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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起來啊!怎麼不打起來!過過嘴癮就夠了嗎打起來!】

【不懂,什麼意思,為什麼沈暮洵說了個半拉楚熄就不接話了?】

【有什麼不能在鏡頭麵前說的我請問……我們高貴的vip聽聽牆角怎麼了?!】

沈暮洵回過頭,蕭意的手也順勢從江聲的肩膀上移開。

就是這時候,所有人都聽到了一陣清晰的腳步聲。

江聲愣了下,抬起頭就看到楚熄靠在牆邊,手臂抱著胳膊,“你來這裡乾什麼?”

腳步聲漸漸近了,江聲往前走了一步正準備張嘴,身後有一隻手捂著他的嘴,把他所有聲音都堵了回去。

而後清瘦但有力手臂鉗住他的腰,幾乎把他當一個假人抱住,輕飄飄地運走了。

地上鋪著地毯,腳步聲都不那麼明顯。

似乎起了爭執,細微的腳步聲聽起來有些紊亂。

然後江聲聽到楚漆的聲音。很冷硬,他很少聽到楚漆這樣的語氣,也許因為楚漆再生氣的時候都不會用這樣的態度對待他。

“這句話是我該問你,你剛剛在和誰說話,站在這裡是為了擋著誰?”

楚熄沒有往後看,隻是懶散道:“自言自語的習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另外,我出來逛逛都不行?”

楚漆開門見山:“江聲在哪裡。”

楚熄挑起眉毛,笑眯眯的表情因為不帶笑意的眼睛而顯出冰冷的乖戾,“你沒看好他是你的事,跑來質問我是懷疑我,還是懷疑他?”

“你在挑撥我們的關係?”

楚漆深邃的眸子眯起,還想再說什麼,忽然兩個人都聽到“砰”的一聲巨響——關門的聲音。

楚熄回過頭看了一眼,轉頭看到楚漆要往前,一腳踹在牆上擋住他的去路,“怎麼能算挑撥呢,建議而已。你應該給他更多的信任和空間。你知道的,一個人占有欲如果太強是沒什麼好下場的。”

楚漆眉頭擰起,側臉繃緊,扯了下唇角。

他看了一眼那個方向,按著楚熄的肩膀把他用力往旁邊推去,越過他就往後走。

不是吧。

真的急了?

楚熄似乎感覺到有些快意。扯著嘴角想笑,卻又覺得很諷刺。

他跟上去,一把拉著楚漆的胳膊拽下來,“這麼大的聲音,你覺得會是江聲嗎?如果他隻有一個人,現在不就下來和你打招呼了?”

他說,“所以隻有兩種情況不是嗎,第一,他不想跟你走,寧願躲起來。第二,有個誰‘不小心’地把門關上,故意發出動靜吸引你的注意?無論是哪種可能,你都找不到他,不明白嗎?”

楚漆停下腳步,深邃的綠眸鋒利至極,像是被擦拭乾淨的劍刃。

他伸手掰掉楚熄的手指,黑襯衫下的軀體寬闊結實,裸露的手從手指到尺骨都充滿爆發力。

“彆讓我發現他是被你藏起來的。”他說,“他說去散步,他說隻用半小時。”

楚熄看著他,眼眸半眯起來,聲音輕快,“所以呢。”

“所以他如果因為你違背和我的約定,我無法接受。”

空氣寂靜地停滯兩秒。

一瞬間楚熄以為自己聽到了很多聲音,風聲,引擎聲,酒瓶碎掉的脆響。但回過神,他還站在楚漆的對麵。

楚熄笑起來,“天啊,我沒聽錯吧?你居然接受不了嗎?”

他眼睛裡沒有半點笑意。綠色的虹膜中一點漆黑收縮,如同飛蠅般顫動著。

“那你以為,是誰讓他違背和我的約定的。”

他伸手關掉了收音麥。

楚漆愣神一秒,也跟著關掉。

【?!什麼約定,看得好好的不要讓我看默劇我求你們了!】

【唇語大師在哪裡速速請上來,我要看兄弟相爭,我要看!啊啊啊!】

楚熄越是在冰冷地質問,嘴角的笑意就咧得越大。

“你以為他那天晚上看著你的時候,想的是你嗎?你如果看一眼他的手機,就會發現他最後一條是給我發的消息。”他咬字用力,“現在你說你接受不了?誰來考慮我當時能不能接受?”

這些字眼早早在楚熄心裡重複千遍萬遍,本來他該麻木了才對。可是真是離奇,這些言語脫口而出的瞬間,好像有尖刻的鑿子用力釘入他的骨頭,把他自以為是的強硬都砸得稀巴爛。

他的呼吸變得輕,因為他幾乎感到一陣虛幻的痛意,頭疼起來,喉道都變得狹窄,呼吸聲更大了些。

楚漆定定看著他,比起楚熄,他有著更強烈的骨骼感,麵部總是帶著一種讓人望而卻步的寒冽。

從小到大接受著精英教育,被人稱為正人君子的楚漆,在麵對楚熄的質問時候,在麵對楚熄和江聲那一線火苗般虛妄的可能的時候,不得不去直麵自己的虛偽和瘋狂。

他對楚熄難道沒有一點點的愧疚嗎?

“抱歉。”沉默很久,他艱澀地說,“我說過了,當時我不知道。”

但如果問他有沒有後悔過?

答案就在江聲真心話的回答裡。

——如果我們之間沒有發生那場意外,我按部就班地對你告白,你會答應我嗎?

……

楚漆感覺到胸腔的皮膚被撕扯開。

他的肌理血肉好像都赤裸裸地袒露著,他不得不為之感到痛苦,和暴露的危險、茫然、惶恐。

楚漆緊閉了一下眼,頂光的影子把他的麵孔雕刻出一種帶著狼狽的英俊。

……沒有比那更好的機會。

從前沒有,那之後也沒有再出現。

楚熄隻是看著他,一張臉上帶著細小的傷痕。握著扶手的手用力,手背上青筋跳動著。許久,他喉嚨裡才發出一聲輕蔑的嗤笑。

“要我說沒關係嗎?”

“彆裝了。”他說,“小心把自己都騙過去了。你根本不把我當個玩意兒,對我說句抱歉,是不是夠你在心裡嘔半輩子。你這麼高高在上高貴非凡,怎麼能低下頭對你看不起的人說抱歉呢?”

“知道我為什麼在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不插手嗎。”

他看了楚漆一眼。

“你看不起我,覺得我手段低劣又卑鄙,是吧。是,我自己都承認,我就是這麼一個爛透了的人。”他說,“但至少這上麵,我比你高尚不是嗎?”

這當然是——

假的。

楚熄這輩子沒有哪一點和高尚這兩個字沾邊。他沒那麼強的道德感,為愛當三他沒什麼不可以。

他沒能成功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江聲拒絕了。

不過不管怎麼樣,說出來拉踩一下某個人他還是很爽的。

精神勝利法怎麼不算勝利呢。

楚熄很豁達的。

“砰——”

緊閉的房門裡傳來了什麼動靜。

楚漆終於再也沒辦法聽下去,用力撕開楚熄的手,轉頭走向不遠處的房門。

楚熄看著他的背影,驀地扯開嘴角笑了下,笑聲大起來,他甚至扶著一旁的雕花欄杆笑得彎下腰。

他怕什麼呢?他急什麼呢?

怕重蹈覆轍,報應不爽嗎。

楚熄的目光也看向那道房門,笑夠了,一張臉上所有的表情才慢慢地一點點消失掉,一種空蕩的寂靜感。

他抓著扶梯一步步跨上樓,頭發飛揚著,紅瑪瑙的耳墜晃動著,腳步落在地毯上,沒有發出聲音。

有時候他也會茫然。

他和楚漆,會是同樣的結局嗎。

楚熄不想承認。但是他和楚漆,有時候,偶爾的時候,真的有些相似。

那些篆刻基因裡,寫進血液裡麵的東西。

做朋友的時候,寬容,大度,隱忍,欲求能夠被壓抑在理智裡步步退讓。

一旦轉換關係,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的可能性,就是拉開了閥門。

他會不會,也會成為一個瘋子。

不會的。

有了楚漆這樣的前車之鑒,無論如何他也不會重蹈楚漆的覆轍。

*

把門關上之後,江聲還感覺背後抱著他的人帶著淡淡的警惕聆聽聲響。

耳邊隻有淺淺的呼吸聲,也是唯一籠罩他注意力的東西。

在昏暗的房間,隻有一盞壁燈在不遠處亮著,江聲也屏住呼吸聆聽,聽到楚熄和楚漆的對話,然後似乎在漸漸走遠。

又過了一會兒,捂著他嘴的手才放了下來。

江聲終於能夠大口呼吸,轉過去看了眼背後的人,微弱的光線下隱約可見的淚痣讓他下意識地喊道,“沈——”

話音未落,青年轉過頭。

淚痣,鳳眼,輪廓清晰但柔和,溫潤如同玉石般不帶任何鋒利感。

江聲到嘴邊的名字差點又沒能咽下去,“……暮——呃,蕭意。”

蕭意眼睛像漆黑的霧,隱約感覺有潮濕的重量。他攔在江聲腰上的手指收緊一點,溫和的臉上帶著無奈,飄忽的吐息像一團濕潤火苗落在他後頸。

“又認錯了啊。”

【好經典的名場麵複刻……笑死,想起了節目第一天就認錯的故事】

【但不是江江的問題啊,剛剛有一瞬間我都恍惚覺得是沈暮洵!】

【好吧我承認我還是很愛這種抓馬戲碼……蕭意現在想著什麼呢,會陰暗扭曲地想不甘心憑什麼嗎】

【更扭曲一點!!都陰濕替身了,蕭老師難道不會想一下既然現在能認錯,那打啵的時候也能認錯嗎??點擊就看小沈努力拉好感但成果被蕭老師吃掉,事後無能狂怒發大瘋】

【受不了了!!我要鯊了你們所有人,蕭的粉絲就和蕭一樣是變態吧我說,我們小沈什麼都沒做錯】

【?好缺德啊你們……(我也想看,能說嗎會被打嗎】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

江聲還是感覺有點尷尬,但這次已經可以佯裝無事發生了,隻是側過頭,借著壁燈微弱的光看向蕭意。

蕭意的風格偏向成熟,除了胸針領夾之外,其他飾品很少在他的身上出現。而出人意料,今天他右耳戴了一顆閃閃發光的耳釘。

在這樣偏暗的光線中,從側臉看去的角度,難免會優先注意到他的淚痣,然後是那枚耳釘,再留意到他的眉眼。

江聲終於找到自己剛剛那點違和感的源頭,“你打耳洞了。”

“嗯。”

清潤寬和的男人麵不改色地瞥過一旁的跟隨攝像頭。

江聲退開一點,好好地打量他,還是覺得有哪裡很奇怪。

然後終於想起來了——味道!

蕭意身上的味道變了。

江聲被捆起來的手想揪起他胸口的衣料,但有些困難,於是乾脆湊近一點聞了聞。

蕭意一怔。

江聲很少主動和他離很近。大多數時候,是蕭意不知廉恥地湊過去,然後被抓著頭發扯開。

蕭意微微屏住呼吸垂眸看,從他的角度,能看到江聲纖長的睫毛,鼻尖和一點嘴唇。呼出來的氣都因為距離太近而像是撲在了他的心臟上。

心臟重重地墜了下,蕭意忍不住微微佝了點腰湊過來,呼吸輕緩地落在江聲的耳邊。

陰暗環境中,牆邊的窗簾在蕭意臉上留下彎曲濃重的影子。

江聲耳朵被他的呼吸弄得發麻,縮著脖子往後躲了躲,抬起眼問,“你還換香水了?”

蕭意身上的香水一貫是木質香,乾淨溫和很有質感,因為他一直沒有換過,所以江聲記得很清楚。

現在的味道……

江聲眨了下眼,判斷不了,好像帶一點花香調?隱隱約約的。

“好聞嗎?”蕭意問。

江聲看向他,“不錯,但是怎麼忽然換掉了?”

“人是需要新鮮感的。”蕭意嘴角彎翹著,有些微涼的手指已經在回溫,輕緩摩挲江聲的關節,“對嗎?”

“……”這個話題,江聲有點謹慎的閉口不言。

他還沒忘,現在在直播期間。

最開始因為不熟悉直播或者掉以輕心,他和沈暮洵已經鬨了足夠多的事情出來了。江聲可不重蹈覆轍。

他直接開口,“你之前說可以放我走的!”

“當然。”蕭意的手碰到江聲手腕的緞帶,慢條斯理地幫他解開,他在這簡短的回答之後,卻直接錯開了這個話題,閒聊般說起,“你的初戀看起來可不是什麼好好先生。”

江聲警覺地盯著他:“不要轉換話題。”

蕭意慢慢揚了下眉毛,他依然抱著江聲蜷縮在狹小的角落,讓江聲坐在自己的腿上,柔軟微涼的指腹在解開綁帶的時候時不時輕擦過江聲的手。

“作為朋友,我們的友誼讓我可以違背規則和阿聲透露一點東西。你想知道嗎?”

江聲繃著臉:“不想。”

蕭意從善如流,“嗯,沒錯,是分了兩組。顧清暉和楚熄是負責監控動向的。”

江聲豎起耳朵。

蕭意說,“我們三個下來,當然也留了顧清暉作為後手,他怎麼會沒有看到楚漆的動向呢。但他看到了,卻不說。”

江聲:“隻能說明你們惹人家討厭了。”

蕭意已經把綁帶解完,慢條斯理地疊起來,然後輕輕放在江聲的手心。

柔和又陰暗的光線下,他微笑著輕聲問,“為什麼不覺得是出了一個叛徒?”

情侶組如果贏了,下局遊戲具備雙選權。

搗蛋鬼贏了,具備最高選擇權。

在這樣的規則之下,顧清暉是不會選擇當叛徒主動幫助楚漆的。

如果他主動了,說明他想通過攻擊隊友的方式變相地拉高自己的分數。作為乾擾組幕後成員,他的優勢很大。隻要他安安分分,被找到並發現身份的可能性很低。

這些蕭意都沒有說,他暫時還不想讓江聲知道,勝利可以進入假戲真做環節的事情。

蕭意心中沈暮洵一向是第一順位的敵人。

第二順位就是楚漆。

江聲對他是真的一直以來都是純粹的友情嗎?還是說早就摻雜了一些連他自己都分不清的感情,隻是一直都沒有發現呢?

與江聲交往的人,始終會囿於這樣的問題。

他的交往對象換掉一個又一個,始終陪在他身邊的人卻依然是楚漆。甚至楚漆都做了讓江聲不快的事情之後,依然可以得到某種讓人意外赦免。

這樣的偏愛,是絕對特殊,和其他任何人都分割開的。

江聲若有所思地把蕭意的話聽進心裡。

他們四個人分了兩組。作為後手監控動向,和另一隊直接行動的。所以蕭意和沈暮洵身上的限製和楚熄、顧清暉的不同也很合理。

江聲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綁帶。

難道說這個是什麼道具?

“砰——”

思緒驟然被門被推開的聲響打斷。

江聲攥緊了手裡的緞帶,心臟一緊猛地回過頭。

不是這間。

但江聲的心還始終提著。

因為找人的人還在一扇又一扇門地打開。

是誰?

楚熄還是楚漆?

蕭意把江聲抱得更緊了一點,“他在找你。”

江聲的手抓緊了蕭意。

“猜猜他能不能找到吧。”蕭意呼吸潮熱地貼在他的頸側,“真可憐,你想見他,他也想見你。”

……什麼苦命鴛鴦劇本。

江聲:“你說會放我走的!”

“我回答過了,當然。”蕭意說,“但現在不是時候不是嗎?你也不知道外麵的人到底是誰。”

耳朵邊的熱氣一陣陣。江聲咬著牙,癢得脊梁骨都在發麻。他把臉彆過去,“有條件嗎?”

“真讓人意外,我們不是朋友嗎?阿聲,你怎麼能這樣想我。”

江聲懂了,那就是有條件的意思。

他麵無表情地推著蕭意的臉,“能不能離我遠一點!離得太近了,我受不了了好想打你。”

蕭意望著他,嘴角彎起笑弧。

像溪邊的風,空中能觸摸的雲,爬山剛看到的一縷日出的光,讓人能充分感受他的可觸摸性,又好像充滿自然的味道。

“可以的。”他順從地把臉低下來一點,發絲落在江聲的臉頰,蹭動的微涼帶著癢意,“左邊還是右邊?”

江聲手肘往後一頂,立刻聽到蕭意的悶哼。

他立刻從他的懷裡像一隻蛞蝓一樣滑到了地上。

“阿聲,你真是……”蕭意捂著被肘擊的腰腹失笑,“小聲點好不好?外麵有人。”

江聲的聲音戛然而止。

“嗯……看在我們是朋友的份上,不如再附送你一個秘密好了?”他輕笑一聲。

“你在上一期節目中留給沈暮洵的懲罰球,他在三天之內沒有成功完成任務。所以這一次,他的懲罰被強製加入這一期裡了。”

蕭意如果不說,江聲真忘記這回事了,他短暫忘卻了剛剛發生的插曲,“你知道?他的懲罰任務是什麼?”

“哢嚓——”

門被推開的聲音響在耳邊。

這一次江聲不用扭過頭去都無比確信,被推開的是他們現在待著的這間房門!

江聲的心臟猛地收緊,飛快地躲到蕭意旁邊的桌子底下。

他們的位置太低了,江聲探出頭去,先看到進來的人的鞋子,然後是褲子,手指。

還沒等看到臉,熟悉的悅耳的嗓音就響起。

沈暮洵推開門低著眸看他,“為什麼坐在地上?”

江聲啞口無言:“……呃,有點熱?”

沈暮洵關上門,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亮光熄滅在他的背後。

他俊美的臉上被陰影籠罩,喉結上貼著創口貼。黑色的眼眸垂斂著望著江聲,然後走到他麵前蹲下。

江聲有漆黑安靜的眼眸。睫毛很長,弧線上翹,細弱昏暗的暖光下,眼底似乎也暈開一點點顏色,顯得淋漓清透。

江聲身上味道都被蕭意覆蓋住了,不知道剛剛兩個人抱了多久有做了什麼。

沈暮洵本來覺得很煩躁,胸腔似乎破開一個巨大的洞,冷風鑽進去,他感覺到一陣又一陣海浪般的煎熬衝擊著他。

可和江聲這樣對視,沈暮洵又會覺得心有些安靜。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看著他就好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下江聲的睫毛。

蕭意伸手就要把江聲拉往自己身邊帶,江聲茫然地歪倒一下,另一隻手卻及時地被沈暮洵也拉住了!

空氣寂靜下來,兩個人的視線對上。

江聲開始感到尷尬了,他好想把臉捂住,可是兩隻手的狀態都是占用中。

怎麼會這樣,這又不是什麼小學生手拉手的遊戲,他也不是什麼拔河遊戲的中位標吧?!

救命,救命,救命。

嗚嗚。

他罪不至此!

第087章 潮濕就潮濕之

【啊啊啊啊好好好我們突然的戀愛有自己的燃冬!】

【嗚嗚嗚小沈, 江江你可憐可憐我們小沈吧,愛而不得瑟瑟的,現在也長嘴了,很好很好!不像某個陰濕人抱著你就不放手, 知不知道麥麩過度隻會下頭】

【?拉踩什麼什麼東西我請問, 是是是就你家沈暮洵可憐啦, 我們蕭老師從頭到尾都沒有和江江有過1v1劇情呢,誰來可憐蕭老師!】

【陰濕人怎麼你們了……我們史萊姆是很好的, 任人揉搓, 捏圓捏扁都可以!並且還是江江限定牌】

【太缺愛了所以偶爾耍點心機有問題嗎?不過是想被多多欺負一點而已……你們都沒有看到嗎剛剛江江朝他湊近的時候他呼吸都要停住了, 他們是有多久沒有好好親親了,我可憐的小情侶(捂嘴哭】

【啊啊啊夠了我說夠了!蕭意粉絲對蕭意濾鏡未免太大了吧好可怕……】

左手拉一個,右手拉一個。

江聲維持這個要歪不歪要倒不倒的姿勢已經一個世紀,脆弱的腹肌不允許他再繼續下去。

但他們兩個還在吵架。

隻要把蕭意和沈暮洵放在一起,就會一直吵架!就和倉鼠不能合籠的道理一樣,蕭意和沈暮洵也不可以合籠!

“我以為沈先生在楚熄那裡出過風頭之後,應該不會再有什麼額外的心情為難我了。”

“為難?你在開什麼玩笑, 多看你一眼我都覺得惡心。”沈暮洵發出一聲不可置信的嗤笑, 聲音森冷不耐,“給我放開!少拿你的臟手碰他。”

蕭意輕笑。

“至少我現在還是合乎規矩的接觸不是嗎?”

他麵孔上映照著昏暗的燈光, 輪廓半隱入陰影中,清潤柔和的眼眸被掩蓋,挺拔的鼻梁和單薄的輪廓線就顯得有些晦澀如霧氣般的冷。

他咬字和說話的態度和沈暮洵截然不同,是溫和、不帶攻擊性的, “比起沈先生未經允許擅自接近的行為, 誰更肮臟還不好說,不是嗎?”

當然, 說的話就不一定了。

沈暮洵眯起眼睛:“我隻是——”

“你隻是什麼呢。”蕭意帶著細微的笑,及時地截斷了他的話語,“你為自己辯解的每一句話,都是我做出同樣行為的合理根據。”

沈暮洵瞳孔一縮,而後皺著眉驀地笑出聲。

好聽的嗓音讓他刻薄的話語都顯得沒那麼討厭,當然,在蕭意那裡,連他優越的嗓子都是他的罪證。

“你說這句話自己不覺得很可笑嗎?”他的目光眯起,瞥向了蕭意眼瞼的那一點若有若無的淚痣,臉上的表情更顯得冷晦。

惡心,惡心,惡心。

看到這張和他有著兩分相似的麵孔出現在江聲身邊,沈暮洵都覺得是一遍遍地提醒他受過的侮辱。

他可以原諒江聲,因為他真的很賤。他就是蠢到寧可要再吃一遍這個苦,寧可再去受一遍江聲給的折磨。他認了。

但不代表蕭意也配有同等的待遇。

臟東西,爛人。他真的該死。

胃部不受控製開始生理性的痙攣,沈暮洵臉色有些蒼白,扯開嘴角。

“更見不得人的是誰,你自己心裡大概很清楚吧。蕭意。”

蕭意也輕笑一聲,溫和的眼眸直視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疑惑,“不明白呢。”

【好可憐的江江!江江好,其他的都壞】

【同等情節代入一下大小楚會更香!我發現兩組三角一個很妙的點,對峙的時候都會在直麵對方的時候發現對方的相似點……!】

【噢噢噢!沈蕭吵架看到對方臉上的淚痣會更生氣吧,畢竟一個是蒸煮一個是替身上位,互相恨對方恨得要死】

【大小楚吵架發現自己和對方有著一樣的眼睛,是親兄弟都這麼像了江江卻隻喜歡哥/弟】

【很好很好,一款適合混亂樂子人看的戀綜!】

光線沉晦,是情緒最好的遮羞布。

他們你來我往地交鋒,攥著江聲的手不自覺地往自己這邊拉扯起來,不過他們大概沒想到對方也恰好在這時候用力。

江聲忍無可忍地掙紮起來,把兩個人的手都甩開,“夠了!”

然後“砰——”地一聲打上了櫃子。

江聲:“呃。”

他顫巍巍地把自己疊成了被子。

啊啊啊,好疼,好疼,今天到底哪裡出現了問題?!為什麼,為什麼哪裡都不順!

兩人同時愣住,空氣也陷入一片安靜和祥和。

沈暮洵蹲下來的姿勢變成了半跪,正想伸手抓住江聲藏在胸口的手,卻發現蕭意的手搶先一步。

他擰著眉毛轉頭。

蕭意把江聲的手指攥在手心,借著光湊近看了看他手背突出的骨頭。

“沒有破皮,隻是磕得有些重了。”

江聲活動了一下手,還是頓頓的疼。

不過小傷小痛,江聲也懶得管了。蕭意幫著揉著,慢慢就緩過勁來了。

趁他們現在不吵了勸個架,然後想辦法把沈暮洵支開,讓蕭意想辦法送他走。什麼任務啊,不想了,晚飯也不吃了,在床上睡他個昏天黑地!

啊。

可是蕭意到底是不是在溜他啊?怎麼說呢,其實江聲對蕭意人品的信任度幾乎為零。

倒不是因為蕭意常常騙人,相反,他言出必行,答應江聲的事情一定都會做到。對於這一點的堅持甚至也到了有點變態的地步……

但是蕭意總會給人一種陰暗未知的神秘感。他微笑的樣子那麼真誠,以至於你永遠不知道他應允你的要求的時候,背地裡是否有什麼其他盤算。

哎。

不管了。

江聲伸手抓住了蕭意的手腕,“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蕭意下意識地反手握住了江聲的手。

他的手已經回溫,而江聲的手卻因為緊張而有些發冷。他垂下眸,細碎的發絲落在眉眼晃動著,力度稍緊,輕聲道,“算。”

沈暮洵的目光盯著他們相牽的手看了兩秒,形狀漂亮的眼睛垂了垂。側臉緊繃著,晦暗光線下顯得冰冷,手指在膝蓋上點了點。

“有什麼條件?”他聽到江聲問。

頭發晃動了下,紅寶石的耳釘在晦澀光線中有著凝固的血液般的質地。

沈暮洵在蕭意開口之前輕聲道,“你希望他帶你離開?”

江聲愣了下,看向他。

沈暮洵和他對視,下頜抬起。“我也可以,我沒有條件。”

江聲一秒遲疑都沒有,當即把手從蕭意手心裡扯出來,“走!”

【我懂了,蕭意因為沈暮洵在而開不出條件。因為他隻要開口,沈暮洵就會免費(雖然他不說沈暮洵也免費了)警惕惡意壓價,同行相爭!】

蕭意手指慢半拍地輕攥了下,然後才抬起頭看向江聲,無奈似的,“這就要跟他走了嗎?我呢,又要被你丟下了?”

江聲:“可是他免費誒。”

沈暮洵插著口袋靠在門邊等他,俊美無儔的眉眼帶著些不耐,“和他廢話什麼。”

蕭意看著他,眼眸在昏暗的燈光下有些潮濕,望著江聲的視線仍然是輕柔的。

“我有說過我需要你付出什麼嗎?”

“你當然沒說,但你有。”江聲說,“因為,我很了解你。”

商人的本質是盈利,蕭意是不會做虧本生意的。

他是不能理解真誠的怪物,因為他在很漫長的歲月裡,都沒有被真誠對待過。他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價值觀,並且已經很難更改。

當他露出真誠的一麵,也就意味著他的進攻,他必須有所得到,才能配平他表演真誠的價值。

不過……

江聲想。

其實蕭意已經在他身上虧過很多次了。

甚至沒有贏過,一直在輸。

潮濕又黏膩地靠近,像是下不完的一場雨,一次又一次。

江聲又想起了那個夜晚,那是他少有地聆聽到蕭意的片刻真心。

他的眼睛潮濕,漆黑。

像是已經失去信任能力的棄犬,努力以傷痛證明自己的無害。

沈暮洵在喊他,“外麵沒人,走吧。”

江聲回神,從地上爬起來,“好,我……”

他站起來的動作一頓。

蕭意拉住他的手腕。

第088章 抓到就抓到之

門外的推門的聲音好像早就停住了。

江聲後知後覺地想起, 似乎是從沈暮洵之後就不再有什麼聲音。

很奇怪,楚熄和楚漆到哪裡去了?

江聲的手指下意識蜷縮一下,回頭看向蕭意,“怎麼了?”

蕭意坐在地上, 黑發被光線浸染出兩分琥珀般的顏色。

他把他的手放開, 扶著櫃子站起來。站在那融入黑暗中, 低頭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

就算他什麼都不要,當另一個選擇出現, 江聲也不會選他的。

江聲警惕著他帶來的危險,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落入他的陷阱。哪怕蕭意什麼都沒有做。

所以, 總是要加上一點籌碼。能有所獲得當然是意外之喜,被拒絕也顯得沒輸得那麼難看。

蕭意的目光掃過沈暮洵,再看向江聲,細碎的黑發下,清透的黑眸都被昏暗的光襯得粘稠起來。

“沒什麼。”他歎了口氣,好心輕聲提醒道,“隻是作為朋友, 實在不忍心看你羊入虎口。阿聲, 彆忘了,沈暮洵身上還有懲罰任務。”

懲罰任務當然是導演組和沈暮洵單獨交流的, 蕭意不可能知道,但是他絲毫不介意用這個理由來給沈暮洵添堵。

江聲揚起眉毛,看向沈暮洵。

沈暮洵顯然連自己都忘了這一遭,被驟然提醒, 他回想起什麼, 急切地看了一眼江聲,怒道, “我沒有!——不是,我是有懲罰任務,但是根本就——”

沈暮洵辯解的話音猛地一頓。

未被公開明示的懲罰任務,當然是不能夠和江聲直說的。

蕭意看著他有口難言被誤解的樣子,感覺到一些微末而可笑的愉快。

蕭意總在想,是不是隻要他和沈暮洵站在一起,江聲的選擇就不會是他。

真的很奇怪。是他自己把自己定義為一個替代者,一個無恥的人,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的人,但到頭來為什麼他仍然希望在江聲那裡他是特彆的,是可以越過另外一個人被首選的?

他和江聲認識很久,但真正有苗頭的交集卻在沈暮洵出現後。

他抬起眼眸,瞥向沈暮洵。

沈暮洵確實長了一張很好的臉,一張蕭意會在夢裡帶著微笑劃爛的,讓他充滿憎惡的臉。但如果江聲有這麼喜歡,他倒也希望自己和這張討厭的臉相似一點。

這好像將他困入一個莫比烏斯環,他確信和沈暮洵相似就能得到江聲的愛;但又怨恨就算和沈暮洵有這些相似,江聲對他的情感也並不圓滿;同時還在自疑難道他本身的樣子得不到江聲半點喜歡,又可以自圓其說或者精神勝利般給自己解釋——沒關係,因為他沒有真心。

他是豺狼野獸,江聲不喜歡他,江聲憎惡他,這樣的選擇全都是客觀上正確的。

他反複在圈裡麵走著、走著,像一片葉子落在水上,一直等到沉沒、腐爛,被分解的那天,才會得到一個沒有答案的結局。

真討厭啊。

蕭意嘴角淺淡的笑意在隱晦光芒下有些晦澀。

為什麼沈暮洵的直率、狂妄,他的無禮和粗魯,都是可以被接納的。

如果他不是被選擇的那一個,至少也要江聲放棄另一個才能讓他覺得平衡。

沈暮洵的拳頭都攥起來,像是要立刻衝上去給他一拳。

一張俊美冰冷的臉上帶著某種燃燒的怒意。他這張臉很適合出現種種強烈的情緒,就像是在火裡經受淬煉的寶石一樣耀眼。

當然,真打起來就可怕了。

江聲也感受到這樣緊繃的氣氛,他心裡有根弦緊繃著,摸到門邊,小聲說,“我自己走吧。”

蕭意看過來,“阿聲,我可以送你。”

江聲回頭瞥他一眼,還是搖頭,“算了。”

蕭意並不意外,“沒關係,我會幫你盯著沈暮洵的。”

“盯著我?是我盯著你還差不多!我的任務不能說,但是不會妨礙到江聲,”

沈暮洵拽著江聲努力解釋。江聲擺著手,想說這沒什麼的。

然而不等他開口,就見沈暮洵一轉頭,矛頭指向蕭意,話音瞬間就帶起冷淡的刻薄,話音放得很慢,“搞不好他的身上才有什麼隱藏任務。否則為什麼這麼挑撥?江聲,他是第一個要求帶你走的人,你難道不覺得可疑嗎。”

江聲的思路被帶著走,視線一下子就看向了蕭意。

“真讓人難過。”他溫潤如玉石的眼睛像是被水洗過,“阿聲,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懷疑我的好心,會不會有一點不公平?”

江聲退了一步,背在背後的手抓住了房門的把手,“我……”

沈暮洵:“為什麼顧左右而言他。”

“作為朋友,我希望阿聲能贏,所以我會在我個人的空間內放水,讓他玩得開心一些。”

“同樣,作為朋友,所以我不希望阿聲和一個身份不明的人一起走,這可能會乾擾到阿聲想要的結局。”

蕭意俊朗的臉上帶著些困惑。

“而作為遊戲的參與者,我當然也需要監督我的隊友不要叛變。抱歉,也許是我太久沒有參與過這樣的遊戲。難道我的做法有什麼問題——”

“——哢嚓。”

沈暮洵唇邊蓄起的譏諷和蕭意的未儘之言齊齊湮滅。他們轉過頭。

握著把手悄悄開門的江聲不知道該和誰對視,隻好左邊看一眼,再右邊看一眼。

兩雙漆黑的眼睛都盯著他,江聲的頭腦有些混沌,竟然辨不清他們目光中的含義,冷汗唰唰地下來了。

……可惡!這個門聲音怎麼這麼大!該換掉了,換掉!

他用力咬牙。手指抓著門把手也在用力,頭皮都在用力。

他扯開嘴角,露出一個標準微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乖巧一點,“呃,那個,你們先吵著,我先走了?你們剛剛都同意讓我走了的吧?所以我這不算逃跑哦。不能是我的錯哦。”

蕭意盯著他看了兩秒,“阿聲,你沒必要這麼害怕。我是信守承諾的人。”

他看向沈暮洵,真切地困惑著,“當然,這位是不是,我就不太清楚了。”

沈暮洵閉了閉眼,胸腔的某種煩躁被他壓了又壓。然後他才睜開,“你是不是賤,非得惹人罵你一句才爽。”

蕭意笑著看他,“當然不是的。上一個罵我的人……”

他的話語隱在微笑裡,似乎有某種隱喻。

沈暮洵眯起眼睛,匪夷所思地笑了聲,“威脅?”

蕭意驚訝地揚了下眉毛,“不,我沒有這個意思。”

【樂,好好好,撕起來!撕響一點!】

【江:急!家有大胸嬌夫在等,恕不久留!(拱手)】

【家人們,互聯網發達了,真好啊,頂流歌手和三金影帝也要吵架給我這個月入三千的小市民看了!】

倉鼠合籠打架,尋常人的辦法是把他們分開。

然而江聲離他們太近了,總覺得自己會是被殃及的池魚。他小心翼翼地把門拉開一點。

“嘎吱——”

門這樣響著。

蕭意的目光從沈暮洵的臉上收回,看向他。

江聲總覺得蕭意的眼睛很特彆,不是眼型或者瞳孔的特彆。而是某種“意味”。

這種意味讓他的目光存在無形又無處不在的包裹感。不像是危險,但讓人覺得有點討厭。像是淋雨後的藤蔓,像是水母濕乎乎的觸手,像是背光處有些陰暗的扭曲的影子。

江聲還總覺得他的笑容很危險。

怎麼說呢,就是那種東亞家庭式的微笑,看起來是慈眉善眼地目送他離開,卻好想會在最後一秒變了臉色,陰惻惻地說“你再走一步試試看”的那種!

雖然蕭意沒有這樣過,但是他看起來真的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江聲小心翼翼地貼著牆根,像小魚一樣溜到了外麵。

蕭意還在笑著看他,眉眼的笑意很有些放鬆,嘴角的弧線似乎拉扯上去一點。

沈暮洵張開嘴想說什麼,又知道江聲對他的警惕在未知中隻會一步步加深。他跟了兩步,像是受不了江聲這磨磨蹭蹭的樣子,一把把江聲推出去。

江聲扶著牆,有些茫然地見沈暮洵抱著手靠在門框,還沒有離開的打算。

在等他說什麼嗎?

他扯了扯頭發,有些疑惑地開口:“……再見?”

沈暮洵隔著門縫看他,“彆被楚熄抓走了。”

江聲點點頭,轉身像個什麼潛入基地的特工一樣,沿著牆邊小心摸索。

滿心煩躁的沈暮洵冷臉盯著看了兩秒。

像是隻準備偷奶酪的小老鼠。

他因為這個想法有些想笑,又深覺自己不能笑得如此輕易。於是眉頭皺得更深,他繼續繃著嘴角,冷臉冷眼地看著江聲謹慎的背影遠去。

直到身影徹底消失,他又開始覺得很煩。乾脆轉過身,目光冷冰冰地刺向蕭意,“怎麼,現在的結局是你滿意的?把我攔了下來,可你也沒能跟著他走。”

蕭意坐在椅子上,修長的手指在昏暗光線下白得像是一架陰森白骨。他整理著自己有些褶皺的衣服,很和氣地笑了聲,“不算滿意。”

沈暮洵垂著眼皮,發出一聲很淡的嗤笑,打開門離開,用力把門摔上 ,發出砰的巨響。

蕭意抬起眸,看向那扇門。

安靜溫和的臉孔,帶著一種讓人能輕易交托信任的沉穩。

但其實,隻要沈暮洵什麼都得不到,蕭意已經覺得舒服很多。

*

江聲在猜測楚漆的去向。

彆墅二樓房間太多了。如果他們真的有心把江聲藏起來,楚漆大概率是找不到的,一間一間地找,浪費時間不說,發出來的響動也是一種轉移陣地的提示。

所以江聲猜測楚漆應該是去了監控室,一個能看清全局的位置。

但是江聲又從蕭意口中知道,監控室是楚熄和顧清暉的大本營。

楚漆和他倆對上會怎麼樣?

江聲到現在都不太清楚搗蛋鬼的規則,他蹲在牆角,變成一隻有點無助的蘑菇。

整理一下!

首先,現在要和楚漆彙合。

其次,路上要提防楚熄或者其他的人來把他像麵條一樣夾走!

最後,如何在和楚漆彙合的路上避免上述情況的發生?

江聲決定去他和楚漆的房間等著。

如果楚漆在監控室,肯定能看到這一幕;如果他不在,那也是遲早會回來的。

一個穩妥、保險,這種的決定。

江聲從蘑菇進化為蘑菇人,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從二樓跑到了一樓。比起二樓亮起燈後的富麗堂皇,一樓更晦暗一些。天氣很暗,江聲扒著很高的拱頂窗戶看了看,感覺是要下雨的天氣。

窗戶旁邊的紅絲絨襯布被一條絲綢係起來,顯得古老而莊重,讓這裡的氛圍感像是什麼吸血鬼或者魔女巫師潛藏在幽林的城堡。

江聲盯著窗簾多看了兩秒,覺得有點眼熟,摸出口袋裡的絲綢比對著看了看。

……好吧,破案了。

楚熄居然是順手牽的這裡的羊,虧他之前還以為這個是搗蛋鬼的什麼道具!

江聲撇了下嘴,目光接著轉向後麵。

一條走廊,牆壁上掛著一些壁畫,貼牆的燈光聚成一個拱形,恰好地塗上光。

午飯的時候,楚漆和他提起過臥室的位置在一樓。但具體的卻沒有說。但上午他們已經進過了幾間活動室,大概沒有那麼難找。

【好複雜我的心情,一方麵好想看江聲進去,一房間我的良心又在拉扯我!!請問眼睜睜看著江江羊入虎口是什麼體驗】

【怎麼了?怎麼了??】

【不得不說,楚熄在了解江聲這方麵真的很那個。難道這世界上有個大學叫江聲大學,難道這世界上有一門課題是《基於唯心主義理論研究江聲的一百零八種思路詳述》】

【為啥沒有人說??到底怎麼了?】

江聲推開門。

房間裡都開著一盞小壁燈,讓室內不至於陷入完全的黑暗。窗簾拉著,隻在最上方的間隙透出一小片景色。房間陷入一片蒙著黑紗般的晦澀,光線下,江聲看到一張很大的床。

應該就是這裡?

他謹慎地拿出手機打開照明,在房間裡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照了下。

沒有人。

他懸著的心放下半截,伸手把門推開,走進黑暗中,打量著房間配置的同時,手指在牆壁上摸索半天,沒有找到開關。

這座房子的開關真的一點都不好找。

江聲乾脆放棄了,用手機照著路往前走。

“砰。”

在他的背後,房門關上。關門吹起的風在他的後背扇了一下,那種若有若無的冷意讓江聲的脊背一僵。

他,他他他他剛剛,沒有關門吧?!

窗戶關得很緊,也沒有風啊!

冷汗慢慢滲出來。江聲把手指攥緊,站在原地,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把電筒攥在手心,小心地往後照。

在他身後三五步的距離,一道黝黑的影子就靠在他剛摸索過的牆壁上。

而江聲剛剛明明還伸手摸了牆壁兩下找開關,也許就和他擦碰而過,卻根本沒有發現。

那道人影一隻手插在口袋,另一隻剛從門把手上挪開,一雙綠眸轉了下,在黑暗中靜悄悄地看著他。

江聲腦袋一空,在那道帶著點笑懶散的目光注視下,他眨了下眼睛。

手裡的電筒映出些反光,稀散地落在他的臉頰,頭發散亂著,眼睛處於一種驚慌的後勁。

江聲第一反應是鬆了口氣,“你怎麼不出聲音?”

第二反應才是一種慢半拍推湧上來的危險。這種危險有彆於玩遊戲被抓到的心情……偏向於更為具體的不安。

江聲往後退。後麵也許有一隻腰身那麼高的茶幾,他不小心撞上去,在心裡忍不住罵了兩句。

今天真的很不順!!撞完手撞腰,晚上乾脆讓他瘸個腿好了!

算了,還是不能這麼想,萬一真的瘸了怎麼辦。

江聲有點悶悶不樂,餘光看到牆邊那道影子動起來,似乎想過來扶他。

江聲立刻摸著桌麵往旁邊匆匆退了兩步,乾巴巴地說,“這裡是我和楚漆的房間。”

楚熄笑起來。他的笑聲從喉嚨裡發出來,在胸腔都震出一點好聽的共鳴。

他像是覺得江聲的說法很有意思似的,“是啊,我知道。”

江聲的手緊緊扣住了後麵的桌子。

現在怎麼說呢、要說他私闖民宅嗎?可是這也不算啊?

他的大腦努力運轉起來。

常規的辦法也根本沒辦法讓楚熄從這裡自主離開,現在沈暮洵和蕭意也不在,甚至不存在一個可以和他製衡的人。

完了。

嗚嗚,這下完了!早知道他就讓蕭意陪著他回來了!

【……這麼玩是吧,一種哥嫂文學,有沒有人懂】

【我受不了了,大楚你快回來啊啊啊啊(尖叫)】

【前線速報,大楚在監控室已經看到了!我敢說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黑的一張臉……一會兒要是又打起來了江江會幫誰呢?(先提前操心一下)】

【不可能的,大楚這樣的身份很難主動打誰,畢竟是長子,背負楚家的名譽,不能像小楚這樣肆意妄為的……第一期的乾架說實話隻是一場意外而已,兩個人都避著鏡頭的】

【最遺憾的是啥,是楚漆本來也想回到房間等他的,但因為考慮到沈暮洵和蕭意不會放江聲走他才上樓去找的……】

【沈暮洵也就算了他白給也不是一天兩天,蕭意這種陰濕人,怎麼可能會不找到機會把江聲捆住啊,蕭意肯放江江走連我都沒有想到】

“這裡又不是什麼壞人結界,更沒有人說你和他的房間,我不可以來呀。”

楚熄走近,他的影子在江聲的手機照明下拉得很長,聲音也是帶著點笑意的。

“我比他聰明很多是不是?至少,我知道有的人靠不住,也綁不住你。我也知道該去哪裡等你。”

也許因為太昏暗了,江聲看不到楚熄臉上熟悉的那種有點頑皮又隨意的笑容,能體會到的是有些清晰的危險感。

他感覺到心臟都快跳到嗓子眼,忽然聽到了一些簌簌的聲音。

他轉過頭看向窗外,在窗簾沒遮住的那點間隙,他看到外麵的樹葉搖曳著,聽到簌簌的聲音很快轉變成淅淅瀝瀝的聲音。

下雨了。

窗戶上透出些細密雨珠的影子,讓窗外的景色變得模糊起來。

楚熄走到他跟前才停下。他先裝模作樣地歎口氣,吸引江聲的注意讓他回過頭來。

熱烘烘的溫度靠得很近。

楚熄一隻手支在他後麵的茶幾上,手指就落在他的手邊上,近到差一點就碰到,熱度能隔著茶幾傳遞。

高挑的少年腰背像貓一樣佝下來,腦袋低垂,頭發耷拉著,碧綠的眸子很暗,隔著繚亂的發絲望著江聲。

江聲適應光線後的眼睛,在這樣近的距離上明明看到他臉上掛著得逞的笑意。“怎麼辦呢哥哥,還是被我抓到了。”

江聲:“……”

好恍惚。

怎麼辦呢楚熄,他現在好想說出那句台詞。

你快走吧,我老公快回來了。

……啊啊啊,夠了,他說夠了!他怎麼會想到這個!

第089章 汪汪就汪汪之

雨下得很大, 雨簾像是流動的透明沙礫般一層層地往下降。劈劈啪啪的雨聲隔著窗戶顯得沉悶。

江聲太討厭下雨了,如此沉悶的天氣,壓抑的顏色,陰鬱的空氣, 總感覺會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過再怎樣, 他都沒料到自己會被楚熄抱著逃竄。

江聲真的!啞口無言了!

他是真搶啊!!

楚熄比起他哥瘦削了很多, 但也僅僅隻是比起楚漆而言是這樣的而已。

大骨架的優勢讓他看起來非常高大挺拔,肩膀平直寬闊, 腰身勁瘦。年輕男生的體力很好, 懷裡抱著個人爬樓梯都和玩似的。

救命, 他們好像是在吸血鬼的彆墅裡到處逃竄的女巫麾下的壞老鼠!

楚熄顯然很開心,這種強取豪奪、橫刀奪愛、遊走在鋼絲上的滋味原來是很爽很爽的!

卷毛狗叼著黑貓狂奔,頭發飛揚著,興奮到眼睛都在發亮,“我們這樣好像在私奔啊哥哥。”

“誰家私奔會把另外一個人的手腳都捆住的!!他根本不是自願的,我勸你從——”江聲大喊,然後被楚熄低下頭陡然逼近的臉孔, 嚇退了聲音, “乾嘛?”

“江聲,你的聲音太大了。”楚熄頓了頓, 眨了下眼睛,茫然無辜的樣子裝得要命,“沒有手捂你的嘴巴了。怎麼辦?”

江聲用驚駭中帶著憤怒的目光看他。

所以要用嘴巴堵嗎?!

這麼能堵,為什麼不去給小學生的抽水放水問題的泳池堵一下!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他怎麼會想到這個。

江聲承認自己的腦子已經在崩潰邊緣了, 他的cpu岌岌可危,主板都要被燒壞了。

主要原因是事情的發展超出他的預料, 次要原因是江聲根本不喜歡被人綁起來跑,好丟臉啊,救命,救命,救命。

他說,“楚熄,我嗚嗚我要殺了你!”

“那我給自己點一首死了都要愛。”

“啊啊啊住嘴!我不想聽。”江聲嗚嗚大哭,當然是假哭,他哭是需要bgm的,現在這個bgm他哭不出來。

等一路謹慎小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楚熄才把江聲放在了床上。

江聲手腳都被捆著,虛弱地挪動了兩下,頓時感覺自己像是一隻上了岸半死不活的魚,累得忍不住停了下來。

他乾脆就這樣喘著氣躺在床上看他,黑發微濕地黏在臉上,眼睛勾出一道弧線,臉上帶著一種咬牙切齒的憤怒。

楚熄打開床頭的燈,江聲偏過腦袋躲了躲,過了兩秒把把腦袋回正。光線很好,襯得他表情更加明亮,眯起的眼睛有漂亮的弧度。

風雨拍打著窗戶。

楚熄帶著笑的表情微微凝住。

怔鬆了兩秒後他眯了下眼,抿著唇喉結攢動了下。

【靠,你小子這麼能忍,這都不上,你是什麼柳下惠什麼英雄好漢我服了】

【江江我的寶寶我舔舔舔嗚嗚嗚嗚嗚嗚】

【我的天啊這還不為所欲為了……】

【我單知道捆綁大楚肯定瑟瑟的,江江,你怎麼也瑟瑟的,和我們大楚真是天生一對!捆起來,全都捆起來,尖叫】

【不是?這也能拉郎算你們漆聲厲害】

楚熄四處找水猛灌了一口,冰冷的水稍微讓他冷靜了一點。然後他跪到床上,手上撥開江聲黏在臉上的頭發,“彆生氣嘛。”

江聲憤怒地人魚擺尾,扭過去不看他,“上一個這麼對我的人還沒有出生!”

楚熄心虛起來,伸手去給江聲鬆綁,同時開始即興發揮自己的八百字道歉作文。

他一邊說,一遍手指從絲綢的邊緣線摸進去,勾著有些涼軟的布料,手指輪廓印顯出來。他的心跳開始失速,密密麻麻的電流在四肢百骸亂竄,頭腦也開始發熱遲鈍起來。

江聲:“咳。”

楚熄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和動作也已經停滯了許久,他深吸一口氣,輕咳一聲,把手腳上的綁帶全都解開。

捆著江聲的時候,他的力度就控製得很好,不會讓江聲覺得疼,又恰好能起到束縛的作用。

但是留下痕跡也是難免的。

楚熄托著他的手低頭看了看,淡紅色的痕跡烙在他的手腕上,他抿了下唇,指腹在上麵摩挲兩下。

“疼不疼?”

江聲不想搭理他,悶頭埋在背地裡當鴕鳥當鼴鼠,反正就不當會說話的人。

楚熄的目光看向他的手背,“你的手怎麼受傷了?”

江聲低頭看了眼,楚熄說的是他和蕭意沈暮洵共處的時候在桌子上撞到的那下。

手背是有點紅,破了點皮。這點傷口都要被拎出來單獨說,江聲有點崩潰:“你不說話過兩秒他自己就好了!”

楚熄又去碰江聲的後腰,“剛剛是不是碰到腰了,是不是很疼?”

江聲後背僵了下,蝸牛一樣蠕動著忍無可忍,“彆亂摸好不好……你要說什麼?”

楚熄張開嘴正要說話,餘光忽然瞥到旁邊的兩隻跟隨攝像機。他站起來,一手抓住空中的跟隨攝像機扔到房間內的活動室。可憐的攝像機在空中轉了兩圈,還想跟上去的時候,門已經啪地一聲關上。

鏡頭:【……】

茫然,無助,徘徊。

無妨,沒有鏡頭,還有聲音!

觀眾們更仔細地聆聽,試圖從收音麥的動靜中推斷。

清脆的哢擦聲。

嗯,這是什麼聲音呢?

然後是江聲愕然的聲音:“你乾什——”

戛然而止。

哈哈,好了,這下懂了,原來那哢嚓一聲是楚熄關掉收音麥的聲音啊!

【看也不讓看,聽也不讓聽!好好好,你們如此避人耳目是要做什麼我想都不敢想】

【這麼玩是吧,當我們尊貴的vip很好惹嗎?沒錯就是很好惹嗚嗚我求你們開門,我求求你們了!】

【無所謂,我會造謠,我現在宣布這個房間就是不doi就不能出去的房間,小楚,接下來看你的了】

楚熄的手估摸著位置,按到江聲腰側,問他,“是這裡嗎?要不要幫哥哥揉一下。”

江聲被按得悶哼,不耐煩地轉過頭,“我就是碰了一下——”

他的聲音一頓。

楚熄離他太近了,一張俊美的臉在眼前放大。漂亮的綠眼睛好像帶一點微微的下垂,鼻梁挺拔輪廓深邃,從眼皮劃到顴骨的疤痕讓他麵無表情的時候很有些孤狼般的獨特。

少年的呼吸就落在他的肩膀,對視一眼之後,楚熄喉結攢動,垂了下眸低頭。

江聲眼疾手快地擋住他的嘴巴。

楚熄的吻隻淺淺地落在他的手心,“唔。”

“切,小伎倆。”江聲還在生氣,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帶著很冷淡的笑,他歪了下頭,很困惑似的,“我讓你親了嗎?”

他的頭發好黑,眼睛好漂亮,嘴巴好紅。

很奇怪,現在楚熄的腦袋裡除了這些簡單到詭異的形容詞之外什麼都沒有。他甚至想不出要用一個什麼樣的詞彙去形容江聲現在的表情、或者他的情緒,又或者他的臉。

某種隆隆的聲音在耳邊炸響,海浪一擁一推,扯地連天般翻湧起來,胃裡反倒燒了一團火一樣。灼熱。把他身上所有的水都要燒乾,他不知道要到哪裡去能汲取一點水源。

楚熄被他看得側臉都繃起,額角跳動起青筋。心尖上泛起酥麻的電流,識趣地停下,“沒,沒有。”

“原來你也知道沒有。”江聲推著他的臉把他攘開,眯起眼,“滾遠點。”

雨聲很大,淅淅瀝瀝地砸著水窪。

一切都像是掛墜著水,變得濕漉漉起來。

楚熄快要不能呼吸了。

生氣的江聲怎麼也這麼好看,罵他的江聲也好可愛。他根本找不到江聲一點不好的地方。

江聲生氣都是他的錯,他的處理有問題。他不該跑的,應該就留在那裡等楚漆回來然後和楚漆打一架,傷痕累累地繞著他的腿對他汪汪叫。這樣江聲才會可憐他摸摸他,抱抱他親親他。

失算了。

好後悔。

楚熄腦袋裡嗡地響了一下。

他舔了下嘴巴,乖乖地低頭認錯,“對不起。”

“你對不起我什麼?”江聲捏著他的臉。骨頭好硬,他想。

楚熄高大的身子彆扭地俯身下來,有些不穩。他乾脆跪了一條腿在江聲腿中間,呼吸有些熱。

“我。”楚熄壓在江聲的麵前,眼睛望著他,孤零零地拋出一個字,乾巴巴地砸下來。

江聲掐著他的臉左搖右晃,楚熄的頭發也就跟著晃動起來,蠢得像是被壞脾氣人類隨意擺弄的一隻老實的德牧。

江聲:“說話啊,你,你什麼。”

楚熄收斂了所有爪牙,乖巧地垂著眼皮,睫毛在眼窩投下一片清晰的影子。

雨聲好大,好討厭。

江聲還被他搞得很煩,心情更是不佳。

江聲的手指尖有點涼,溫度蹭在他的臉上。

他用力地碰著少年的嘴唇撬他的虎牙,要看他的嘴巴裡都藏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鬼話。

楚熄在江聲半脅迫的動作下張開嘴,他仰起頭,喉結攢動著,仍然眼也不眨地盯著他,“我……”

含糊的聲音一頓。

他的舌尖不經意地碰到一點江聲的手指。

江聲眼睛瞪大,迅速收手。

楚熄被他這麼強烈的反應逗得笑起來,炙燙修長的手覆在江聲的手背握住,筋骨都繃緊律動著,像生怕江聲跑掉。他跪得更低一點,綠眸裡似乎有什麼情緒沉鬱地往下墜,輕聲說,“想做哥哥的狗狗。”

把江聲叼起來咬回自己的窩,然後藏起來,埋得特彆特彆深,誰也找不到最好。

當然。

他和那些男的根本不一樣,他是寬容的,大度的,江聲想要的一切他都會給江聲奉上。

除了楚漆。

江聲徹底愣住了,他黑色的眼睛裡帶了些茫然,掐著他下頜的手也頓住。

這句話好像有點把江聲嚇到。

楚熄眼睛慢速眨了一下。他上次和江聲離得這麼近還是接吻的時候,熱氣蒸騰上來,耳朵眼睛都發紅,他的腦袋就有些生鏽開始轉不動。

於是在這種混沌又炙熱的情緒裡,他張開嘴想要解釋。

然後在“我是開玩笑的”和“其實這是網上大家都會說的話啦”裡麵選擇了,“汪汪汪。”

江聲的怔愣愕然變成了一聲笑。

不是,怎麼有人真的學小狗叫啊!

江聲再怎麼生氣都有點忍不住了。也許是太過好笑,又或者太離奇?

他眨了眨眼睛,伸手去逗他的下巴,“小狗,小狗,我是誰?”

楚熄熾熱的手心貼著江聲的手背。

他有些茫然似的望著他,明明有些鋒利靈巧的眼睛這會兒顯出一種野性未馴無法理解人言的遲鈍。他跟隨本心,低下頭把臉貼到江聲的手心。呼吸都炙熱地噴灑下來,江聲的手指縮了縮,被楚熄覆在手背上的手指攥緊。

楚熄很喜歡這麼做,很喜歡讓江聲捧著他的臉,雖然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

關於江聲的一切,有許多許多,都是楚熄無論如何都沒找到答案的未解之謎。

“你是我的,”他的眼睛濕漉漉地揚起,很漂亮、富有生機的綠色望著他,“主人?”

江聲手指猛地一縮!耳廓一麻!

他心臟往下墜,逗弄他的手觸電縮了回去,咽了下口水。

完了,遇到怪東西了。

啊啊啊救命!救命救命!

他發誓自己不是這樣意思——不對,他好像確實知道楚熄會怎麼喊 但是!啊啊啊!他不知道會是這種效果啊!

反正、反正他不是這麼奇怪的人!

還好鏡頭被關在外麵,麥克風也被關掉了,不然江聲真的要被嚇死!他仿佛已經體會到嚴落白的奪命連環call了,到時候怎麼解釋啊根本解釋不了!這太恐怖了,嗚嗚。

江聲喘了口氣,臉上的紅還沒平複下來,凶狠地告訴他:“不準亂叫。”

活動室裡的燈光輕柔溫暖,落在江聲的臉上,漂亮的眼睛內勾外翹,揚起的弧線素筆難描,流水一樣的餘韻讓他的眸子顯得乾淨無害。這樣盯著他看的時候,不像是生氣。

“好。”楚熄從善如流,他彎著腰湊近一點,眼睛很明亮,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剛剛做了什麼難堪或者難為情的事情。

江聲再次伸手擋住他,“不可以。”

楚熄:“嗚嗚。”

“裝什麼哭,我都還沒哭!”

楚熄:“汪汪。”

啊啊啊啊!

什麼啊,什麼啊,什麼啊!

“……”江聲真是服了。

無語,好笑,還有一點羞恥心作祟,他也分不清到底哪樣占了上風。

他深呼吸,艱難地說,“你不要這樣,傳出去我們兩個的名聲就完了!我們會被說成是某個圈子裡玩奇怪玩法的人。”

楚熄眨眨眼,然後忍不住了。他笑出聲,手臂把江聲摟緊,腦袋埋在他的頸窩蹭了蹭。

“而且,”江聲推著他的肩膀說,“你不可以親。這樣我怎麼交代,一出去大家都看出來了,很奇怪!”

特彆是楚漆。

楚漆的觀察力敏銳。也許因為他總是沒辦法太懂江聲心裡想著什麼,作為補償性的措施,他會在江聲身上的細枝末節投入更多的精力,以此作為另一種形式的“了解”。

像是野獸的天性,也像是一種機器人。

無法達成心與心的交流,就用精密複雜的算法運行千次萬次,總能夠和彆人達成一樣的結局。

總之……常常是江聲什麼都沒說,他卻好像已經明白了什麼。

如果真的和楚熄親過,然後回去又要麵對楚漆!並且對方不免會發現這樣的事情,到時候江聲真的要不知道怎麼麵對他了啊啊啊!

很恐怖的好嗎,饒了他吧。

楚熄很少被江聲這麼強硬地拒絕,心情一下子就跟著淅瀝瀝的雨聲低落下來。

一母同胞,楚漆為什麼就是這麼命好。

見到江聲之前,他覺得自己確實調整好了心情,無所謂。隻不過是假情侶而已,誰會因此得意啊?

但見到江聲之後,他嘴巴裡胃裡都在止不住的冒酸水,嫉妒到牙酸。

虛假的名分也是名分,這麼多人會看到的怎麼不算一種真實。他也好想要,憑什麼又白白便宜了楚漆那個狗東西。他都已經和江聲在一起過了!他還一次都沒有!

他低落的樣子實在可憐,像是無形的耳朵尾巴都一並低垂下去,懨懨的可憐樣子在雨聲裡像是被打濕的流浪狗。

江聲的手碰到他的頭,楚熄抬起頭。

江聲擼了一把他的卷毛,無奈,“你打算什麼時候讓我回去?”

“你晚上都要和他一起睡覺了,現在陪陪我怎麼了。”楚熄說,“他會在晚上悄悄對你做什麼誰知道呢。那種衣冠禽獸。不然我來陪你一起好了!”

江聲:“……你是變態嗎?”

楚熄:“怎麼會!”

江聲:“你就是吧。”

楚熄:“真的不是。”

江聲盯著他看了兩秒。

楚熄支著身體起身,從口袋裡摸出一枚硬幣,放在指甲上麵彈起來。江聲的視線不由得跟過去。

“哥哥,要不要猜猜是正麵還是反麵?”楚熄眨眨眼睛。

“嗯?”

“正麵是留下來,反麵是跟他走。”

“不用這麼麻煩,”江聲說,“我會跟他走的。”

“真的嗎。”楚熄,“我要哭了。”

“真哭嗎?”江聲說,“哭好看點。”

楚熄:“……”

“雖然現在已經是不倫不類的朋友。”江聲說,“但無論如何,這麼多人麵前,我希望他得到體麵的對待。”

楚漆二十多年的生命,幾乎所有不體麵的時刻都消耗在江聲這裡。不合時宜的結局,不能出現在他們這裡。

楚熄望著他看了片刻,把手放下去。

楚熄沒什麼好說的。

他很少因為什麼事情愧疚,他都願意為愛當三了,他不要名分也不要尊嚴,沒有什麼道德感可言。

野狗也會聽話的。能讓他選擇放棄的,隻有江聲的決定。

可是他放棄不意味他心甘情願。

那種野火在他心裡騰然燒灼著,嫉妒中裹挾不甘,不甘中帶著怨恨。從他的心臟蜿蜒到胸腔,最後爬上他的口鼻讓他體會到了片刻的窒息。他反複品味,冷視、嗤笑、譏諷,最終歸於一種無可抵抗的平靜。

“哥哥。”他跪在江聲麵前,一張俊美的臉上細看還能看出一點晦澀的稚氣,這一點點的稚氣隱瞞在他的疤痕中並不那麼顯眼。“你總是為他考慮。”

他抬起頭,唇線抿直,歪了下頭,黑色繚亂的卷毛擦過深邃的眉眼,“我呢?”

“從以前就是,他擋我的路擋了太久了。”

“我等你們分手等了好久。但因為你要考慮楚漆的想法,所以不可以和他的弟弟在一起。”

“我還什麼都沒做,也沒有惹你生氣,因為楚漆的存在我就不能被選擇。”楚熄問他,“那我要怎麼辦啊。”

當然,這怎麼會是江聲的錯。

十七年的感情,江聲有心軟,有情結,會放不下是在所難免,理所當然。

有問題的是楚漆。

不就是十七年嗎,他放下一下怎麼了,這很難嗎?真的很沒用。

江聲怔了下。

琉璃一樣黑色的眼眸在光線映照下熠熠生輝,眨了眨,不知道是搪塞還是真心的話語摻雜在雨水的聲音裡,如同攪拌著蜂蜜罐子一樣讓楚熄陷入一種甜蜜的眩暈。

“我也很在意你。”江聲說,“不隻是為他考慮,也是為你考慮。”

真話,假話。

分不清。

楚熄自詡很了解江聲,可是他分不清江聲是在說真話還是假話。他茫然,他也感到飛揚的愉快。雀躍的心跳證明著一切。這絕非是和楚漆對比而滋生的勝利感——儘管這也包納其中。

更多的是,江聲也很在意他。

這句話就足夠重要。

假話又怎樣。他甚至願意為他說假話,這不是愛是什麼?

“我不想再給誰造成什麼負擔,顯得好像我是什麼災星煞星,和我在一起就要被下降頭一樣暈頭轉向。”江聲鬱悶著。

江聲本質是很討厭麻煩的人。

他也討厭思考,討厭解決麻煩。

所以……不要有麻煩的源頭就好了。

楚熄:“不是這樣——”

“談戀愛還是玩玩就好,我不想再和太認真的人有什麼關係。”江聲咕噥著,“啊、你會覺得我這麼說很過分嗎?我隻是覺得我現在不太想去負擔什麼。”

好沒責任心啊。

江聲默默譴責了一下自己。

可是……談戀愛而已,還要負責售後真的好麻煩!

不是一個長情的人還真是抱歉。

“不過分。”楚熄眨著眼睛,他耳朵裡隻聽到幾個字眼,“玩玩很好,我可以給哥哥玩。”

江聲沉默一下:“你根本沒有在認真聽我講話。”

“在聽。”楚熄說,“你怕我分手後糾纏,怕我暴露關係讓楚漆覺得為難。”

江聲:“……”

“我們悄悄在一起也可以啊。”他問,“我們不告訴他。我會藏得很好我發誓,我不會留下一點痕跡暴露一點跡象,他不會知道的。我很聽話,很年輕,隨叫隨到,哥哥要玩什麼我都可以。”

江聲原本正覺得自己裡外不是人,一聽這話立刻嚇得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要亂說!我絕非奇怪之人!”

楚熄按住他的手心,他的手好燙,臉頰卻很涼。臉頰貼上去,削直挺拔的鼻梁頂著他的指縫,熱烘烘的氣息呼在他的手心。

江聲不要他太認真。

好吧。

他隻是看著江聲,和他對視兩秒,綠眸閃爍了兩下,湊過來。

江聲第三次擋住他的吻。

楚熄這次抓著他的手指挪開了他的手。

江聲:“……會被發現的。”

“不會。”楚熄的嘴唇印在江聲的嘴角,輕聲說。

他的呼吸有些炙熱的迷戀,把聲音放得很輕,喘息也壓抑住,壓到肺部都發疼,他的心臟在發抖,才稍微用力一點壓下去。

好軟。

軟得他靈魂都要升天了。

楚熄這麼久也才在校慶和江聲親過一次,那一次是氣氛使然,也是真的太喜歡,現在想起來都讓他頭皮發麻。他忍耐著沒有動,嘴唇耐心地貼在江聲的嘴角。

“隻是這樣。”他挪開一點,細密的吻慢慢地挪到他的下巴,脖頸,每一下都乖巧得要命,沒有用力的吮吸,沒有□□,也沒有用牙齒去咬,隻是溫柔的撫摸,很輕的觸碰,像是羽毛一樣烙下電流。

他抬起頭,看向江聲的眼睛,輕聲問他,“怎麼會被發現?”

雨聲很大。

雨好像帶著種私密性,在雨中發生的一切,很快會被磨平痕跡。

和江聲一樣,楚熄其實也討厭下雨天。

雨水會衝刷城市的淤塞,臟汙從固態變成流動態。

楚熄稍微大一點就從養母的住處搬出來,燈紅酒綠又破敗不堪的廣告牌透過窗戶映照進來。住的地方窄小陰暗,冬冷夏熱,唯一的好處是有個閣樓。閣樓窄小,楚熄的身高得彎著腰才能上去。

閣樓開了一扇天窗,通往屋頂,可以爬去看月亮看太陽看星星。不過因為角度不好,被更高的樓遮擋著,隻能看到彆人家陽台支出來的紅薯苗豌豆尖,紅色的花、藍色的草;彆人家曬太陽甩尾巴的貓;彆人家晾的飛揚的藍色條紋床單;彆人家的擁吻,爭吵,歇斯底裡的尖叫。

楚熄覺得很沒勁,不如說,他越看越覺得煩。

他試著種了一些植物,認真地研究怎麼培育,可總是活不長。

後來撿了一隻瘦骨嶙峋的小狗,也活不長。

它年紀大,又得了病,到頭也治不好。小狗懨懨地衝他哀叫,它滿嘴都生了潰瘍,已經吃不下東西,乾癟的肚皮上,骨頭都像要穿刺出來,楚熄平靜地簽字讓它做了安樂。

楚熄想。

可憐的東西,活不長是它的宿命。

可憐的東西,留不住也是他的宿命。

他的生命裡,有什麼事物是能夠被他切實地抓緊、擁有,不會被彆人搶走、掠奪的嗎?楚熄一度覺得困惑。

後來他不再上去,房頂於是全都是鳥的排泄物,青苔、蘑菇、雜草、蟲子,還有泥土,什麼都有。

反正沒有陽光,精心飼養的植物,小貓小狗。

他看著江聲。

江聲也看著他。

楚熄追憶那些並不讓他愉快的過往的時候,他覺得或許他有點孤獨,隻是想讓江聲陪他,隻是想讓江聲選擇他。

他的欲望,他的願望,他的渴望,到頭來就是這麼簡單,又這麼地讓江聲感到為難。

如果他沒有回到楚家會不會好一點。

不擔上楚漆的弟弟這樣的名義會不會好一點?

如果陪伴他意味著要拋下楚漆,江聲還會陪他嗎?

如果選擇他意味著不能選擇楚漆,江聲還會選擇他嗎?

楚熄悶在江聲的頸窩,眼皮時不時痙攣一下。睫毛翕動著蹭著他的頸子。

江聲推著他的胸口,感覺到他沉穩又劇烈的心跳滾燙而有力地烙在他的手心。

“你……”

楚熄說,“我也好討厭下雨。”

他的聲音在江聲耳邊喃喃,熱氣傳遞一陣酥麻的漣漪,幾乎蓋過了窗外的雨水墜落在地上的聲音、打在窗戶上的聲音、落在樹葉上的聲音。

全部的吵雜都被楚熄很輕的聲音蓋住了。

楚熄很少對江聲提起自己的過去。

那是組成他的一部分,卻和他一樣上不得台麵。他很想得到江聲的憐愛,但偶爾又想保留自己空虛的自尊。那些月光都照不亮的過往,隻會讓他顯得和江聲不那麼相配。

有時候楚熄還是希望他們能夠看起來更般配一點的,家世、容貌、才華……

一點也好。

梅雨季的時候,積蓄的雨水時常會從天窗的縫隙漏到室內,讓整個房子都充斥惱人得要命的滴答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空寂的夜晚,每滴下來一聲,心跳都會隨之一緊。

意誌上殘酷的滴水刑,讓他的心臟都在經受水滴石穿的尖刻折磨。楚熄閉著眼聽,時而覺得是高山上融化的雪,時而感覺是刀尖上滴下來的血。他彈著硬幣,讓輕靈的碰響壓過雨聲。

硬幣彈滿十下的時候,滴答滴答的雨水會不堪重負地嘩啦一下流淌下來。

被從那個臟兮兮的小城接回來的時候,楚熄好像是十六歲。

那也是個雨天。

很早以前,楚熄就發現。雨天更容易掩蓋一些東西的味道、聲音,因為許多人會在淅瀝的雨聲中感到安全,所以危險的事情反而更容易發生在下雨天。在雨裡做壞事,愚蠢的人會猝不及防。

來接他的人撞到他和彆人打架。

少年臉上蹭著青紫的傷口,蹲下來的時候後頸的棘突明顯,腰背勾彎成很有張力的弧線,手臂結實,上麵還帶著傷疤和血跡。

他傷痕累累,瘦骨嶙峋。像是會為了一根骨頭打架的野狗。

他們先是文質彬彬地說,楚少爺,請跟我們來。

背地裡卻在問,這就是楚漆的弟弟嗎。

楚熄品味了一下這句話,覺得很有意思。

這裡麵潛藏的不屑、驚疑、鄙夷,感慨甚至一些隱秘的嘲笑、優越感,都太明顯了。

明顯到那一瞬間,楚熄就知道這群討人厭的蠢東西是能夠利用的,他們會很輕鬆地帶來他想要的一切。

金錢,權利,光鮮亮麗的生活。

越是高高在上的上等人,越是會覺得金錢是種不值一提的消耗品。

用不值一提的消耗品作為彌補,他應該感恩戴德。畢竟是他們拉他離開沼澤泥潭,免除他過往數年的罪孽,讓他重獲榮耀光彩的新生。在破敗城區煎熬的楚熄從此銷聲匿跡,成為了楚家的二少爺。

他沒有誌得意滿。

這些都是他應得的,甚至來遲了。

在他在回家的晚宴上,看到演奏鋼琴的那個青年開始。他覺得自己是否應該表現得更不慕名利一些,清高傲岸一些。

他仰望他,心驚肉跳、茫然、驚疑,感受到命運的垂青,同時審視自己,覺得自己市儈、低劣,不值一提。

現在他離江聲的距離,比起當初作為一個觀眾和他的距離要近得多。

可是楚熄還是和當初一樣,心驚肉跳、茫然、驚疑,審視自己。

他是否不夠年輕,不夠健壯,不夠有趣,是否無法讓江聲感到滿意?

“求求你。”

楚熄還記得上一次校慶的時候,他是怎麼讓江聲留下來的。

江聲喜歡他的懇求嗎。喜歡他放低姿態的卑微嗎,喜歡他的可憐樣子嗎。

楚熄闔著眼,悶悶的聲音響在他的頸邊。

頭發像是柔軟的羽毛搔刮他的臉頰。

江聲不住地往上挪,又被楚熄抵著腰拉下來。

話語,溫度,淡淡的濕氣,以及隔著心臟和皮膚感知到的那種突如其來的沮喪、失落,像是順著皮膚一路攀爬的小顆蒺藜種子。

“玩玩也好,”楚熄的嘴唇落在他的耳朵上,沒用什麼力氣地輕咬了下,“和我試一下,求求你。”

江聲心臟猛地一跳,耳朵上的酥麻濕潤讓他幾乎難以留意到雨聲,他混沌著,頭暈眼花起來。

*

雖然他的意誌力又開始不堅定,但江聲暫且沒有同意。

頭暈眼花地從楚熄的房間出來的時候,楚熄靠著後麵的牆壁目送他,江聲兩眼空空地往前走,卻在經過樓道口的時候感覺到一種極其強烈的存在感。

他的嗅覺慢半拍地被喚醒,聞到了葡萄味水果煙青澀醇厚的味道。

他轉過頭,和依靠著牆壁的另一雙綠眸對視。

高大的影子壓過,幾乎帶著一種濕漉漉又熱氣的重量。他看著江聲的眼睛也是,明明是綠色的,生機盎然的顏色,又或者是某種昂貴的玉石翡翠,但又讓人覺得幽深黯淡。

楚漆一向扣到最頂上的襯衫都解開兩顆,露出結實漂亮的肩頸線條和鎖骨。

他手指間夾著煙,撚滅後隨手扔進垃圾桶,幽深的綠眸垂下看他。

混血深邃的麵孔被雕刻得極其俊美。本就淩厲的骨相在光影下落拓不馴,被霧氣圍繞,顯得朦朧許多。

“我現在很少抽煙了。”楚漆解釋了一句,伸手揮散開繚繞的煙霧。

在經受重創之後,楚漆的反應總會像這樣假裝平淡。

他的反應壓抑得很深,藏在被用力揉皺的煙條上,藏在蜷緊的手指繃起的青筋裡,藏在目光中。那麼輕又那麼重地展開。

江聲隱約聞到了很淡的血腥味。混合他身上的辛香焚香調,像是嗅到火焰的海浪,灼燒出的味道熱烈地湮滅他的理智。

楚漆帶著笑看他,眉骨挑了下,光影深邃,讓他有些可怕。

“玩得開心嗎?”

他說。

江聲解釋說,“我什麼都沒做!”

他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手足無措,看人的眼睛或者根本不看人,他的肢體語言都帶著求助。

可楚漆才是,不知道要拿他怎麼辦才好。

他沒辦法。

他做過最瘋狂的事情,他違背過自己的底線,違背過江聲的意願。但事實就是,他對江聲沒有辦法。

他舍不得傷害江聲一點點。

但現在,要他眼睜睜看著江聲和他的弟弟在一起嗎?

可他不是豁達到這種地步的人啊。

楚漆幾乎錯覺感知到了某種宿命的輪回。

楚熄當時的心情是這樣的嗎?他和他現在的心情是一樣的嗎?痛苦是可以被稱量分個高下的嗎?

回過神來,楚漆的大手放在江聲的頭上用力揉了下。

“我知道。”他攬過江聲的肩膀,手臂掛在上麵,懶散地道,“我相信你。”

至少相信江聲,不會選擇在這裡,在現在,和楚熄發生什麼無法預料的關係。

如果他們真的有什麼可能,楚漆就不會隻是待在外麵,等他玩完出來了。

楚漆寡淡地笑了下,有些自嘲似的。目光在江聲的臉頰、嘴唇、脖頸,手指,一切裸露出來的皮膚上逡巡。

男人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磋磨過,顯得有些乾澀的喑啞。像古舊的大提琴在陽光下的塵灰中奏響,帶著一種沉穩的,瀕臨崩毀的寂靜。

“……可是,我也隻能忍到這裡了,聲聲。”

第090章 初戀就初戀之

雨聲還在持續。

江聲時常覺得天氣是一種奇怪的結界, 把世界變得和平時不一樣。雨是一種感官的下沉,什麼東西都變得濕漉漉。這種重意讓他盯著外麵鉛灰色的天空和有形的風發呆,感覺腦袋空空如也,提不起什麼勁。

吃過晚飯後, 江聲癱在沙發上放空。

楚漆身上還有著很淡的煙草味, 他回房間換了一套衣服才走出來, 坐在江聲身邊。

稀裡嘩啦的雨聲打在窗戶上,陰沉滾動的雲層裡偶爾翻湧兩聲悶雷。江聲支著臉玩手機, 在沙發坐墊陷了一下的時候才轉頭看他。

楚漆展著手臂搭在沙發上, 低頭覆著眼望著他, 半晌,伸手掐著他的臉。

江聲:“?”

楚漆看著他沒回過神又皺起眉毛的表情,手掐著他兩頰揉了一頓,“你現在在想著什麼?”

江聲茫然,“呃。”

他眨了眨眼睛,“在想你在想什麼。”

楚漆笑了下,指腹捏著他的臉頰緩慢蹭了蹭, “我啊?”

楚漆身上有種揮之不去的低氣壓, 就和窗外繁雜的雨聲一樣,江聲可以察覺到。

客廳的燈光被開得通亮許多。

陰雨紛紛, 楚漆深刻的麵孔都被烙下些流動的影子。他有些懶散地放開江聲,看向窗外,“我在想下雨讓某個人這麼沒精神,要怎麼才能讓雨停下來。”

江聲討厭一切會讓天空變得不明朗的天氣。當然, 太明朗他也會討厭。

其中雨天排名第二, 雷雨天排名第一。

江聲以前和楚漆關係好的時候,睡覺都是在一起。雷雨天的時候江聲會擠到楚漆的床上, 拉著楚漆的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楚漆問,“為什麼要用我的手。”

江聲埋頭在他手心蹭蹭,“因為我的手要用來玩手機。”

楚漆:“……我不用嗎?”

“你可以和我聊天。”江聲說,“和我聊天比玩手機有意思多了。”

“你都不見得搭理我。”

“怎麼會!”江聲牽引出一個話題,“還好你放我進來了,你聽,外麵的雷聲好恐怖。不過你不放我進來也沒關係,我可以走窗台!我會爬樹。”

“祖宗,您當著點心吧,下雨天腳滑摔倒了又要說是我的錯。”

“難道不是你的錯嗎?你有手有腳,為什麼不給我開門?”

江聲有時候真的不講道理。

楚漆又會因為他的不講道理發笑。

他捂著江聲的耳朵,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在江聲耳朵裡是帶著一點調侃的空空回音的溫柔,他還自以為自己說話時是凶狠的威脅,“是不是到最後連天上下雨也是我的錯?”

江聲看手機的頭抬起來,瞳孔映著亮光和他的樣子,點點頭。

“轟隆——”

悶雷驟然響動一聲。

楚漆回過神,下意識看向了江聲。

他的麵孔在遲來的雷光映照下顯出一種懨懨的昳麗,沒什麼精神地皺著眉毛,頭發都顯得軟塌塌的。

在這樣的雨天裡和江聲待在一起都快成為一種習慣。習慣到,在看到天氣預報帶著雨水的時候,他都會想到江聲。

可是之後,江聲會在誰的懷抱裡度過雷雨天,誰的手會捂住他的耳朵,誰會看到江聲又壞又懶又很乖巧的樣子,誰會抱著他,安慰他,誰會被他青睞,被他獎賞。

他不知道,全不知道。

心臟很空,但似乎有很滿。有什麼情緒毫無意義地充盈起來。

景色很蕭瑟,雨水傾瀉而下,他像是被雨水困住。

楚漆的手慢慢地順著江聲的頭發,垂著眼眸。

天氣無法構成影響他心情的因素,客觀地說,他對這樣的天氣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他喜歡的是下雨天的時候,江聲挨近的體溫,打來的電話,抱怨的訊息,他喜歡自己在江聲那裡是可以隨時交托信任的首選。

他有時為之感到微妙的可恥,仿佛他是利用著江聲的煩惱反複驗證,求知他心的歸處,隻有在這時候會得到隻屬於他的某種慰藉。

而現在,這樣的慰藉都變得稀有了。

*

晚上是開放式的答疑時間,會挑選觀眾最感興趣的問題問出來。

江聲懨懨地問,“不會是那種問題吧?”

楚漆正在翻看著導演組拿給他們的問題名單,聞言抬起頭,“哪種問題。”

“上不得台麵的問題。”

楚漆笑了聲,“不會,經過審核的。”

【?!你說什麼上不得台麵,可惡那都是我苦心孤詣想出來的!】

【被戳穿的感覺真是爽啊,可惜最高票應該已經被審核刷下去了嗚嗚】

楚漆拿念出第一個問題:“江聲未來的職業規劃是什麼?”

第一個問題就這麼正經,讓已經準備好迎接虎狼之詞的江聲眨眨眼愣了一下。

他認真想了想,“居然有人操心我的事業嗎,還是說你皮下其實就是我的經紀人?”

嚴落白對江聲的職業規劃也很操心,江聲覺得他真的很有事業心。當然,可能也是操心江聲落在江明潮手裡沒著落,好歹要賺點錢才行。

能在現在展示出來的問題都是高票數,說明大家對江聲之後的發展意向都懷抱期待。江聲覺得大家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他難道不是一個遊戲人間的紈絝渣男的形象出現在這個綜藝裡的嗎?他看起來原來是會努力工作的人嗎!

江聲對自己的定位還挺清晰的。他覺得自己當老板會帶頭翹班,當員工會和老板打起來。

當然!沒錢的話他還是會忍的!

【做演員就算了,撒謊都會露餡的人當演員會被罵死的吧。可是這麼一張好臉又讓人根本不忍浪費!】

【不懂為啥不去唱歌,沈暮洵路都給他鋪好了嗚嗚!】

【做演員怎麼不可以了,蕭意可是影帝,手把手地帶總可以起來的吧!!江江!事業搞起來!!】

“我之後的行程其實還挺滿的。”江聲這麼說。

有個香水廣告的試鏡,沈暮洵的音樂MV,還有那個什麼運動會的綜藝,嚴落白也在說會權衡要不要接。

當然,這些資源比起和他同等流量的藝人來比也是少得可憐了。但其實江聲的通告單一直沒斷過,隻是嚴落白拒絕掉了大多數。

“最討厭的人是誰?”楚漆在他回答完之後才開口。

江聲不太懂這個問題怎麼會有這麼多票數。

“你們是不是想聽我說蕭意?”江聲支著下巴說,“錯了,我不討厭他。”

最多是濕乎乎有點惡心,討厭是有一點,但也不算多,最討厭當然也稱不上。

楚漆沉默地挪動手指,換到下一個問題,“初戀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你認為沈暮洵是你真正意義上的初戀嗎?”

江聲愣了下。

【沈暮洵從時長上看就是江江第一個好好談的戀愛對象吧?我們沈正宮之位可不是說說而已】

【初戀顧名思義第一次戀愛懂不懂啊我煩死了!你們沈什麼都有了能不能彆連個名頭都要和我們顧導搶】

【顧導和江江的戀愛石錘都被扒出來了,時間點還是高中吧,早戀的時間線確實是最早的。雖然兩個蒸煮都沒有承認,但是也有不少同學出來認領了![帖子鏈接]】

【……沒吃瓜順著去看了眼,什麼“幫江寫作業就是為了和他牽手,最後還要被嫌棄骨頭太硬遂一頓怒乾三大碗”、“為打啵怒衝第一名,但江臨時反悔,遂冷臉幫他寫作業再也不會笑了”,我說你們認真的?這麼荒謬都信你們認真的???】

【啊啊啊笑死,和沈蕭輿論戰之誰是嬌夫的程度有得一拚!!】

楚漆在江聲遷去小城的時候常常去看他。

顧清暉,江聲的初戀,其實他那時候就見過了。

江聲側坐在他的自行車後座,一頭黑發在夕陽下飛揚起來,像是燕子的尾巴。焦糖色的光,寬大的校服被風灌得鼓鼓囊囊。

他扯著前麵顧清暉的衛衣帽子,就像楚漆以前也會扯著他的衛衣帽子把他拽進懷裡一樣。

“這是我男朋友。”江聲抬了下下巴,漂亮的臉帶著點漫不經意,“呆子,木頭,傻瓜,停車!給我哥打個招呼啊。”

那時候還應該叫謝之暉的顧導一隻腳點地刹車,坐不穩的江聲往前撲,摟著他的腰咕噥著罵,“可惡,什麼破車。”

謝之暉老實地說,“對不起。”

然後才轉過頭看楚漆。

少年的身形消瘦單薄,眉眼冷峻清秀。他把著自行車的車頭,校服領子在海風中翻動,“你好。”

他似乎有些羞怯,修長的手指不留神地按動了車鈴。

楚漆循著聲音看向他的手。

謝之暉一隻手被江聲拿水筆畫得亂七八糟,被袖子遮蓋掉了大半痕跡,裸露出來的手背有什麼小花小草小手表,蟲子太陽月亮都在上麵,還能依稀看到一些字‘午飯要吃小雞燉蘑菇’‘晚上去兜風’‘想睡覺’‘幫我寫作業!’這樣的字樣。

不難想象。

江聲那時候是用什麼樣的幼稚的,假裝可憐的纏人姿態,又或者帶著一點威脅,抓住他的手臂,勒令他不準動也不準洗。也許下巴還靠在他的肩膀上,也許頭發也蹭到謝之暉的臉頰。他一無所知地低頭寫自以為是的刁鑽為難,也許根本發現不了另一個人看他的眼神都不曾移開。

碼頭的海鷗飛旋著,遠處的夕陽扯地連天地映著海洋,空氣中帶著鹹濕的味道。

楚漆那時候還不懂如何把情緒把控到位,表情一定不好看。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直觀的威脅,有什麼東西脫離掌控是會讓人如此暴躁。

他不認為那是嫉妒。嫉妒意味著自我與對方的比較,嫉妒意味著怨恨和不甘。

楚漆的確帶著一種冷視的傲氣,他甚至不願意把自己和顧清暉放在同一水平線。他認為自己在江聲心裡的地位永遠高人一等。

可事實上,他不願意把自己和他們放在一個水平線上,江聲也沒有把他和彆人放在同一個賽道。

朋友是朋友。

朋友是特彆的、稀有的、被重視的,不能突破界限的。

回過神。

“我的初戀並沒有那種酸澀的感覺,”楚漆聽到江聲說。

他似乎在怎麼形容上麵犯了愁,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如果要我形容的話,就是一顆爛果子。”

沒什麼好惦記的。但回憶起來,是帶著一點曖昧的酒氣。

江聲對於和顧清暉如何相處的記憶其實很淡,畢竟都是非常久遠的事情,何況人總是更擅長記住自己對彆人的好,而不擅長記住自己對彆人的壞。

但如果說顧清暉作為初戀,對江聲完全沒有一點點影響,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說有什麼讓他覺得新奇,那也許是江聲對於愛欲的探索,其實是在顧清暉這裡得到啟蒙。

一個意外的吻之後,是一點又一點好奇的接近。

他們的親密好像帶著某種界限。對於那時候的江聲來說接吻還是神秘又神聖的事情,好像唇齒相接就意味著真心的交換。可是他觀察著這樣的親密,似乎又保留著一點惡趣味的好奇心,像是把它當成壞小孩的某種玩具。

他無師自通地知道設下限製。

比如說要幫他寫作業才可以得到擁抱,幫他抄筆記才可以得到牽手,一點小恩小惠……呃,都算不上,就很輕易地讓顧清暉成為他的“苦力”。

現在回想起來,江聲都感覺自己像個反派角色,可能是有一點過分。

他明明什麼都沒有付出,隻是一點可有可無的肢體接觸作為交換。

江聲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不正常的、情感上的馴化,當時的顧清暉也沒有意識到這樣的馴化會在驟然的抽離缺失之後,產生劇烈反撲的、非常態的戒斷反應。

江聲想了一會兒,最後以一個較為中肯的評價結束,“還算一段不錯的經曆。”

說完又擔心自己這段話有什麼價值觀的引導,歪了下頭,“不是建議大家早戀的意思,也沒有說早戀很不錯的意思,我是壞學生搗蛋鬼嘛,不建議大家學我。”

初戀對江聲戀愛傾向的影響也很顯著。

顧清暉那時候陰鬱寡淡,太老實又太木訥,欺負一下他,看他左右為難就是江聲的樂趣。

這樣的癖好也保留至今。他會喜歡聽話的,而不是要他聽話的;也會偶爾喜歡故意折磨人,看他們咬牙隱忍又不能說的樣子。

啊、他真的很壞吧。

江聲感慨。

算了,都是顧清暉的錯。

都是他沒有開個好頭!

*

解決完一切今天的待解決事項後江聲覺得好累!

他洗完澡翻身到床上左滾右滾,想用被子蒙住頭,又想起頭發是濕的,於是掉了個頭,把腦袋掛在床邊晾著。

掛了一會兒開始覺得缺氧,但是又懶得動。

算了,缺氧就缺氧吧。人要學會多說“算了”“沒關係”“就這啊”,比如死了算了,難殺也沒關係,閻王爺你就這啊。

江聲困得眯起眼,顛倒的世界裡看到浴室的門被打開。一股股白霧散開,楚漆擦著頭發走出來,濕發淩亂落在鋒利濕潤的眉眼。量感很大的骨架把浴袍撐滿,鬆垮地係著帶子,就往江聲這邊走過來。

江聲莫名清醒了一下,翻了個身坐起來。

楚漆自己的頭發都還沒有吹乾,就過來伸手撚了撚江聲的發尾。

“要吹頭發嗎?”

江聲悶頭把自己埋在被子裡,“自己會乾的。”

“起來吹頭發。”楚漆說。

“自己會乾的!”

楚漆不再多話,但是很淺的腳步聲沒有停,似乎還在翻找著什麼。

江聲正想扭過一點頭看看他在乾什麼,視野中就闖入一片漂亮至極的清晰肌肉紋理,他剛洗完澡,身上有種很清爽的熱氣。

江聲頭皮都忍不住緊了一下。

感覺有一隻手臂攬著他的腰把他像火鍋裡的苕皮一樣夾了起來。

楚漆抱著他坐到床頭,把吹風機插好。

“就是懶。”他浴袍鬆垮掛著,修長的手指懶洋洋地撥弄了下江聲的頭發,輕嗤著笑了聲,“小祖宗,小少爺,要人伺候呢。”

江聲:“少在這陰陽怪氣我!”

楚漆:“這也叫陰陽怪氣啊。”

江聲回過頭。

楚漆:“好吧,陰陽怪氣,我的錯。”

淅瀝的雨聲被吹風機的聲音掩蓋住。

楚漆的手指穿梭在發叢間,有些薄繭,輕輕摩挲而過的時候不會覺得疼。

他的手骨骼分明,修長有力,骨架很大,一隻手就能蓋住江聲的臉。

明明是很有壓迫感、威懾力的體型,又因為他的懶散,漫不經意而讓人將信將疑地覺得,或許可以嘗試著靠近。接近他就像要去摸沉睡的老虎的胡須一樣帶著種挑戰性。但因為經年累月的相處,讓江聲對他充滿信任。

信任。

有的東西毀滅它是輕而易舉的,守護它卻異常艱辛。私欲和情感走上歧路,如何選擇就成為難題。但這樣的信任,是楚漆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破壞的東西。

是束縛他手腳的鎖鏈,禁錮他口舌的止咬器,讓他痛苦,掙紮,陷入困獸的處境,也是屬於他獨一無二的殊榮。

在吹風機輕微的聲音中,楚漆想了很多東西,也有很多畫麵在他的眼前一閃而過。

江聲在他的懷裡睡著了,腦袋一點一點。

楚漆的手按在江聲的肚子上,攬著他讓他往後靠。

江聲就乖乖地後仰靠過來,把自己交代在他的胸膛上,半眯著眼覷了眼楚漆的下頜線,似乎在確認他的身份。確認結束後又眼皮打抖地睡過去,臉頰貼在他的頸窩。

他的發絲還有些燙。柔軟地流淌下來,像是一條靜默的河。

楚漆深綠的眼珠覆下,把風力的檔位調低,一點點幫江聲把他的頭發吹乾。

反倒是他自己,發梢墜下的水滴落在江聲的臉頰,冰得他皺了下眉。

楚漆把他摟緊一點。

淅淅瀝瀝的雨聲裡藏著悶雷,他把江聲放進被窩裡裹好。江聲半睜著眼看了看他,沒有反抗。

楚漆寬闊結實的脊背彎下來,他俯低身,浴袍寬鬆地豁開,一個帶著清爽味道的吻濕潤地墜在他的眉心。

很寬和,很溫柔。以至於很容易讓人忽視,過度的安全感其實也是一種很危險的情緒。

江聲視野模糊地望著眼前的楚漆。他的嘴唇,挺拔的鼻梁,半濕耷拉下來的頭發,還有一雙像狼又像鷹的眼睛,在眼簾覆蓋之下沉默地看著他,在光的折射下有些盈盈不明顯的綠色。

江聲的手指動了下,有些困頓地伸手去碰楚漆的眼睛。

手指被滾燙的指尖托起,攥著他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牽過來。

楚漆深邃的眉眼帶著濕意,發梢的水珠滴落。他垂下眼,湊上來親吻他的指尖。

他的聲音,他的味道,輕而易舉地籠罩住江聲的世界,讓江聲聽不到雨聲,雷聲,聽不到任何危險。楚漆在他耳旁輕輕呢喃的聲音,就是模糊中能夠捕捉到的全部。

“彆看我的眼睛。”

他會分不清,江聲想看的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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