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驚鴻雨》全本免費閱讀
也許是我在範閒身上見多了這般熠熠生輝的眼神,所以才能這麼篤定。
意氣風發的少年人,說不清是生性坦率還是這個年紀本來就難掩繚繞的情思,他看著我的目光總是帶著灼灼的溫度,像沸水,從心底爭先恐後地冒出激烈破碎的泡泡來,又如烈火或驕陽,滾燙,熾熱,卻小心翼翼的,從沒讓我受傷。
這樣的眼神,叫人很難不在意。
其實,我有時受不得他看著我的目光——並非出於害怕或不安,隻是偶爾觸及到他的眼睛時,就會不禁想,天地那麼大,山河那麼寬,可是茫茫人海中,我們卻總是相遇。
就像是一條纏結的線,一種不知所措的注定,名為命運的詞實在太過深沉不可知,就算是飽讀聖賢書的智者也會怯步,而我隻是一介凡人,自是更加驚惶。
就像現在一樣。
塵埃落矣,輕紗拂麵,喧囂的長街上,我垂下眼睫閃避他的視線,下意識想捏捏袖角,卻發現自己手中攥著方才買來的一串冰糖葫蘆。
我刹時呆了一下,含著幾分窘迫,假裝去看那旁邊攤位上的東西。
這一看,就見灰瓦之上飄來一片火紅的葉子。
它明豔的色彩讓我一瞬間想起了晚霞,因為太過漂亮,我便抬手去接,可是日光一晃,輕風一吹,它卻像蝴蝶一樣,從我的視線中、我的手邊倏然消失了。
我一時有些恍惚,之後左看看右看看都沒能找到它。
我也不惱,片刻後便隻當是被吹走了。
而這一小插曲也叫我完全平靜了下來,當我再次去看範閒時,已經能夠坦然地迎上他的微笑了。
這次他沒有上前來,就隻是坐在那撐著臉頰含著笑意看我,似是也已經確定我看到他了,甚至還會過去同他打招呼。
而我也確實上前去了。
街上擁堵,南衣方才就與我散了一兩個人的距離,這會追著我的腳步而來。
我是先與範閒對麵的人打招呼的,對此,那人有些驚訝,困惑的目光投向了範閒:“這不是顧家的……”
“是她。”範閒笑著道,又同我介紹說:“這是王啟年,王大人。”
“不不不,王大人什麼的實在不敢當。”
王啟年咧著嘴角,看上去很是憨厚親切:“顧小姐不用這麼稱呼王某。”
說是這麼說,但王啟年並沒有告訴我要怎麼稱呼他,我不禁又看向範閒。
不這麼稱呼?那我要叫什麼呢?
滕梓荊是範閒的護衛,我還能喊一聲滕大哥,但王啟年又是範閒的什麼人?我又該怎麼稱呼?
我有些糾結這個問題,可是範閒卻好似不在意,他笑著說:“要吃麵嗎?我請客。”
此話一出,我的注意力也被轉移了,我低頭看了看他們倆人的麵,然後點了點頭。
我拉著南衣坐了下來,這時便看見王啟年探頭來,對範閒說:“範大人,您看,您要請客的話,不如我的也……”
這話惹得範閒挑了挑眉,頗有些嫌棄:“這可不行,你不是說請我的嗎?王大人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啊。”
聞言,王啟年一噎,但他並不窘迫,很快便眯著眼笑:“怎麼會呢?王某可不是這樣的人。”
範閒便不去理他了,起身走過去對攤位老板說:“再來兩碗麵,多加點肉,再加多幾勺,我加錢。”
很快他回來了,才剛剛坐下他就笑著看向我,還伸出手來,從我覆著白紗的笠簷之上撚下了一片東西。
我一看,可不就是那片火紅的葉子嗎?
他修長的指節一邊把玩著葉子的根,一邊笑著說:“方才落你笠上了。”
我不由得摸了摸那個地方,問他:“這是什麼葉子呀?”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葉子,它就像人張開的手指,也像話本裡描述的三足金烏。
我感到驚奇,想知道答案。
或許我心中已經默認範閒是個見多識廣的人了,所以才會這般問他。
而範閒也不失所望地回答了我:“這是楓葉。”
——楓葉?
我瞅了瞅那片被少年人撚在指尖上轉著玩的葉子,其上的脈絡在遊離的陽光中泛著淡淡的光,就像金絲線一樣,它張揚的葉子就像舞娘的花衣裳,真的很漂亮。
我聽過這種葉子,但從沒見過,因為京都沒有楓樹。
範閒繼續說:“楓葉呢,象征著永恒與輪回,因為它總是由青變紅,隨後掉落再次循環,像是人的一生,代表著從年輕到老去,最終死亡……”
說著這話的人語氣意外的輕,他在笑,可是卻像思及什麼似的,神情都迷蒙起來。
而我也愣住了。
範閒還說:“這是秋天才會變紅的葉子,看來今年的秋天會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