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之後,已是午後。
回府路上,我買了幾根甘蔗,又念及街坊的糕點,想著有段時間沒法吃到了,便拉著南衣和李弘成去了那。
京都靠南門的街巷,那裡素來叫賣這些饞嘴的玩意,紮著羊角辮的小孩兒總喜歡在那些漫著甜香的地方竄街走巷,好不熱鬨。
但今天我去時意外冷清,彆說店鋪商販了,連個人影都沒瞅見。
我正疑惑,就見不遠處謝必安的身影立在那城坊邊前,我同李弘成對視一眼,不出意外從他臉上看到了無奈的神色。
這下我就更加確定了。
我撩開簾子探出窗去瞅,果不其然,就見那城坊之下的陰翳中,李承澤一身矜貴的白衣惹眼得很。
他很少穿這個顏色的衣服,現在乍一看,竟有些像範閒,叫我險些恍了神。
今日陰天,陽光鑿破雲層隻落下淡薄的一片。
平日裡熱鬨擁擠的街道巷陌此時隻剩一片灰白的石板城樓,牆邊堆積的筐簍從上麵落下來,咕嚕咕嚕轉了兩圈。
而這些都與李承澤無關。
麵容清俊的年輕人就坐那——屏風、榻墊、案幾,還有葡萄與糕點——由這些臨時搭起的地方,在城坊之下的那寸通風之處,撚著本《紅樓》看得不亦樂乎。
我說這街上怎麼這麼冷清,原來是這尊大佛來了。
我的馬車駛過去,不出意外被謝必安攔下。
我也不惱,就停在城坊外邊,透過窗,又隔著謝必安,毫不客氣地問他:“你在這乾嘛呢?”
李承澤瞬間微蹙眉頭,尋聲望來。
午後的風吹亂了他額前的墨發,我不確定他那一瞬的眼神中是什麼情緒,但僅僅刹那,他的表情就已看不出什麼來。
一身白衣的人比平日來得更為寧靜與疏離,他眉頭舒開,似是非笑,隻看了我一眼就又將目光落回他的書上去了,嘴上敷衍我說自己在看書。
我一聽,心下鬱悶,直接嚷出聲來:“你能不能收收你這毛病?你這人看書少則一晌午,多則一天,這一看人家都不得營生了,我想吃的東西都沒了。”
一旁的李弘成見多了這場景,怕我和李承澤又嗆聲,便先道:“朝陽,你要想吃,明天我就叫人打點到你府上去。”
可是我卻道:“這是不一樣的。”
我不甘示弱地瞪著那個白衣的人,顯得任性又無理取鬨:“我就是現在想吃!”
我很想告訴他們,很多事情,是得出現在適合的時候才顯得美好的,替代或遲到的,永遠都沒那麼好。
可是李承澤和李弘成都不懂,李承澤甚至嗤笑出聲,緩緩搖了搖頭,我知他這個動作就是打算出言刺諷我幾句了。
但是當他抬頭看來時,卻難得安靜了。
片刻後,他放下書,也不看我,就道:“你說的對,圖清靜還是回府裡去比較好,要不然冒出你這樣擾人清靜的,叫我心情就壞了大半。”
言畢,他悠悠起身,穿上鞋,揣上書就走。
一群下人圍上來,動作利落地搬那些屏椅桌台。
對此,我一噎,卻見李承澤離去的腳步一頓,然後就著方才的軌跡退回來,將案幾上的一盤糕點交給了一邊的下人:“倒了。”
我一看,那不就是我想吃的東西嗎?
“彆彆彆!李承……!二殿下!”
我趕忙朝他喊,手中也不閒,趕緊從車上拿出幾根甘蔗來,探出窗去,遞給他:“甘蔗,給你,上好的,可甜了,我和你說啊,我這可是奔過去買的,把今天上好的都挑了,我和你換那些糕點!倒掉多浪費呀!”
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交易。
李承澤小時喜歡咬甘蔗。
說起這事,還有一件好笑的事呢。
小時有一次我們一起咬甘蔗,那時他正值換牙期,不小心咬壞了兩顆,那血流啊流的,嚇壞了一眾宮女。
但他沒哭,隻是平靜地把那兩顆帶血的牙從嘴裡吐出,反倒是我以為他吐血了,哭得稀裡嘩啦的。
當時看我哭,他竟然還像看笑話一樣給笑了。
而現在,這幾根甘蔗好像也引起了李承澤的一點興趣,他臉上掠過興味的笑意,然後抬手來接了一根。
但他扯了扯,沒扯動,因為我沒放手,我們之間就隔著一截甘蔗。
我眨了眨眼,怕他使壞,便目不轉睛地瞅他,嘟囔說:“一手交甘蔗,一手交糕點,彆耍賴。”
聞言,李承澤一挑眉,眉宇間興起了些許奇怪的笑意,似狡黠,又似玩味,一般他對我露出這個表情都沒什麼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給放開了。
一身白袍的人低頭抱袖,腳尖踢了踢地上並不存在的石子,語氣隨意道:“沒事,我也不是很想吃甘蔗,不像某人那麼想吃糕點。”
他這麼說,狹長的眼角卻時不時偷瞅我一眼,似暗示,又似挑釁,那氣人的嘴角都快揚上天去了。
我看得氣結,差點翻了個白眼。
但我懶得和他置氣,便沒好氣地嚷嚷道:“好啦好啦!給你!先給你!”
要是不順他意做,他真的會把糕點倒掉也不給我的,李承澤就是性子這麼惡劣的人。
聞言,他終於抬起頭來,臉上帶著宛若勝者一般驕傲又歡快的笑。
這種近乎真實的神情放在李承澤身上,是十分難得的。
這一刻,淡淡的陽光落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