被打碎的鏡子,每一片碎片都對著強光,所有東西都碎成斑駁的光斑。

……

元楚星出門回來了。

他的腦海一片漿糊,整個人還有些渾渾噩噩,腳步似乎踩在雲端。

元楚星現在迫切地想要見到雲藏月。

他很不安,從各個角落裡蔓出的惶恐像是潮水一樣將元楚星淹沒。

元楚星需要見到最信任最喜愛的人,他需要雲藏月的安慰。

在這樣混亂的思維下,元楚星急匆匆地推開了門。

奇怪的是,雲藏月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守在門後迎接他,而是蹲在玄關處。

他看到雲藏月背對著他,似乎在處理什麼東西。

扭曲的陰影蔓延,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小月,你在做什麼?”

雲藏月聽到聲響,有些遲緩地回過頭。

幽綠的詭異血跡沾在男友白皙的下巴,他身下淺淡的灰影裡蔓出無數可怕的觸手。

“啊、小星。”

他慢吞吞地說,慢慢在臉上露出一個虛幻的笑容。

“歡迎、回家。”

第119章 119

“歡迎回家”這句平日裡頗具溫馨的話語, 此時卻變得格外恐怖。

元楚星的腦海閃爍了無數的畫麵。

這些記憶短暫且模糊,隻在眼前晃動了一下就消失。

元楚星回憶不起具體的事情,隻記得這些記憶似乎都有重複的點,很多時候, 除卻“歡迎回家”, 聽到最多的就是, “啊,被小星、發現了”。

而現在,把“歡迎回家”改成“被你發現了”也毫無違和感。

元楚星想要後退,卻猝不及防對上了雲藏月的視線。

在對視的一刻,元楚星看到圓月在雲藏月瞳孔裡升起。

若有似無的危機感於此刻騰升。

元楚星的生物本能在叫囂著危險, 垂落的指尖下意識地輕顫。

“……小月?”

元楚星輕輕地喊,聲音卻像是堵在喉嚨間, 恍惚間, 元楚星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開口了。

雲藏月慢慢從地上直起身來,綠色的液體順著他白皙的臉頰滴落。

那藏匿在陰影中、如活物一般的觸手並不是元楚星的錯覺, 此時正肆無忌憚地在空中竄動著,對著元楚星蠢蠢欲動。

雲藏月朝元楚星靠近, 腳步像是貓一樣輕巧無聲。

元楚星情感上知道雲藏月不會傷害自己, 可本能卻讓他下意識往後倒。

門口在元楚星進門的那一刻就被他自己關上了,此時元楚星也隻能靠在冰涼的門板上。

“小星,在害怕嗎?”雲藏月輕輕在嘴邊彎出一個弧度, 轉瞬即逝, 流露出來的表情漸漸失去了人類的鮮活。

他伸出沾染著不知道什麼液體的長指,觸上了元楚星的唇角。

那溫度很冰, 落上來的時候讓元楚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奇異的液體便擦過了元楚星的臉頰, 留下了不可忽視的痕跡。

元楚星聽到自己身前的男朋友似乎輕笑了一下,下一刻,雲藏月附身含住了他的耳垂。

平日裡體溫就很低的雲藏月,此時更是冰冷得如同寒夜裡落滿雪花的雕塑,唇瓣含過來時,吐露的氣息如夜色一樣冰涼。

那點濕潤不緊不慢地□□著元楚星柔軟雪白的耳垂,柔韌的舌如同蜿蜒攀爬的蛇類,每一次□□,都像是在元楚星胸膛裡不受控製亂跳的心臟上輕輕滑過。

元楚星無法控製自己本能的反應,他知道自己在緊張,也確信雲藏月發現了自己的緊張。

“小星是想要逃跑嗎?”男朋友溫柔地安慰著元楚星,聲音如同被迷霧籠罩,帶著一點濕潤的霧氣,“彆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可奇怪的是,元楚星聽到這句話,瞳孔下意識地縮了縮。

像是在此之前,每一次語畢後,伴隨著而來的事情,叫元楚星在沒有任何記憶的情形下,依舊給元楚星落下了不小的陰影。

元楚星搖了搖頭,否認了自己的恐懼。

可他身上的每一次細節都在訴說著他的言不由衷。

然而看到元楚星這樣的表現,雲藏月的聲音聽上去莫名更愉悅了,輕飄飄地落進元楚星的耳膜裡。

“好可愛,小星。”他的男朋友幾近歎息一樣在歎息著,貼得太近,幾乎被籠在雲藏月懷裡的元楚星甚至能感受到擁抱自己的人胸膛在輕輕震動著。

“我還以為小星不會回來了。”雲藏月似抱怨似撒嬌,貓一樣,把元楚星抱得更緊了,“幸好小星回來了。”

明明在說著慶幸的話,語氣裡卻全是可惜。

元楚星的直覺不停地拉響警報,他甚至不敢問如果自己沒回來的話,雲藏月打算怎麼做。

元楚星感知得沒錯,雲藏月確實在可惜著。

他愛憐地捧起元楚星的臉,無比自然地吻了過去。

詭異的綠色液體曾滑過雲藏月的唇側,於是在雲藏月吻上來時,元楚星也嘗到了那點奇異的味道。

像是血液一樣有著淡淡的鐵鏽味,但比起分析這液體是什麼成分、什麼味道,給人的感覺更多的是一種大腦仿佛被操控一般熏熏然的感覺,無法思考,讓人下意識地想要去捕捉。

元楚星不住地吞咽著,小巧的喉結反複鼓動。

隻是雲藏月唇瓣上沾染的東西並不足以滿足這迫切的吞咽,元楚星變得遲鈍的腦子恍惚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是雲藏月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將他的血液喂了過來。

他臉上唇側沾染的綠色液體,竟然是和他同源的血液。

那麼,先前背對著元楚星的雲藏月在處理什麼東西?為什麼他臉上全是血?

“小月、不要——”

元楚星想要抗拒,發出如同溺水時嗆到一般的狼狽聲響。然而他無法推開雲藏月,隻能被迫咽下那被雲藏月喂過來的一股股不明的液體。

雲藏月似乎又笑了一聲,這樣惡劣的性子很明顯能看出是哪個人格在操控著這具身體。

他不緊不慢地從元楚星的口腔中退了出來,猩紅的舌尖舔過元楚星下巴洇濕的痕跡,綠色的血液混著透明的水漬沾染在蛇一樣舌上,被青年不遮不掩地坦露給元楚星看。

“就這麼反感我的血液嗎?”雲藏月抱怨一般說著,尾調卻暈著古怪的笑意,“明明之前喂的時候,小星喝得很開心。”

——什麼?

元楚星感到眩暈,雲藏月的話叫他渾噩的腦子甚至來不及處理裡邊蘊含的信息。

“還是說,小星想換個方式?”

冰冷的手指再次撐開了元楚星的嘴巴,雲藏月的表情不知不覺溫吞遲緩下來。

被唾沫和血液一並打濕的指尖憐愛地摸著元楚星並不尖銳的虎牙,換了人格的雲藏月明明表情收斂了,眉目裡的陰鬱卻明顯了起來。

他苦惱道:“小星的牙齒、太鈍了,咬不破我的皮膚表層。”

“割破了再給小星,小星又會生氣……”

雲藏月聲音聽上去委委屈屈的,仿佛元楚星真的做了什麼很過分的事情。

但做了過分事情的,分明是強行把自己血液喂給元楚星、現在又捏著元楚星臉頰,不讓他合攏嘴巴的雲藏月。

即便隻是寄身在這具軀殼,但被祂寄生的軀殼裡也攜帶著祂的力量。

如果是雲藏月的本體,元楚星或許無法承受,可現在,隻是一部分的祂,早就被無聲無息潤物無聲改造的元楚星完全可以吸納祂的力量。

元楚星太脆弱了。

雲藏月曾無數次這麼想,現在更是為此無比擔憂起來。

他原本也想留給元楚星時間慢慢適應,畢竟,他使用的這具軀體本就在崩壞的邊緣,雲藏月平日裡甚至不能太過激動,隻能小心翼翼地被束縛在這如玻璃一樣易碎的軀殼中。

可惜,那日讀取了羅科的記憶後,雲藏月太生氣了,以至於直接弄壞了這具軀體。

無論是試圖修複,還是回溯,這具身體就像是破了口的蘋果,無法挽回地迎來腐爛的結局。

一開始,雲藏月想讓元楚星吃掉自己。

隻要元楚星吃掉他,他就能夠得到雲藏月的力量,擁有自保的能力。

這具將要崩壞的身體,在崩壞前應該發揮最後的餘熱才對。

可是元楚星為此無比抗拒,甚至,聽到雲藏月說“小星把我吃掉吧”這句話時,他望來的眼神幾乎叫空有人形的神明心碎。

雲藏月隻能退而其次,喂給元楚星祂的血液。

但元楚星還是無法接受。

雲藏月是真切地在苦惱著。

他想不明白,元楚星為什麼會如此抗拒。

然而雲藏月是一個好男友,元楚星不喜歡,他就隻能換辦法。

既然身體的崩壞不可挽回的話,雲藏月便試圖製造出新的“自己”。

降臨於此世隻是一個意外,雲藏月甚至忘記自己是怎麼得來這具身體的了。

他製造了無數的容器,可是當雲藏月降落在其中時,這些容器就像是受不住高溫的瓷器,直接皸裂開來。無數的容器,卻沒有一個可以容納雲藏月。

雲藏月隻能遺憾地吞噬掉這些廢品。

他在處理的時候,已經夠小心了。

可每一次都會被元楚星撞見。

雲藏月早就發現了,元楚星的認知和這個世界相同又不同。

一般情況下,元楚星會忽略大多數奇異的現象,將之視為“正常”。就像是樹立盔甲保護自己的動物,隻有將怪異全部視為正常,他才能在其中存活下來。

就像是什麼遊戲裡偶然出現的bug一樣,元楚星就是這個世界的bug。

那個人類,如果說他是攜帶記憶的玩家,那元楚星就像是失去記憶的玩家。

他將自己視為這個世界的人,但本質上不屬於這裡。

如果推翻了元楚星的認知的話,他就會從中驚醒,然後消失不見,無論雲藏月如何尋找也找不到。

雲藏月無法接受。

然後,雲藏月嘗試修改元楚星的記憶。

無論是從根本上改變元楚星的認知,還是為他植入這個世界無論發生什麼都是正常的潛意識,但每一次,元楚星都會發覺不對勁。

事情莫名陷入了惡劣的死循環。

雲藏月無法阻止身體的崩壞,製造的容器又無法容納雲藏月;而雲藏月在元楚星麵前崩壞的話,會讓元楚星跟著崩潰,豎起的盔甲融化掉落,然後從這個世界消失不見。

就像是什麼早就寫好的結局,讓人作嘔。

雲藏月絕不會接受這樣的結局。

既然修改記憶無法成功,那就在元楚星發現不對勁前回溯吧。

這樣的話,元楚星就永遠也無法離開自己。

這是第幾次回溯?

第四次?第七次?第十一次?或許更多?

雲藏月不會去數。

但每一次,無論多麼恐懼害怕,元楚星都會回到他身邊。

就像是現在,明明已經發覺了不對勁,卻還是像是受驚的小鳥一樣緊緊地蜷縮在他懷裡,向他這個危險來源尋求著安全感。

可憐又可愛。

他的小星。

所以,怎麼會讓你離開呢?

雲藏月無比滿足地抱著元楚星,聲音也帶上了奇異地溫柔:“為什麼要那麼敏銳呢,小星?”

“不要再去想了,就這麼留在我身邊吧。”

第120章 120

——“就這麼留在我身邊吧。”

如同詛咒一樣的話語刻進了腦海。

伴隨著這句話, 元楚星的意識似乎也陷入了混沌之中。

***

元楚星發現自己在做夢。

元楚星很少做夢,但是一旦做夢,醒來時就會很累,而且也很難想起自己到底做過什麼夢境。

夢境是光怪陸離的, 很多人說, 有時候夢是自己潛意識的折射。

有些厲害的人還能夠操縱改變自己的夢。

就算在夢境裡, 元楚星也感覺自己的認知模模糊糊的。

他似乎在一個很安靜狹小的空間。

那裡很黑暗,沒有燈光,隻有最上方的天窗會透過一點外邊月亮微弱的光線進來。

元楚星其實一開始沒什麼知覺,但他感覺夢裡的自己應該很冷。

他穿著夏季校服,短袖短褲, 露出白皙柔軟的四肢,就這麼蜷靠在角落裡。

地板很冰涼, 也很臟, 衣服沾上了灰塵。外露的腿部肌膚能明顯感知到陰寒,就算是體溫也無法捂熱坐著的那塊地。

元楚星抱著自己的手臂, 指尖觸摸到的每一處肌膚都是涼的,在輕輕發著抖。

意識和身體像是被分成了兩個部分。

元楚星感覺自己輕飄飄的, 似乎在上升, 整個人就像是踩在了雲端之上,有種失重的感覺。

可他無法離開這個狹小逼仄的空間,隻能觀察這有限的視角。

‘有人嗎?’元楚星試圖喊出聲。

但夢裡的自己依舊緊緊地環抱著自己, 把小臉壓在腿上, 低著頭,沒有半點要說話的意思。

他似乎對元楚星的出現沒有半點察覺的樣子。

無論是元楚星試圖和他搭話, 還是把手放在他麵前晃,夢裡的自己都看不到元楚星。

——根本無法溝通交流。

元楚星隻好借助微弱的光線去查看四周。

這裡很破, 昏暗的環境就像是什麼上個世紀遺留下來的產物,布滿了灰塵和蛛網。

元楚星想試著去推開門,卻發現門被從外邊鎖上了,裡邊的人是打不開的。

唯一的窗戶又高又小,就算有梯子能夠爬上去,那點尺寸估計隻能通過一隻貓。

毫無疑問,他被關在這裡了。

何況這裡還這麼破,又是深夜,估計也沒有人會來放自己出去。

“可惡……”

他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呢?

元楚星不免感到有點泄氣。

夢裡的自己似乎餓了,元楚星聽到了咕嚕嚕的叫聲。

□□的自己餓了,靈魂狀態的元楚星也突然感到自己的肚子在抗議,用絞疼去催動元楚星去進食。

“我也想吃東西啊,但是去哪裡找東西吃啊,真是的,……等等。”

元楚星忽然皺了皺鼻子。

空氣裡是陳舊的灰泥味,混著一點奇異的香甜。

仔細看過去,才發現夢裡的自己身側,那塊臟兮兮的地上有一塊放著的蛋糕。

藍莓味的蛋糕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看上去似乎已經有些變質了。

元楚星在挨餓和拉肚子的選項中猶豫了幾秒,還是決定不要餓著自己肚子。

反正是夢嘛,元楚星這麼安慰自己。

先填飽肚子再說!

他開開心心地將試圖操縱夢裡的自己去把這塊蛋糕撿了起來。

可惜,男孩抱著膝蓋,一直低著頭,沒有任何反應。

——他似乎根本沒留意到地上那塊蛋糕。

“肚子餓的話就先吃東西啊!”

元楚星急得團團轉,都有點恨鐵不成鋼了。

可任由肚子的絞疼在蔓延,地上的自己也沒有半點要吃那塊蛋糕的意思。

元楚星氣鼓鼓地盤腿坐下了。

既不能和夢裡的自己交流,又被困在這個地方。

元楚星有些失望,又有些無聊。

他試著伸手去碰那塊小蛋糕。

——出乎意料的,元楚星真的碰到了。

藍莓蛋糕應該是被單獨切下來的,裡邊還有兩層果醬夾心。

元楚星咬了一口。

這蛋糕似乎遺留在這裡有點久了,看上去有點變質的樣子,但吃到進入到嘴巴裡的時候,元楚星有些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甜的。”

元楚星自言自語地說。

所以夢裡的自己為什麼放任這塊蛋糕留著不吃啊。

就像是什麼笨蛋一樣。

這麼想著,元楚星又吃了一口。

雖然他偏愛草莓,但藍莓作為“莓家軍”的一員,同樣被元楚星喜愛著。

這塊蛋糕顯然用料不凡,上邊的藍莓又大又甜,水分充足。吃下去的時候,藍莓的清香混著果醬的甜蜜,蛋糕細膩豐富的口感在味蕾裡蔓延開來,格外美味。

不知不覺中,元楚星一口一口把蛋糕吃完了。

“明明就很好吃嘛,為什麼不吃呢?”元楚星的想法隻能說給自己聽,他捂著自己的肚子,慢慢地,學著夢裡的自己一樣,坐下來,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他沒有發現,小小的自己不知何時消失了,這個靜謐封閉、狹窄黑暗的空間裡,隻剩下了元楚星一個人。

周圍什麼也沒有,元楚星唯一擁有的,就是手裡那塊快被快被吃完的藍莓蛋糕。

突然感覺有點寂寞。元楚星想。

封閉而黑暗的空間總是叫人容易生出不安。

何況元楚星漸漸開始覺得冷了。

他穿得單薄,夜裡的溫差又大,冰冷的地板和莫名的陰寒讓這裡成了一個簡陋的冰室,不停地吞噬一切暖意。

那點寒意像是真切地落在了元楚星的身上,在剝奪他的體溫,讓元楚星像是一個在冰雪下逐漸喪失體力的旅人,似乎呼吸都帶上了夜裡的寒氣。

因為寒冷,元楚星的眼前似乎出現了幻覺。

元楚星看到了一群沒有麵孔的人。

那些人穿著和夢裡自己一樣的校服,胸前的校徽隱藏在黑暗中。

他聽到了門被鎖上的聲音,聽到了孩子們逐漸走遠的腳步聲和嬉笑聲。

‘真的好好騙啊,就這麼上當了嗎?’

‘包老師不會過來把他放走吧?’

‘已經找他打過招呼了,他既然都配合了,不會臨時反悔的。’

‘為什麼這麼倔強呢?明明認個錯就好……’

‘誰知道他怎麼想的,走了!’

在這樣的聲音中,元楚星聽到自己似乎呼喊求救過,但最後,世界逐漸變得安靜,最後回落到死寂之中。

這裡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這樣的認知讓元楚星因吃到甜食而雀躍的心情慢慢又灰暗下來了。

“……好冷。”

好安靜。好寂寞……

很久以前,元楚星其實是習慣了這種寂寞的感覺的。

畢竟在元楚星的記憶裡,他的父母總是很忙,沒有時間陪元楚星。

元楚星隻能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裡,自己和自己說話,自己看電視玩遊戲。

後來又迷上了小說和動漫,購買了各種各樣的玩具玩偶回來陪伴自己。

這樣的習慣逐漸變成了如呼吸一般的日常,但平靜中又藏著詭譎。

就像是一個慢悠悠往裡吹著氣的氣球,雖然每次吹氣隻會讓它漲起來一點,但誰也不知道,氣球會在哪次吹氣後,膨脹得再也無法承受更多的東西,從而炸裂開來。

但幸運的是,在氣球達到極限之前,元楚星遇見了雲藏月。

想到這裡,元楚星原本還有點低落和困倦的心一下子重新喜悅地跳動起來了。

人在感到寂寞的時候,總是很容易想起自己親近的人。

對元楚星來說,他最親近的人就是雲藏月。

想到了雲藏月那雙奇異的紅瞳,想到第一次見麵時的驚豔,想起了他截然不同的人格。

元楚星其實藏著一個小秘密。

他總覺得,自己似乎不是第一次見到雲藏月。

他對雲藏月有一種很久以前說不定就認識的熟悉感。

但元楚星確實沒有和雲藏月見過麵,他覺得,說不定雲藏月就是他上輩子的戀人。

第一次見麵時那種命中注定的感覺太強烈了,以至於後來元楚星有時候因為小月們奇怪的行為會感到一點苦惱,但不管怎麼樣,元楚星依舊很喜歡雲藏月。

元楚星還想到了陳叔,想到了小粉和娃娃。

陳叔一直把元楚星當成需要照顧的孩子一樣疼愛,元楚星想,要是讓陳叔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說不定、不,一定會被陳叔念叨的吧。

小粉估計會憤怒地說什麼‘主人怎麼可以在這種地方!’,然後殷切地想用它的觸須給自己編織坐墊?

娃娃會縮小變大,它的性格有些奇怪,加上是布料製作的,它可能會直接跳過前搖,非常願意來當坐墊。

還想到了新來的姓梅的前甜品鋪老板、現私人甜品師。

老板說可以喊他梅叔,讓元楚星改稱呼的時候,還給他做了有淡淡梅花香氣的甜糕,說是新嘗試的中式甜品。

好像不知不覺,元楚星的生活也變得充實起來了。

有很多人陪伴的感覺太幸福了。

所以現在回到一個人的狀態,元楚星就難過起來了。

如果這裡是夢境的話,他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呢?

是因為現實太幸福了嗎?

所以才會恐懼失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黑暗會讓人容易胡思亂想的緣故,元楚星反而出現了這裡才是現實的錯覺。

“小月……”

元楚星忍不住呢喃出聲。

但是雲藏月不在元楚星身邊。

現實裡,雲藏月抱著元楚星一起睡著了。

可是夢境裡,雲藏月不會出現在這樣黑暗壓抑的夢裡。

元楚星基本沒做過夢,他想,如果他的夢裡會出現雲藏月的話,那雲藏月一定隻會出現在美夢之中。

像是這樣的噩夢,雲藏月是不會出現的。

元楚星忽然覺得很難過。

在寒冷和黑暗中,元楚星吃下了最後一口蛋糕。

最後這口蛋糕有藍莓,有果醬,有遺留下來的奶油,吃到嘴巴裡甜甜的。

興許是因為太甜了,元楚星感覺視野都有些模糊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元楚星忽然嗅聞到一股像是海潮般的氣息。

冰涼的、悄聲無息的,又帶著隱約危險的氣息。

那氣息綿密如濃霧,如果不夠警覺,不會掙紮的話,稍不留神就會讓人被溺亡在空氣裡的潮濕之中。

但元楚星忽然想,為什麼要掙紮呢?

或許,就這麼走進死亡裡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他放任自己沉溺在其中。

無形的東西似乎凝成了實體,祂抱著元楚星,力度一點一點加重。

明明是冰冷的,沉重的,詭異的。

然而,在這樣奇異的感知中,元楚星感到了久違的安心感。

或許人的主觀意識會模糊掉客觀的知覺。

所以先,那種被需要、被迫切渴望的擁抱力度讓元楚星冰冷的軀體逐漸升起了幾分暖意。

‘好溫暖……’他想。

然後,元楚星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了明淨的天光從窗戶外邊擠了進來,看到了自己眼前的雲藏月。

蒼白昳麗的青年不知道注視了元楚星多久,那雙紅瞳一眨也不眨,從元楚星醒來之後便一直盯著元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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