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約會就約會之
“又下雨。”江聲說。
聖誕節快到了, 街邊布景都是大紅大綠。彆管什麼樹,出現在麵前那就是聖誕樹。掛著五彩繽紛的彩球、蝴蝶結、假的泡沫禮物盒子。
南城冬天很少下雪,少了一點氛圍感。江聲也不想下雪,下雪太冷了。雪隻是看著漂亮, 實際上讓江聲戴著手套去搓個雪球, 他都能被凍得甩手直轉圈。
楚漆和他今天的任務是離開小屋, 進行雙人約會。
既然離開了小屋,那麼他們之間假扮情侶的真實性就不僅僅隻給小屋裡的搗蛋鬼評判。同時資金有限的情況下, 能做的約會項目也格外有限。
天空灰蒙蒙地滾著雲, 大街上的行人被雨淋得快跑起來, 大呼小叫遍地都是。
江聲躲在屋簷底下被一道冷風吹得瑟縮,他幽怨地轉過頭,臉上也帶著鬱悶,“楚漆!我命令你讓雨停下。”
楚漆剛撐開傘。
他黑發濃密容貌英俊,又高大,看起來並不是什麼好接近的人。彎下腰手指貼了下他的臉,體溫讓江聲覺得他燙得像在發燒, “冷嗎?”
江聲:“冷死了。”
楚漆垂著的眉眼挑起一點, 一隻手撐著傘,另一隻手攤開放在江聲麵前。
江聲把手塞進去, 楚漆把他的手握住。
太暖和了。
嗚嗚。
江聲忍不住又打了個哆嗦。
想不通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怕冷的人,像是個天生的火爐子。
楚漆牽著他的手,“走吧,找家店坐一坐, 順便吃個午飯。”
【昨天冷了一天的心可算暖和起來了, 大家看到了嗎?看到了嗎??我cp牽手了!這可是牽手啊!我老家小綠江的習俗,牽手就等於doi】
【真的很喜歡體型差, ,能不能給我們大楚一個機會,彆的不說,大胸肌不是很爽嗎還可以當枕頭】
【江江今天就是在大胸肌上麵醒的我看到了!!嗚嗚我們小情侶能不能一輩子在一起,一輩子好朋友也是一輩子在一起……】
【誰爽了,原來是我啊,不敢想能看監控的小楚有多恨了】
【晚上監控室搗蛋鬼也不能進】
【有監控略萎,讓我看看就行了,還讓彆人看算什麼事啊!我服了嗚嗚!】
江聲和楚漆在大街上閒逛,被一道熱情的聲音招呼了。
“二位,我們這邊正在做聖誕預熱,情侶半價,考慮一下嗎!”
江聲扭過頭,覺得這個女生很是眼熟。
女生先認出他來,“江——”
她及時止住聲音,隻是笑眯眯地打量兩眼他身邊的楚漆和背後的攝像機,“情侶有單獨包廂,私密空間,是情侶們的不二選擇喲。”
江聲也慢半拍地認出來,“許鏡安!”
“是我!”許鏡安吹了聲口哨,漂亮的柳葉眼笑盈盈的,“要來照顧下我生意嗎?半價再給你疊員工價哦。”
她挑眉,小聲說,“給你送額外甜品。我們這的小蛋糕很好吃。”
江聲配合地和她密謀,“什麼口味?”
女生回過頭看了眼,“餐點區剛出爐,什麼口味都有。”
這不是正好!
節目組經費有限,碰巧遇到了認識的人給折扣!這不是天意是什麼?!
兩個人對視一眼,江聲果斷地扯著楚漆,“吃這家!”
楚漆無奈:“還沒問均價。”
許鏡安在麵前的屏幕上點點點,然後轉著電子屏給他們看。
楚漆快速算了一下折扣……在預算範圍之內。
好吧。
主要是,他不舍得江聲始終這麼眼巴巴地看著他。
無可奈何,楚漆對許鏡安點頭,“麻煩了。”
許鏡安笑吟吟地說,“好的,請親一下。”
江聲:“……什麼?”
楚漆:“……等下,你的意思……”
許鏡安說,“是的,因為我現在有空,所以想看你們親一下。”
【??姐姐你!你怎麼知道我想看什麼!!】
【姐姐,活佛,菩薩,我好愛你啊啊啊啊】
江聲耳朵根子都在口罩後麵紅起來了,“許鏡安!”
許鏡安和他畢竟不算很熟嘛,開玩笑提一句就好了。何況要是真親了,後麵被楚熄那個混小子逼問點什麼,許鏡安也很難交代。
畢竟人有親疏遠近,楚熄才是她同學。
她正準備遺憾地改口,就看到楚漆的手推著江聲的下頜讓他抬頭,骨骼分明的手很有張力。
許鏡安睜大眼。
江聲也睜大眼!
他結結巴巴地:“我我我,我們——”
話音未落,楚漆已經低下頭。
他沒有摘掉江聲的口罩,自己的也沒有摘。就這麼隔著兩層口罩吻在上麵,碰了兩秒,才抬頭,“這樣可以了嗎?”
【四舍五入是舌吻了,愛看,多來點】
【嗚嗚楚漆這是你的私心吧,吻額頭吻臉頰都可以,隔著兩層口罩和還要去吻嘴巴是不是早就想這麼乾了但是乾不了!】
【都最好的朋友了,親親嘴巴怎麼了?應該的】
【還故意停頓兩秒,嗬,男人】
【還故意抬起眼睛看江聲的表情,可以說嗎,那一秒真的帥亖我了】
【能不能想想辦法讓小楚看到這一期,我真的好想看他repo!!為什麼看這些男人咬牙切齒恨得要死的樣子我會很爽呢,真的不理解啊】
江聲說不出個什麼所以然。
可惡。
這算親嗎?
不算吧,畢竟也沒有真的親到。
……可是也算吧,畢竟他隔著口罩也感知到了楚漆的溫度和力度。
啊……啊啊啊!
錯了錯了錯了。
一開始聽到情侶半價就該跑的!
許鏡安從怔愣中回過神,推門,門口的聖誕鈴鐺叮當地碰響,她大聲喊,“情侶二位~”
裡麵的員工齊聲回應,“舉案齊眉~”
江聲頓時迎接了一大片注目禮,他自認為自己臉皮挺厚的,但原來還是沒碰到這種時候,“你沒說還搞這個!”
許鏡安笑嘻嘻地聳肩:“你知道的,企業文化,沒辦法。”
楚漆倒是笑了聲,心情還不錯的樣子,攥著江聲的手輕聲道,“走吧。”
中午的商業街排隊的人挺多,何況許鏡安兼職的這家店平時確實相當火爆。他們碰巧運氣不錯,沒趕上人多的時候。
楚漆牽著江聲落座在情侶包間,旁邊是一扇明淨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麵的景色。
江聲想提起剛才那個話題,但是又覺得有些開不了口。
也許是他太在意了。
彆的好朋友之間假裝情侶蹭吃蹭喝裝著打個啵沒什麼的,所以他們也沒什麼!
江聲自欺欺人了一下。
好吧,江聲自己也知道是在自欺欺人。
他沉默下來,看楚漆扯著紙巾在桌麵上仔細擦拭。
空氣中陷入一片寂靜,兩個人之間隻能聽到外麵吵雜的聲音。
隔壁的情侶在你儂我儂,江聲聽得尷尬,萎靡地坐在椅子上盯著楚漆來回擦拭的手,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我是不是沒問這家店賣什麼吃的?”
楚漆,“我看過了,沒有你討厭的。”
江聲:“哦。”
楚漆真的很了解他。
江聲乾巴巴地想。
又沉默下來。
楚漆把紙巾扔到了垃圾桶,輕聲問,“讓你覺得意外,還是無所適從,還是很討厭?”
江聲呃了一聲,手指忍不住扣了兩下桌板,低下頭說,“沒有討厭。”
楚漆扯了下嘴角,“我隻是……”
有一點忍不住。
親吻是愛欲的本能。
昨晚和江聲一起睡的時候,楚漆幾乎徹夜難眠。他抱著江聲不敢轉身,江聲就在他懷裡,那麼近的地方。他無數次可以低頭親吻他,他恍惚地逼近,可是他最終還是沒有。
楚漆以為他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所以也一直這樣做。他克製,守規,因為江聲不允許,所以他不去做。
但是剛剛,他下意識地讓江聲抬頭的時候,楚漆才發現,原來他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一旦那個理由出現,他就會昏頭。
隔著口罩,沒關係的。
他想。
這是店麵的要求。
他慶幸。
不管怎樣都掩蓋不了——他真的很無恥,是嗎。
他嗤笑。
沉默地點完餐,沉默地上菜,沉默地盯著楚漆給他切牛排。
楚漆大概承受不了這種沉默的重量,“我去給你拿蛋糕。”
江聲:“要兩個。”
楚漆:“好。”
楚漆剛走,一道濕漉漉的高個子就晃過江聲外麵的窗戶,出現在店門口。
許鏡安看到他的這一瞬間,有種他是去抓奸的感覺。
又有一瞬間,感覺矛盾極了,因為他好像更像去逼宮的。
還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是不是該攔一攔。
三個瞬間過去,對方已經像濕漉漉的小狗一樣,掀開帽子甩著頭發上的雨水走進去,許鏡安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
啊……
不會打起來吧……
她看著玻璃上的雨水。
一滴一滴地滑落,蜿蜒下來的樣子卡頓著,聖誕樹和行人車輛都被水珠縮小成小小的倒影。
江聲從這小小的倒影裡看到一個人走近的影子。
他還沒回頭,就聽到那個人的聲音。
“我在外麵就看到你了。”
江聲詫異地轉頭,看到楚熄外套裡麵被什麼東西塞得鼓鼓囊囊,看起來違和極了。江聲好難想象,他是怎麼挺著這麼個大肚子一路走過來的。
“你……你?”他啞口無言。
【好好好,和哥的約會,弟不來還有什麼意思】
【好悲傷,想到他們仨沒法一起過就很悲傷,想到大楚和江聲be就很悲傷】
【好有背著哥和江江交往的壞弟的感覺啊,江江說不行,弟就哄騙江江沒關係的沒有人會發現,然後在陰影底下當江江不為人知的男朋友,好好好,靜等哥發現!】
【搞什麼,感覺小楚真的會這麼乾哈哈哈】
【等下,為什麼肚子這麼大,懷裡有東西?】
【帶著禮物來,小楚好!】
【彆猜了,其實是懷了。這年頭守攻德的人都是自己懷小孩的你們不知道嗎?苦心孤詣終於懷上,於是上門來給不願意和大楚離婚的江聲逼宮,小楚壞!】
【不是……??你們……啊啊啊?】
江聲小心地說,“炸彈?”
“我在你眼裡是這樣的人嗎?”楚熄很難過,“哥哥,我哪裡來的炸彈。”
江聲其實不懂楚熄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搗蛋鬼的破壞?
但是他要做什麼呢。
見江聲還沒猜到,楚熄敞開衣服。悶在外套裡沒有被大雨打落花瓣,也沒有被大風吹散枝葉,被保護得很好的鮮花撞了江聲滿眼。
楚熄深邃的眉眼都帶著一層濕漉漉的水汽,眉宇間開闊的少年氣顯得很明亮,“花!”
紅的玫瑰,黃的玫瑰,燦爛的向日葵,還有一些白色的紫色的小花……江聲認不出來。
好多好多,沒有經過包裝地塞了楚熄滿懷,像是剛被摘下來,立刻就要跑過來送給他一樣。
他身上淋漓的雨珠在燈光下如同閃粉一樣閃爍,他的臉孔,他的笑容,閃閃發光的耳釘,都讓他看起來充滿熱情。
純粹的,沒有任何顧慮的熱情。
江聲看著向日葵愣了下,“這個季節……”
“我想買向日葵,因為我看了天氣預報,這一周都要下雨。”楚熄說,“你心情不好,我也不開心。我打了好多通電話,問了好多店都沒有,但是最後還是被我找到了!”
因為冬天不是向日葵的季節。南城冬季的溫度在零度左右徘徊,偶爾有雪,這樣的天氣培育向日葵並不適宜。
【向日葵也不是熱門的花,要買到很不容易吧……】
【邀功怎麼隻邀一半啊!看得我急死了可惡!你不僅要說你起因過程結果啊,這又不是小學生作文,你要說你有多艱辛好不好!】
【默默舉手,作為今早無聊看了直播的人,我六點半起床的,小楚就已經出門了】
江聲想起上一次楚熄送他花的時候。
也是黃玫瑰。
這一次,他帶來的品種比上一次還要豐富。
“還沒有發現嗎?”楚熄走過來,一枝一枝地把花塞進江聲的懷裡,“我隻是在學你。”
江聲:“啊?”
楚熄眼裡的江聲是一個在雲端上的人,因為相距太過遙遠,他總是無能為力地感到自己的卑鄙和陰暗。
他想過要把江聲從雲端上拽下來,跌進他的泥潭,他想啊想,想了好多次,想著要不要用偷的哄的騙的搶的。可是始終覺得,那樣的手段不該用在江聲的身上。
江聲還是應該被他仰望著,做一個耀眼的發光的人,隨心所欲的人。
不能把他拉下陰影裡麵來,所以楚熄才希望自己也能耀眼一點,變得浪漫一點、熱情一點、開朗一點。
這樣的話,是不是就可以離江聲近一點?
“我不知道怎麼樣可以讓你喜歡我。”他又說。
昨天楚熄回去想了一晚,想到眼底下都有了些頹靡的青黑。
“我隻能一次次地模仿……拙劣地模仿,你做過的,我會心動到不得了的時候,我開心到爆炸的時候。然後我重新做給你看,至少讓你知道,我是很喜歡你那樣做的。”
楚熄總是在之後覺得懊惱。
他當時肯定呆住了,像個傻子一樣。
有的事情對於江聲來說是平常的,並不稀奇的。江聲送他花,是因為那天是他們約定好的生日,送他玫瑰,是因為他本身就很喜歡玫瑰。
可是對於楚熄來說,稱為驚天的驚喜也並不為過。
楚熄邊說邊塞。很快,江聲懷裡就被他東一句西一句地塞滿了花,他反應過來,無可奈何地說,“你知道我和楚漆在約會。”
楚熄:“知道啊。”
江聲抬起頭看他,“那你還送花給我?”
楚熄一張俊美清雋的臉上也掛著水珠,順著下頜滴落。
“我不是為了挑釁他才來的。”他說,“江聲,我隻是覺得,等回去,說不定你就不願意見我了。”
江聲眨了下眼,眉毛揚起來,“我哪有——”
“本來見你也不容易,偷雞摸狗像個小偷,我也想光明正大地來見你。”
江聲凝噎,“你現在也是背著楚漆——”
楚熄可聽不得這話。他眉眼頓時挑起來,“不躲著他來,我連和你正經說話的時間都沒有!”
他又咕噥著,“你拒絕我了,我知道,你肯定想像個烏龜一樣躲起來,裝作這件事情沒發生過。”
江聲:“……”
楚熄的手潦草地在下頜的水痕上擦了下,江聲看到他耳邊的耳釘,和他紅起來的耳朵一樣顯眼。
他說:“可是,為什麼他就能和哥哥約會啊……”
分他一半時間怎麼了,就不能像他一樣大度一點。
雖然如果是他約會,肯定會像狗一樣追著破壞他約會的人攆。
但是因為還沒發生,所以楚熄可以理直氣壯地貸款大度。
他又說,“我隻是送花給你,又沒有把你搶走。知道你上次生氣,我已經改好了……”
他竭力表達自己的無辜和單純。
他忍不住了,還說,“真的好想在他凳子上塗滿膠水,看他一會兒站不起來的樣子!”
江聲無語,“你也太缺德了!而且好幼稚!”
“我又不會真的這麼做。”楚熄垂頭喪氣、老實巴交地站在他麵前,頭發濕潤地往下墜著雨珠,深綠的眼睛可憐地看著他,“嗚嗚。”
江聲:“少來這套。”
那來哪套。
楚熄:“汪——”
上次也就是算了,這可是大庭廣眾之下!江聲緊忙想捂住他的嘴,結果情急之下,塞了一捧玫瑰懟在他的臉上。
兩個人同時愣住。
江聲看著楚熄臉上被撲上去的水珠,無措的眼睛,還有兩邊僵住不知道該不該攔的手,忍不住笑起來,“傻子。”
楚熄甩著腦袋上的水珠,低下頭看江聲,呼吸聲還沒有平複,頭上的水珠順著微卷的頭發落在江聲的肩膀。
傻子就傻子吧。
“下雨了。”楚熄說。
他的身上也滴著水,他身上也和外麵一樣,正在下雨。
他沒有看外麵陰鬱的天氣、濕漉漉的水麵和腳印、窗簾上的雨痕。他隻需要看江聲的眼睛。因為他並不關心雨,他隻關心江聲。
“你會因為這捧花開心一點嗎?”他望著江聲的眼睛眨了眨,屏住呼吸,聲音放低,顯得慢吞吞的,帶著一種求饒的意味,“昨天不該把你綁起來,不該把你帶走。哥哥你……彆生我的氣。我下次不會了。我應該問問你,應該聽你的話,對不起。”
江聲還沒想好回答,就看到楚熄的衣領子瞬間變形,他被人從背後拽著領子猛地推了回去,整具身子毫無防備重重摔在了牆上,從喉嚨裡發出一聲隱忍的悶哼。
江聲的眼睛瞪大了,他站起來,“楚熄……”
話音未落,他的肩膀被往下按,桌麵被放上一盤糕點。一隻滾燙的手捂住他的嘴往後,連讓江聲叫一聲楚熄的名字都不肯。
江聲靠在楚漆的腰腹上,感受他身上的溫度、不平穩的呼吸,還有緊繃起來的肌理,仿佛背後靠的是一麵熱牆。
他忍不住也緊繃起來,握著楚漆的手腕。
楚漆已經忍耐到極限了。
他脖頸的青筋明顯,身上結實的肌肉緊繃起來。他維持著自己的教養和禮儀,閉了閉眼,用儘力氣咬緊牙關,幾乎口腔都能嘗到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力嘶啞道:“滾出去。”
這點動靜也就是個小打小鬨而已。楚熄受過比這更重的傷太多了,沒事人一樣從牆上站直身子,高而清瘦的身體有著些慵懶,他佝著腰把臉上的花瓣摘下來看了看,撚著花瓣看向楚漆。
“哥。”他這麼喊。
他嬉皮笑臉的樣子討厭死了。
他這麼喊的時候,楚漆冷臉的樣子看起來恨不得要殺人。
【救命,這是不是小楚有史以來第一次叫大楚哥啊??】
【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好濃的進攻味】
【什麼捉奸戲碼,什麼小三挑釁,什麼兄弟鬩牆!受不了了真的好俗套啊(可以多來點嗎算我求你們了】
和喊江聲“哥哥”的時候不一樣。楚熄喊的每一次哥哥都帶著無賴、撒嬌又或者求饒、懇求的意味,他喜歡江聲,所以他會那樣喊。
喊楚漆就不一樣。
楚漆看不起他,很巧,他也看不起楚漆。
機緣巧合才有的顯赫家世、出眾才能而已。死板,老套,裝模作樣,有哪裡值得吸引到江聲的地方?
怪不得做了那麼多年的竹馬發小,江聲都沒喜歡他。
“一臉我要搶人的提防……急什麼,還是說你害怕?彆擔心,我這就走了。”
楚熄聳了下肩,和楚漆錯肩離開的時候笑了聲。誰看到他們都會知道他們是兄弟,一模一樣的綠眼睛,略有相似的眉眼,同樣高挑的身材。
“不過下次還是不要讓你男朋友一個人坐在外麵了。”鬆垮的肩膀和他輕輕擦過,楚熄發絲揚起,耳釘閃爍著,“你也知道,你弟弟,居心不軌嘛。”
一瞬間——江聲感覺到楚漆捂著他臉的手都變得用力。他清晰地看到楚漆咬了下後槽牙,側臉緊繃起來,下頜的線條更加硬朗。
江聲兩眼昏花,耳朵穿刺入尖銳的鳴叫。吞了下口水,往下看到了楚漆緊攥起來的拳頭,手背上的筋骨律動著,青筋也暴露出來。
他試圖用力掙脫楚漆的手,楚漆低下頭來看他。濃重的怒火收斂得很快,在眉眼中如同大火燃遍荒野殘存溫度的餘燼。
幽幽的綠眸避光時晦暗至極。他薄唇翕張,“你要和他走嗎?”
江聲頭皮發麻。
他喘著氣,呼吸被悶在楚漆的手心,把那一小片呼得濕潤,反回來的熱氣讓江聲覺得既乾燥又潮濕。
楚漆的大腦中有著朦朧的鐘聲敲響,仿佛他始終控製著的某種欲望發出警鐘。
再關一次。
讓他再也……再也看不到楚熄。
有這種欲望在他的腦海中嘶吼著。
楚漆垂著睫毛,陰翳在他的眼窩覆下,他平息著怒火,壓抑著情緒。
不可以。
他吃過一次虧,怎麼還能惦記。
可是又有另一道聲音隆隆作響。
有什麼不可以?
像是火車碾過軌道的振動,像是暴雨中傳達的雷聲。那種威脅那種震撼,帶著讓人矚目的力度。
江聲讓他成為例外,江聲給他的權利。
楚漆壓抑著呼吸,胸口起伏著,心裡翻湧著尖銳的痛意。
不行,不可以。
他絕不是為了讓江聲恐懼,才留在他身邊直到現在。
他甘心應允江聲沒有條件的契約成為他的所謂朋友,就已經是淪為玩物的象征。他已經不再有勇氣去麵對江聲那樣蒼白的麵孔,失望的眼神。
“楚漆。”江聲的聲音像是從他指縫中掙紮著擠出來的,“太用力了……好疼……”
楚漆猛地鬆開手,抱著江聲的臉讓他抬起來。
他去看江聲現在的表情。他看到江聲的眼睛。明朗的,濕潤的,帶著遲疑和猶豫的。江聲拉住他的手腕,抿了下嘴巴喊他的名字,“楚漆……”
……太好了。
沒有害怕他,恐懼他,真是太好了。
楚漆張開嘴,在那樣火焰與雷暴中的惶恐中無言。他疲憊地垂下頭,微涼的發絲觸在江聲的額前,結實而高大的身軀彎曲,影子在腳下縮得很小,“很疼嗎?”
“沒有很疼。”
楚漆在江聲身上控製力氣已經成為習慣,他能控製好,儘管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隻是楚漆那種樣子,江聲覺得自己應該叫停。
“對不起。”楚漆貼蹭了一下江聲的臉頰,溫和無害,隻能感覺到他的溫暖。
“我不該在意的,是不是?”他的聲音嘶啞,帶著很淡的笑意磋磨著江聲的思維,“很難,真的太難了,我做不到。對不起。有沒有讓你覺得……很失望。”
腦海中翻湧的浪潮在一瞬間停滯,而後千倍猖狂地席卷起來。
江聲的每一次縱容,都會讓他控製不住地去想,江聲難道真的不喜歡他嗎?
他和楚熄之間如果要江聲做一個選擇,江聲會選擇誰?
十七年的竹馬,還不夠讓他對自己穩固的地位有充足的自信嗎?
不夠。
他的猶豫,他的為難,他的痛苦,全都是因為他在患得患失。
他得不到江聲。他在一次又一次的見證中明白,誰也得不到江聲。可是沒人知道未來如何發展。
江聲會在他這個例外之外,建立起另一個權限更高,他更信任,真正交托他全部真心的例外嗎?
不知道。
那個人會是楚熄嗎?
不知道。
全部都不知道。
往前些年,江聲還和他更親近些的時候,他總是分不出江聲有些話是在開玩笑逗弄他,還是真的這麼想。他隱約覺得江聲喜歡看他慌裡慌張的樣子,也就由著他亂來。
那麼,好吧。
他貼著江聲的額頭。
那就當做這是壞小孩的另一個玩笑。
一個開大了的,會讓他刺痛,讓他傷心,讓他茫然到空洞的玩笑。
楚漆不想打破現在的關係。
打破之後,麵對的局麵比現在更加難堪。
因為那其實就是脅迫江聲做一個決定,這個決定並不是要他在楚熄和他之間做選擇,而是在繼續這一段扭曲的朋友關係和徹底決裂之間做選擇。
楚漆的手扶到江聲的後頸,捂住他的耳朵。
世界安靜了下來。
“我要怎麼辦。”他低下眼,江聲幾乎錯覺他黑色的睫毛上有一瞬間的濕潤。
他聽不到楚漆的聲音,判斷不了他的口型。像過往一次又一次,楚漆在暴風雨夾著雷聲的夜晚捂著他的耳朵那樣,讓他感知到溫暖的安靜。
他徒勞地拉著他的手,徒勞地感受楚漆的痛苦,徒勞地聽楚漆說。
“不要和他在一起……”
他聽不到。
江聲皺著眉毛,試圖扯開楚漆的手,但是沒用,楚漆的力氣比他大得多了。他隻能這樣茫然地看著他,見到楚漆自欺欺人地笑了下。
“我真的會受不了。”楚漆呢喃說,“聲聲,我求你。”
江聲聽不到,但他看懂楚漆念了他的名字。
是說給他聽的話,為什麼又不讓他聽?
江聲對這樣的無力有些泄氣,他問,“你在說什麼啊……?”
片刻,楚漆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世界的噪音再次回歸耳膜。江聲聽到車輛駛過濺起的水聲,旁桌的議論聲,腳步聲,唯獨沒有聽到楚漆的聲音。
窗外有什麼動靜。
他扭過頭,看到楚熄站在外麵,背後是流淌著的車流。他的身影顯得尤其頎長挺拔。手插在口袋裡,兜帽蓋在頭上,雨淅淅瀝瀝地砸在他的身上,他不避不躲。外套敞開,毛衣還帶著水痕和幾片散落的葉子。
聖誕將至的紅色、金色的裝潢都沒能讓他看起來喜氣一點。
楚熄看到他就笑。
他手裡拿著剛剛被江聲弄到臉上的花瓣,放在唇上吻了下,眯著的眼睛眨了眨。
江聲沒等反應,他的頭立刻被一隻滾燙的手扳正。
楚漆的臉上表情很深邃,陰影覆下,他的吻也輕飄飄地印在江聲的眉間。
眉間的吻是純潔的祝福嗎?
江聲感覺他的嘴唇溫熱,有些顫抖。可是仔細地感受,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江聲不知道楚熄有沒有在看,又是什麼心情。他的臉被楚漆按住,不準他扭過頭,連餘光都被擋住。
這一次,楚漆吻他額頭吻了很久。
在淅瀝的雨聲裡,江聲感受他的痛苦,也感受了很久。
時間像玻璃上的水痕一樣流淌。
江聲捂著他的手背,沉默地垂著眼睛。
第092章 禮物就禮物之
楚漆擁有一切正統繼承人必備的素養, 禮貌、大度,有涵養。
和他相反的是楚熄。
刁鑽、記仇,沒教養,是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一個窮賤種, 一個失敗品。
所有人都這麼說。
街風吹過楚熄的頭發, 他注視自己在玻璃窗映下的影子,落在楚漆的麵孔上交疊。
“江聲和楚漆可是那麼多年的朋友。”他們還說, “彆看江聲現在看起來談很多戀愛哦。等他玩累了收心, 楚漆就是熬到頭了。”
車水馬龍的喧鬨中, 風聲雨聲中,楚熄和楚漆對視著,腦海中不受控製地又回蕩起這種聲音。
他眯著眼扯開嘴角笑了,手放在耳朵上用力拍了拍,要把這種垃圾話全都從腦子裡倒出去。
是啊,這世界上所有好的,閃耀的, 充滿榮光的都屬於楚漆。
為什麼呢憑什麼呢。
他如果非要搶過來呢。
他就是不甘心, 不相信,就是嫉妒怨恨就是不服氣呢。
十七年很了不起嗎。他本來也可以擁有和江聲的十七年。
要不是這十七年, 玩玩都輪不到他!現在輪到了,不偷著樂就算了,在這裡痛苦給誰看?享受太久了,稍微不爽點都是天大的事情了是不是。
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平庸至極的人, 怎麼配江聲全心全意的喜歡, 怎麼敢用友情綁架江聲讓他脫離不開。
楚熄看著自己送給江聲的花,也看江聲放在桌子上緊握的手, 看他凸起泛白的骨節,濃墨一樣的黑色頭發。
站在江聲身邊的楚漆就像是白紙上紮眼的墨點。
他要是真的喜歡江聲,就不要讓江聲感覺到他在痛苦,不要讓江聲操心他的心情。
楚熄想,他就很乖,他就不這樣。他比楚漆好多了。
他靠近一點,口中呼出的白霧很快讓玻璃模糊不清。他看不到江聲了。兩隻手按在窗子上,像是渴望櫥窗裡八音盒的小孩,像是隔著玻璃看家養狗的流浪狗,像是被困在外麵的世界進不來。
一切混雜起來的情緒像是把他裹進洋流,耳旁都是水聲。他有點眩暈,進而忍不住想笑。他想說什麼,但屋裡的人聽不到。他的情緒他的言語,都像是雨水一樣被隔絕在外。
不能進去。
楚熄的額頭在冰冷的窗麵上一抵,砰地輕聲響動一下。他垂著眼皮,手指按在被白霧暈開畫板的玻璃上慢慢滑動,畫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他退遠一點,歪著腦袋認真打量了一下,覺得不夠可愛。於是擦掉,在旁邊重新畫了一個。
他抬起頭看了看還被楚漆抱著腦袋的江聲,睫毛遮住他綠水晶一般的眼眸,光芒顯得靜謐。
江聲。
楚熄送他花是為了讓他開心。
不是讓他去想,楚熄既然送了花,是不是就是在他們的關係天秤加上什麼砝碼,要不要他多偏心一點。
他會控製好的。
如果江聲覺得在他和楚漆之間衡量或者做選擇很困難,他會控製好的。
楚熄有很多陰暗的想法,但他沒辦法實施。他想把江聲藏起來,他想讓江聲隻看著他,他想讓江聲說好喜歡他,想要和江聲在一起。
但如果不行的話就算了。
他很大度的,也很好哄的。
*
雨聲停了。
馬路上車輛來往,江聲能聽清車軲轆壓在水麵上的紋理,濺起的水花又落回地上的聲音。
堵車的喇叭聲,人群的議論聲,後廚開火炒菜的油煙聲,又有新的客人進來了,員工們的歡迎聲熱烈激昂。
這些聲音該如何用時間衡量,江聲不清楚。他隻是覺得這樣過了很久,楚漆才慢慢地把他放開,空氣都像是被放涼了。
“抱歉。”他揉了兩下江聲的頭發,“有沒有嚇到你?”
“還好。”江聲猶豫著摸了摸額頭,那裡好像還殘存著某種餘溫,“你……”
他抿了下嘴巴。
江聲都不知道該怎麼問他。
一切言語都太空乏,一切行動都顯得太親密。江聲不知道要怎麼才能讓他好過點。
楚漆回到了他的位置。眉眼已經平複了下來,不帶什麼額外的情緒,隻是如常的帶一點懶散和隨意。
他把幫江聲拿過來的小蛋糕放在了他的麵前,修長有力的手指推了推。
“排隊花了一點時間。”他說,“這家店的糕點應該不錯,我看到很多人在等。”
江聲看著他推過來的小蛋糕,感覺這些是沉重的石頭,或者變成了金子。
總之,好像忽然間從甜蜜柔軟的食物變成了什麼咽不下去會讓他如鯁在喉的東西。
他扭頭往窗外看了一眼。
楚熄已經離開。玻璃窗上還貼著聖誕老人的卡通畫,綠色的聖誕花環、金色的鈴鐺,外麵有著紛紛往來的行人,還有楚熄留下的笑臉畫。
掛在霧氣邊沿的水珠在慢慢流淌,一道清晰的痕跡滑落,像是淌下一道淚痕。
白霧一點點在冷空氣中散開,笑臉也消失不見,隻留下透明的水痕。
【你看著他留下來的笑臉,想的是楚熄有沒有難過,還是在想楚漆看到了會怎麼想呢】
【我們大小楚有自己的三十秒文學……我說我怎麼硬硬的,原來是亖了啊嗚嗚】
【瘋了我真的要瘋了,誰能告訴我這檔戀綜到底能不能出一對he的cp啊啊啊?江聲還和其他人有沒有複合的可能性?我嗑的每一對都有好濃烈的be味】
【才意識到這一點已經晚了,江江也很為難吧,如果是我的話,絕對舍不得和我十七年的朋友切斷關係,可是不切斷關係能怎麼辦】
【隻說明了一個問題,朋友變戀人真的需要慎重】
【我好罪惡,我看大楚親額頭的時候覺得好be好好嗑,看小楚畫笑臉的時候也覺得好be好好嗑!!不愧是親兄弟,都很好味】
楚漆低著頭,幫江聲繼續切著他的牛排。
淋著醬汁的牛肉被小餐刀切成均勻的塊狀。他的手寬闊有力,他的眉眼英俊挺拔,他的目光是平靜的,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沒有離開,沒有和楚熄起過爭執,沒有感到那麼絕望的痛苦和無力。
江聲胸腔中,心臟在跳動,一下一下叩動著。是恍惚中的譴責嗎,是良心不安的愧疚嗎,是預見結果的忐忑嗎?無法分辨。他隻是覺得很茫然。
江聲總是這樣。
在事情已經無法挽回的時候,開始慢慢往前推演,清點,覺得自己這裡錯了、那裡也錯了,把曾經不願意承認的錯誤不得已地攤開放在眼前。
他能對楚漆怎麼辦。
他沒辦法對楚漆太糟糕。
他真的做不出決定。可是他覺得,現在應該去做一個決定。
世界很吵雜,江聲注視著楚漆的手,也就隻能聽到他慢條斯理切割牛肉的聲音。
在這樣怪異的,好像全世界都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的安靜中,江聲問,“周末你會來把測謊儀帶給我嗎?”
楚漆手頓了頓,看向他。
“算了。”兩個字像是兩團冰塊,砸在地上乾巴巴地滾落。江聲說,“不要了。”
餐刀在盤子上劃出了刺耳難聽的聲響,而後是一陣嗡鳴的安靜。
【不要測謊儀還是不要大楚啊……救命,我的眼睛瞪大了,江江你真的舍得嗎??】
【怎麼可能是不要大楚啊!!】
【可是也很合理啊,我推測一下:江江很難接受是自己讓大楚變得這麼痛苦的。就算他很想和大楚維持朋友關係,可是也是肉眼可見做不到的事情,既然如此乾脆就算了吧】
【不要be不要be!!】
男人笑了聲,睫毛鋪下的陰翳落在眼窩。
楚漆站起身,把手裡的盤子和江聲手裡還沒切開的牛排調換,聲音帶著些沙啞的輕磁。
“怎麼這幅表情?”他說,“不要就不要,也值得讓你這麼為難。”
江聲抬起頭。
室內的暖色調光照得他很柔軟,黑發流淌著,眼睛裡的墨水凝固,睫毛纖長。一張好看的臉不僅適合熠熠生輝,連帶著點鬱悶和憂鬱的樣子,都很漂亮。
被雨澆濕的花,濕潤的,他不開心。
“我有什麼時候拒絕過你的要求嗎?”楚漆靠在椅子上,英俊懶怠的臉上帶著些無可奈何,“祖宗。你都是我祖宗了,還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
吵雜的聲音混淆江聲的世界,他幾乎聽不清楚漆的聲音。
“還是說,就是因為我不曾拒絕過,你才覺得為難。”
楚漆的眼睛總是很深邃。這張臉帶著點凶,不好接近。可是楚漆總不知道自己有多溫柔。
他的眼睛,他的溫度和力氣,總會給人一種無形中安心的穩重感。但江聲也是見過這雙眼睛帶著輕快色彩的樣子的。他們可是一起長大的人,從小學開始陪伴彼此,經曆過彼此所有人生重要時刻。
他看著楚漆一點點變成現在這樣,看著他放棄夢想選擇責任,看著他走上這條路,從有些頑劣的少年變得穩重。
江聲的手指握緊了餐刀。
當初到底為什麼會昏頭答應要和他在一起。
現在又為什麼要麵對這種局麵這種選擇?
快要無法呼吸了。
嗚嗚嗚。救命,救命,救命!
他的避風港在哪裡,有沒有人可以讓他稍微躲一躲。
“沒關係。”
楚漆看著被江聲擺放在一旁的鮮花。
很漂亮,很鮮豔。被保護得很好,連一點枯萎或者帶著折痕的花瓣都沒有。
楚熄對江聲很上心,這體現在他表達的每一個細節,展露的每一個表情。
也許他是真的喜歡江聲吧。
可真心喜歡江聲的也不止他一個。
楚漆靠在椅背上看向江聲,目光靜謐地看他拿叉子戳牛排,像是沒什麼心情吃,咬在嘴裡半天都不想咽下去。
“周末我會來。”他說,“讓你的經紀人離開一段時間吧,好嗎。”
江聲把牛肉咽下去,看向他。
“或者,也許你覺得來我這裡會更方便一些?”楚漆和他對視著,輕笑一聲,“我們需要談一談,是不是?”
楚漆確信自己的思維很冷靜。
隻有足夠冷靜,他才能意識到現在的思緒在持續偏軌,也隻有足夠冷靜,他才能看穿自己根本沒有糾錯的想法。
誰都可以,不能是楚熄。不能是他的親弟弟。
*
吃完飯之後,江聲和楚漆的手機都收到了同一條信息。
【如果有什麼事物象征著永恒,那也許就是星宿。親愛的嘉賓,請前往[地址]星空館,參觀結束後,做一個對方會喜歡的小陶具吧。(注:為了給對方一個驚喜,屆時請記得分開行動)】
這家星空館還挺有名氣,據江聲所知,館內設有參觀區、紀念區,VR遊戲區等等,製作陶具的地方在紀念區。
路線逐漸向開發中的郊區行駛,江聲坐在車裡,視線看著窗外蕭瑟的冬景飛速流淌。
比起幾年前來到這裡的時候,周遭的建設已經變得豐富了許多。
上一次,江聲是和蕭意一起來這裡。
仔細想來,蕭意和楚熄的行事作風上是有些相似的。他們儘可能讓自己顯得光鮮亮麗,顯得更浪漫,更能讓人喜歡。
江聲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們從底層爬上來的某種共性,但是他們大概不知道,比起他們表現出來的樣子,那種笨拙又沒有頭緒努力的樣子才顯得可愛。
來到規定的星空館,他們在前台售票處做了登記,江聲把身份碼遞給工作人員掃描。
“江先生……”
工作人員從電腦台抬起頭,臉上帶著笑容。
正在發呆出神的江聲像是被老師點了名字的學生一樣震了下,“怎麼了?”
“江聲先生是嗎?”對方顯然有些興奮,“您好,很榮幸在三年後再次接待您。這裡顯示,您有一份來自三年前的禮物。”
“……”江聲慢半拍地回過神,睜大眼睛,“啊?”
“三年前我們剛開通‘時光膠囊’的服務!說起來,您還算是第一批體驗者呢!”
時光膠囊,提供站點寄存和郵寄兩種形式的服務。後者選擇的人當然更多,而前者,誰也不知道自己在多年後還是否有這個心情、或者時間再來一趟。
選擇站點寄存的,往往是他們的關係充滿信心的愛侶、對家庭有所期待的孩子,對自己的現狀感到茫然的人群。
然而在這些人中,江聲卻是少有的真的前來站點取膠囊的。
工作人員也是第一次接待回來取時光膠囊的客人,很有些充滿儀式感的期待。他離開不多時,就帶回來一隻包裝很精美的盒子放在江聲的手裡。
江聲掂了掂。
很輕,不知道是什麼。
奇怪。
江聲完全不記得有這件事。
第093章 守株就守株之
【按照時間推算, 江江三年前應該是在和蕭老師談?】
【也可能還沒和小沈分呢】
【不是,這種悶聲不吭的驚喜不是很明顯是大楚的風格嗎?而且誰說一定是談戀愛留下來的禮物,好朋友也可以】
【前任也可以啊,貸款一個小沈或者顧導。不管是誰, 留存記憶的盒子, 多年後重新找到肯定和當時的感覺不一樣】
【等一個開箱!】
江聲還沒打算在現在打開。
他把盒子翻來覆去地看了看, 為他留下禮物的人沒有署名,也沒有任何特殊的標記。禮盒的包裝帶著紋路, 黑色、很有光澤的綢帶上有細閃的星星, 倒是和星空館的主題十分吻合。
好吧, 江聲找來找去隻有一個原因,就是他覺得這不太像是蕭意的手筆。
到底是誰送的,看到禮物的話心中應該就有數了。可現在還在直播!江聲不知道裡麵的東西能不能見人啊,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算了。
他問工作人員:“你好,能夠看到當初留禮物的人的信息嗎?”
工作人員懇切地和他解釋,“站點寄存的手續較為複雜,需要掃描身份碼存儲。我們這邊顯示的信息是您本人寄存的。”
江聲戴著口罩, 隻露出一雙眼睛。聞言皺著眉毛, 遲疑地眨了眨眼,看了看麵前的工作人員, 又低頭看了看盒子,還轉頭看了看楚漆。
楚漆斜靠在大理石的桌麵上,淡著臉色盯著他的盒子看。被江聲這麼看一眼,他便笑了下, “是蕭意吧。”
“……大概?”江聲抿著嘴角, 小聲嘀咕。
“他倒是很有心。”楚漆嗓音帶著一點不鹹不淡的戲謔。
江聲都和蕭意認識很久,和江聲一起長大的楚漆當然也認識蕭意許久。
隻不過關係不好而已。
蕭意賴在江聲身邊做跟班的時候, 楚漆沒少生他的悶氣。兜兜轉轉也過去這麼多年,還是得生他的悶氣。
嘖。
他無聲輕哂,綠眸覆下,掃了眼江聲手裡的盒子,“去找個地方寄存起來吧,等回去之後再打開。”
江聲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翻譯官上線!大楚:找個地方寄存。翻譯:礙事】
【很有種在現任麵前收到前任的禮物的感覺,現任還因為剛剛在一起/馬上要分手所以不會問得太深,就很大度地調侃前夫哥很有心什麼的,心裡牙都要咬碎了……】
【太能忍了,忍者出身的吧】
江聲去寄存的櫃子掃碼,把盒子塞了進去。
星空館很漂亮,也很浪漫。並不是江聲覺得好看才要求來的,而是蕭意的邀請。
有時候江聲覺得他像隻烏鴉,喜歡收集各種亮晶晶的東西送給他。比如珠寶,比如鑽石,比如星星。
他有種奇怪的偏執,在他看來似乎隻有價值不菲的東西才能夠被稱之為禮物。像是不久之前他送給江聲的那枚古董戒指。
如果留下這個時空膠囊的人是蕭意,江聲想,也許這裡麵也是什麼價值連城的珠寶吧。
蕭意一向是個缺乏新意的人。
他的表達能力也總是很有限。
太多的話他說不出來。他就算說出來,看起來也並不誠心。他表達出來的親昵常常因為不通人情而顯得粘稠又濕潤,像是被巨大的怪物舔了一口。
暖暖的,很惡心。
他好像沒有普世意義上的道德感和界限感,對欲望的表達也濕乎乎的。非常善妒,也非常記仇,非常缺乏安全感,非常排外。
會在江聲一段正常的關係裡的夜晚握著他的手,一遍遍地問那是誰。
江聲好好和他說,蕭意不會信。
江聲要是被惹生氣,故意說準備進一步發展,蕭意就溫順地說知道了。晚上纏著他讓他忘記那個人的存在,偶爾溫言兩句我是不是更好這種話,第二天對方或許就因為不知道什麼的理由倒一個小黴。
對這種人,隻有被揪著領子扇一巴掌才能讓他乖。會笑起來貼過來說,我知道了,是朋友。
他的路完全走偏了,彆人要江聲獨一無二的好,他就要江聲獨一無二的糟糕。
江聲越想越覺得蕭意是個很奇怪的人。
從少年時期說起,江聲都不覺得自己對他有多好。
他根本沒有那麼好心地去救贖誰,他隻是沒有那麼壞!但是也絕對說不上好。
為什麼蕭意沒有覺得屈辱沒有覺得恨他呢?雖然不恨他也挺好的,蕭意恨的人沒有什麼好下場……江聲隻是不明白。江聲覺得蕭意對他的執念完全就是他自我定義的精神符號。
說起自大、自我,蕭意才是佼佼者。
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江聲就有點想發脾氣。
楚漆是看著江聲的表情一點點變化的。
從茫然,到思索,到慢慢皺起眉毛、漸漸冷下來的表情再到生氣,他用力地把冰涼的鐵櫃關上,眼不見心不煩地把那隻盒子徹底關在裡麵,聽到巨大的響聲。
楚漆靠在一旁,聽到動靜便挑了下眉毛,“了不起,值得江少爺發這麼大脾氣。”
江聲耷拉著眼睛,頗有點怨氣地看向他,“楚漆。”
楚漆笑了聲,驀地伸出手蓋在他的臉上。
江聲:“呃——嗯??”
楚漆扯開嘴角,寬大的手掌往下挪,慢條斯理地掐起江聲的兩頰,玩什麼捏捏樂那樣捏了捏。
好像有點輕佻。
可是他睫毛覆著的眼睛很沉靜,很認真,沒有人會覺得他的動作帶有半點不尊重。
江聲的手抓著他的手腕,口齒不清地含糊叫他,“楚漆!”
麵前低頭看他的男人無疑具備英俊出眾的皮囊。光影落拓地印在他的臉上,一張臉上骨骼輪廓清晰銳利,有帶著點草書般的寫意風流。
楚漆笑著俯低一點,大衣的下擺蹭到江聲的腿。江聲才發現他現在是被楚漆彎腰抵在牆上。
沒等他反應,楚漆就說,“要不要我們也留下一個時光膠囊?”
江聲的臉被他控在手裡,愣了下。
楚漆掐著他的臉擠出一個口型,垂眸兀自代他說了,“好的。”
根本還沒說話的江聲:“……”
好無語。
他說,“有點幼稚了!”
“那怎麼辦呢。”楚漆鬆開他,手指頭撚動一下,看向他,“普通朋友都有的待遇,最好的朋友為什麼沒有。”
江聲思路被他帶著走了一段,幾乎忘記去思考蕭意為他留下時空膠囊的時候他們還是男友,而不是所謂的朋友。
他撇著嘴,“……你乾脆說蕭意以後做什麼,你也做一份一樣的算了。”
楚漆眉梢吊起一點,綠眸眯起望他,語氣有點奇怪,“可以嗎?”
“當然不行!!”
【好香好香,要知道蕭意可不是什麼老實人啊,背地裡的親親摸摸一定不少吧】
【受不了了,可是楚漆親親摸摸會更香更克製,,既然如此我腦一個分餅文學不過分吧?小楚一次我一次,小沈一次我一次,蕭老師一次我一次……什麼的,我們最好的朋友當然要有牌麵!】
【說得對!都最好的朋友了!怎麼才能體現出“最好”的重要性呢!】
*
參觀結束後,楚漆和江聲就要開始分開做單線任務——也就是那個所謂的驚喜。
可是陶具的烤製也需要時間。明天這期節目就結束了,到明天節目結束的時候,應該還沒辦法拿到這個所謂的驚喜。
節目組安排這個劇情的驚喜可以理解,但功能性是不是有點太滯後了?
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
江聲有時候還挺相信自己的直覺的,但又找不到這種直覺的針對性指向何方,最後放棄繼續思考。
戀愛基金是有限的,但因為江聲得到了保管的時空膠囊,作為第一批體驗服務的客人,工作人員在和主管交涉後給他們打了五折。
楚漆計算了晚上回去的路費,剩下的錢給他買了一隻小小的手機墜。
江聲晃著那枚墜子。黑色的小鳥在他眼前,跟催眠的鐘表一樣搖來擺去,“好虧。”
他又說,“這個我能給你做一百個!”
他還說,“而且你自己都沒有。”
【傳下去,江江要和楚漆戴情侶款手機鏈子】
【我投資!我給錢!商家不要不識好歹!!】
楚漆把小鳥墜子摘過來,又問江聲拿了手機,把墜子拴在上麵。很漂亮的手,就是動作看起來非常笨拙。
江聲看著他動作,忽然想起,楚漆其實很喜歡送他禮物。也許都算不上禮物。他路過看到,覺得江聲會喜歡,就會買下來。
而分手之後,楚漆已經很久沒有再給他禮物了。他們之間已經不是戀人,更稱不上朋友,沒有一個送禮物的理由。
……這算不算第一個?
江聲瞥了眼楚漆的臉。
他側對著江聲,側臉削直的線條銳利而俊美,綠眸垂著,薄唇緊抿。一點小事,但他做得很認真。看了一會兒,江聲睫毛耷拉下來,視線看著在楚漆手指間晃起來的小墜子。
楚漆鼓搗了半天,可算把手機還給他。他睫毛很長,拓在眼窩的影子顯得很深,“不要摘掉。”
江聲一隻手支著下巴,兩根手指把手機拎起來,小鳥墜子晃了晃,他說,“你說不要就不要?”
楚漆還沒說話。
江聲又說:“為什麼是黑色的小鳥。”
楚漆糾正:“是鷹。”
江聲說:“因為楚漆也是黑色的嗎?”
楚漆驀地挑了下眉,他沒有應答,隻是垂下眼,隨手按著江聲的頭,把他搓得七扭八歪。
紀念區在館內三樓。進去之後,他們和工作人員交代來意,對方立刻會意地點頭,顯然已經被提前安排過了。江聲和楚漆被不同的工作人員指路,走向不同的方向。
江聲插著口袋沿著走廊慢慢走著,拎著手機,對著光線打量那隻黑色的鳥。
散亂的額發亂糟糟地落在眉眼,有點長了,被江聲一把薅開。漆黑漂亮的桃花眼映著一點璀璨的光。江聲歪著頭晃了晃。
黑鳥的翅膀是彈簧,他一晃,鳥就會被他晃得亂七八糟的,看起來很有些滑稽。
江聲眨了下眼睛,笑了聲。
什麼東西。
楚漆的審美有時候真的亂七八糟的。
【小情侶在談吧……怎麼甜甜的……】
【被江江可愛到了,嘴上不說,悄悄愛不釋手是吧!彆的也就算了,江江和大楚be我是真的難受,好朋友怎麼能落得不相往來的結局嗚嗚我不敢想】
【以後拿起手機就會想一次大楚是吧!好嗑的嗚嗚】
【想多了,也許一開始會想起來,但看習慣了就會忘記它附加的含義了】
【樓上,我懷疑你是不是在含沙射影我們大楚……雖然是重要的朋友,但因為太習慣了所以總是被忽視……】
【乾什麼!好好送個禮物也能刀!真是受不了你們了!】
“嘎吱。”
門被推開的聲音十分刺耳。
江聲腳步一頓,下意識抬起頭,看到蕭意從不遠處的門裡走出來,視線不經意地相撞。
江聲:“?”
青年麵孔被星空布景的場館鋪陳一片夢幻的光影,眉眼顯得更加溫和。他似乎有些驚訝。好吧,江聲一眼就看出來了,他裝得要命。
蕭意微笑著對江聲點點頭,“好巧,阿聲。”
巧什麼!
很難說他不是故意等在這裡的吧?
江聲警覺起來。
他現在可是落單的情況!
但如果隻有蕭意一個人,他給點好處也許不是不能——
他視線一轉。
顧清暉就靠在蕭意背後門框,身影在門上投影下扭曲的影子。
他挺拔鼻梁上架著一副很低調的銀框眼鏡,看向江聲的時候目光很淡,端莊禮貌地頷首示意。
江聲:“……”
他怎麼也在這裡!
顧清暉和江聲認知中的那個他已經大不一樣。
記憶中的那個少年的臉已經很模糊。江聲似乎很少認真地去注視他的初戀,他隻留下一點寡淡的印象。當江聲看他的時候,是在看他因為他而產生的反應、表情,而不是他本身。他是一麵鏡子,江聲看他,隻會看到自己的壞心眼和惡趣味。
他完全沒想到顧清暉現在會是這樣一副霽月光風,冷情寡欲的樣子,不管看他多少次,江聲心裡都覺得很奇怪。
江聲靠著牆,警覺地問,“你們怎麼在這?”
“和蕭先生有合作。”顧清暉的聲音很淡,“沒想到正好遇到你。”
江聲眨眨眼睛,“噢。”
蕭意和顧清暉工作上有交集倒是挺正常的,畢竟一個是演員,另一個是導演。
但是江聲心裡並不相信。
他腦海中飛速串聯了什麼。
南城的星空館有兩家,為什麼偏偏節目組的選址在這裡?
這裡剛好有他和蕭意的回憶,蕭意送他的禮物,還有——蕭意。
江聲大腦飛快地運轉起來。
這是有意為之的吧?!
所以所謂做陶具的單線任務也是假的,“節目組”發的那條短信,用意根本不是讓他們互贈驚喜,從頭到尾都隻有一個意思,就是把江聲和楚漆分開。
啊啊啊。
不會吧不會吧??
他的眼睛緊緊盯著麵前的蕭意。
何況顧清暉和蕭意之間——他們雖然是導演和演員的關係,可是他們之間的關係根本算不上和睦,更彆提合作了!
江聲的手指攥緊,他抿著嘴唇摸著牆,冰冷的溫度在掌心都顯得有些燙。
江聲道:“沈暮洵呢?”
蕭意臉上掛著點笑。他的眼睛似乎有種天生的溫柔。望著人的視線像是會把人包容到一片溫暖的海洋中去。
他似乎並不意外,卻還是輕歎一聲,聲音很輕,“你總是想著他。”
怎麼能是江聲總想著他!
是沈暮洵的人品比起蕭意可靠好不好。
江聲咬牙齒咬得嘎嘣響。
【不是我說,蕭意這個人說這種話真的好變態又好讓人興奮啊】
【嗯……很有變態殺人狂的感覺,想起蕭意之前演的那部古早影片《藏身》了】
【我有印象!那時候蕭意還是高中年紀吧,後麵因為題材原因被封禁了。但是我印象真的很深刻……】
【+1,到底誰給蕭意打造的溫柔紳士人設真的很沒品,他真的很適合當個斯文變態,我的媽呀,顧清暉把你手套給他戴戴行不行,我有點興奮了】
江聲也想到了電影《藏身》。
蕭意進娛樂圈很早,在娛樂圈這方天地,他可以說是年少成名。這樣有名氣的新興藝人,模樣雋秀、成績優異,豪門出身,他的身上看似疊滿光環,但很少有人知道,其實蕭意在豪門圈子根本見不得光。沈暮洵叫他雜種,是因為這樣能戳他的肺管子,這真的是蕭意為數不多在乎的罵聲。
他一麵光鮮亮麗,一麵被人踩到地裡。極致的反差,極致的壓抑,極致的變態,成就了《藏身》中的雙重人格反派齊斯鳴。
當初這片子一經播出,一片叫好聲,直接為年紀輕輕的蕭意摘下了影帝桂冠。
但他們圈子裡的有些人渣則更是覺得有趣了。
影帝做他們的奴隸。多稀奇,多精彩,多讓人興奮。
雨聲蕭意的身上出現了更多的疤痕。因為有的人就是如此惡劣,他們要看光鮮亮麗的明星出現在鏡頭中的時候,帶著象征屈辱的印記。
江聲在那時候就隱約有預感了。
也許蕭意在他們麵前的溫順才是演的。
在影片裡,那個壓抑著瘋狂,把瘋癲粉飾太平的反派,才是真實的蕭意。他演得那麼好,因為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光線晃了一下江聲的眼睛,然後被蕭意靠過來的影子一點點遮住。
讓人頭皮發麻的那種危機感攀爬上來。
好恐怖。
被自己久遠的記憶勾起驚栗,江聲真的頭皮發麻。
救命,救命,救命!
江聲努力抱著門,“等——”
蕭意的手帶著一種溫濕的冷。手指清瘦卻有力,稍稍一攥,就把江聲拉了進來。
像是一張細孔的漁網把江聲籠罩住,一隻手結實有力,拽著他一點點地往岸上拖。
顧清暉的眼鏡反著光,淺色眸子像是沉澱多年的琥珀。
有著清淺溫暖的顏色,卻是冰冷的死物。
他一邊摘下眼鏡,折下眼鏡腿把它塞到胸前的口袋,反手按住門把手,輕輕一推。
哢噠一聲。
門被從內反鎖掉。
第094章 冷漠就冷漠之
“對2。”
“要不起。”
“順子”
“過。”
燈光明亮的房間裡, 星象設備在室內中心懸浮縈繞,三人在角落圍坐一團。
【我花錢是為了看你們在屋子裡這樣的嗎】
【謝謝,大失所望!誰懂啊我真的要生氣了嗚嗚!】
【顧導的牌也打得太爛了……好想知道怎麼會有人把炸彈拆成三帶一打的】
【而且還打得這麼理直氣壯,我生平第一次看蕭意的臉上出現這麼明顯不作偽的驚訝哈哈哈】
江聲一氣嗬成甩出王炸, 興奮勁兒還沒過一秒, 就感覺到一股無聊。
“沒勁, 跟你們打好沒勁。”他
太沒難度了。
江聲想到了楚熄。
楚熄打牌搖骰子都很厲害,計算能力和觀察力都很強, 過完一輪就能差不多猜到彆人手裡是什麼牌。這是他耳濡目染得到的技巧, 已成為習慣, 所以也很難收斂。
就是太有難度了,所以江聲也不喜歡和他打。
青年黑眸垂下,從桌麵上摸起剛打出去的大王,手心托著下巴,拿指甲彈了彈牌麵。
打牌的話還是得和楚漆一起。
他的牌技是恰到好處、不多不少的爛。不會顯得贏得很輕鬆,也不會覺得輸得很難看。
手裡的牌被一隻戴手套的手摸走,指腹無意間蹭了下江聲的手背, 招得江聲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蕭意也把手裡剩下的撲克牌丟在桌麵, 看了眼顧清暉,“顧導的牌打得不錯。”
顧清暉把桌麵上的牌收攏輕磕, 洗牌動作行雲流水如同牌場荷官。通過他的動作,很難猜到他的牌技爛到什麼地步。
“是還不錯。”
青年聲音清緩,垂眸時偏淺的發絲搭在清雋挺拔的眉眼。江聲覺得他的發色很漂亮,有些晦澀又清冽的灰。
顧清暉沒有抬頭去看任何人, 薄紅的嘴唇很寡淡地彎一下。
“江先生教的。”
江聲摸著頭發, 怪心虛地“呃”了聲。
蕭意倒也不算很意外。他看向江聲,清潤如同玉石的眼眸帶了些調侃的笑意, “阿聲以前是喜歡胡鬨。”
顧清暉眉頭皺起一點,又很快放鬆。他一邊發牌,一邊淡淡地問,“蕭先生和江先生已經認識很久了嗎?”
提到這個,蕭意臉上的笑容淡卻一點,仍是溫和地回答,“不算久,也就八年而已。”
【這麼一看感覺蕭意是大楚之後第一人啊!八年也不得了】
【謝絕攀比哈,待遇都不是一個量級的,大楚才應該是江江唯一的皇後!】
【之前不還說小沈是嗎】
【朱砂痣適合當飛揚跋扈的貴妃!還擔不起皇後的位置,皇後適合能忍的人大度的人】
【實話說,蕭老師感覺不像是後宮之人,應該是太傅啊伴讀啊朝臣什麼的!然後一邊講正事一邊笑眯眯地偷晴(。)】
【你們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啊無語了……(多來點謝謝)】
江聲看著手裡的牌直打哈欠,又開始問,“所以你們綁架我到底是乾什麼的?”
很奇怪,江聲從上一次楚熄把他綁走開始就已經覺得很奇怪了。
把他帶走,但是什麼都沒有做。除了白白被他嚇一跳之外好像也不存在什麼危險,而且江聲一直膽戰心驚的警報也沒有響起。
當然,蕭意這次也是真的把江聲嚇到了。
他差點覺得自己要被變態拖進去塞進行李箱裡帶走。
顧清暉那時候靠著牆,表情還那麼坦然、端莊,冷淡,一看就是並不認同蕭意但還是勉強同意了他的計劃的那種心狠手辣的幫凶。
正在思考出什麼牌,江聲忽然隔著門聽到了腳步聲。
他抬起頭看向房門,還沒來得及仔細聽,就聽到了蕭意的聲音,“這個就事關我們的內部規則了。”
江聲看向蕭意。
他靠在椅子上,燈光讓他那張好看的臉變得很有些溫馴的質感,他對著江聲彎了下眼睛,“如果是我一個人在這裡,我倒是不介意和阿聲詳細說一下。”
顧清暉:“如果是你一個人在這,江先生才是危險的那個。”
“為什麼這麼說?”蕭意看向他,“我們是和平分手,分手前做了很多年朋友,分手後也是。”
江聲默默出牌:“單5。”
顧清暉跟了個6。
“很沒意思。”顧清暉平和地抬了下眼,琥珀眸帶著靜水流深的疏離感,“無論是你還是楚漆……”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這次伴隨腳步聲而來的還有敲門的聲響。
有人把每一扇關掉的房門敲門又推開。一次又一次,又遠至近。細碎的聲音聽不清楚,江聲立刻就想從座位上起身,但下一秒就被顧清暉輕描淡寫地按住肩膀。
江聲:“……”
顧清暉把他按在座位上,剔透眼眸帶著端方的冷靜,“沒到時間。”
江聲:“什麼時間?”
蕭意和顧清暉對視了一眼。
蕭意站起身,“我去看看。”
房間裡隻剩下他和顧清暉兩個人。江聲和他大眼瞪小眼,瞬間就猜到顧清暉不會好好跟他說規則了,二缺一也沒辦法玩撲克,忍不住瞥了下嘴。
“你近視嗎?”江聲沒話找話,看著他胸口口袋裡的眼鏡,“之前沒看到你戴過眼鏡。”
“是你不記得我了,江先生。”顧清暉抬眸看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睛在燈光下有著蜜糖般的色澤。但也許因為顧清暉的氣質太過冷峭和淡泊,所以並不令人覺得溫暖。
他薄唇勾起,輕笑一下,“我近視度數不高,高中的時候上課常戴。”
“……啊,哈哈、原來是這樣嗎!”江聲完全不記得了,他甚至不記得顧清暉和他是不是一個班!汗流浹背了,他這樣聽起來會不會很像一個渣男。
“怪不得看你戴眼鏡的樣子有點眼熟。”江聲順著他的話說。
顧清暉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驀地輕笑了聲,“騙你的。”
江聲:“?”
“江先生,我高中的時候不近視,現在也不。”他頎長好看的手摘出口袋裡的眼鏡,遞給江聲,眸光沉靜端莊,“要試試嗎?”
江聲頗有些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這種東西上麵騙我有什麼意思?”
“我隻是……”
顧清暉的話輕巧平靜地砸落在地上,卻沒有後續。
【他不說我說!他隻是想知道,過去的他真的完全不值得江聲留意嗎?他們明明有過朝夕相處的一段時間,有過親密無間的時候,難道他就這麼平庸,不值得江聲一點關注嗎!】
【好好好顧導,我算是知道他的遺憾文學來自哪裡了】
【甚至邏輯自恰說服了自己遺憾才是最好的,你看江聲如果肯給他這個機會他還要不要那個遺憾就完了】
【記不得戴眼鏡很奇怪嗎,我也不記得我高中誰戴眼鏡了啊】
江聲對顧清暉的眼鏡確實有些好奇。他見過嚴落白的金絲邊眼鏡,架在臉上很有冷酷精英的味道,感覺分分鐘經受幾十個億的交易。
比起嚴落白,顧清暉戴眼鏡就顯得斯文很多。銀框也更有書卷氣。書卷氣之餘又帶了些無機質的冷感,加上他瞳色又淡,整個人像是一座凜然的雪山。
江聲把眼鏡從顧清暉手裡接過來,架在鼻梁上。
指尖在顧清暉手心蹭到一下,高大又清瘦的男人下意識地收握,又很快坦然地鬆開。
江聲沒有留意。他戴上眼鏡睜開眼的一瞬間就開始眼花。
江聲:“不、不對,這明明有度數吧?!”
“嗯。”顧清暉饒有興致地看著戴眼鏡的江聲,“兩百度。”
江聲黑發半長,搭配眼鏡顯得冷清,帶一點學生氣。眉眼的深邃和昳麗被壓住,睫毛一垂輕易就顯出些安靜和蒼白來。他擰著眉毛看向顧清暉,有些懨懨的茫然。
【好標準的小白花,讓媽媽啵一個】
【不敢想象江江要是我同學我過得有多快樂,光看這張臉我就可以不用吃飯了斯哈】
【嗚嗚,和江江談戀愛的人真的祖墳冒青煙的程度……服了,幸福不死你們】
【江江很適合演那種活不久的病弱白月光,不用說話也沒啥表情,隻用承載所有的美好的幻想然後闔然長逝(沒有詛咒啥的意思!!】
【@顧清暉,給我們江江現寫個劇本不難吧,你還大導演呢】
【@蕭意,你做影帝的意義最好是為了給江江搭戲(拿刀威脅)】
【@沈暮洵,都這樣了主題曲也安排上吧。@楚漆,投資商也解決了,@楚熄,道具組到位,站哥到位!負責來一場浪漫櫻花雨造景渲染我們白月光江的美麗!】
【好好好好好,既然方案都出來了@江聲工作室@嚴落白來上班了!!】
完全不知道網友在討論些什麼的江聲,隻覺得這眼鏡要是再戴下去他就要開始眼冒金星了。
他捏住眼鏡邊想摘下來,顧清暉看著他好一會兒,“你彆笑。”
江聲奇怪地扭頭瞥他,眸光隔著一層鏡片被消減,看起來淡極了,“眼花了吧,我哪裡笑了?”
【寶寶,是他心裡的你笑了】
【要塞哥微博戰績難道不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嗎,都說了他超愛】
顧清暉盯著他的眼睛,唇線抿直,還沒說話,就看江聲晃著頭把眼鏡摘下來還給他,揉了兩下眼睛,“連這也騙……你又騙我一次!”
顧清暉的手指在眼鏡上頓了頓,輕點一下,給自己戴上,再抬頭看著他。
“所以?”
眼前的江聲清晰起來,鴉羽般的頭發漆黑的睫毛,眉眼濃墨重彩般亮眼。收斂一下表情裝乖裝可憐就是生命枯竭的小白花白月光,但其實他更適合盛氣淩人、充滿生命力的樣子。
像是蓬勃盛開的鮮花,像是照在水珠寶石雨露上麵的陽光。
在江聲眼裡,他也許變化很大。
可在顧清暉眼裡,江聲和他記憶中的樣子一模一樣。他的眼睛,看人的眼神,不爽瞥人的樣子,都沒有變。
為什麼不變呢。
這世界上有不會改變的人嗎?
江聲腦筋一轉切回正題:“騙我一次,就要給我一次的甜頭。”
找到機會就要占便宜的樣子也和以前一樣。
帶著一點不會讓人討厭的狡黠,纏著人提出一點都不刁鑽的要求。
顧清暉這下笑出來了,“為什麼覺得我會按照你說的做呢,江先生,我已經不是……”
他已經不再是十幾歲的毛頭小子,現在他麵對江聲已經擁有十足的冷靜。顧清暉的心率很穩定,他也確保自己現在正在以一個成年人的秩序思維麵對他。
江聲抓住顧清暉的袖子。
顧清暉眉心一跳,話音戛然而止,漠然地望著他,“……”
江聲把眉毛壓低,顯出一點裝模作樣又招人喜歡的可憐,“好心人!”
“什麼意思?”逆著光,顧清暉那張雋秀的臉上表情都有些晦暗不清,他搖搖頭,“我不懂。”
【屁咧,就是想看江江求求你撒撒嬌,我算是看透你了偽君子!】
【死裝的,你多大臉啊居然讓江江對你撒嬌!!我都沒看到江江對沈暮洵對楚漆撒嬌!我服了】
【笑死,他明明懂得不能再懂】
江聲柔弱道:“我不想進懲罰關,好心人!幫幫忙……”
又開始威逼利誘,“否則彆怪我不客氣。”
“我當然可以幫忙。”顧清暉輕笑著話音一轉,在江聲驚喜亮起又警惕起來的黑眸中略微縮了縮手指,“前提是,你如果的確想在下期節目中和楚漆繼續約會的話。”
江聲的眼睛睜大,而後皺起眉毛看他。
儘管他什麼都沒說,但顧清暉當然可以輕易地從他的表情中解讀他沒有開口、但已經通過眼神表達的話語。
“字麵意思。”顧清暉說,“也是實話。”
江聲開始思考,腦子裡的齒輪開始卡巴卡巴地運轉起來。
他耳邊聽著蕭意和楚漆隱約的聲音,麵前迎視著顧清暉有些淡漠,似乎站在局外觀察他表情的眼神。
江聲的手稍微用力,忍不住把顧清暉袖口那節布料攥得皺巴巴。
顧清暉淡聲提醒,“江先生。”
江聲驀地回過神鬆手,“抱歉。”
他看向那扇白色的門。隔著門他看不到蕭意和楚漆現在是什麼樣子的境況,也聽不清他們的言語。但是非常短暫的時間之內,江聲大腦中的思緒飛速運轉,千萬條思路的線都通向一個答案。
想不想呢。
誠實地說,不想。
無論是出於什麼理由,江聲都不想和楚漆再像這樣相處三天四天。密切的接觸讓江聲密切地體會楚漆的心情,那種壓抑無力那種慘淡的愛意。儘管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但江聲也沒辦法解決。
楚漆又不是機器人,不能江聲說不準他喜歡,他就能把喜歡的心情關掉。沒那麼容易。
對於江聲來說愛情隻是點綴。可以有可以沒有,完全沒必要為之痛苦。所以他會為見證楚漆的心而難過,他能理解一點,但很難完全共情。
可是。
非理性的思維像是霧氣那樣輕飄飄地湧動著。
如果連他都站在了楚漆的對麵,他會不會覺得有些難過。
“說到底,楚漆是不一樣。”顧清暉薄唇勾起,他的語調平靜,卻又好像有點奇怪。
他隨手把攥著的牌丟出去,“他真是特彆,不知道你教他打牌的時候,會不會說A是最小的牌。”
江聲:“……”
“我打牌都是他教的。”江聲,“……不對,你現在什麼都知道為什麼還要故意那麼打!”
顧清暉垂著眼皮看桌麵上散落的牌組,轉移話題。
“我現在沒有再攔你。”他說,“而你也沒有出去。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江聲搖頭,“不對。”
顧清暉抬起眼睛看他,淡色的眼眸疏離。
“我是不想和他繼續這樣下去。”
哪怕當著鏡頭的麵,江聲依然說得很清楚。
【?!這算是蒸煮親口認證的be嗎我爆哭】
【不是,咱們嗑cp難道還要蒸煮蓋章嗎!!be了就不能嗑了麼?!誰說的!哪裡來的道理!】
【樓上說得對,再說了你看沈暮洵不也是眾所周知的be!又暴躁又不可一世的人都低頭找江江寶求複合被拒絕了,現在還不是cp榜第一!】
【現在的cp榜第一馬上就要變成大楚了……兩方角逐非常厲害,和頂流打投有得一拚了】
【懂了,原來大家嘴上都說不要be,其實背地裡be嗑的更香了是吧】
江聲頓了頓,烏黑的睫毛垂斂下來,在眼瞼掃下一層很淡的影子。那張總是快活又沒有顧慮的臉上偶爾會出現一些猶豫,但大概很少像這樣陷入某種淡漠的沉思。
顧清暉望著他,裹在手套裡的手在桌麵上輕輕敲了下。
“我們做了那麼多年的朋友,再繼續不清不楚下去,無論對他還是對我都是一種痛苦。”
江聲歎了口氣,靠在椅子上把玩手裡的牌,修長的手指夾著牌一片片地往泡沫牆上扔。
“我是很想讓楚漆做我的朋友沒錯。”
朋友,朋友,朋友。
江聲在心裡嘀咕著這個詞。
他的胳膊架在沙發上,眯起眼睛找準星。
想來想去都還是很想歎氣,於是又歎了口氣。
漂亮的臉上掛著誠實、懇切又帶一點遺憾的表情,他低聲說,“但那是自私使然,我自顧自的要求當時並沒有考慮他的想法。”
顧清暉的手指動了動,他臉上的表情很少,說話的樣子像是在進行秩序性的分析和重構,“並不是你自顧自的要求。”
就算給楚漆一個機會讓他走,他也不會走的。
痛苦和愛欲一樣都是沼澤,抓著人的腳踝往下拽,而楚漆顯然沒想過往上爬。
江聲完全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從耳朵裡一過,張口道。
“如果做戀人很痛苦,那就分開,如果做朋友很痛苦,那也……”江聲頓了頓,眼皮耷拉下來,睫毛眨動的頻率慢了一點,“分開。”
“這一直以來都是我和所有人的相處之道。”江聲說,“我不喜歡被情感束縛的感覺,會讓我覺得不舒服。我也討厭對誰始終愧疚,感到沉重,那不符合我的本性。”
江聲如果要一邊糾結、猶豫、愧疚,一邊又想從這樣的糾結猶豫愧疚中掙脫出來,同時還要思考怎麼樣做才能不傷害到楚漆的話,這種事根本就做不到。
江聲在餐廳試著和楚漆說的時候,他的反應卻像是不那麼想善罷甘休。
“按你這麼說。”顧清暉看著他,“你現在也是自私使然,自顧自的要求,沒有考慮他的想法。”
江聲眨眨眼,“唔。”
很難否認。
江聲低下頭,看著手裡的大王牌,他摩挲了兩下,夾在指間用力彈了出去。他看著牆麵上微顫的牌麵,咕噥著,“反正……我會和他好好談談的。”
“我會自己和他說,而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在這裡莫名其妙地就被迫選擇。”
江聲把一遝牌都扔完了,手裡空空的,他扭頭看顧清暉,然後對他勾了勾手指。
顧清暉:“不懂。”
“臉!”江聲招了招。
顧清暉:“……江聲,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江聲站起來就聽到他這句話,迷茫地看著他,“什麼。”
【什麼以前是以前,你倆以前做啥了我請問】
【啊啊啊香香的,感覺比起現在的顧導說不定以前的學生顧導更香一點!!什麼召之即來的小狗即視感啊我好愛吃】
【你都大導演了,自己演一下曾經的自己不難吧?懂點事識點趣揣摩一下觀眾愛看什麼好不好(嘿嘿)】
江聲徑直從顧清暉的鼻梁下摘下眼鏡。
黑發落在眉眼,他有些輕佻地把眼鏡腿觸在他的胸口收折起來。
顧清暉喉結不動聲色地竄動一下。
江聲黑色的眼睛向來讓逼視他的人感到矛盾。怎麼會有人兼具耀眼的飛揚感和無害、平靜?
江聲直視顧清暉平靜的淡色眼眸,把眼鏡輕輕塞進他胸前的口袋,“戴著眼鏡,你的眼神也不怎麼好。之前不是還很了解我嗎?”
他笑了下,“你問我的選擇……你現在明白了嗎,大導演。”
明白了。
江聲永遠是江聲。
如果這世界上的一切都無法做到永恒,花會凋謝,日月會輪轉,星星和海岸都會遷移,那麼那江聲的冷漠就是一種永恒。
*
“江聲不在這裡。”蕭意靠在門框上,帶著微笑,長睫遮了點眼睛,眸子便在溫潤中顯出一點暗沉,“這麼說你會相信嗎?”
楚漆看著蕭意的影子蜿蜒著纏在背後的門板上,扯了下唇,“滾開,我沒心情在這裡和你聊天。”
“看來楚熄真的把你惹出脾氣了。”蕭意的腳動了下,“能讓你發脾氣,他的確有兩分不得了的本領……門沒鎖,你隨時可以進去,但是我們可以先聊聊。”
“和你沒什麼好說的。”
蕭意和楚漆認識很久了,甚至比認識江聲還要更久些,但根本說不上有什麼關係。
蹲在彆人腳邊的臟狗和一個正常的人,他和楚漆完全是兩個世界,也談不上交集。
如果不是因為他做了江聲的跟班,和他的親密變得漸漸奇怪,楚漆就不會把他看在眼裡。
在他看來,他們都不過是江聲的一個玩意兒,玩膩了就會丟掉,喜新厭舊的壞孩子總是這樣。
而他不一樣,他永遠不一樣。
他是江聲身邊能留下來的那個人,就像江聲這麼多年,還是偏愛葡萄味的水果煙。江聲似乎也是有例外的。
“怎麼會,我們好歹也認識這麼久了。”蕭意帶著淺淺的微笑,“楚熄和你說了什麼?”
“我猜猜,是不是說你很沒有吸引力,如果不是十多年的竹馬情誼,或許也就是江聲玩玩就丟掉的玩具。”
楚漆麵無表情地錯開他,手碰上了門把手。
蕭意再往前一步,用力鉗住他的手腕。
楚漆在這一瞬間立刻感覺到一陣翻湧起來的惡心。碎發落在眉弓的影子鋪下來,他的眼眸裡漸漸醞釀起一陣漆黑風暴。
“鬆開。”他說。
蕭意無可奈何,“你的脾氣越來越糟糕了,和楚熄一樣。”
“我和楚熄……?”楚漆掂量著這個名字的重量,輕笑一聲,“繼續說。”
蕭意頓了頓。
楚漆用力按下了把手並推開門。
發絲間隙側過來的綠眸冷漠到有些銳利,低啞的嗓音顯得他彬彬有禮,同時又是個十足不好招惹的暴徒。
“蕭先生,在和我說話之前先打好腹稿可以嗎?我的時間很寶貴,相信你的也是。無意義的刻薄話,你還是對沈暮洵去說吧。”
“真奇怪,為什麼你會默認我對沈先生抱有惡意呢。我們隻不過是平等的藝人關係而已。”蕭意笑起來,“另外,您這張嘴也挺刻薄的。”
像是真的被惹急了,有點忍不住。
蕭意自打認識楚漆以來,他都是一個非常能忍的人。
看著江聲一次次談戀愛,看著江聲一次次分手。一遍遍地受內心煎熬的折磨,還要在江聲麵前裝得無事發生——因為江聲其實很敏感。他會杜絕一切尖刺,無論是朝向自己還是朝向他親愛的朋友。
一般人還真的忍不了,不是嗎。
“刻薄嗎?抱歉,我不經常。”楚漆看向室內,說,“也分對象。”
門被打開,散落的紙牌滿地都是。一副銀框眼鏡遺落在桌麵上。蕭意越過楚漆的肩膀看了一眼,頓時笑起來。
顧清暉這樣的手法,像極了罪人犯罪之後留下來的某種標記。
確切來說,或許該被稱之為。
——挑釁。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聽到楚漆頓了頓,歎氣,“但現在,是有點生氣了。”
第095章 摸摸就摸摸之
江聲盯著門歎氣。
顧清暉低頭碼牌。
江聲又歎氣。
顧清暉發牌。
江聲咬著牙用力歎氣。
“啪”的輕響, 顧清暉手裡的牌輕飄飄地疊落在桌麵上。
他低著頭,眉弓和鼻梁骨的折線顯得恰到好處,俊美矜貴的臉上似乎浮現一點微不可察的笑意。
“江先生,這次再輸掉, 也許真的來不及了。”
江聲倒在沙發上鬱悶到氣結, 一頭黑發讓他自己抓得亂糟糟的, “你剛剛把我綁過來我都沒說你什麼,現在讓讓我怎麼了!”
不遠處的桌麵上擺放懸浮著轉動的星象儀。在星象儀的旁邊放著剛剛用來把江聲綁過來的作案工具。江聲嘴邊現在還留著一道磨出來的紅痕, 他長得又白, 什麼顏色在他身上都顯得穠豔。黑發更黑, 紅印更紅。
顧清暉手指在牌麵不著痕跡地撚動一下。
他目光靜謐疏離如同灰蒙蒙的霧氣,從那道痕跡上蹭過去,薄唇一張,很輕鬆地回應了江聲的抱怨,“可以。”
江聲一下子從沙發上直起腰,“可以?”
顧清暉頷首,“你先抽吧。”
二缺一自然是打不了鬥地主, 所以顧清暉定下的遊戲是抽鬼牌。
抽鬼牌是很簡單的撲克玩法。顧名思義, 鬼牌在誰手裡留到最後,誰就是輸掉的那個。這個玩法無關牌技, 可以說是基礎的心理戰,要做的隻有兩件事,就是努力通過表情誤導對方,以及觀察對方的表情。
這雖然是遊戲, 但是立場不同的兩個人玩當然要押上彩頭。
顧清暉說贏了就可以放他走。
但是見鬼的, 在鬥地主大獲全勝的江聲已經在抽鬼牌上麵連敗三局了!
江聲恨不得現在吃一吃大力菠菜罐頭,速成雙開門, 玩什麼破遊戲啊!直接把他一巴掌掀開。
他把牌在手裡搓開,咬牙切齒一陣,很快又調理好了。
“不知道楚漆現在怎麼樣了。”江聲自言自語,“嗚嗚,找不到這裡的話,進懲罰關可怎麼辦。”
顧清暉:“…”
江聲抿著嘴巴,眼睫毛垂下來的陰影都是悲傷的,“說不定是讓我洗一個節目組的衣服,拖整個彆墅的地。還是說,讓我出去打工,去養活節目組。”
顧清暉:“……”
江聲瞥著他的表情,“要是真的這樣的話,看來我隻能去賣藝了,或者去乞討。”
顧清暉:“………”
“不知道有沒有好心人會可憐我一下。沒有的話怎麼辦。在這樣寒冷的冬夜賣火柴的小男孩擦亮火柴,會看到好心人放我走的美好幻境嗎……”
顧清暉咂著他話裡忍辱負重的可憐意味,嘴角有了些細微的弧度,然後開口平靜打斷他:“江先生。”
江聲的話音戛然而止,他眨了下眼睛,看向顧清暉。
空氣中隻剩下熱風呼呼吹動的聲音。
顧清暉看著他。
青年眼尾往上微微翹起,流水般的弧線都透著股很乖的輕巧感,眼珠漆黑乾淨,看著人的時候,哪怕帶著點心眼都讓人覺得無害。
他能做什麼呢?
他隻是有一點小小的願望希望你幫忙實現而已。連這一點小小的心願都無法滿足的話,也未免太過狠心。
總之,和他印象中的樣子沒有什麼兩樣。
顧清暉當初被江聲掐著臉在臉上亂塗亂畫的時候,他也是這個表情。
也許還要更過分一點,因為他會一邊畫一邊說。
“乖狗狗,把衣服脫掉好不好。”他說,“你的臉太小了,不夠我畫。”
當然,江聲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
他讓顧清暉擁有拒絕的權利,但是拒絕就會得不到他渴望的親昵。擁抱,親吻,撫摸,這些微不足道的觸碰,作為他做壞事的置換交易。
顧清暉的手指在膝蓋上敲動兩下,目光低下去,喉結隱約往下滾動一下。
【笑死,好裝模作樣,寶寶你是特彆可愛的寶寶】
【江江:說到這份上了還不放我走,顧清暉我真的恨你是塊木頭】
【不會真有人覺得顧導不懂吧,死裝的一男的】
【普普通通心機男罷了,存在感太低了不和江江再相處一會兒恐怕就會被江江忘掉,這還初戀呢,可憐(看戲臉】
江聲說得都口乾舌燥了,顧清暉居然還是沒有反應。
服了。
真的服了!白費口舌!
顧清暉眼珠的顏色很特彆,總是讓江聲想起自己以前吃的那種琥珀糖。裡麵夾著一顆鹹杏仁。
鹹杏仁說,“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會想要再次把你的嘴巴塞起來。”
“……”
裝什麼!
可惡。
江聲咬牙撇嘴,抓著牌的手緊了緊,安分了一點。
柔軟的黑發落在額前,發隙間眉眼帶著一點煩悶幽怨,替代絮叨的變成一聲又一聲的歎氣。
顧清暉偏坐在沙發上,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很飄忽的笑。
江聲有些詫異地看過來,顧清暉也看向他。
一張矜貴俊美的臉上寡淡得都有些無機質了,讓江聲不由得疑心剛剛的笑聲是不是他的錯覺。
清瘦傲岸的男人手指在牌背上敲了敲,清冽的嗓子含著冰似的,輕飄飄地拉回了江聲的注意力。
“請吧,江先生。”
好吧,裝乖是沒用了。
但是如果無功而返,江聲又會有些不開心。
他的手從顧清暉的牌麵摸過,眼睛留意著他的表情,切換方案準備套點東西出來,“你們之前說的,‘沒到時間’是什麼意思?”
“你確定要抽這張嗎。”
顧清暉淡著目光注視他的指尖。江聲的指甲修剪得很乾淨,一點漂亮的骨骼感清晰,聽他這麼一說,手指明顯緊了一瞬。
青年導演熨帖的襯衫因為雙腿疊放而有了些線條流利的褶皺,口吻很冷漠很鎮靜,目光剔透,他的禮貌都帶著一種不通人性的疏離。
但還不是在這裡陪江聲玩牌。
“江先生,你應該已經猜到,你第一天收到的短信是我們發的了吧。”
甚至江聲問什麼答什麼。
江聲看不出他表情有什麼變化,是導演又不是演員,那麼滴水不漏做什麼啊。
他說,“猜到了。”
這人就是個機器人吧。
沒勁,比他以前還沒勁。
江聲乾脆隨便挑了一張,抽出牌塞進自己的牌組,定睛一看,差點控製不住表情。
鬼牌!為什麼!
不能再輸一把吧?!他真的要生氣了。
江聲繃著臉把牌簡單洗了一下,重新搓開。
輪到顧清暉。
他目光在江聲有些鬱悶的表情上劃過,伸出手在牌組一掃,就能從江聲的表情裡猜到哪張是鬼牌。
他手指放在鬼牌上搭了一下。
江聲本來還想說什麼,看到他的動作立刻眼皮一抖,要說出口的話一下子又塞回了嘴裡。他緊張起來,盯著他戴手套的手指不放。
就這個就這個!就抽這個。
顧清暉顏色稍淺的睫毛翕動。一邊半抬著眸觀察他的表情,一邊把指尖挪動到一旁,試探似的。
江聲維持住麵無表情的神態。他自己都沒注意,捏著牌的手都開始微微用力,指甲尖透出一點白。
顧清暉嘴角似有似無地彎一下,挪回鬼牌上麵點了點,“這張是什麼。”
江聲眨眨眼,誠懇地抬起頭:“紅桃尖。”
“真的嗎?”
“特彆真。”江聲說,“我從小就是老實人,就沒騙過人。”
【明明看出來了吧顧導,上期節目的時候連江聲在想什麼都能解讀出來,這會兒還要故意多問一嘴,嗬,小情侶的play罷了】
【總感覺顧導有在故意逗他的意思,我的媽呀我們初戀組還是很好嗑的……誰懂,都初戀了,其實也很適合破鏡重圓】
顧清暉從江聲手裡摘出了那張“紅桃尖”。
他扯了下嘴角,禮貌斯文的樣子讓他的質問顯得很平靜,“沒騙過人?”
江聲裝得很詫異,“怎麼是這張!哎!都怪我看錯了,我真沒想騙你啊。你不會不信我吧,嗚嗚。”
顧清暉望了他一眼,沒說信還是不信。他把牌合起來打亂後重新搓開,然後才像個很有條理、會延遲處理非重要信息的機器人一樣回答江聲前一個問題。
“那你看那條短信就會明白了。半小時。時間,就是這個意思。”
他說話也隻說半截,但還好江聲理解到了。
意思就是隻要江聲離開楚漆的視野半小時就會觸發判定嗎。
江聲琢磨了下,疑惑地問,“可是第一次我被綁架的時候沒有響警報。”
而且……半小時。
江聲對時間的流逝沒什麼概念,不確定他和楚漆現在分開的時間有多久。正想拿起手機看一看,就聽到顧清暉說,“現在已經過去二十五分鐘。”
江聲頓了下。
“上一次有人數太多,無法判定的因素,也有楚先生把鏡頭關在門外導致部分時長失效的原因。”顧清暉說,“這一次沒這麼走運了,江先生。”
江聲:“……啊。”
顧清暉:“到你了。”
江聲猶豫地在顧清暉的牌組上挪動,正想抽出其中一張,就見他垂著眼,稍微用力不讓他抽走。
江聲觀察他的表情,顧清暉則一臉平淡地任由他看。
江聲不懂他這是好心的暗示,還是準備反將一軍的有意誤導,忍不住皺起了眉毛。
他還在思考,就聽到一聲短信的鈴聲響起打破了寂靜。
嘉賓自己的手機都在節目中保持靜音,有鈴聲就意味著是節目組備用機發來的短信。
江聲下意識去摸口袋,卻看顧清暉先一步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看完短信之後,他把手機扣下,目光掃過江聲,又在桌麵上剛拆下來的罪案工具上停滯一瞬間。
江聲頭發絲都要飛起來了,警覺地站起身往後跑。
他們本來就坐得很近,顧清暉一把抓住他的外套下擺,然後往上用手臂圈住他的腰。
察覺到他要用力把他拽回來,江聲立刻抱住了沙發靠背,爭取像釘子一樣釘死在上麵,“彆捆我了!嗚嗚!我是無辜的,我什麼都招!”
背後傳來窸窣的聲音。
江聲回頭一看,顧清暉已經站起來,手腳麻利地把有些清瘦的青年從沙發靠背上摘下來。
江聲看不到他的臉、他的表情,隻能無助地和後麵的跟隨攝像頭大眼瞪小眼。他的手用力掰著顧清暉的胳膊,對方鎮定如同磐石鐵塊一般巍然不動。
受不了這群健身男了!少練點能怎樣????
江聲咬著牙喊他的名字,“顧清暉!”
顧清暉禮貌地回答:“在的,江先生。”
他一邊用毫無感情的客服般的聲音回應他,一邊打開了一旁櫃子的門。
江聲:“?”
顧清暉把江聲塞進去。
江聲:“???”
江聲手裡還拿著牌,很快又反應過來,飛快地抓著衣櫃的門板準備起身,撲克牌散落一地。
顧清暉帶著手套的手按住他的肩膀往裡一推,把他壓回去,“得罪了。”
不等江聲回答,他自己也一條腿邁進這足夠寬闊的櫃子裡,反手關住了櫃門。
櫃子雖大,容納兩個成年男人還是很擠。顧清暉靠得很近,呼吸和目光都很平靜。
江聲:“你瘋了吧啊啊啊??為什麼要躲在這——”
顧清暉一隻手捂住他的嘴巴。
“我也不想。”顧清暉重新開門,側過身把兩隻跟隨攝像機也丟進來。
口吻很平靜矜持,一把好嗓子清冷得不見情緒,“儘管是遊戲,但立場不同,隻好請江先生多擔待。”
【?!好好好顧導很好,比起要把咱們扔到門外還打個圈的小楚好多了!!】
【真的是我能看的嗎,真的能看嗎,好黑啊我的天,我有點不好意思了都】
【鏡頭為什麼不是夜光的請問……都是家人了也不必防到這個份上吧??】
被堵在櫃子裡,顧清暉的呼吸就響在他的耳邊,吹得江聲耳廓一陣發癢發麻,熱乎乎的氣直往裡麵鑽。
他錯著肩膀用力往裡躲了躲。
哪怕用腳指頭想都能猜到,肯定是蕭意給顧清暉發短信通風報信。
他的聲音被堵在顧清暉的手裡,依然堅持著開口,聲音悶悶地,“嘉賓之間不是不能私下加聯係方式嗎?”
手心一陣陣地撲上熱氣,隔著手套被悶在手裡,像是一團綿熱紊亂的電流在那裡持續放電,順著手心竄進四肢百骸血肉筋骨,電得他心臟都開始縮緊。
顧清暉的睫毛翕動一下。
顧清暉後頸有一道從縫隙間透進來的光,擦過他的耳廓和發絲落到江聲的臉上,刻錄在他的眼睛裡。似乎再離近一點就能看清他瞳孔裡的紋路。
顧清暉根本沒聽清江聲在說什麼,他的聲音被壓扁從指頭縫裡麵漏出來。
他隻是看著江聲的眼睛,然後後知後覺,用手套接觸江聲的臉太臟。
雖然他戴上手套是覺得彆人臟。但江聲又不在此列。
他鬆開了捂著江聲的手,借著從縫隙裡漏出來的一隙光亮,扯著腕邊的布料把手套剝離開。
他一雙手骨骼漂亮,手指修長,青筋和骨頭都能讓人輕易地感知到他的力量。
江聲推他又推不開,內心不爽地盯著他並沒有顯得很結實健壯的肩頸線,靠在衣櫃後麵看他,不解其意,“脫手套乾什麼?”
【太黑了看不清……等等脫手套!!什麼意思!】
【不管怎麼想都瑟瑟的,好喜歡,如果能上演日光高清版就好了嗚嗚求你們讓我看看!】
顧清暉垂眸壓住他的嘴唇,聲音很低,冷沉著說,“小聲點。”
江聲感覺他的手指好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