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031
趙默正在瘋狂的逃著命。
他的精神已經在崩壞的邊緣了, 不知為什麼，明明以前的遊戲裡也不是沒見過那些凶殘的鬼怪殺人，可這名突然出現的少年模樣的npc給人的感覺遠比那些鬼怪要來得使人恐懼。
情緒像是在不知不覺中被放大了無數倍，心底所有的隱私全被翻湧出來, 毫無秘密可言。
他接近瘋狂, 逃命的時候也不顧一切使用道具。
趙默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他隻知道他一直在拚命地往前跑。
可即便如此，心跳激烈中，他的耳邊似乎依舊能聽到若有似無的腳步聲。
像是有什麼人在他背後不緊不慢地追著他。
這種似有非有的感官簡直叫人發瘋。
可趙默還是想要活命。
他隻剩下最後這次複活機會了，如果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沒有人想要死, 就算是他也不例外。
沒有鏡子在麵前，趙默無法看清自己此時的模樣。
雙目赤紅, 皮膚上鼓起噴張的青筋, 明明還罩著一層人皮，整個人粗略看上去卻像是被剝去了皮膚, 血管在皮膚下清晰可見。
但趙默此時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異樣，他隻是覺得自己好像越跑越慢, 背上像是背負了什麼重物一般, 抬起的腳步都無比沉重。
——他到底跑了多久？
這裡到底有多大？
為什麼樓梯之下還有樓梯，這到底是學校，還是百層大廈？
無儘的奔跑之中, 趙默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往的往事。
他那時候他還是一個新人, 剛進來懸月遊戲。
懸月遊戲說是遊戲，但與現實無疑。
可又遠比現實來的詭異恐怖。
明明看上去外形健壯, 但實際上，一開始的趙默膽子並不大。
他第一個遊戲時就死在了遊戲裡頭, 被嚇壞了。
複活後，也如驚弓之鳥。
後來，趙默遇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位成熟優雅的女性，很強大，也很溫柔。
他們的相遇很是偶然，可對方就是莫名地對趙默伸出了援手。
麵對趙默各種拖後腿的表現也從不生氣，耐心地帶著他，甚至把他收為自己小隊裡的一員。
懸月遊戲並不是什麼真善美的遊戲，有人莫名其妙對自己那麼好，趙默一開始其實是很警惕的。
但他那會隻是一個新人，還是個素質不算高的新人，身上根本沒有什麼地方值得對貪圖的。
趙默曾問過對方為什麼對自己那麼好，對方說感覺自己很像她的弟弟。
趙默想，或許那會他的心態就有些變了。
懸月遊戲壓力大，玩家的認知也容易被扭曲。
一個美麗成熟的女性對陌生人的自己這麼好，哪怕她說隻把自己當做弟弟，但在成年人的認知裡，情弟弟也是弟弟啊。
麵對女隊長，趙默是有過花花心思的。
他甚至想著願意和對方一起生活，一起做.愛來發泄壓力。
如果對方不喜歡自己，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
可無論他怎麼表白，對方都不願意和他好，一句“我真的隻把你當是弟弟”說了又說，後邊甚至默默疏遠了他。
什麼狗屁不通的理由！
哪有人能夠無緣無故地對另一個人好不求回報的？
勾的他賠上一顆心後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當眾告白又被拒絕後，自覺失了麵子的趙默憤憤之下退出了小隊。
自此也算是好聚好散，但趙默越想越氣，怒火在胸口堆積。
對方的拒絕讓趙默感覺自己就像是自作多情的小醜，無論如何都忍不下那口氣。
因此，在下一次進入副本的時候，趙默進行了他的報複。
那好像也是一個學校副本。
但與雲水謠高中不同，那個學校副本更像是知識關卡。
99層的知識關卡，最少要通關9層才能畢業。
但這個副本有個很特彆的設定。
它是允許玩家召喚外援的。
如果你覺得這個關卡的知識點太難，那你又一次機會可以呼喚外援過來幫你答題。
外援的召喚條件很苛刻，需要好感度，召喚過來時，還需要對方的確認，隻能幫助一次；如果外援過來的時候，召喚者又選擇退出，對方答不出問題，那麼就會永遠被留在關卡裡。
趙默運氣好，有次任務獎勵是豁免卡，能夠豁免一次任務失敗的懲罰。
他在答題的時候，實在想不出答案，看到副本【是否選擇召喚外援】的提示時，惡意突起，鬼使神差地將對方召喚過來了。
甚至趙默怕對方不來，故意將求救信息寫得很淒慘。
他在求救信息裡先是回憶了一下兩個人的過往感情，然後訴說自己此時的困境，一副非常需要幫助的模樣。
兩個人雖然最後算是不歡而散，但到底沒有多大的矛盾。
因此，女隊長收到請求的時候來得毫不猶豫。
可她沒有想到，一來副本，看到的卻是趙默惡意的笑。
他長得其實可靠又老實，像是一座沉默可靠的山，又像是鄉下裡淳樸無害的漢子。
之前的他大部分時候看女隊長時多是仰慕崇拜的眼神，和她弟弟很像。
她弟弟和她進來遊戲後不幸死在了一個無解的副本裡，用光了所有的複活次數也通關不了。
兩人感情很深，因此在看到和弟弟很像的趙默時，女隊長動了惻隱之心。
哪怕對方三番四次朝自己表白，她最多也隻是默默疏遠了對方。
可女隊長第一次在這個和自己弟弟很像的人臉上看到了如此惡毒的神情。
那種得意的、陰狠的、扭曲的模樣。
女隊長無比錯愕：“你——”
“再見。”
這是她聽到的最後的話語。
趙默退出副本的時候其實是快意的。
這個副本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但趙默以為自己最多就是會害對方掉一次複活機會。
趙默怎麼會知道女隊長來的時候其實是受傷的。
怎麼會知道分開後她竟然隻剩下最後一次複活機會了呢？
怎麼會有人真的會毫無保留地對另一個人這麼好？
得到對方死訊的時候，趙默曾心驚膽戰過一段時間。
他害怕自己的所作所為被小隊其他人發現，害怕被她親近的人報複。
那段時間，趙默不停地搜索這個副本究竟是怎麼讓人死亡的。
有個玩家在經驗區分享說：【因為是學校嘛，回答不出來問題的話，就會被罰去操場跑操。一圈一圈的跑，沒有任何時間觀念，腦海裡隻剩下“跑”的念頭，直到跑到雙腿磨出骨頭，腳底潰散，整個人的意識都消散掉。】
描述得很輕鬆，實際上，跑到生命力全部耗儘，其實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趙默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這段回憶。
可是現在，他的腦海根本不受控製地回憶起過往。
想起那個副本的死亡方式。
那時候，她也是這麼不停地奔跑的嗎？
無窮無儘的黑暗。
無法停止的腳步……
趙默覺得自己的意識有些暈乎。
黑暗之中，視野也被局限在周身。
雲水謠高中並不大，走廊也隻有幾人寬。
可趙默感覺自己無論往哪裡跑，都沒有觸碰到什麼障礙。
就像是他早已不在學校，而是在一片空曠的操場。
趙默跑了一圈又一圈，肺部像是有烈火在灼燒，呼吸間是濃鬱的血腥味。
他真的有跑出那個怪物的視線外嗎？
為什麼他總覺得依舊有人在注視著自己。
——或者，他一直沒有跑出去，而是在原地踏步。
這麼想著的時候，趙默的意識似乎清醒了一瞬。
但下一秒，他就毛骨悚然起來。
背上似乎傳來了一聲女人的輕笑。
她輕輕在趙默耳邊吹氣。
“你終於發現我了~”
熟悉的聲音裡，帶著無儘的冰涼。
趙默的瞳孔驟然緊縮！——
明明來之前還是白日，此時隨著小怪物的帶路，他們卻像是進入了一片暗黑混沌的空間裡。
元楚星的方向感並不算好，也虧有小怪物帶路，不然元楚星估計就要迷失在這裡了。
“奇怪。”元楚星環視了一圈四周，擰了下眉頭。
布置還是學校的布置，但顯然，正常的校園副本一下變成了恐怖片特有的漆黑陰暗。
元楚星有些警惕。
總覺得隨時有什麼要從黑暗中出來嚇他一跳！
元楚星下意識地往身邊唯一存在貼了貼。
對方感受到了元楚星的靠近，頓了頓，抬了抬頭，給元楚星靠著臉。
“赫赫。”
連叫聲都帶著幾分柔軟起來。
像是在安慰。
元楚星被它哄到了，沒忍住笑了起來。
他伸手輕輕碰了碰小怪物，指尖被它同樣伸出的小手握住了。
冰冰涼涼的，像是落著片小小的雪花。
“你說要帶我來見小月，可是小月到底在哪裡呀？”
元楚星微微側頭，目光瞥向自己肩上的小怪物。
小怪物總是喜歡戴著它的兜帽，它坐在元楚星肩膀時，那頂帽簷會不時地戳到元楚星臉頰，有些發癢。
和元楚星貼貼完，小怪物原本心情看上去還挺好的，輕輕晃著腳。
此時聽完卻麵無表情地抬起小臉和元楚星對視，小手緊緊地捉著元楚星的小辮子，那雙詭異的黑底紅眸的眼睛像是落著不滿。
“赫赫！”
它凶巴巴地叫了兩聲。
元楚星就按自己的感覺來翻譯了。
他覺得它大概是在說：“馬上就到了，你就那麼喜歡那家夥嗎？真煩人！”
凶死了。
甚至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態度，它低頭就往元楚星的指尖咬去。
那鋒利得能夠直接咬穿鋼板的牙齒，落在元楚星的手指上卻連皮都磨不掉。
超凶地用牙齒磨。
“赫赫！”
不許提那家夥！
第032章 032
元楚星被自己的猜測給逗笑了, 明明隻是簡單的沒有什麼意義的音節，他竟然能腦補得那麼多。
反正也還沒見到同桌，元楚星索性和小怪物聊起天。
“你能說話嗎？我好像還沒聽過你說話呢。”
小怪物長得其實很畸形，明明模樣看上去像是五六歲大, 但沒有小孩五六歲模樣了也才貓崽大小。
雲藏月說它是同父異母的弟弟, 其實元楚星總覺得異父異母還差不多。
畢竟他們身上除了那雙紅眸好像就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了。
聽到元楚星的問話, 小怪物連音節詞都不發了，而是歪了歪頭，那張看起來格外詭異的小臉，也浮現出幾分疑問的神情來。
元楚星起了好奇心，停下腳步, 細白指尖輕輕在它小臉上點了點：“我能看看你嘴巴嗎？”
小怪物：？
元楚星露出陳懇的表情：“想看OVO”
小怪物：……
小怪物不能理解，小怪物覺得元楚星有些神經。
但是它頓了下, 盯著滿臉好奇和請求表情的元楚星幾秒, 還是乖乖地朝元楚星張開嘴巴。
元楚星眼睛一亮，秉持著探討科學的態度去研究它的口腔結構起來了。
雖然鯊魚齒很奇怪, 喉嚨裡還有一圈螺旋尖齒很奇怪，但看上去很健康, 牙口一眼看去就給人能夠咬斷鋼筋的感覺。
“看上去蠻健康的, 發音應該是沒問題的。”元楚星摸了摸下巴，手指摸了摸它鋒利的牙齒。
小怪物雖然一臉不爽，喉嚨裡不時發出警告的嗡鳴。
但是它一次也沒有咬下來的意思, 明明表情很凶, 實際上卻乖乖地張著嘴巴給元楚星檢查。
元楚星沒忍住，彎著嘴角笑了起來。
“你真的好可愛呀。”他親昵地摸了摸小怪物的冰冷的小臉, 毫不保留地誇讚它，“你就是世界上最最可愛的小孩。”
小怪物從鼻息裡冷哼了一聲, 是不屑的姿態，可表情分明驕傲了起來。
“有人教過你說話嗎？”元楚星問著，但想了想雲藏月的說辭，父母和直係親屬都不在的話，估計是沒人照看的。
加上雲藏月那一副不理會弟弟死活的模樣，元楚星慢慢擰起了眉頭：“你哥哥不會也沒教過你吧？”
小怪物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麵無表情的。
看樣子是的。
這兩兄弟的感情可真塑料啊。
元楚星和雲藏月很要好，但是此時見了小怪物，還是覺得它很可愛。
明明兄弟兩個模樣沒有一點相似，可見了它，就像是見到了縮小版的同桌一樣。
可可愛愛的。
越看它越覺得喜歡。
總是麵無表情板著一張小臉，看上去很凶，實際上卻很好哄。
想到自己和小怪物相處的那幾次，元楚星不禁都發愁起來。
小怪物這麼天真好騙，遇到他還好，要是遇到壞人該怎麼辦？
小怪物不知道元楚星此時心裡活動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有些疑惑地歪了下頭。
“赫赫？”
明明並不算好聽的聲音，外表也很奇怪，但它隻發出這種並不複雜的音節詞的時候，反而露出了幾分懵懂的可愛來。
“要試著和我學學嗎？”元楚星突發奇想，“雖然能夠去猜，但還是想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他越想越覺得，要是小怪物會說話就好了：“而且，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你名字呢，總不能“喂”、“你”這樣叫你吧？要是你能說話，我們就能交流了。”
“要不要試一試？你可以試著說一下我的名字？我叫元楚星。元——楚——星，不難吧？”
元楚星朝小怪物眨了眨眼睛，星星落在那裡邊，帶著笑意和期待。
元、楚、星。
小怪物張了張嘴巴，試圖想要發出聲音，可一張嘴，就隻有赫赫的聲響。
“赫？”
小怪物突然愣住了。
它頓了頓，壓低的聲音小小的，可無論怎麼嘗試，好像發出的隻有簡單的音節。
往常，這聲響每次都是伴隨著威脅。
作為食物鏈頂端的怪物，它捕獵食物的時候，從不需要言語誘惑，也無需和獵物多言。
唯一的本體倒是有那閒心去逗弄，小怪物隻覺得煩。
本體覺得它是個野蠻生物，小怪物嫌棄本體裝模作樣。
久而久之，它就更不愛說話了。
但聲帶長久不用，自然會像是缺了潤滑的機器。
“赫、赫赫……”
小怪物剛張開嘴巴就閉起來了，它其實性子很要強，做什麼都要和本體比較。
原本以為張口就來，結果發出的還是音節詞。
偏偏元楚星還在眼巴巴地看著它，小怪物都有些惱羞成怒了：“赫赫！”
它凶著一張小臉，哈起氣來警告元楚星。
和小怪物有了些默契起來的元楚星聽出了它聲音裡的羞惱，沒忍住又笑了一下。
“啊呀啊呀，第一次開口比較難是正常的啦，我又沒有笑你——等等，不要扯我辮子啦！疼疼疼——”
樂極生悲，元楚星挨了小怪物一動作，總算收斂起來了。
小怪物冷冷哼了一聲，從元楚星肩膀上跳下來，大搖大擺在前邊走著，小小的背影不知為何卻總透露出幾分羞惱和狼狽。
元楚星眼睛不知不覺又彎起來了。
哎呀，果然是好逗的弟弟啊。
幸好小怪物沒點讀心這個技能，不然元楚星此時就要笑不出來了。
聊會天後，連路程都變得有趣起來了。
元楚星暗暗將之稱為，尋找同桌之旅。
他被自己給逗笑了，把想法分享給了肩膀上坐著的小怪物，成功收獲小怪物無語的眼神。
就是路似乎越走越偏，明明還是教學樓，都沒出去，現在卻感覺像是在兩個世界一樣。
但幸好元楚星不近視也不夜盲，昏暗的環境下他視物還是沒問題的。
走了一截路後，元楚星忽然看見了一個有些熟悉的人影在前邊不停地打轉。
元楚星努力從腦海裡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起來。
這不是那個誰誰——那個轉到他們班級的轉校生之一嘛！
樣子多少還記得點，名字就算了。
說來慚愧，元楚星沒怎麼認真記住這些轉校生的臉，隻是因為他們與學生們格格不入的樣子而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再多的印象就沒有了。
不過轉校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聽班長的話，他還以為這些人死光了呢。
沒想到竟然是在這裡表演原地轉圈？
想著一連兩天都沒見過這些轉校生，元楚星不由升起一個古怪的猜測：他們不會在這裡轉了兩天吧？
不會吧……
元楚星剛要靠近去瞧個明白。
卻發現自己麵前好像擋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元楚星一愣。
他試探著伸手觸了觸，明明麵前無物，但確實像是有一層薄膜在阻隔自己。
“咦？”
怎麼回事？
元楚星想了想，還是停在原地觀察。
停下腳步後，元楚星的注意力不由分向了四周。
四周很暗，宛若最深處的夢境。
但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邊緣有一點點偏暗的幽藍熒光在閃爍。
像是活物細微的呼吸，不引人注意的藍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那點藍一開始並不起眼，可當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後，就會發現，它其實特彆美麗。
元楚星的目光就像是什麼什麼開關，在他的視線落在那些邊緣的藍點上後，那些停在原地緩緩撲朔的藍點忽然開始明亮起來。
深藍、淺藍、水藍……美麗而夢幻的藍色褪去了偽裝，映入在元楚星眼底。
美麗而夢幻的一幕，像是置身於最深層的夢境。
熟悉的蝴蝶撲閃著翅膀，就好像是在和元楚星打著招呼。
被元楚星注意到後，這些蝴蝶也不隱藏自己了。
它們開始光明正大地在轉校生身邊飛舞，幽暗的環境中，它們美得如夢似幻。
而被它們包圍的轉校生則在原地裡轉著圈圈，麵色猙獰而痛苦。
明明是個身高兩米的壯漢，此時神情卻惶恐得下一秒就要死在這裡。
無形的紅線從黑暗中蔓延過來，係在了對方身上。
他緊緊地閉著眼，嘴巴裡不時發出哀嚎。
“不是我，不是我！”
“不要來找我——”
“我隻是想報複你一下，沒有真的想讓你去死的！”
“你活該！你活該！”
瘋狂的哀嚎持續到一半，他的語調又開始求饒起來。
“你以前救過我那麼多次，這次不能放過我嗎？”
“求求你，我沒錯，我沒錯……”
“我錯了嗎，我錯了，我……啊啊啊啊啊——”
悔恨、怨毒、痛苦、不甘、怨恨、懊悔……
各種各樣的情緒在他身上浮現，麵色扭曲得不似人類。
最後，他又慢慢恢複了平靜，臉上露出無比恍惚的神情。
莫名地，元楚星覺得對方這個樣子，自己似乎在哪裡見到過。
小怪物竟然也沒有催促停留在原地的元楚星，好似主動要帶元楚星來找雲藏月的不是它一樣。
它歪頭看著眼前的一幕，神色似乎帶著幾分冷酷的譏笑，詭異的紅瞳裡，惡意湧動。
如果是以往，它或許還會去剖開對方的腦袋，吃點腦花。
不過現在元楚星就在他旁邊，好聞的氣息遠遠壓過了對麵的腐臭，小怪物顯得百無聊賴的。
隻能靜靜地坐在元楚星的肩上，嗅著少年身上好聞的氣息，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似乎是有些無聊，它伸出手，抱住了元楚星纖長的脖子，冰冷的小臉貼在少年的下顎。
被這麼一涼，元楚星的腦海反而清醒了下。
他終於想起這詭異又帶著幾分熟悉的場景在哪裡見過了。
——在夢裡。
和同桌有著一模一樣臉蛋的少年微笑著看著那些小鎮居民在悔恨懺悔中自殺。
而那些居民自殺前情緒激蕩之後又陷入詭異平靜的模樣，和此時眼前的轉校生竟是有著幾分微妙的相似。
“罪惡之子……”他喃喃道。
元楚星不自覺念出了這個詞。
他突然想起了阿婆和自己說過的故事。
一個關於罪惡之子的故事。
那會元楚星因為夢到這詭異的場景，曾纏著阿婆問她小鎮上有沒有什麼詭異的事情發生過，阿婆懶得理會他，元楚星又撒嬌著要聽一些奇異的故事。
阿婆被纏得無奈，隻好和他講了。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幾乎所有故事都和不幸有關……”
第033章 033
在元楚星期待的注視下, 阿婆淡淡敘述著。
“在這個小鎮，女人是被要求婚前保留貞潔的。有一天，一個男人喝醉酒後侵犯了路過的女人。女人不久後就發現自己懷孕了，痛不欲生。小鎮畢竟小, 如果去打胎, 那麼這件事情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小鎮, 淪為小鎮的談資，父母為了麵子便想要將她強行嫁給加害者。”
元楚星對此大感震驚，忍不住插話：“什麼？！神經吧那對父母，什麼年代了還這個死觀念，這分明就是犯罪！”
他冷哼一聲：“這個時候不應該報警抓人嗎？！爛東西就該給我去吃牢飯和吃槍裡邊的花生米！”
阿婆：……
阿婆：“閉嘴, 你還想不想聽了。”
元楚星憤憤地捏緊拳頭，說道：“想！”
斥責完插話的小子, 阿婆繼續往下說了。
在訴說回憶時, 阿婆臉上的神情帶著一點晦澀的複雜，聲音也嘲諷：“事情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小鎮自古愚昧, 觀念本就是如此，他們隻知道女孩子失貞了, 是一件醜事, 哪管她是否是被害者？要是被他人知道，估計流言蜚語下逃不了一死。”
“還不如像父母說的那樣，嫁給對方過日子, 生下孩子後日子也會好一點。”
“女人鬱鬱寡歡, 產下一位男嬰後，這個畸形的家庭似乎好起來了。”
阿婆說著說著, 自己也冷笑起來：“但那人既然能做出來強.奸的事情，本性就壞, 婚後哪可能安分。隻不過一兩年的時間，他又勾搭起彆的女人。兩個人因此吵架了無數次……”
元楚星舉手，在得到阿婆“你又在鬨騰什麼”的眼神後，開口說道：“那這個故事裡的罪惡之子呢？”
阿婆：“……”
阿婆：“你耐心好一點，正說到了！”
興許是怕元楚星又倒騰出什麼亂子，阿婆一口氣將故事說下去了。
罪惡之子正是這個女人剩下的那名孩子。
父母關係不好，他從小就是父母的出氣筒。父親對他沒有感情，母親覺得一切不幸都來源於這個孩子，於是將情緒也發泄在孩子身上，冷暴力、辱罵、不給吃的，孩子能活下來都是奇跡。
但這可能並不是什麼好事。
從小是父母的出氣包，長大後在學校又被霸淩。
故事到這裡還是正常的。
直到有個道長路過小鎮，和鎮長把酒言歡後直言說道：“這裡這麼貧窮，都是有原因的啊！”
小鎮風景好，可偏遠落後，鎮上的人都賺不到什麼錢，不少人心思浮動，鎮長一直為此發愁。
聽到道長發言後，便連忙追問什麼原因。
道長說，因為這裡是困龍之地，周圍的山如同壁壘一樣將小鎮完全困住了，福運和財運全被隔絕在外，小鎮自然富裕不起來。
鎮長聞言便連忙詢問解決辦法。
道長說這其實很簡單，隻要找到命格合適的祭品，於特殊時段將對方獻祭，就能擺脫小鎮的困境。
元楚星聽完大為震撼：“這也可以？”
阿婆淡淡說道：“為什麼不可以？如果有人在你麵前擺出十幾斤金子，也不用你多做什麼，隻是讓你給一個人人嫌棄的孩子多添點亂，無視他的苦難，阻礙他所有求助，剩下的事情就無需你多理會，這樣你也不心動？”
元楚星：“當然。十幾斤金子才值幾個錢。”
他的臉上帶著明晃晃的不理解，金錢對於這個元楚星而言確實一點吸引力都沒有。
阿婆：“………………”
這個故事講不下去一點了。
倒是元楚星還很好奇，一直磨著阿婆追問故事的後續。
阿婆隻說：“哪有什麼後續，被獻祭的少年心裡不甘，於是召喚出了可怕的惡魔，讓惡魔頂替他的軀殼，回到這個小鎮報複所有人。”
“每逢夜裡，這個披著人皮的惡魔都會在小鎮上召開個什麼懺悔大會，每日將人的靈魂抽出來，日複一日，讓他們一點一點地翻閱自己靈魂上的黑點，直到在痛苦之中徹底領悟到自己的錯誤，靈魂也在煎熬中徹底崩潰消散，隻剩下軀體淪為怪物的苗床。”
元楚星隻評價了兩個字：“活該。”
阿婆：……
阿婆很想說些什麼，但是最後她發現，元楚星的點評真的一針見血。
離開之前，元楚星曾好奇地問過這個罪惡之子有沒有名字。
阿婆一邊說小孩子不要太八卦，知道太多不是什麼好事，一邊說等你見了就知道了。
元楚星聽著很是鬱悶。
謎語人真討厭……
什麼叫做見到了就知道了，萬一不知道呢？
不過現在，元楚星隱隱好像知道為什麼阿婆會這麼說了。
蝴蝶還在盈盈閃動，宛若夢中的精靈。
而趙默雙目凸出，外露的皮膚上青筋暴起，而那些青筋像是鋒利的刀刃，直接割破了皮膚，劃開血肉，血淋淋地露在空氣裡。
可他絲毫不覺，任由血肉像是在日光下融化的冰雪般融落，整個人隻有骨架和血管維持在身體上，轉瞬之間，一個活生生的人就變成了詭異至極的怪物模樣。
但趙默依舊沒有半點痛苦的模樣，那張沒了麵皮的臉上，甚至露出了堪稱平靜的恍惚。
“我錯了……”
“我錯了……”
懺悔聲哀哀響起，趙默掏出了刀子，一遍又一遍地往自己喉嚨裡捅。
可即便如此，趙默的嘴角卻是上揚的，顯得無比的詭異恐怖。
纏在他身上的紅線愈發鮮明，鮮豔得像是吸飽了鮮血。
拋開夢境和鏡子裡看到的，這是元楚星第一次直麵如此血腥的現場。
元楚星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情緒，死亡對他來說好像沒有什麼實感，反正都是無須在意的陌生人。
隻是元楚星心底還是浮出了幾分不安和古怪，直覺讓元楚星覺得，這個人如果死去了，好像會發生些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莫名地惶惶然。
元楚星下意識地想要去看趙默的情況。
“喂……”
元楚星剛出聲，就被小怪物拉住了。
“赫赫。”小怪物輕聲警告著。
順著小怪物的力度，元楚星看到了地上不知何時蔓延過來的紅線。
趙默的聲音越來越嘶啞，最後隻剩下粘稠古怪的氣音。
但他依舊在不停呢喃著發聲，哪怕語調古怪扭曲，但元楚星感覺他似乎依舊是在認錯。
小怪物默默地看著，摟住元楚星的小手愈發用力。
它裂開嘴，鯊魚般的尖牙在暗色中也顯得格外鋒利。
它像是在笑，又像是不帶任何表情，隻是將小臉埋得更近，深深嗅著元楚星肩頸處的氣息。
少年脖子上的血管在雪色的肌膚下顯出幾分青色，纖細的血管下，血液簇簇流動中，香氣在這詭異黑暗的空間裡，似乎變得更為濃鬱甜蜜了。
有腳步聲輕輕響起。
元楚星有種預感，他朝聲源處看去。
雖然來的時候已經有些心理準備了，不過看到腦海裡的想象成真時，元楚星還是有些忍不住張大眼睛。
雖然同桌兩個對彼此似乎有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但除卻夢境外，雲藏月在元楚星麵前其實一直有好好的注意自己的形象。
而現在，臉上沾染著鮮血的雲藏月從黑暗中慢慢行來。
少年容色雋永，蒼白麵上神色怪異，像是披著人皮的怪物，漫不經心露出殘酷的一麵。
他微笑著，手裡的紅線蔓延過來，正勒著趙默的四肢。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注視，雲藏月淡淡抬眸望來。
對上那雙含著星子的眼睛。
“小月？”
對方帶著疑問的輕喃落在黑暗的空間裡。
“小星……？”
雲藏月微微一頓，臉上漫不經心的神色被打破，紅線一抖，便徹底勒斷了趙默的生機。
明明是很尋常的動作，隻是殺了一個人而已。
在元楚星來之前，雲藏月終結了許多個這樣無需在意的性命。
他連此時心底升起的波瀾，也隻是不想讓元楚星看到自己動手的樣子而已。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在元楚星眼中，他總覺得雲藏月是個無辜無害的人，但雲藏月還是樂於去維係元楚星眼中的模樣的。
不想破壞在他心中的形象。
想要和他一直一直最要好。
“小星。”
雲藏月很快找回了自己的節奏，習慣性朝元楚星露出笑容：“怎麼不在教室裡等我。”
他輕描淡寫的，好像身上沾染的鮮血和身旁的屍體都不過是日常裡的空氣，絲毫不需要人去在意。
可與此同時，雲藏月藏著陰翳的眼神掃過賴在元楚星旁邊的小怪物，怒火和殺意慢慢浮現。
明明已經警告過了，不許靠近元楚星。
竟然還敢還這麼肆意妄為——
雲藏月的目光更冷了。
小怪物見到主體此時的神情也不慌亂，反而得寸進尺地摟住了少年纖長溫熱的脖子，那張奇異的臉上也露出了充滿了挑釁的惡意笑容。
“赫赫——”
雲藏月眸色就沉了下來。
自以為是的家夥，小星不可能會喜歡它。
他下意識地朝元楚星靠近，臉上的笑容定格在元楚星最熟悉的無辜上。
元楚星其實很好哄。
他也不會在乎這些陌生人的死亡。
小怪物帶元楚星過來，也隻是想讓他知道雲藏月有多會裝。
畢竟在小怪物的認知裡，它覺得，像自己這樣一口就咬掉獵物腦袋的，明顯比殺人時喜歡前搖的主體要厲害得多，主體那假惺惺的樣子根本沒有半點競爭力。
雲藏月了解小怪物的想法，此時頂多也隻是懊惱早知道就懶得去折磨這些人了，把人殺得完美一點，元楚星會覺得他更帥氣嗎？
不管怎麼樣，要更喜歡他才行。
雲藏月微笑著，正要和元楚星說話，卻忽然頓住了。
連小怪物都沒顧上和主體挑釁。
因為元楚星此時的狀態似乎不太對勁。
明明死的人是玩家，可隨著趙默的咽氣，元楚星的身體好像也在漸漸變得透明。
對雲藏月的呼喚從來都會回應的人，此時神色卻茫茫然地在發呆。
“赫赫！”
小怪物就在元楚星肩膀上，此時直接沒了依托，直接摔了下來。
它紅瞳縮了縮，發出尖銳的叫聲。
“小星——”
從陰影裡竄出的紅線下意識朝元楚星綁去，卻撲了個空。
元楚星有些茫然，聽到雲藏月的聲音才低頭看著自己變得透明的手指。
藍色的蝴蝶在元楚星身邊環繞了下，然後又落在了趙默的屍體上。
屍體上的蝴蝶越落越多，詭異得就像是蝴蝶從屍體上長出來，然後又慢慢變成光點消散。
看著逸散的蝴蝶，雲藏月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幻夢蝶，顧名思義，生在幻夢之中的蝴蝶。
沒有了夢中人，依附夢中人生出的夢境自然很快就要消散。
“小月……”
元楚星隻來得茫然的、後知後覺般喊了一聲。
紅瞳裡，白發少年的身形在搖搖欲墜。
世界像是一個即將皸裂開來的玻璃瓶，裡邊的所有事物都跟著要消失。
蝴蝶閃爍，明亮了一瞬，又徹底湮滅。
夢境要破碎了。
但是，不可以。
雲藏月臉上還掛著習慣性朝元楚星露出的笑容，可此時笑容裡沒有任何人氣。
宛若崩壞的人偶。
這一刻，明明身上還披著人類的外表，雲藏月給人的感覺卻像是最扭曲恐怖的怪物。
他緊緊盯著元楚星，瞳孔浮現出月亮紋路。
紅線密密麻麻，將這片空間徹底封鎖。
不可以讓夢就這麼消失。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紅線之下，是少年沒有任何感情的微笑。
“——不會讓你走的，小星。”
第034章 034
新的一天, 新的開始。
雲水謠小鎮的天氣一直都是薄霧籠罩，看不見什麼太陽。
元楚星已經習慣這個天氣了，雖然見不到什麼太陽，但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收拾完自己, 就要去上學了。
元楚星其實對上學的感官一般, 可是去上學能夠見到很想見的人。
元楚星就開始期待起每一天的上學了。
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少年模樣精致, 發絲像是落下的初雪，一雙藍色的眼睛閃爍著星子。
隻是鏡子的質量好像並不太好，映出的人影總是帶著幾分重影般，隔著一層薄薄的迷霧，不太真切的樣子。
清晰又模糊。
他出了門。
在熟悉的路口看了熟悉的、期盼著想要見到的人。
“早上好小月~”
元楚星下意識露出燦爛的笑容, 元氣滿滿地和同桌打著招呼。
站在路口的雲藏月朝他回憶微笑：“早上好，小星。”
元楚星是上個月剛轉學回老家的, 一回來就和自己現在的同桌一見如故。
兩個人的感情很好。
雲藏月還有個弟弟, 元楚星也很喜歡。
弟弟就站在雲藏月旁邊，一見到元楚星, 就熟練地跳到了元楚星懷中，像是窩在主人懷裡的貓。
它的長相很古怪, 可落在元楚星眼中, 總是帶著幾分莫名的可愛。
元楚星一如既往地抱緊了懷中的小怪物。
雲藏月笑意盈盈地站在元楚星旁邊，和他並肩往學校走。
“吃過早飯了嗎，我兜裡還有零食。”元楚星往雲藏月身邊靠近, 示意同桌想吃什麼可以自己伸手進校服口袋裡去翻。
雲藏月：“好呀。”
他微笑著應, 手自然地落進元楚星的口袋，摸出零食。
卻不是自己吃, 而是給元楚星剝了顆他喜歡的草莓糖。
“我去問過商店的老板，他說最近進了很多新貨, 放學後我們可以去看看有沒有你想吃的東西。”邊喂著元楚星糖，雲藏月邊笑著道。
“我記得那老板挺懶的，最近竟然願意去外頭進貨了？”元楚星隨口道。
小鎮很小，隻有一個小商店。
商店老板不思進取，商品就那麼多，一副愛買不買的樣子。
沒想到同桌說商店竟然有新貨了。
雲藏月紅眸裡落著細微的笑意：“對。要去看看嗎？”
“好呀。”
元楚星自然不會拒絕，答應的同時還小聲嘀咕著說：“希望他的冰櫃裡能多一些好吃的雪條。”
懷中的小怪物跟著赫赫地叫，像是在說：必須有，沒有的話就揍他！
這對同桌親親密密地說著話聊著天，很快就走到了學校。
來到學校的時候，弟弟也不肯離開。
它還小，長得又模樣怪異。
偽裝成玩偶完全不成問題，沒有人會注意到它，也沒有人能發現它的異常。
所以弟弟很喜歡貼著元楚星和他一起去上課。
唯有雲藏月有點意見，他總是微笑著建議：“不要理會這個家夥，它就是得寸進尺，你應該把它丟過一邊，讓它自己去死。”
元楚星：“？”
你們兄弟感情這麼差的嗎？
小怪物也陰沉著一張臉，喉嚨裡發出不屑地赫赫聲。
一開始它還會被激怒，現在它已經學會無視掉雲藏月的挑釁發言，心安理得地窩在元楚星香香軟軟的懷抱中，委屈地發出矯揉做作的聲音，故意去討元楚星的哄。
元楚星隻能一邊安慰它，一邊還得趁弟弟不注意，討好地搖著雲藏月的手指。
懷中抱著弟弟，手卻牽著哥哥。
一雙藍色的眼睛盯著雲藏月瞧，眼神明亮又水潤的，帶著毫不掩飾的親昵和撒嬌，像是在說：弟弟還小，就不要和它計較啦。
看上去可憐又可愛的。
雲藏月總算露出了幾分笑的模樣。
班上的同學們一如既往地安靜，安靜得就像是一群死人。
不過元楚星也習慣了同學們的死樣，所以也熟視無睹了。
老師也一如既往地上著元楚星根本聽不懂的內容，聽得他昏昏欲睡。
倒是班長顯得很積極，一直用迫切的眼神盯著老師看。
看他那個表情，估計是之前去交作業的時候又被老師肢解爽了吧。
班長扭曲的性格，實在是看不懂。
還是他的同桌正常。
這麼想著，元楚星忍不住偏頭去看自己的同桌。
察覺到元楚星的注視，雲藏月同樣偏過頭，模樣陰鬱俊秀的美少年眉目舒展，朝元楚星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來。
美顏暴擊得元楚星臉紅心跳。
任由雲藏月扯開窩在元楚星桌洞的小怪物，丟過一邊，修長手指落在元楚星的手背上。
虛虛牽了牽元楚星的手。
下課時，老師布置完作業後，溫柔地宣布了一件事。
她說待會學校可能會有新的轉校生要來，讓同學們注意形象，和諧友愛地對待新來的同學們。
“轉校生？”元楚星忽然一愣。
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感覺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
“怎麼了？”察覺到元楚星的走神，雲藏月虛虛壓在元楚星手上的動作變了變，輕輕勾住了元楚星的手指，冰冷落在溫熱上，讓元楚星莫名心神一顫。
元楚星抬眼，對上雲藏月詢問的眼神。
雲藏月眉眼並不鋒利，甚至垂下睫羽時會顯出幾分陰鬱，抿著唇的時候又像是無辜的小狗。
元楚星搖搖頭，有些苦惱：“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轉校生這一幕好熟悉哦，就像是在哪裡見過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聽完，雲藏月的神色好像淡了些。
“這樣麼。”他微笑著道，笑容有些冷。
元楚星沒有看到，隻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小怪物的冰涼的小臉，被它不滿地捉著手指咬：“奇怪……究竟是在哪得來的熟悉感呢？”
雲藏月微笑著靜靜聽元楚星說話，沒有回應，但垂下的眼睛裡似乎帶著幾分對未知的轉校生的惡意來。
好煩。
好煩好煩好煩。
為什麼又要關注這些轉校生。
任何人都不能占據元楚星的視線。
那些轉校生，好礙眼。
雲藏月嘴角的弧度正慢慢變得冷漠，瞳孔裡，是和小怪物如出一撤的殘忍。
那些人要是來的話，做得更過分一些好了。
隻要死不掉，就沒問題了吧——
元楚星並不知道自己看似純良的同桌心裡想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他日常抄完同桌的作業，和同桌親親密密地分零食，偶爾投喂小怪物。
放學後又跟著雲藏月一起去商店。
商店老板看上去是個很普通的中年男人，以前元楚星過來的時候還是一副愛買不買的拽拽模樣，此時見了兩人卻格外殷切。
“啊呀，來客人了。請問貴客們想要買些什麼？我這裡剛進了許多新貨……”
他的語調無比熱情，但與之相對的是他臉上的表情。
看得出來，老板有在很努力地露出笑容了，可神態依舊很僵硬。
像是怪物硬套了一層人皮，每一處都露出無比怪異的細節。
可當元楚星注意過去的時候，老板身上的非人感又好像飛一般的褪去，好似之前察覺到的不對勁都是錯覺。
重新望去時，老板的笑容殷切又熱情，無比地生動。
雲藏月拉著元楚星的手，帶他來到冰櫃前。
他溫聲細語道：“你先前不是說想吃雪條麼？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的口味。”
說話時，雲藏月朝元楚星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來。
少年身形纖挺，穿著校服的模樣透著幾分模糊的青澀，像是雨霧中的青竹。
而懷中的小怪物也赫赫叫了兩下，伸出小手摟住了元楚星的脖子，讓他過來一起挑好吃的。
溫和無害的哥哥，乖巧可愛的弟弟。
兩雙同色係的眼睛靜靜地盯著他，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專注。
但下一秒，那些異樣又被無聲無息擦去，不留一絲痕跡。
像是生活中無比普通尋常的一幕，讓人無法生出懷疑。
元楚星被同桌臉上的笑給迷惑到了，又被小怪物親親密密地貼貼，感覺臉上好像有些熱意在蒸騰。
“好、好的……”
迷迷糊糊中，元楚星跟著同桌去看了下冰櫃。
老板所言不虛，商店確實進了很多新貨。
不僅有上次雲藏月帶他吃過的老冰棍，還有小布丁，綠豆棍，香草冰淇淋……
數著數著，元楚星又有些迷糊了。
咦，他有和同桌一起吃過老冰棍嗎？
這麼想著的時候，元楚星突然有些迷惑起來。
就在元楚星發著呆時，他感覺自己的臉被冰了冰。
元楚星下意識地捂住臉蛋，有些呆呆地張圓眼睛望過去，對上雲藏月藏著笑意的眼。
“想什麼這麼入神，心不在焉的。”雲藏月笑著說，修長的手指總是落著細雪般的溫度，察覺到元楚星回過神了，他收起了手，側眸盯著元楚星看。
元楚星搖搖頭：“隻是在想吃什麼啦。”
他的目光在冰櫃裡滿滿的雪條裡轉了一圈，最後還是拿起了老冰棍。
“吃這個吧！”
元楚星拿起三個，自己一個，分雲藏月和小怪物一人一個。
雲藏月微笑道：“好。”
他接過元楚星分來的老冰棍，臉上的笑意在昏暗的環境下顯得意味不明又模糊。
“待會也一起回家吧，小星。”
小怪物不知不覺中坐到了元楚星的肩膀上，一麵深深嗅著元楚星身上的香氣，一麵慢吞吞剝著老冰棍的包裝，鯊魚般的牙齒閃爍著令人膽顫的寒光。
元楚星剛想說他們回家不順路，但還沒說出口，腦袋就恍惚了下。
他們不順路嗎？好像是順路的吧。
同桌的家好像就和他隔了一條路，所以兩個人才總是一起上學和放學。
奇怪，為什麼剛剛會下意識覺得他們不順路？
元楚星鬱悶地咬了一口冰棍，麵對雲藏月自然而然的邀約，他點點頭：“好呀，一起回家。”
得到了同意，雲藏月牽起了元楚星的手，嘴邊的笑意似乎溫柔真切多了。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元楚星迷迷糊糊中還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去想它，元楚星沒糾結，吃的冰冰甜甜的冰棍，懷中抱著可可愛愛的小怪物，手裡牽著溫溫柔柔的同桌，完全就是人生贏家嘛。
元楚星彎了彎眼睛，心情明顯明亮起來，連腳步都輕快不少。
但元楚星沒有看到的是，他們此時的影子。
小鎮向來沒有太陽，影子自然也不清晰。
可現在，兩個人往回家的路上走著，地上卻落著無比詭異的一幕。
少年纖細模糊的影子搖曳著，而他旁邊，另一個少年的影子像是無數根紅線擠成了一團，在黑影裡扭曲地蠕動著。
那些紅線在陰影裡褪成了深沉的濃墨，線的每一根都在瘋狂地向元楚星的影子延伸，貪婪而迫切。
遠遠望去，竟像是織成了最堅固的囚籠，困住了自由的雪啾——
轉校生們並不知道自己還沒進學校就被最大的boss給盯上了，他們現在依舊很惶恐。
趙默在前邊帶著路，一如既往地說著警戒新人的話語：“我醜話說在前頭，不願聽從命令的最好趕緊滾……”
新人大多數都在認真聽著，裡邊隻有一個人神色不太對勁。
李建修看著眼前熟悉的人和景物，死亡的感覺似乎還殘存在神經上。
他竟然又回來了！
回到這個可怕的副本！
第035章 035
小鎮常年籠罩迷霧, 今日也沒有出現太陽。
和雲藏月一起去上學時候，元楚星突發奇想說想要換條路走。
對於元楚星突如其來的想法，雲藏月向來都沒拒絕過，此時自然也微笑著說：“好啊。”
今天小怪物不知道去了哪裡, 難得沒有粘著元楚星。
和元楚星兩個人一起走在路上時, 雲藏月連嘴角的笑容都真切了很多, 連眉眼裡常年籠罩的陰鬱都被衝淡了不少。
“以後我們還是一起走吧，不要管弟弟了。”
雲藏月趁著小怪物不在，那點勉強在元楚星麵前偽裝出的好哥哥模樣都不要了，塑料兄弟情格外明顯。
元楚星說：“那弟弟一個人怎麼辦呀？它還那麼小……”
雲藏月冷酷道：“讓它去死。”
元楚星：“……”
元楚星靜靜地瞪著胡言亂語的同桌。
在元楚星無語的注視下，雲藏月慢慢又撿起了一點當哥哥的樣子, 他微笑道：“那就給它找個保姆。”
雲藏月冷酷地想，操縱幾個怪物去惡心一下它, 讓它總來煩自己和元楚星。
沒有半點眼力見的就該去死。
早知道它那麼煩, 一開始就把它踹開小鎮。
元楚星表情更無奈了。
彆說小鎮這破地方有沒有所謂的保姆，雲藏月的那個態度看上去就不像是要認真給小怪物找人, 雖然元楚星對同桌濾鏡開得很大，但是架不住這對親兄弟彼此掐的厲害。
閒聊中, 兩個人走到了另一邊的路。
來到這個小鎮一個多月了, 但其實元楚星對小鎮並不算多熟。
他通常是兩點一線，去完學校就回家裡，或者是去同桌家玩。
同桌家很大,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看上去很空, 沒什麼人氣。
雲藏月說是因為他家人都不在了，把元楚星聽得淚眼汪汪的。
加上元楚星同樣算是沒有家人在身邊陪伴, 兩個人的關係更好了，估計再過幾天就能邀請彼此搬到自己家中一起住的程度。
但奇怪的是, 元楚星好像對晚上沒什麼印象。
他們兩個都那麼要好了，竟然沒有約出去夜遊嗎？
元楚星陷入沉思。
明明元楚星迷迷糊糊有過印象，雲藏月送給他一個很特彆的禮物來著，那天似乎是在夜裡。
提著燈的雲藏月笑容在夜色下繾綣又溫柔，好像遞給了他什麼東西。
可元楚星剛要深究自己的記憶，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同行人握住了。
雲藏月抬起一雙眸色純澈的紅眸，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注意看路。”
連聲音都很善解人意。
元楚星垂下眼睛，臉上浮著幾分滾燙。
雖然同桌之間感情很好，親密些也很正常，可元楚星每次還是會忍不住臉紅。
明明人類本能在追尋更親密的行為，但有些時候，一些無意識的簡單親昵反而更叫人心動。
元楚星握緊了那雙冰冷的手，漸漸忘記了自己原本要想些什麼事情——
比起兩人上學的那條路，臨時換的這條路顯然要熱鬨不少。
即便還是清晨，路上已經出現了不少人。
這些人有老有少，臉上帶著平靜溫和的笑容，看上去其樂融融。
但元楚星明明記得，剛來的時候，小鎮居民們臉上分明沒有什麼表情。
元楚星一度猜測過他們是不是屍體假扮的。
畢竟白日裡這些小鎮居民都不怎麼出門，出現時也像幽魂遊蕩。
可現在，他們生活得一派安詳寧靜，就像是再普通不過的正常人。
“早。”
“早上好。”
路過時，元楚星聽到居民們在彼此問候。
不說多麼熱切，可也是正常的寒暄。
有些人看到元楚星和雲藏月竟然也會主動打招呼。
“小娃，上學這麼早啊。”
元楚星也很自然地笑著回應：“還好，去上學的時候剛剛好。”
少年笑容明媚鮮活，對比起來，居民們臉上的笑容就透露出幾分虛假來了。
“怎麼突然想走這條路。”雲藏月在元楚星身側，低著眸問。
元楚星想了想，然後說：“不知道。”
他其實也奇怪：“就是突然來了感覺，想來走一走。”
元楚星打量了下四周，低矮古典的房屋，安居樂業的小鎮居民，還算寬敞的大道。
細節逼真，毫無異樣。
還有點眼熟。
——是因為小鎮的建築風格都如出一轍嗎？
元楚星疑惑地歪了歪頭，陷入沉思。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不夠明亮的緣故，元楚星總覺得視野的景物有些恍惚，恍惚得遇到的每個人臉上連笑紋的走向都有些一致了。
元楚星都忍不住朝雲藏月貼的更近，感覺到雲藏月冰冷的體溫透過夏日薄薄的衣衫傳來，心下總算有了幾分穩妥。
“這條路的儘頭通向哪裡呀？”元楚星問道。
雲藏月是土生土長的雲水謠小鎮的人，比他熟悉小鎮得多。
雲藏月說：“永夜廣場。”
“永夜廣場？”元楚星有些好奇。
雲藏月耐心地給他解釋：“小鎮並不大，基礎設施也落後。前些年才集中財力在這邊修了個廣場，用來給小鎮提供舉辦活動的場地，多少算是小鎮標誌性地點了。”
他微笑著建議：“時間還算早，要去看看嗎？”
元楚星不是很心動：“現在那裡又沒有什麼活動，去到那裡看地板磚嗎？不去。”
雲藏月眨了眨眼，他牽著元楚星的手，望來的雙眸專注而澄淨：“小星有什麼喜歡的活動嗎？”
元楚星抬頭，露出疑問的表情：“？”
雲藏月笑著道：“我對小鎮上活動舉辦的時間也算是了解，如果有你喜歡的節目，等時間到了，剛好可以帶你一起去看。”
元楚星彎起眼睛：“好呀好呀。”
他和雲藏月說起自己想看的節目來。
元楚星在外邊城市長大，為了保護環境，不許放煙花也不許放鞭炮，雜技魔術傳統戲曲更是一樣都沒見過，更彆說什麼祭祀祭祖之類的活動了。
“要是有這類活動的話我還是很感興趣的！”元楚星興致勃.勃地提議，說到激動的點時，連小辮子都跟著輕輕搖晃。
雲藏月嘴角微彎：“好。”
得到滿意回應的元楚星顯然更開心了，不過對於雲藏月“那還要不要繼續去逛會廣場”的提議，元楚星想了想還是拒絕了：“還是等活動的時候吧，我喜歡熱鬨一點，熱鬨更有氛圍感。”
也幸好他沒有去。
不然的話，元楚星就能看到那空曠的廣場上，隻有最中央有一座空蕩蕩的祭台。
這樣古怪的建造，絕不符合那些活動的場地要求。
這邊的路並不通向學校，不決定去看永夜廣場，兩個人就要往回走了。
回頭走的時候，元楚星習慣性抬頭看了眼天色。
他露出幾分困惑的神色。
小鎮總是常年籠罩薄霧，天空也總是灰蒙蒙一片的。
彆說太陽，夜晚的時候連月亮也看不到。
就好像這裡沒有天體的概念，天幕隻是一層薄薄的雞蛋殼子。
隻是現在，一向空蕩蕩的天上驟然多出一個巨大的天體。
雖然是白日，但那天體並不明亮熱烈也不熾熱，反而被籠在白霧與蒼白天幕之中，透出幾分古怪的森冷。
元楚星看了下天空，發出疑惑：“怎麼感覺……”
他擰著眉頭，嘀咕道：“不像是太陽，而是月亮啊。”
雲藏月歪了歪頭，同樣很疑惑：“月亮不好嗎？”
元楚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不是不好啦，就是覺得很奇怪。”
少年哼哼著嘀咕：“月亮不是應該晚上才出現嗎？白天天空掛著的應該是太陽才對。”
雲藏月思索了片刻，說道：“這樣啊。”
他低眸，專注地盯著元楚星：“你喜歡太陽嗎？”
說話時，聲音慢吞吞的，等著一個答案。
元楚星一愣，被問得莫名其妙：“還好吧。”
莫名其妙完，元楚星又假裝思索，逗同桌：“難不成我說我喜歡太陽，太陽就會立馬升起嗎？”
小鎮這種奇怪的氣候，那麼久了元楚星就沒在這見過太陽。
雲藏月靜靜地凝視著元楚星，片刻後露出一個溫和無害的笑容：“會哦。”
他玩笑般回應了元楚星。
語氣好像還很認真。
像是無所不能的神明在和他的信徒承諾。
明明很幼稚，偏偏元楚星就被雲藏月這種古怪的態度給哄到了。
“笨蛋小月。”
元楚星用頭撞了一下雲藏月的肩膀，聲音輕哼。
雲藏月怕他磕到，用手虛虛扶著。被罵了也不生氣，反而笑著應：“嗯。”
元楚星索性把臉也埋進了他冰冷的掌心，臉肉軟軟地貼著他的手，嘟囔的時候，含著熱氣的呼吸輕輕地吐息在雲藏月的肌膚上。
他輕輕地笑，柔軟的尾調輕輕地揚：“嗯什麼嗯，笨蛋。”
“你又不是言出法隨的神明，”少年清脆的聲音裡浮著幾分明亮澄澈的笑意，“太陽怎麼會說升起就能升起。”
雲藏月也笑了起來，他說：“隻要你喜歡的話，太陽也可以永懸於天際。”
元楚星想了想，說道：“那還是算了。太陽看多了也會膩，比起太陽，我還是更喜歡月亮。”
雲藏月問：“你喜歡月亮嗎？”
元楚星笑了：“當然喜歡啦。”
他隨口說道：“白日永晝一聽就很殘酷，還是皓月永懸更美。”
雲藏月微微側目，像是在細細聆聽。
聆聽時，少年靜靜垂下濃密的睫羽，神色不明，與陰影一並湮滅在紅瞳之中。
雲藏月慢吞吞道：“可這樣的話，就算永永遠遠注視著月亮也沒關係嗎？”
元楚星聞言就笑了起來，鮮活的眉眼裡是純淨明亮的笑意，他笑著說：“沒關係呀。我喜歡月亮，就算是一直注視也沒關係。”
說到這裡，元楚星開了個玩笑：“倒是天上的月亮彆膩了我就好——不過，更多的可能是，月亮根本不會留意地上的人是誰吧。”
雲藏月頓了頓，然後輕聲道：“不會。”
元楚星一愣，歪了下頭：“什麼？”
雲藏月抬起了那雙如玻璃珠一般的眼睛，緊緊地凝視著元楚星，瞳孔像是要把對方徹底鎖在自己的眼底。
在對視中，少年慢慢就露出一個溫和寧靜的笑容，語氣透著幾分蠱惑般的詭異。
他微笑著說：“月亮，會一直注視著你。”
元楚星被雲藏月這樣上道的表現給哄到了，雪白的小臉上，紅暈和笑意暈染，星星浮動在那雙藍色的眼睛裡。
他心想，自己和同桌果然不愧是最佳拍檔，中二也能中二到一起去。
“好呀，那月亮要一直一直注視我哦。”
元楚星開開心心地應著，把手牽得更緊了。
這對同桌親親密密地牽著手去上學了。
元楚星沒有看到的是，在他走後，表情鮮活的小鎮居民重新變得麵無表情起來。
那一雙雙無神的眼睛裡，月亮紋路愈發清晰。
影子之下，紅線竄動。
像是在說：要永永遠遠，留在這裡哦。
第036章 036
元楚星和同桌開開心心來到了學校, 上著課，暈暈欲睡。
下課時打算去外邊接個水，清醒一下。
卻發現走廊上的同學之中似乎出現了幾個陌生麵孔。
元楚星一時間還有些驚奇。
小鎮本來就不大，唯一的這座高中人就更少了。
一個年級就隻有三個班, 每個班不到四十人, 驟然多出十幾個新麵孔是非常好認的。
何況, 他們長得真的非常有新意。
元楚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還拉了下陪他出來接水的同桌：“小月，你看見那些人嗎？”
被元楚星拉著衣擺的雲藏月望向了那些新麵孔，眼神落著淡漠：“嗯。”
“他們是新來的轉校生嗎？還是員工？”
元楚星沒有發現同桌的冷淡，而是試圖踮腳, 從雲藏月的肩上去打量那些人：“他們長得好奇怪啊。”
什麼身高兩米的壯漢，長得像是通緝犯的人, 畏畏縮縮躲閃的瘦男……
怎麼瞧都不是什麼好人。
“咦, 同桌快看，那邊的那個人, 說四十都有人信吧？”
元楚星眼睛亮閃閃地盯著那些人瞧，興致勃.勃的樣子瞧得雲藏月嘴角的弧線都平直了下來。
“小星, 很在意那些人嗎？”他低聲問。
聲音也仿佛落著些細雪, 透出涼涼的寒意。
沉迷觀察那些古怪家夥的元楚星聞言趕緊搖頭：“不不不，隻是因為他們奇形怪狀才多看了幾眼而已。”
元楚星真誠地看向雲藏月：“要說讓人忍不住多看，最好看的當然還是小月你。彆的家夥我就是隨便看看而已啦！彆生氣彆生氣, 我不看他們就是了。”
雲藏月慢吞吞地說：“哦。”
兩秒後, 他又補充：“我沒生氣的。”
元楚星聽著就笑起來了，拉過雲藏月的手搖了搖：“好好好, 沒生氣。我們接水去吧？”
有個和那群古怪家夥一夥的人不知道想些什麼，經過的時候, 竟然不小心撞到了元楚星。
他存在感很弱，弱得元楚星都沒留意他。
“對不起！”對方下意識地道歉。
元楚星聞言偏眸看了對方一眼，說了聲沒關係就走了。
唯獨落下的那個古怪家夥，視線直愣愣地盯著元楚星的背影瞧。
在元楚星看不到的角落裡，雲藏月眼神慢慢冷凝起來。
放學時。
他對元楚星微笑道：“小星，今天我有事去處理一下。隻能委屈你先自己回家了。”
元楚星眨眨眼：“咦？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雲藏月說：“無須在意的小事情，我自己就能處理好。”
元楚星想了想又問：“那弟弟去哪了？”
今天白日一整天好像都沒有看到它。
雲藏月眨了下紅瞳，慢吞吞地說：“無須在意它，它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元楚星不明所以，但還是乖巧地哦了一聲，自己回家去了——
好久沒有自己回家了，一時半會還有些不太適應。
他抬起頭，看著天幕中的那輪天體在迷霧中漸漸開始清晰。
白日的時候，它隻是粗淺露出一點輪廓，但是現在，它慢慢顯出邊緣，在霧下吞吐細微的光亮。
元楚星盯著天上的“月亮”，慢慢垂下了眼睛。
才分開一會，好像又開始想小月和小怪物了。
元楚星踢了下路邊的小石子，有些失落地抿起唇。
不過自己一個人回家時，元楚星倒是遇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阿婆，好久不見~”
元楚星眼睛一亮，連忙上前和老嫗打著招呼。
“是你啊。”阿婆淡淡地說。
“對呀~”元楚星開開心心地回，絲毫不在意她的冷淡。
阿婆並不總是在家門口前坐著搗藥，遇到她有時候需要一些運氣。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一開始元楚星撞見對方的頻率還挺高，但自從和雲藏月關係好了之後，他和雲藏月這對兄弟天天膩在一起上下學，
如果隻看外表，會覺得這是一個冷漠又刻薄的老人，她長相就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感覺。
但實際上，阿婆其實還挺好相處的。
“阿婆，需要我幫你做些什麼嗎？”元楚星熟稔地幫她搬來椅子，扶她過去坐。
然後習慣性朝她伸手：“給我弄吧。”
在阿婆拒絕前，不知為何，元楚星竟是下意識地露出燦爛的笑臉，得意洋洋地截話：“倒——背——如——流，彆擔心，交給我好啦！”
說完元楚星就是一愣。
奇怪，他為什麼會這麼說？
倒背如流什麼？之前婆婆給過他的藥物圖鑒嗎？
但他為什麼會這麼熟練的回答？
阿婆看了元楚星一眼，竟是沒有絲毫異樣，哼了一聲，竟是真的把搗藥瓶遞過去了。
元楚星低頭瞥了瓶子一下，難得沒有在其中看見幽藍。
“阿婆，你換了種藥材嗎？”元楚星疑惑地問。
阿婆說：“不一直都是這些藥材嗎？”
元楚星下意識接話：“明明前幾次都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
元楚星疑惑地歪頭思考了下。
前幾次都是什麼來著的？
阿婆麵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你記錯了。”
被這樣篤定地注視，元楚星漸漸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是、是嗎？可能是最近記性有一點差。”
搗藥過程中總是帶著幾分安靜，元楚星搗著搗著，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明明記憶裡他似乎沒怎麼幫阿婆搗過藥，但又有種莫名的熟練，搗藥時也有種古怪的既視感。
可記憶應該是不會騙人的。
思考了半天實在沒思考出東西的元楚星決定不想了。
他隨口和阿婆說話：“好無聊啊婆婆，你這裡有什麼故事可以聽嗎？”
阿婆蒙著灰翳的眼睛顯得很是晦澀：“哪有什麼故事聽。”
元楚星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裡閃過一個奇異的靈感，他眨眨眼舉例說：“比如罪惡之子什麼的！小說裡不是常出現這種故事嗎？什麼偏僻的小鎮，什麼淒慘的主角，什麼詭異……”
元楚星越說眼睛越亮：“無論是惡鬼複仇，又或者是惡魔蠱惑人心，又或者是魑魅魍魎，小鎮裡應該很多這種誌奇故事吧！”
阿婆：“……”
阿婆說：“不要封建迷信。”
說著，她盯著元楚星看，那張年邁的臉上似乎流露出幾分“這孩子怎麼年紀輕輕就搞迷信”的可惜。
封建迷信的元楚星：“……”
元楚星萎了：“哦。”
他鼓起臉，垂頭喪氣地繼續搗藥了。
可元楚星思來想去還是不安分，一邊搗藥，眼神一邊無意識打量四周。
“小鎮上最近好多蝴蝶啊，現在是什麼蝴蝶繁衍的季節嗎？”元楚星抬起頭，有些不解。
“哼。”阿婆瞥了元楚星一眼，“說什麼倒背如流，連幻夢蝶怎麼出現都不知道。”
元楚星有些發愣：“什麼？這是幻夢蝶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之前會對阿婆說出“倒背如流”四個字，但婆婆給他的那本書元楚星確實看了，而且學得很好。
幻夢蝶算是裡邊很出名的一種生物，元楚星不可能認不出。
少年此時臉上的神情不似作偽：“這難道不是普通的蝴蝶嗎？”
阿婆的動作一頓。
她抬起蒙著一層灰翳的渾濁雙眼，耷拉的眼皮下，無神的瞳孔緊緊盯著元楚星看。
元楚星微微擰著眉頭，表情帶著些許疑惑和奇怪。
聲音也有幾分苦惱縈繞：“明明書上說，幻夢蝶隻會在夢境中出現，通體呈現出夢幻的藍色。它通常是依附於某個存在的夢境而生，一般出現時也隻會有一隻，畢竟夢境一般是獨立的。”
“很多隻幻夢蝶一並出現，要麼說明這是許多個夢境交織，要麼是有什麼強大的存在禁錮住了夢境，夢境維持越久，越真實，幻夢蝶便越多，顏色越美麗。”
少年彎著眼睛，無知無覺地笑道：“如果這些蝴蝶都是幻夢蝶的話，這個夢境該困住了多少人，或者，強行束縛這個夢境的存在實力多麼可怕，才會導致夢境出現這麼多隻幻夢蝶？”
阿婆瞳孔輕顫。
元楚星說的是教科書上標準卻淺顯的知識。
幻夢蝶還有些特性沒有寫在書上。
一般而言，如果是很多個人的夢境同時交織在一起，哪怕幻夢蝶再多，夢境中的人和夢境的造物是看不見幻夢蝶的。
能夠看見幻夢蝶的情況有兩種。
一種是這個人本身不是夢境的主人，也不是夢境的造物，隻是被卷進夢境的無辜者。
一種是，這個夢境被一個強大的存在給劫持了。
——對方想要留住夢境，或者留住夢境中的某個人。
這個時候又分兩種情況。
如果是前者，所有人都能看見幻夢蝶，卻將之視為常態；如果是後者，那隻有被夢主困住的人，才會下意識忽略幻夢蝶，其餘人卻能發現幻夢蝶這種生物不尋常的地方。
這個時候，就要看這位強大存在留住夢境的意圖了。
劫持了夢境，祂便是這個夢境的神。
祂在夢境中可以隨意妄為，祂的想法就是夢境世界的意識。
或許原先交融在一起的夢境裡有實力稍微強大一點的存在，能夠在夢境被塑變之處還能保存一點意識，但當對方準備戳破真相邊緣時，這無形的力量便開始收攏了。
阿婆想要開口，但她剛張開嘴巴，卻像是被無形的人死死扼住了喉嚨，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個夢境的掌控者，不允許任何人打破這場夢境。
任何想要和祂盯住的獵物揭露真相的存在，都會被封上嘴巴，抹去意誌，永永遠遠也無法吐露出任何一個有關的字眼。
阿婆蒙著灰翳的眼神漸漸在黯淡，可與之相對的是，她的聲音帶著一點恍然：“你說的對，是我老糊塗了。”
阿婆的視線落在那些撲朔著幽藍光澤的蝴蝶上，臉上浮出虛幻的笑意。
“隻是一些漂亮的蝴蝶罷了。”
在元楚星和她告彆後，阿婆無神地盯著那些在空中飛舞的蝴蝶。
幽幽的藍色像是無儘的深海，迷惑人心智的同時，也在湧動著暗潮。
很美，美得如夢似幻。
這也確實是一個夢境。
“可是月亮，祂不想讓這場夢境結束。”
阿婆臉上的意識慢慢淪為虛空中的一部分，像是機器人正在被清理所有運行中的情緒。
幾秒之後，她的眼中浮出清晰的月亮紋路。
阿婆重新搗起了藥，隻是比起先前，她臉上的表情分明是增多了，陰沉森冷的氣質褪去，露出了老者慈愛的一麵。
可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哪怕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鐘，她嘴角上的笑容依舊沒有半點變化——
與此同時，學校。
“這個副本有些古怪，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趙默正在講著話，李建修心不在焉地在後邊聽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重來的，但死亡的記憶依舊深深刻在腦子裡，連回想都覺得心有餘悸。
李建修是被班長殺死的，天知道那個看上去文弱沉默的學生怎麼發起瘋來那麼突然，實力也那麼變態。
這次，有了攻略的李建修原本想用自己的先知去避開一些劇情殺，好順利通關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進來雲水謠高中到現在，發生的事情似乎和之前沒有半點重合。
首先，進來的玩家數量不對。
上一次副本，李建修明明記得，他們是分成了兩組插入了不同的班級的。
這一次，15個玩家卻整整齊齊地被分配到了同一個班級。
其次，雲水謠高中的學生們也不對勁。
那些npc一開始作為背景板，分明顯得機械而僵硬，可現在看去，他們就和正常世界的普通學生沒什麼區彆，顯得很是靈動。
最後一點，也是最不同尋常的一點。
進來到現在，他們竟然一個玩家都沒有死！
這科學嗎？
如果按照正常的副本來看，雖然概率小，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新手玩家這麼多，副本的難度應該也不會很大。
可李建修畢竟是在雲水謠高中這個副本死過一次的人，他深知這個副本不能按照表麵去看。
上一次，15名玩家在第一日就死了好幾個，接下來幾天更是快死絕了。
但現在，白天都快過去了，他們竟然一個人都沒有死。
老師很正常，同學很正常。
正常的上課，正常的下課。
整座學校顯得和諧而友愛，絲毫沒有半點恐怖氛圍。
平和得接近詭異。
這種截然不同的走向讓李建修心中警鈴大響。
現在正是放學時間，白日裡的平和讓帶隊的兩個老玩家狐疑的同時，也不得不按照任務去分配晚上探索的任務。
他們決定先跟這些同學回宿舍。
領路的人是李建修沒見過的同學，胖乎乎的模樣看上去親切而溫和。
和李建修記憶中那些陰森恐怖的npc截然不同。
說起這個，李建修的腦海裡不由浮現了白日裡自己撞到的那名少年。
對方長得很好看，好看得和這些建模像是批量出廠的npc有一層厚厚的壁。
李建修先前從來沒有在這個副本見過這個npc。
這麼出眾的npc，必定伴隨著強大的實力，存在感也絕不會弱。
但直到上一個副本死去時，李建修也沒見過對方。
難不成是蝴蝶效應？
可著蝴蝶效應未免也太大了吧！
正在商量著接下來該如何行動的玩家們並沒有注意到，黑暗之中，一雙眼睛正幽幽地盯著他們。
……
小怪物此時的心情很是不爽。
比起這些聞上去很臭的食物，小怪物更想窩在元楚星的懷抱之中。
但是可惡邪惡的本體不允許。
他當著元楚星麵前就是溫和好說話的世界第一好同桌，背著元楚星就露出冷酷的嘴臉：“去乾活，沒用的廢物。”
把小怪物氣得。
一方麵，它打不過本體。
一方麵，想要維持這個夢境，確實需要它去做事。
黑暗的角落中，小怪物盯著這些玩家，慢慢張開了嘴巴。
小怪物的能力很是特殊。
哪怕隻是一個分體，可它的實力依舊很強。
其中一個能力，被它吃掉的人，腦海中的全部記憶會被它完完整整地讀取，任何東西都無法隱瞞它。
另一個能力是，被它吃掉的人，哪怕意識消散了，軀體也會依舊如活死人般活動著。
但雲藏月卻覺得，隻是簡單的操縱屍體哪夠呢？
畢竟操縱時，意外再小，也還是有出事的概率的。
哪有把對方記憶徹底吞噬來得好，之後想要塑造什麼人格，就捏造出身體，再將捏造的記憶塞進去。
這樣的話，塑造的世界裡，哪個人表現得不合心意，就替換掉哪個人好了。
縱使已經接手了夢境的操縱權，但雲藏月向來不喜歡不受控製的意外。
他想要留住他的小星，那就會徹徹底底地，將所有可能都把握在自己手裡。
雲藏月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將小怪物驅逐出去，自然是看中了它的進階能力。
在雲藏月的默許下，小怪物能夠掌握更多的權柄。
他們兩個合作，自然能夠將這個夢境徹底塑造成一個完美無缺伊甸園。
小怪物低眸，紅眸裡浮現出深深的惡意。
即便平日裡再討厭主體，但他們本質上是同一個存在。
貪念的自然也是同一樣東西。
主體想要達成的目的，自然也是小怪物想要達成的目的——
黑夜逐漸降臨了。
自古以來，黑暗便是恐怖的代名詞。
無論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隻要光線被吞沒，人下意識就會浮現出害怕的情緒。
何況他們現在在的是懸月遊戲，這個遊戲，是真的會死人的。
趙默等人發現，自黑夜降臨後，身邊的同學們似乎出現了變化。
白日裡，他們分明還透露著鮮活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