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盛一直匆匆而行的腳步忽然停在原地,目視前方的眼神也瞥向了身旁的左鬆月,“哦?你被誰欺負了?”
“還能是誰!?宋禦舟唄!”
左鬆月想起來就委屈,“之前我不過罵了他兩句,他把我打得在昆侖養了好多年的傷呢!簡直慘無人道!根本不是人!”
慕容盛頓時黑臉,左鬆月卻沒注意,依舊持續輸出,“不過就是拿了幾個戰功嗎?就學彆的仙君收徒弟,現在好了,一個教成了舉世魔頭,一個教會了下毒害人,宋禦舟這不沒事找事活該嗎?
他簡直蠢笨至極!還要舅舅你來收拾這爛攤子。”
“……”
左鬆月忙著替自己舅舅討公道,竟沒想到公道全討到了自己舅舅的身上。
慕容盛當即翻臉,“此些事都是我乾的,你很有意見?”
左鬆月當即震驚,全然不敢相信,“那、那舅舅當初為何要打我!?”
“你自己做了什麼混賬事?罵到我的頭上來,打的就是你這蠢貨!”慕容盛嘴上嚴厲,此時卻還是給左鬆月醫好了肩膀上的傷。
血脈這種東西很神奇,連慕容盛自己也不理解,他再看不順眼的侄子也隻能自己打自己教訓,是絕不許旁人傷害的。
左鬆月更加委屈了,“我要知道你是我舅舅,怎麼可能罵你啊!?”
“所以你對旁人就是這副德行,兩副麵孔,跟施恩又有何區彆?!”慕容盛更加憤怒,“我看你也是想去歸墟住上一住了!”
左鬆月當即服軟,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慕容盛的脖子,“是不是舅舅如今與萬靈澤關係匪淺,所以才不肯再幫施恩說話了?”
慕容盛一開始還並未理解左鬆月含蓄的意思,直至他拿起手上的銅鏡照了照鏡子。
隻見一道道深淺不一,已有些淡去的紅痕依舊很顯眼的映在這副軀殼的脖頸之上,全部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情/愛痕跡。
慕容盛當即覺得自己的雙眼被灼傷,這副軀殼用的他忽然極為難受,頓時破口大罵道:“恬不知恥!”
在左鬆月的眼裡隻見慕容盛自己照著鏡子罵自己,下一刻,他就被對方一把揪住了衣領,拍進了歸墟的大門裡。
“滾去歸墟!彆再出來了!”
歸墟日複一日的無聊,荒無人煙又寂靜無比,待久了人是一定會瘋的,左鬆月當即哀求道:“舅舅!我可以保密的啊!”
慕容盛卻是理都不理,獨自回到玉光殿,他推開玉光殿的大門,轉眼卻被洗劫一空的房間震驚到。
銅鏡、香爐、包括榻上的被子,全都沒了!
慕容盛險些窒息過去,急忙翻找自己的佩劍,好在藏在櫃子裡的佩劍沒被拿走,他還沒順了自己心裡這口怨氣,便又有人敲響了門。
能來天界敢敲玉光殿門的,都會是身份尊貴的仙君,慕容盛不敢懈怠,沒將劍匣打開就去開門。
未曾想對上的卻是一對東海來的蝦兵蟹將。
“放肆!誰容許你們來擾我的清淨?!”慕容盛更加惱火,緊接著就聽對方笑嗬嗬道:“仙君,是您啊!”
小蝦在一旁提醒,“您都忘了?上次您屈尊降貴到東海找我們龍女大人,不僅緩和了龍女和魔尊的關係,還答應賠償東海的損失,叫我們來天界討的!”
小蟹拿出引路的香爐,遞到慕容盛麵前,又證明道:“您看,這是仙君當時送與東海的香爐,有了它我們才能順利找到天界的路,香味與殿內的相同呢!否則我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擅闖天界啊!”
慕容盛頓時有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既視感。
仙君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香爐擺在眼前,證據確鑿,慕容盛還是手抖地將蝦兵蟹將迎進殿內,拿出了一整袋子靈石。
“夠不夠?”
蝦兵蟹將立馬點了點頭,卻又為難道:“夠是夠,就是與東海的貨幣不通啊……”
“自己想辦法去換!”慕容盛脾氣及其暴躁,可有初次見麵對於慈祥宋禦舟的刻板印象,蝦兵蟹將還是不怕,又笑著端錢離開。
臨走時還不忘補充道:“我們龍女大人對您釀的桃花酒很滿意,當真與集市上賣的不一樣,龍女大人托我們帶話,跟你說聲謝謝!”
“滾!”慕容盛卻當即把門給關上了。
玉光殿終於安靜下來,慕容盛卻被折磨的心亂如麻,他抽出佩劍,不禁大罵道:“宋禦舟,你簡直就是個強盜!”
這具身體他現在有些不想要了。
慕容盛拿起佩劍準備好符咒,又要一路下凡回到翠華山,沒想到剛離開玉光殿就碰到了服侍左鬆月的仙女。
對方如今竟沒有往日的恐懼,一樣跪拜行禮,臉上卻帶著恬靜的笑。
“玉鑒仙君您回來了?!可曾見到我家仙君?”
慕容盛本想好好斥責仙女總是像個老媽子一樣照看左鬆月,才讓左鬆月愈發嬌生慣養像個孩子。
可看到對方頭一次見自己沒有被嚇得發抖,他又忍下了自己的嚴肅冷冽,點了點頭應道:“在歸墟。”
“看來仙君是又惹玉鑒仙君生氣了?您多擔待,我們家仙君已經在改了,最近一直在讀書呢。”
仙女笑著回答,又將玉盤裡端著的蟠桃遞給了慕容盛一個,“雖沒有仙君做的蜜餞好吃,但對天界來說,也算是美味了。”
慕容盛接過,這還是第一次有仙女在他麵前說話不打怵,還能遞給他東西吃。
宋禦舟當真做的不錯?他回來遇見的人,不再對他是恐懼敬畏,而是發自內心的在笑。
慕容盛一路又回到凡間,剛到翠華山,便看到房屋外熱鬨歡樂。
此時在他眼中無惡不作的魔頭既沒有害人,竟還和人們有說有笑。
萬靈澤抱著玉兒,林三站在一旁,不禁問道:“上次你師尊說你不會回來了,如今怎麼你在家,他卻不在呢?”
“我不會走,他也很快就會回來。”萬靈澤肯定地回答,不曾想玉兒竟忽然一把摟住萬靈澤的脖頸,失落回答道:“你們不要吵架……”
萬靈澤剛想安慰玉兒幾句,卻忽然發現站在院中的慕容盛,臉上溫柔的笑容戛然而止。
其他人也頓時隨著萬靈澤的目光看向站在原地的慕容盛,頓時驚喜,“小宋師父,你回來了?這是去哪了?”
慕容盛有些驚訝於剛剛溫馨的場麵,如今竟頓生不忍心破壞之意,他慌亂地垂下眸,無法偽裝的更像宋禦舟,卻被林三推到了萬靈澤身邊。
“我們來沒啥子事情哦,就是你教我們的豌豆如今種好了,就帶了點過來,留著做豌雜麵吃哦。”
林夫人將一捧裝滿豌豆的袋子遞到慕容盛手裡,又衝著師徒二人道彆,“有時間去我們家吃飯哦,小宋師父,這回你兩個徒弟可都得帶著,彆落下誰!”
慕容盛聽得心中五味雜陳,如今三界和平,是不是也該換一種方式了呢?
可他永遠也不會成為宋禦舟。
目送著幾位離開,萬靈澤的表情已經徹底冷了下來,慕容盛無法忽視,知道對方會催促,又提醒道:“可以去解除封印了。”
“你最好彆耍什麼花招。”
“我連佩劍都拿來了,你還有什麼不信的?”慕容盛也同樣蹙著眉,兩人之間的相處永遠冰冷凝滯。
他提著劍,一路跟著萬靈澤的腳步走進林中,可卻心不在焉,似乎根本沒想解除封印。
萬靈澤怎麼會不知道對方的心思?慕容盛對魔界恨之入骨,豈是他威脅幾句就能改變的?
直至快走到河邊,慕容盛才終於沉不住氣,他忽然掐起一訣,卻是打向了自己的胸口。
萬靈澤反應迅速,一把抓住了慕容盛的手腕,他頓時怒不可遏,可麵對這具屬於宋禦舟的軀殼卻遲遲下不了手。
“打壞了,宋禦舟就不用回來了!”
慕容盛知道萬靈澤的弱點,又叫囂道,“我不會解除封印,這具軀殼我也不要了!”
話落,慕容盛暈倒,他控製著自己的魂魄,頓時將意識調離到了自己的心境裡。
又一次見到了宋禦舟,他這次開門見山道:“我願意讓你回去,但你要再幫我找一副軀殼。”
宋禦舟此刻靠在樹旁,垂下眼眸,心境中沒有白天和黑夜,他過得渾渾噩噩,又感覺越來越虛弱。
宋禦舟強迫自己清醒,此刻卻沒有可以回去的喜悅,反而執拗地問:“封印呢?封印解除了嗎?”
“這種時候你還擔心與你無關的封印?”
宋禦舟卻立即反駁道:“不是無關啊,他是我的徒弟,是我對不起他……”
第五十二章 厲害嗎徒弟教的
“他就是一個魔頭,你有什麼對不起他的?”
慕容盛知道宋禦舟在介懷什麼,無非就是沒有相信萬靈澤,被施恩下毒,可死的也是他宋禦舟,又哪裡對不起彆人?
“你可知我初次見他,他在一處村莊草芥人命?”
慕容盛衝著宋禦舟強調,宋禦舟卻不認同,反駁道:“那都是誤會,那些人很壞,就算他的報複方式極端了些,也不至於讓魔界被封印五百多年吧?”
慕容盛不滿,“那你可知三界大戰因何而起?蒼擎十惡不赦,又霸占了人間多少地界?”
“可蒼擎早已死於你的劍下,而今卻要魔界的子民和他去承受代價,你有沒有問過,靈澤真正想要什麼?”
宋禦舟滔滔不絕,這恐怕是他最後為萬靈澤說話的機會。
“他殺的都是殺他之人,從來沒有濫殺無辜,魔界的子民也很愛戴他……”
話音未落,慕容盛就已經聽不下去,“他整日戾氣深重!若我放任他就會失控!”
“那是因為天界包括你我,曾經都對他的偏見那麼深,他難道連生氣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宋禦舟追悔莫及,他從未想過施恩會害他,也就從未想過一直以來萬靈澤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小魔頭一直都在保護他,他為何就是沒信呢?
這次該換他來為萬靈澤爭取,換他不顧一切,“我可以保證,就算封印解除,魔尊也絕對不會攻上天界,破壞安寧的。”
沒想到他的話卻當即換來慕容盛的一聲冷笑,“話說的太早了吧?他如今可是已經去天界鬨了一趟,又在我麵前揚言若是你不回來,他就要讓天界萬劫不複。”
宋禦舟沒想到自己打臉打得那麼快。
他的腦殼飛速旋轉,立即抓住重點感動道:“仙君你看,就連我曾經那麼不信任他,他如今卻還是願意救我……”
慕容盛忽然冷漠,與這樣執著的人辯駁還真是浪費口舌。
“既然你們關係這麼好,不如就現在回去相續師徒情份吧?”
一說到這,宋禦舟卻又表現的一臉為難,他失落時,睫毛就像被雨水打濕,眼睫輕垂。
“我已經沒臉再見他了,況且封印還沒解除。”
“為何一定要解除封印?你們相處的這半年不是也挺好嗎?”
慕容盛依舊覺得自己非常通情達理,他希望三界和平,和平之後,又需要宋禦舟這樣的人來帶領彆人享受生活。
“隻要不解除封印,我可以把軀殼還給你,你再替我找一副新的,可好?”
他說的雲淡風輕,殊不知萬靈澤家破人亡,一身本領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
魔界是萬靈澤的家,被封印的是萬靈澤的親人,除了魔尊自己再沒有人能感同身受那種孤立無援的痛苦,宋禦舟可能也做不到。
可他能做到的,起碼是可以在慕容盛麵前爭取一個渺茫的機會,“仙君的要求並不過分,但是如今隻有解除封印最重要。”
慕容盛卻說:“那你知不知道,一副軀殼裡有兩個魂魄,隻會讓兩個人都變得虛弱,封印我不會解除,你要麼轉世投胎,要麼留在這耗著讓我們都去死,你想怎麼選?”
“我可以轉世,把軀殼讓給仙君,但要在解除魔界封印之後。”宋禦舟還是油鹽不進,堅持自己的說辭。
“我與你說的聽不懂?魔界作惡多端,若是解除了封印就會更加不可控,我就算把這副軀殼讓給你,也不會幫忙解除封印……”
“仙君不肯退讓一步,但我現在也算死了,是可以任性一點的吧?”
宋禦舟忽然打斷道,他能感受到自己雙手的無力與虛弱,想必慕容盛也會是如此。
他們現在用一樣的軀殼,有一樣的靈力,宋禦舟沒理由就這麼灰溜溜地放棄。
“實在抱歉,仙君替我練出了這副有靈力的軀體,靈澤他又在山上教了我不少,我雖因種田做飯荒廢了修煉,但又不是完全不會,如今倒覺得這封印隻好由我來解了。”
他忽然從樹下站起身來,掐起一訣,指間頓時泛起光芒,一直平靜的心境也被乾擾的波動。
“你解得開嗎?!”慕容盛當即阻攔,腳下的大地卻頓生裂痕,天空也碎裂透光。
宋禦舟才是這個身體的第一任主人,這心境裡的法力皆可為他所用,他早已找到了退路,商量不好,那就自己闖出去!
不過片刻,剛剛暈倒在萬靈澤懷中的宋禦舟忽然驚醒,在心境中短暫又勉強地奪回了軀殼的使用權。
萬靈澤當即反應過來,驚喜又不知所措道:“師尊?是你嗎?”
宋禦舟卻幾乎沒有時間思索,大口呼吸了幾下空氣,便努力睜開眼掃視周圍的環境。
他看著手裡拿著的佩劍,頓時掙脫萬靈澤的懷抱,跌跌撞撞向河邊跑去。
這是仙妖客被封印的地方,宋禦舟記得路,又立即從百寶囊中拿出符咒和銅鏡。
如今陰天,太陽都被烏雲遮擋,鏡子中卻還能折射出來自天界的光。
宋禦舟學著曾經慕容盛的樣子將符咒貼在了銅鏡之上,河中頓時泛起一個巨大的法陣,隨著靈力的注入,愈發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陣法奇特,最終的口訣隻有慕容盛本人知道,宋禦舟破不開,就又被慕容盛拽入識海中纏鬥。
“宋禦舟,你很有本事,可惜幫錯了人!”
心境碎裂,置身識海虛空,慕容盛真的生氣了,他未曾想過自己還會被宋禦舟擺了一道!
虧他還曾想留宋禦舟回來,如今看來,這副軀殼沒必要還了!
“鏡中觀花,可憐無根株!”慕容盛掐訣,指間頓時金光熠熠,一道道光線如針尖一般向宋禦舟的方向刺去。
此時的法器明明皆不在他的身上,他卻依舊有在識海中戰鬥的能力。
宋禦舟深吸了一口,想跟三界最強的盛君一戰,恐怕隻有灰飛煙滅一條死路。
明知是死,他就更沒想著躲了,將那些攻擊全部接下的瞬間,宋禦舟直接被強大的靈力擊出了識海。
這完全就是單方麵的虐殺,他一口鮮血噴出,重重地砸在了法陣上,連同那些刺穿他的靈力,又一同落入了河裡。
河中頓時被鮮血染出了一片猩紅,宋禦舟強迫自己清醒,隻感覺一雙冰涼的手又非常及時地將他拽上了岸。
那些金色的光芒透過宋禦舟融進法陣中,有了慕容盛的法力,封印的法陣頓時四分五裂。
聽到河水翻湧的聲音,宋禦舟不知自己咳出來的究竟是血還是水,又立即睜眼將他一直拿著的佩劍遞給萬靈澤,提醒道:“隻差最後一步。”
宋禦舟單手抱著宋禦舟,另一隻手則控製揮動佩劍狠狠地擊碎了陣眼。
光芒收束在這一瞬,佩劍沉入河裡,陣法頓時碎裂消失,河水不停地翻滾,連石頭都衝上了岸邊。
滿天的桃花瓣襲來,仙妖客重獲自由,待光芒徹底消失,河麵的洶湧下,她抱著那把剛剛解除了封印的佩劍,緩緩走上了岸。
一身的水汽在她周圍凝結成水珠,法力隨著封印解除後而恢複,驚喜之餘,她卻看到萬靈澤抱著奄奄一息的宋禦舟。
不等仙妖客搞清楚狀況,在萬靈澤懷中的宋禦舟就立即道:“沒時間了!快回魔界解除封印。”
“你是不是會死?”萬靈澤卻問,他的情緒有些崩潰,想去捂住宋禦舟的傷口,可密密麻麻的實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捂不住。
宋禦舟到了這種時候還在否認,他努力推開萬靈澤,這次有仙妖客開出的門,他可以不那麼依靠小魔頭一次。
轉頭接過仙妖客手中的佩劍,宋禦舟又跌撞進那充斥的花瓣中,墜入了魔界。
時間緊迫,容不得他腦海裡有半刻猶豫,宋禦舟不再迷路,當即找到綰岑所被封印的地點。
曾經沒破開的法陣,這一次必須破開!
他邊跑邊在劍上注入了靈力,剛要破除陣法,卻仿若被人從後扼住了腳踝,一把拉進了慕容盛的識海。
仙君亦如當初見麵,表情一樣冷淡如冰,如今看他的眼神卻多了一絲驚異,“宋禦舟,你開始讓本君刮目相看了。”
進入到了識海中,他身體的疼痛有所緩解,宋禦舟勉強勾唇笑道:“厲害嗎?徒弟教的。”
而今,他手上的再不是一把桃木劍,再也不會化為齏粉,他就再也不會失敗。
他用劍豁出性命去斬斷識海,扔向陣法的那一刻,自己體內的靈力終於銜接得上,可在陣法碎裂之時,他卻也撐到了極限,吐血倒地。
明明……還差一道魔界子民的封印沒有解除……
宋禦舟磕眼之際,則又被匆匆趕來的萬靈澤抱入了懷裡,這次自己卻真的不想再推開對方。
萬靈澤崩潰至極,若宋禦舟閉上了眼,這次是不是就真的再也不能回來了?!
“你為何這麼衝動?!你為何都不告訴我!?”
宋禦舟不再辯解,他甚至沒有抬手幫萬靈澤擦眼淚的力氣,隻能任由那一顆顆溫熱的淚珠砸在自己的臉上。
“對不起……”
他甚至不敢再自稱“為師”,他連對不起都說的沒底氣,他竭儘全力也就隻能做到這了……
第五十三章 又一對師徒悲劇
多數封印被解除,魔界已經感知到喜訊。
紅木橋下泛血的水逐漸洶湧起來,變得透明乾淨,兩岸之上的桃花樹頓時開的芬芳傲然,在血月之下洋洋灑灑……
魔界被壓抑了太久太久,已經提前開啟了這一次解除封印的慶祝,可輝煌的宮殿依舊沒有迎來血月褪去的幽藍月光,就亦如塵封百年般那樣冷。
所有人都開心,隻有萬靈澤不開心。
宋禦舟的軀殼毫無一絲生氣的躺在玄疏殿冰涼的玉石床上,潔白的紗幔透著血月的紅,映著那張慘白的臉。
直至慕容盛再度占據這副破敗不堪的軀殼睜眼,那個躲在紗幔後不甘的身影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玄疏殿。
砰——
大門緊關的聲音,卻是敲進了慕容盛的心裡,他打坐修複身上的傷,心卻能被萬靈澤的態度涼半截。
好歹他們也做了五百多年的師徒,比不上宋禦舟也就罷了,竟還會換來萬靈澤如此惡劣的態度。
慕容盛卻無法再發火,此次蘇醒,他能感受到自己走火入魔時所丟失的靈力都在解除封印後一點一點的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難道封印之舉,一開始就是他錯了?
慕容盛忍受著軀殼上自己打出來的千瘡百孔,便又有人破門而入。
不曾想連魔界的玄疏殿都沒有安寧,慕容盛無奈睜眼,便看到一位穿白袍的少女。
寒凝雨看慕容盛的表情複雜,身後還跟著兩名侍衛,還不等慕容盛說話,寒凝雨就忽然道:“你贏了。”?
慕容盛根本不認識麵前的少女,當初他在魔界殺紅了眼,哪還記得什麼漏網之魚?
“雖然你封印了魔界,可如今又解除了,哥哥還那麼喜歡你,我隻能同意你們在一起。”
慕容盛接收的信息量有點大,但看過之前這副軀殼上的吻痕,他也不是全然不清楚宋禦舟和萬靈澤的關係,隻忽略麵前的人。
寒凝雨卻又立即為自己補充道:“但無論如何,就算你和我哥有孩子,我也都不會原諒你當初封印魔界的惡行!”
“噗——”慕容盛正在療傷,一時破功,噴出一口血來。
什麼!?
孩……孩子?
誰的孩子?
宋禦舟和萬靈澤有孩子???
慕容盛就是活了好幾千年也沒聽過這麼荒謬的事!
他頓時咳血咳得更凶猛了,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的人,寒凝雨身後的侍衛們就又給了慕容盛一記重錘:“仙君可要保重好身體啊,有時間……讓我們也見見孩子唄。”
宋禦舟半年溫柔,換慕容盛一生自閉。
他忽然咳血暈了過去。
昏迷中,盛君依稀堅定了某種信念,就算讓他回到自己的軀殼裡都行!比起罪仙的身份,總比跟個魔頭糾纏不清的要好!
*
人間陰雨連綿。
萬靈澤抱著虛弱的軀殼回到翠華山的時候,就看到依舊躲在柴房角落裡瑟瑟發抖的施恩。
之前受的傷這幾日不管,已經潰爛、發炎,加之數日的雨天,柴房裡潮濕陰冷,極其難熬。
施恩看到萬靈澤抱著受傷的人,又止不住地擔心,忍不住將眼神瞥向慕容盛的方向。
萬靈澤平靜地看了施恩一眼,施恩就又頓時把目光躲了回去。
“你來照顧他。”
萬靈澤居高臨下的話卻讓施恩受寵若驚,他不敢相信,又慢慢抬眼去瞥萬靈澤的身影。
隻見對方已經把慕容盛擱置在了榻上,連同那把佩劍也放到了榻邊,他又不耐煩了一遍,“沒聽到還是沒聽懂?他是你師尊,你來照顧他。”
施恩立即跌跌撞撞地起身,驚喜之餘險些踢亂身邊的柴火,他的步伐很緩慢,已經有好幾天沒吃沒喝過了,渾身都沒有力氣。
可看見慕容盛,他就仿佛又有了動力。
昏迷的師尊不會推開他的,施恩不停地安慰自己。
他打來了一桶水,可拎起來卻尤為費力,施恩步路蹣跚、顫顫巍巍,才走到半路就險些摔倒。
萬靈澤看施恩的眼神冷冽不善,又催促道:“你還行不行?不行就換我來。”
“行,我行的……師兄……”施恩焦急,又立即拎起水桶艱難地邁了幾步。
下一刻,他卻連人帶桶摔倒,儘數撞進了撒在地上的水裡。
施恩渾身濕透,無力的他半天都站不起身來,緩和了好久才又重新去打了一桶水,替慕容盛擦拭嘴角處的血漬。
他手上還有剛剛摔倒撞出的淤青,渾身狼狽得不像話,卻仿若找到了自己的價值,終於安逸了片刻。
可也隻有片刻。
慕容盛忽然轉醒,本身不習慣被彆人貼身照顧的他反手警惕地抓住了施恩的手腕。
睜開眼,他又注意到自己抓住的正是對方淤青的地方。
慕容盛猛地鬆了手,未曾想施恩竟還活著,可如今的憔悴狼狽又讓他回憶起當初施恩還是乞丐的時候。
對方麵容憔悴,滿臉病態,已經瘦的皮包骨了。
慕容盛有些不知該如何麵對施恩,他自詡是個嫉惡如仇的人,無法原諒施恩迄今為止所犯下的所有過錯,可卻又無法放棄對施恩的憐憫。
“你不要來擾我。”
思索之餘,慕容盛說著最傷人的話,不遠處坐在屏風後萬靈澤就忽然打斷道:“我師尊沒死,你讓他回來。”
看屏風的影子,對方如今竟還有心思逗鳥。
萬靈澤的語氣自如,就像抓住了慕容盛的什麼把柄,想起對方曾離開過,他又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去哪了?怎麼就確定他沒死?”慕容盛與其對峙,宋禦舟確實沒死,有這副靈力極強的軀殼在,哪有那麼輕易死?
“本座去了兩個地方,在鬼界沒找到我師尊,卻在天界找到了左鬆月。”
霎時,屏風倏然被推開,一陣風略過,剛剛萬靈澤還有閒情逸致把玩的小火鳳凰就被無情地摔在了榻邊,暈死過去。
那是左鬆月的靈寵,慕容盛心情一沉,頓時激動,“他現在在哪?!”
萬靈澤勾起嘴角,意味深長地看著慕容盛,沒想到這個人也有心,這麼擔心左鬆月的安危。
可一旦沒有被慕容盛視為“好人”,一切的惡劣與冷漠,就都會在對方身上體現的淋漓儘致。
萬靈澤受夠了這份虛偽,“在我師尊回來之前,他都會在魔界好好做客的。”
“你放了他!”慕容盛拾起地上昏死過去的小鳳凰,這還是他送給左鬆月的靈寵。
“我現在就讓宋禦舟回來……”
此話一出,他的手卻被另一雙乾瘦又脆弱的手攀上,施恩站在他身邊,不停地搖頭,“師尊,不要……求你不要走……”
慕容盛卻一把甩開對方,“你有什麼資格求我?”
施恩眼眶的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滾而落,他不停地搖頭,身體忽然變得很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跪在慕容盛麵前。
“師尊,我隻想你活著……”
慕容盛卻不願意再看施恩一眼,“你濫殺無辜,還配說想讓我活著?”
施恩快要撐不住身體,冷得指間都發白,不停地打顫,他瘋狂地解釋,“我是害人,我是十惡不赦,可我做了這麼多壞事,都是想要留在師尊身邊,我都是為了師尊啊……”
慕容盛更加聽不下去,隻覺得施恩瘋了,已經徹底沒救了!
“你像一個聽不懂話的孩子!我可曾苛責過你?就換來你如此惡劣的行事,到頭來竟還說為了我?!”
窗外的小雨一直不停地下,施恩忽然笑起來,他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麼多年來,他確實沒有受過師尊的一點苛責,可也根本沒有得到過師尊的一個眼神。
無視,全然是無視……
是他沒有能力的無視,不曾教他,不曾重視他,他永遠站在師尊的身後,永遠隻能看到師尊高高在上的背影。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師尊的麵前始終站著師兄,那些對於強者的欣賞,他一生也得不來!
“師尊才是聽不懂,是我沒有了師尊,就會活不下去的……”施恩不停地抽噎,似哭似笑,臉上掛滿了淚水。
他用那雙盛滿了淚水的眼不斷地望向慕容盛,幾乎不眨,就像是一條任人宰割的魚,盯著對方……
那些愛慕、極端、追求都被淡漠的慕容盛儘數隔絕,密不透風。
“沒有人離開誰是會活不下去的,你還不懂這道理?”
施恩不是不懂,而是不想那樣做,他被慕容盛拯救的那一刻就不再為自己而活,可事到如今,滿盤皆輸,他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師尊,可我錯了這麼多,還配活著嗎?”說話間,他忽然拿起榻邊擱置著的佩劍,橫在了自己的頸間。
慕容盛不以為然施恩如此幼稚的行為,隻覺得這又是對方博取同情的手段,可下一刻,眼前竟頓時閃過一抹殷紅,溫熱的血就濺在了慕容盛身上。
“你……!?”慕容盛根本未曾料到,他難以置信地去看已經倒在地上的施恩,可竟一點補救措施都不做。
“我、我的命是師尊給的,若師尊要走,我也不會獨活……”
施恩感受著脖頸處不斷向外溢出的鮮血,從溫熱逐漸變得冰冷,可事到如今,他也沒有換來慕容盛的一絲憐憫。
對方驚訝過後,依舊站在原地,就像在看一個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人一樣,逐漸看著他去死……
胸口起伏不過片刻,施恩便停止了呼吸。
反而是萬靈澤去摸了摸施恩的脈搏,已經停了。
“他死了,你作為師尊,就這個反應?”
“他自己不想活,我又如何攔得住?”慕容盛心情複雜,嘴上雖說的不以為然,可眉頭卻還是比往日皺得更緊。
萬靈澤垂眸看了眼施恩的屍體,又道:“這也是你咎由自取……”
第五十四章 第一對才沒悲劇
宋禦舟沒想過自己還能活著。
這次的處境不一樣,他渾身並不再覺得無力疲倦,睜開眼,依舊是心境中一模一樣的樹與水,加之沒有晝夜之分的天空,他更加覺得沒有實感。
慕容盛則一直站在,對方此刻看上去有些鬱悶,又像在等著他醒來。
兩人爭奪一個軀殼,解除封印時自相殘殺,恐怕誰都沒有占到便宜。
“本君將你暫時留在了識海中,你還有機會回去,想見萬靈澤嗎?”
宋禦舟以為他再睜眼就會到陰曹地府,解除封印時他的軀殼千瘡百孔,早就承受不住,沒想過最終慕容盛還是幫了他。
所幸麵前的仙君是個好人,宋禦舟也能安心下來,笑著道:“多謝仙君了,我現在就願意去轉世。”
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宋禦舟又心有餘而力不足,隻能做到如此,或許選擇讓慕容盛留下來才能繼續幫到萬靈澤。
慕容盛欲言又止,反問:“不是還差最後一道封印?你不幫他的忙了?”
“幫不到了,剩下的就交給他自己了。”
宋禦舟活動了下筋骨,渾身竟有一種不再活著的輕鬆感,慕容盛問道:“那你可有什麼遺言?我可以轉告給他。”
事到如今,宋禦舟有那樣多的追悔莫及,可或許他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死了,如今能遇到萬靈澤才是突然又遺憾的意外。
他這個本就要離開的人,還去打擾對方做什麼呢?
宋禦舟笑著搖頭,慕容盛反而提醒道:“那你可知,你身邊有一個人,他寧可跟全世界作對也不想讓你走?”
瞬間,一個熟悉又好聽的磁性嗓音在宋禦舟的身後傳進了耳畔:“師尊當真什麼都不想對我說?”
當萬靈澤的聲音出現時,一切都變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議。
宋禦舟尋著聲音的方向猛然看去,萬靈澤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識海中鬱鬱蔥蔥的樹下,映著那修長又高挑的身影。
他努力克製著的遺憾與沉默在見到對方的那一瞬間全部迸發出來,宋禦舟忽然衝了過去,一把抱住了萬靈澤。
“你怎麼會來?”
你來了,我又怎麼可能再舍得走?
宋禦舟的聲音甚至激動得顫抖,短短數日,卻漫長過沉睡千年,他再也無法克製自己的內心。
萬靈澤又很堅定道:“我來接你回家。”
“對不起,我再也不會不信你。”
宋禦舟有在不知不覺中化解萬靈澤所有怒火的魔力,而萬靈澤想聽到的從不是抱歉,“我要你永遠信我。”
“嗯,永遠信你。”這次竟換宋禦舟不假思索地點頭應答,隨即他又附加道:“我喜歡你。”
話落,萬靈澤並沒有立即回答,反而一把攬過了宋禦舟的腰,吻就忽然撞了上來,代替回應。
兩人互相環抱著對方,吻落下的激烈又纏綿。
唯有一旁的慕容盛無處遁藏,良久之後,他才又不得不提醒道:“咳,注意體統。”
剛剛確定了心意的兩人依舊難舍難分,慕容盛隻能全然忽視,衝著宋禦舟叮囑道:“等你回去後,我會暫時留在這副軀殼中沉睡,以保持軀殼不再虛弱,等你找到新的軀殼就會離開。”
他又瞥了一眼萬靈澤,還惦記著自己的侄子,“如今我歸還了你師尊,你快放了左鬆月。”
宋禦舟這才知道萬靈澤為他做的一切,怪不得仙君忽然變得好說話,決定讓他回去,原來是被萬靈澤抓住了把柄。
他又感動的抓住了萬靈澤的手,兩人站在慕容盛的對麵,極其自然地十指相扣,膩膩歪歪。
萬靈澤的心情好極了,卻威脅慕容盛道:“等什麼時候你能從這副軀殼中徹底滾出去,本座就什麼時候放人。”
慕容盛眼神裡快要射出刀子來,也不甘示弱:“那就要勞煩你們師徒二人快點幫本君找到合適的軀殼了。”
他不愛笑,就顯得不近人情又刻薄。
“在這之前,本君不僅會留下來,還會在你師尊每次睡著的時候蘇醒,我們二人會交替著出現……”
此話無疑不給了萬靈澤一記暴擊,慕容盛陰魂不散,完全影響了他和師尊親熱。
“你還真卑鄙啊……”萬靈澤咬牙切齒。
慕容盛同樣也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冰冷的字來:“我們彼此彼此。”
識海中風和日麗的溫度一時都變得冰冷,宋禦舟攔在兩個針鋒相對的人中間,又爽快答應了慕容盛的請求。
“放心吧小神仙,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會幫忙的。”
萬靈澤自然也希望早點把慕容盛驅逐出去,又冷臉反問道:“你自己的軀殼會輕易消失嗎?為何不用?”
隻見慕容盛肉眼可見地思考了片刻,他顯然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可最終還是選擇轉移話題道:“你們不是還有孩子要照顧?快從本君的識海中離開,讓我清淨清淨。”
“什麼?!孩子?!”
宋禦舟和萬靈澤幾乎異口同聲,他們二人的震驚一點都不比慕容盛的少,“我們的?!”
“不想承認?我可是在魔界親耳聽到的。”
宋禦舟冷靜推理道:“不會說的是玉兒吧?恐怕是上次去魔界,我們說的話被你的侍衛誤解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慕容盛才稍微鬆了口氣,好歹沒有他想象的荒謬,不過二人那非同尋常的關係,依舊毋庸置疑。
慕容盛還是極其嫌棄道:“這半年你們究竟做了多少不成體統的事?這副軀殼如今就算是給我我也不想要了。”
萬靈澤當即真情實意地翻了個白眼,對方明顯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霸占了彆人的軀殼千百年,如今被踢出了局,倒是裝起清高來了。
他當即攬過宋禦舟的腰,輕捏了下,又對慕容盛挑釁道:“這麼好的身體,又憑什麼給你?”
宋禦舟瞬間臉紅,“你這麼說……為師會害羞的……”
下一刻,萬靈澤俯下身輕啄了一吻,一觸即離,又帶著宋禦舟施訣離開了識海。
剛剛兩個如膠似漆的人影瞬間化作點點白色流螢消散,可對於全程目睹的慕容盛來說,唯有自戳雙眼才能平複他內心收到的震撼與傷害。
盛君哪怕雙目已眇,也要發出他內心的咆哮:“成何體統!?你們到底算的什麼師徒!?”
*
從識海中離開,魂魄忽然歸位,宋禦舟還有點心神不穩,就被身旁的萬靈澤一把扶住。
“師尊可還適應?”
重見了天日,最燥熱的夏天已經過去,窗外的樹斑駁染了黃,秋日的風吹落了葉,涼爽、靜謐。
秋雨後難得迎來的晴天,宋禦舟靠在萬靈澤懷中,剛點了點頭,垂眼就倏然見到腳邊一灘暗紅色的血漬。
尋著血漬的方向望去,隻見施恩躺在血泊之中,已經斷氣多時。
對方手裡半握著一把佩劍,那冷冽鋒利的劍刃上都是血,緗色長衫也被暗紅色的血浸透,此時施恩的脖頸處赫然一道細長又深的血痕,流出的鮮血已經凝固了。
宋禦舟頓時被嚇了一跳,險些六魂無主,這樣血腥的畫麵一時對他來說太突然了,“他、他怎麼死了?”
萬靈澤如實回答:“畏罪自殺。”
宋禦舟還是不死心地俯下身去探了探對方的鼻息,可對方早就沒了呼吸,就連那乾瘦的身軀都已經沒了溫度,變得僵硬。
臉上的淚風乾,混雜著血,施恩死前似乎很痛苦,好似又到了絕望邊緣,對方的眼睛閉得死死的,竟一時看得宋禦舟於心不忍。
他本被毒害,是恨透了施恩的,知道對方極端的性格,卻一時沒曾想過,對方竟極端到會選擇自殺。
害了彆人的命,如今又斷送了自己的命,這又是何苦呢?
看著宋禦舟複雜糾結,瞥過目光有些於心不忍直視一個生命逝去的慘狀,萬靈澤又將他拽回了身邊。
“你總是這樣,他害了你,你還對他心軟?”
宋禦舟歎了口氣,卻一時無法讓自己釋懷,冤有頭債有主,大仇得報固然沒什麼問題。
可如今他又回來了,很快慕容盛也會回來,苦儘甘來,一切終於有機會變得幸福美滿。
他作為施恩臨時的“師尊”,如今回來,本想是好好教訓施恩一頓的,卻忽然見到對方死狀淒慘,這心裡就變得發堵。
“大概是感慨吧?總感覺若是教好了他,叫他試著放下,如今就不會走這樣的極端,害彆人的命,又匆匆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師尊可是想救他?”萬靈澤看出了宋禦舟的糾結為難,又道:“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讓他死而複生。”
宋禦舟的眼眸一亮,又很快冷靜下來,認真詢問萬靈澤的意見,“那你呢?你想救他嗎?”
他並不是對施恩的心軟,而是對生命逝去的憐憫。
可如今宋禦舟明白,珍惜他人生命的同時,更要在乎自己喜歡的人。
這句問話卻讓萬靈澤勾了勾嘴角,更加釋懷。
他直白表述著自己的情感,道:“我不想救他,但我想讓師尊知道,有我在,師尊有得做有得選,我無條件支持你,沒有什麼會讓師尊做不到……”
此話一出,宋禦舟感動的情緒已經呼之欲出,萬靈澤又笑道:“況且死人哪有活人有趣?他挑撥是非這麼久,如今該來還債了。”
“你該不會是要折磨他吧?”
宋禦舟無意中打了個冷顫,小魔頭不愧是小魔頭,思維很清晰,動機很純粹啊!
他這個當師尊的又能怎麼辦?隻能同流合汙了。
第五十五章 三界之外去鬼界
天色漸暗,燭燈燃起。
宋禦舟和萬靈澤一起將死去的施恩抬上了榻,擦乾淨了脖頸處的血跡,便能清楚地看到那一道深深的痕跡。
施恩對自己下手夠狠,這一劍斬斷了自己頸處筋脈,直達咽喉處,幾乎就沒給自己留一點可能生還的機會。
如此“無藥可救”,宋禦舟更不知道萬靈澤能有什麼辦法讓他起死回生,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萬靈澤卻一直不緊不慢,反而詢問道:“家裡可有針線?”
“有是有的,可用針線做什麼?”宋禦舟雖疑惑,但卻立即起身去翻找。
“傷口太深,縱是施恩回來也會再次失血過多而亡,所以要先把傷口縫上。”萬靈澤耐心解釋,對著施恩的屍體卻又換了一副態度,“凡人之軀就是麻煩。”
若換作魔族和神仙,這點傷口瞬間就能愈合,根本就不會死,可施恩是凡人,不止會死,恐怕起死回生後,還要再承受傷口的痛楚。
宋禦舟轉眼間就把針線拿到了榻邊,又立即穿針引線。
“我隻縫過衣服,這次要縫人,不知道行不行。”
萬靈澤卻直視著他,勾唇問道:“你不怕?”
宋禦舟所要麵對的不僅是一具屍體,還需要在屍體上的血肉模糊處穿針引線。
麵前的人雖有懼色,但絲毫沒想著要退縮,他將燭燈靠近施恩,照亮了脖頸處的傷口。
此時萬靈澤突然伸出手,想接過宋禦舟手裡的針,“要不換我來?”
“你會嗎?”
萬靈澤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不就是會縫的醜些,總不會讓你沾到汙血。”
“還是我來吧,我對自己的針線活還挺有信心的。”宋禦舟轉手把燭燈遞給了萬靈澤,又想起了他們剛相識的時候。
那時在酒樓裡,他幫著萬靈澤縫補衣服上的破口,對方心軟,叫他得逞,迫不得已跟他來到了翠華山。
一轉眼,竟也過去了這麼久。
燭燈橘紅色的火苗搖曳,宋禦舟認真縫合,針線穿破了冰冷的皮肉。
一旁放置著的水盆逐漸染成了血紅色,燭燈的蠟燃燼,再重新續上新的,宋禦舟一直沒停。
萬靈澤一手舉著燭燈,一手又拿起巾帕時不時地替宋禦舟擦乾淨額頭上的汗珠。
兩人就像是生活了很久的老夫老妻,配合默契,互相理解照拂,一起熬著深秋的夜。
當針線密密麻麻穿引縫好,天已經快蒙蒙亮了。
宋禦舟洗淨手上的血漬,抻了個懶腰,略顯疲態,卻並沒打算休息。
“接下來還需做什麼?”
萬靈澤卻看出了宋禦舟的疲憊,“不急,你先休息。”
宋禦舟一夜未眠,明明很困,如今卻不願意合眼,畢竟等他睡著,慕容盛就會回來,他又要等。
“不用休息,我想多點時間跟你在一起……”
此番回來,曆經過生死,宋禦舟變得更加坦率,萬靈澤拿著燭燈的動作一頓,跳動的火苗燒化了蠟,劃下滾燙的臘液。
“那我幫師尊提提神?”隨著萬靈澤低沉的話音落下,房間內的火苗倏然熄滅,頓時漆黑一片。
黑夜中,一切的感官被無限放大,宋禦舟看不見麵前的人,卻能感受到對方冰涼的手忽然撫上了自己的脖頸。
緊張的情緒壓抑不住,呼吸凝滯,隻感覺對方寬厚的手攬住了他的全部,宋禦舟輕而易舉地被萬靈澤的手帶走。
緊接著,那雙手緩慢地掠過喉結、下顎,又劃過他的唇,撬開了宋禦舟的唇齒。
如若沒有熄燈,恐怕對方立即就能看到宋禦舟的臉有多紅。
他有些羞恥,忍不住抓住萬靈澤不停刺激他的手,心跳聲幾度快溢出來了,“靈、靈澤?你這是做什麼?”
此話卻仿佛讓對方更加開心,萬靈澤的聲音很低,甚至有些沙啞道:“再叫一遍。”
“靈……唔……”這次宋禦舟的話卻還未說完整,就忽然被萬靈澤堵住了嘴巴。
對方的薄唇緊貼,撬開他的唇齒,激烈漫長,宋禦舟也不甘示弱,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努力回應。
“除了我的家人外,你是唯一可以這般叫我名字的人。”
兩人的呼吸完全亂了,不停地交織在一起,漆黑中誰也看不見誰,卻能把對方感知的最清楚。
直至宋禦舟開始呼吸不暢,心臟跳的愈發快,這個吻才在他的認輸下結束。
“師尊可清醒了?”萬靈澤語調輕快,想必此刻是笑著問的。
宋禦舟卻被吻的雙腿發軟,靠在床頭處,又被萬靈澤拽過倚進懷裡,他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神答:“倒是、更覺得……不清醒了……”
“那今日還休不休息?”
宋禦舟回神,才想起來如今榻上還躺著具屍體,心係施恩的安危,他立即道:“救人要緊。”
萬靈澤尊重宋禦舟的意見,一陣風聲掠過,房間內的燭燈又瞬間燃了起來,恢複了光明。
“那就請師尊陪我一起去鬼界。”話音剛落,萬靈澤一揮衣袖,窗外房門大開,落葉瞬間席卷而來。
宋禦舟遮掩著突如其來的風,忽地被萬靈澤一把拽過,麵前的門窗縈繞著魔息,變幻出一扇新的門來。
他跟著萬靈澤一起走過那扇門,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震驚。
輝煌的紅色高塔映入眼簾,燈火璀璨,兩岸之上的彼岸花儘數盛開,中間架著連接的橋梁。
此番場景與魔界異曲同工,隻不過這裡燃起的燈都是詭異的幽藍色,儘管高塔繁華,卻見不到一個人影。
“鬼界……該不會就是陰曹地府吧?”
宋禦舟小心翼翼地問道,下一刻就得到萬靈澤肯定的回答:“是,鬼界在三界之外,無論是誰死了,都要到這。”
“所以施恩是在這?”宋禦舟詢問,隻覺得這裡陰風陣陣,又緊緊握住了萬靈澤的手。
“人死後過了頭七會輪回轉世,在這之前的七天內,魂魄都會留在鬼界。”
萬靈澤解釋,看宋禦舟抓他抓得這麼緊,又安慰道:“放心,魔界向來與鬼界交好,本座想帶一個無足輕重的魂魄離開,輕而易舉。”
宋禦舟果然放鬆了不少,又直了直身板,忍不住好奇道:“那你們魔界是怎麼和鬼界關係好的?”
兩人邊聊邊上了奈何橋,一路彼岸花盛開,荒無人煙,鬼氣森森。
“三界這麼大,孤魂野鬼這麼多,光憑鬼界如何管得過來?”萬靈澤調笑道。
宋禦舟卻想起他去魔界時看到過許多亂竄的黑氣,頓時深信不疑,“這麼說,你不僅是魔尊,還可以是鬼王?”
話音剛落,一旁的萬靈澤就笑出聲來,“師尊若信,那可有得我忙了。”
“我們不過是各司其職,魔界管控孤魂,幫助自己修煉,意外也能幫到鬼界罷了。”
宋禦舟卻腦回路清奇,“魔界明明這麼有用,為何天界就一定要對你們喊打喊殺呢?”
“天界的神仙如何能俯視?或許淵源頗深,早已理不清了。”
萬靈澤如今隻想著能保護自己在意的人,保護魔界,做一個名副其實的魔尊。
身邊有宋禦舟在,好像一切都不再那麼費力。
兩人一同踏入鬼界的紅塔之中,這裡的每個人都雙眼無神,麵容慘白,輕飄飄地行走,一層層去攀高塔。
兩個著紅袍一直隱匿在人群中的少女見到魔尊,終於飄出來迎接。
“魔尊可有吩咐?”
“本座要帶一個人走,他叫施恩。”
萬靈澤例行公事的語氣,兩名紅衣女子依舊麵無表情,互相看了對方一眼,覺察不出任何情緒,應道:“是。”
她們一路來到高塔最頂端,向鬼王彙報,隻見房間內已經堆滿了雜亂的書本,鬼王正靠在榻上,手中拿著一本發著微光的書。
他早已把施恩的魂魄拘到了自己麵前,問詢道:“你叫何名字?”
“施恩。”剝離肉體的魂魄都變得無神,施恩無任何情緒回答。
鬼王手中捏著的書是天界所留,記載了所有下凡曆劫神仙的名字,一旦神仙曆經劫數,身死來到鬼界,便會由鬼王派人親自送回天界。
可如今不知是哪裡出了錯,施恩的名字跟天界太子施野差了一個字,這天書總不能寫錯,鬼王更不敢認錯人。
他萬分糾結,手中的書發著微光,說明施恩是曆劫神仙,可這一字之差也是錯,這可是天界太子,他又不敢隨意將施恩送去天界。
“你確定這是你的名字?”
鬼王話音未落,兩名紅衣女子就先向鬼王說明了萬靈澤的來意。
萬靈澤的到來簡直救人於水火,不清不楚的神仙不送,不如讓對方繼續在人間待著。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
鬼王瞬間將書扔到一邊,下令將施恩的魂魄帶給萬靈澤。
紅衣女子便很快將施恩帶到了魔尊麵前,紛紛告退。
再次一見到熟悉麵孔,施恩本魂不守舍的情緒忽然起了波動,不可思議地看著麵前的宋禦舟,情緒裡既激動又害怕。
“師、師尊……?”
宋禦舟當即打破了施恩的幻想,“我不是你師尊,我是宋禦舟。”
第五十六章 做壞事真會倒黴
施恩也知道慕容盛不會來,又怎麼可能會來?
對方不止不要他,也舍棄了自己的命,如今身死心死,他在陰曹地府,卻不敢麵對宋禦舟。
“對不起……”施恩羞愧難當,留下一句顫抖的話,轉身向塔內跑去。
可這短短的奈何橋還未走到儘頭,萬靈澤就忽地閃到了他麵前。
施恩猛地停下腳步,如今做賊心虛,光是對方沒做什麼他就自己在心裡想到了報應。
“跑什麼?如今卻敢做不敢當了?”萬靈澤語氣冷漠,如厲鬼索命。
死而複生回來的宋禦舟讓施恩羞愧難當,更加不知如何麵對,他將一切惡事都做了,可慕容盛還是不願回來,這樣的結果足矣讓他承受不住。
萬靈澤卻非要逼迫施恩直麵自己的惡行,命令道:“轉過去!看著我師尊!”
施恩不得不聽,他雖轉過身麵對著宋禦舟,眼神卻在四處遊離躲避。
這世上唯一對他好的人,他卻為了自己的私欲對對方最殘忍。
“好了,你莫要再嚇他了。”可宋禦舟的態度亦如當初,語氣溫柔,就像那些事都從未發生。
“你既然有殺人的本事,又為何要選擇尋死?”宋禦舟舊事重提,並不避諱。
施恩若不是死了,恐怕現在早已麵紅耳赤,“我心中有愧,已經沒有勇氣……再活下去……”
無法麵對宋禦舟,世間又再無慕容盛的身影,施恩幾度崩潰,如何再有信念活下去?
隻是從未想過自己這過得破爛的人生,到了陰曹地府竟還有人想拉他出泥沼。
“你這話本就不對,沒有勇氣的人也可活著,心中有愧應該彌補,而非尋死。”
宋禦舟平等地對每一個不珍惜生命的人憤怒,有些人求之不來的命,竟有人輕而易舉去斷送。
“血債血償,我無法麵對您……”
“你還願意再叫我一句師尊嗎?”宋禦舟問道。
“我們相處時間雖短,但你害我最深,可如今我活著回來了,血債血償自然不管用了。”
施恩歎出一口氣,他死了好幾天,這口氣早就冷了,眼淚也順著慘白的臉頰滑落,從未想過麵前的人竟還會原諒他。
“師尊……”這一聲師尊他叫得小心翼翼,卻換來宋禦舟堅定地應答:“你的屍首還在,如今跟我們回人間吧。”
此話一出,施恩頓時失聲痛哭,幾百年來,他用儘渾身解數想要得到的關愛,竟在宋禦舟數日的相處中全然感受到了。
“師尊、師尊……”他更加愧疚,崩潰地跪在宋禦舟麵前,虔誠地祈求原諒。
他想著宋禦舟曾對他的照顧,對他的好,卻還是垂下頭,迷茫的拒絕,“我還是改變不了心中的執念,若有來生,我願意一輩子向師尊贖罪。”
一直默默旁觀的萬靈澤忍不住提醒,“你這輩子作惡多端,下輩子當不了人。”
“……”
施恩的跪著的鬼影忽然都黯淡了不少。
“為何不願回去?”宋禦舟還真不知道施恩怎麼忽然這麼執著去死?
“如今他不在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施恩總是想著他的命是慕容盛給的,那個可以把人撕碎的地獄,最先救他的人是慕容盛。
他永遠記得自己最不堪的模樣,雙腿殘廢,渾身褥瘡,明明沒死,卻被人粗暴地卷著草席扔進發著惡臭的屍首堆裡。
施恩在喊,不停地喊,可當時的他太虛弱了,那聲音誰也聽不見,隻有慕容盛,聽不見那求救聲,也會因為善良去救人。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不堪的地位,芸芸眾生裡,他也是最差的一個,想博得慕容盛的關注就變得愈來愈陰暗扭曲,這也是他死之後才意識到的。
可如今全都沒用了,慕容盛不見了,他什麼機會都沒了,這麼多年來,喜怒哀樂全因另一個人而動,對方消失,他就不知道要該怎麼活著。
宋禦舟一時覺得槽點太多不知如何開口,驚訝道:“你該不會以為盛君他……死了吧?”
施恩猛地抬臉,看向宋禦舟,一時激動地抓住對方,不可思議:“他難道沒死?他沒死?!他還會回來嗎?”
萬靈澤拽下了施恩抓住宋禦舟的手,讓雙方保持距離,宋禦舟才又說明道:“我和盛君暫時共用一個軀殼,等到再替他找到一副新的軀殼,他就會回來了。”
沒想到施恩立即不假思索:“用我的軀殼吧!我不回去,讓師尊回來吧!”
沒想到施恩竟已是如此病入膏肓的程度。
“你這樣做可知盛君領不領情?你自己的命便為了彆人不要了?”宋禦舟蹙眉問道。
施恩答:“我的命是師尊給的,我報答不了他,隻會惹麻煩,害所有人。”
萬靈澤也覺得荒謬,冷嘲熱諷道:“你這種自知之明也來得太遲了……”
“報答不是這樣的,你既然叫他一聲師尊,那他當然是希望培養你成為另一個懲惡揚善的仙君,而非做這種犧牲。”
“可我沒用,我就是個凡人,什麼都不會。”
“雖非神仙之軀,但盛君總會教你一招一式吧?”宋禦舟逐漸把眼神瞥向萬靈澤尋求認可,卻見小魔頭默默把眼神撇開當做回應。
是的,慕容盛不止什麼都不教,還總是苛責徒弟。
就施恩能變成如今這副變態極端的性格,慕容盛絕對做出了傑出的貢獻。
宋禦舟一時尷尬,又立即找補道:“沒關係,你還會沏茶啊!沏的茶還挺好喝的……”
要是不下毒就更好了。
這句話他雖沒說出來,可跪在地上的施恩還是猶如被捅了刀子一樣表情痛苦。
被這麼一強調,施恩更覺得他不配活著了,“若是我的軀殼可以為師尊所用,這也算是我一生作惡多端,臨死前唯一積德了。”
“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叫彆人如何看重你?”
可宋禦舟認為生命不應該被這般衡量。
“盛君他是拯救蒼生的仙君,不是搶奪他人生命隻為自己獨活的小人,他都已經選擇再去尋找軀殼,你卻還要做這樣無畏的犧牲?”
“你太不了解你師尊了,所以才會一錯再錯,這樣的付出太過愚蠢,他不會感動,隻會越來越看不起你。”
宋禦舟把施恩說得沉默,又拽著人站起來。
“起來!不許再跪,彆再自我感動了,先把需要你還的債還了,跟我們回家。”
剛剛還愣神的施恩忽然被這一句“回家”感動的熱淚盈眶,眼淚不停地流下來,一直在無聲抽噎。
看著對方果然老實不再反駁,而是聽話地跟在宋禦舟身後一路下了奈何橋,萬靈澤對宋禦舟越來越刮目相看了。
“師尊當真覺得慕容盛是拯救蒼生的仙君?”萬靈澤全然知情慕容盛冷血的惡行,要不是左鬆月還在魔界做人質,慕容盛怎麼可能這麼聽話?
可他如今卻忍不住調戲宋禦舟,“他可害得本座好苦,你竟這般誇他?”
“逢場作戲,否則怎麼讓施恩回去啊?”宋禦舟悄聲回答,與萬靈澤並肩而行,沒想到下一刻萬靈澤就光明正大地親了上來。
一旦旁邊有人宋禦舟就會害羞,他如同觸電般推開萬靈澤,捂住了自己的嘴,“還有人在!”
萬靈澤同樣回答:“逢場作戲,否則怎麼讓施恩死心啊?”
師徒二人的目光忽然一齊看向身後跟著他們的施恩。
施恩:早就心死的悲傷麻木臉。
果然,這就是他的報應嗎?原來做壞事真的會倒黴。
施恩默默跟著師徒二人“打情罵俏”“你儂我儂”的背影穿過萬靈澤劃出的門,離開了鬼界,魂歸肉身。
而他前腳剛踏入人間,後腳便有天兵提著銀槍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
奈何人去樓空,已尋不到半分蛛絲馬跡,幾名天兵隻能憤懣而歸,鬨到鬼王寢宮去。
“我們要找的太子,就這樣被放跑了!?”
天界三百多天相當於人間的三百多年,想當初天界太子施野一意孤行要去曆劫,結果下凡時卻腳下一滑,從此摔沒了蹤跡。
而那之後,對天界來說本該幾十天曆完的劫,竟是三百多天都沒能回來!
天界仙首焦頭爛額,隻盼他的寶貝兒子回來儘享榮華富貴無上地位,沒想到好不容易盼來一點消息,太子竟能死過來又複活回去!
“誰叫你們天界太子更了名?怪不得兢兢業業的本王!”
天兵更加氣了,可地位懸殊,他們終究無法對鬼王直接動怒,又退一步道:“勞請鬼王指條明路,鬼界也有規矩,人死不能複生,怎能讓一個人的魂魄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離開呢?”
“規矩是規矩,遵不遵守那就是兩碼事了吧?本王說的人你們可惹不起,回去向你們仙首撒個謊,就說沒看到好了。”
幾個天兵還都熱血沸騰,不服氣道:“天界的人怎麼能撒謊?”
直至鬼王雲淡風輕道:“人可是被魔尊帶走的,那你們上界去告,可彆撒謊。”
這一刻,幾名天兵忽然想起了前段時間剛被魔界魔尊支配的恐懼……
啊?
什麼太子啊?
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第五十七章 來乾了這碗雞湯
等到施恩從榻上醒來時,脖頸處的疼痛就瞬間開始蔓延。
皮肉被劃開,如今被縫合,他一切都感官都聚集在了那些密密麻麻的針眼上,冷汗頓時浸透了全身。
施恩的忍痛能力很強,哪怕臉色很不好,他也沒發出一點聲音,不想再打擾已經為他做了許多的師尊和師兄。
床頭的紗幔卻在這時忽然被人撩起,施恩疼得幾欲暈厥,勉強睜眼去看那揉在燭光裡的人,是師尊。
以往溫柔的宋禦舟如今卻沒說話,他手中拿著一包藥,見到施恩的狀態,竟忽然捏著施恩的肩膀將他扶住。
“這藥粉可以止疼。”對方說話的語氣忽然變得冷冷的,施恩卻沒敢多想。
他垂下眸,伸出雙手欲要接過宋禦舟手中的藥,“多謝師尊……”
可宋禦舟卻沒給他,反而是將藥包打開,另一隻手抬起了施恩的下巴,將藥粉輕輕揚了上去。
血肉模糊的脖頸,光是動一下就會牽扯傷口,藥粉撒下的瞬間,施恩沒感覺到疼,卻再也忍不住問:“師、師尊?”
紗幔外映著萬靈澤的身影,對方如今與師尊劃開了一點界限,施恩就已經知道,麵前的人不是宋禦舟。
慕容盛也並未想隱瞞自己的身份,麵無表情地替施恩包紮了傷口,特意找了條宋禦舟的絲帕遮掩了施恩的脖頸傷口。
他的語言中依舊充滿了訓誡與排斥,“這樣的傷是會嚇到旁人的,既然死了為何還要回來?”
“……”
此話一出,空氣都凝固了片刻,還是紗幔外的萬靈澤先打破了僵持,“我師尊讓他回來的,你有意見?”
師兄替自己說話,施恩也立即應答道:“我是回來贖罪的,這次不會再礙事。”
他的眼尾卻悄無聲息地劃下一滴淚來。
淚水混雜著汗水,全都被慕容盛拿出的手帕擦得一乾二淨,不留痕跡。
慕容盛又蹙眉無奈道:“你不適合這裡……”
“罷了。”
他留下一句誰也沒聽懂的話轉身離開,替施恩上好了藥,又例行公事,走到桌旁,提起筆墨,邊寫邊道:“這是本君對於尋找軀殼的要求。”
隻見盛君映著燭燈洋洋灑灑寫了一頁宣紙,遞到了萬靈澤麵前,叮囑道:“等宋禦舟回來記得把這個轉交給他。”
萬靈澤本先吐槽道:“你當這裡是玉光殿?還敢提要求?”
直至接過那張寫滿了內容的紙張之後,萬靈澤又再一次被跌破了下限,一口淩霄血噴出。
隻見那宣紙上密密麻麻地寫了一大堆,需求極為逆天。
【需求其一:性彆為男,年紀弱冠以上,而立之年以下,需高挑、身材勻稱且健康,有修煉資質。
其二:容貌上乘,麵如冠玉、目若朗星,玉樹臨風、溫文爾雅。
其三:品行端正,生前不可行惡,無情債冤債人情債,死後兩袖秋風,無基業無親故無妻無子女。】
……
萬靈澤滿頭黑線,“連本座的父尊收納後宮都沒有你的要求多!”
“風流之事怎可高攀與本君相比?”慕容盛無比認真,對自己提出的要求竟然並不覺得荒謬。
“我相信宋禦舟可以做到的。”
盛君此話一出,在識海中睡覺的宋禦舟都要被嚇醒。
宋禦舟再次掌控身體後,已是次日清晨,他看著慕容盛寫下的要求,險些要把宣紙撕碎。
“這、這真不虧是小神仙啊!這都什麼神仙要求啊?!”
宋禦舟欲哭無淚,且不說這樣的要求世間能有幾人實現,就算真的有這樣的人,如今不再是戰亂,人家又身體健康、年紀輕輕的,無緣無故,怎麼可能會死?
他也總不能走到這樣的人麵前,拍拍對方的肩,告知對方:“你三生有幸,仙君看上了你的軀殼,你現在去死一死吧!”
宋禦舟萬般為難,正抓耳撓腮之際,兩位徒弟打破了平靜。
施恩亦如平時,脖子上猙獰的傷口被擋住,臉色雖有些慘白,但狀態已經全然恢複,如今正端著茶盞走進了房間。
看著一杯熱茶放置在了桌子上,宋禦舟還心有餘悸,“沒毒了吧?”
施恩拿著茶盞的手一頓,慚愧地低下了頭,不好意思道:“上次已經把所有的毒都下給師尊了,都被師尊喝光了……”
說罷,為表衷心,他又將自己的荷包遞到了宋禦舟麵前,“荷包裡再沒有毒藥了,師尊可以過目。”
端著飯菜的萬靈澤也將早餐放到了桌子上,同樣彙報道:“師尊放心,本座全程監視,他做不了手腳。”
宋禦舟這才敢喝茶,三人終於坐在一起和平的吃了頓飯,剛撂下筷子,施恩就忙著收拾碗筷。
剛剛還因為盛君提出的高難度要求而犯愁的宋禦舟如今被聽話懂事的施恩緩解了不少。
對方改邪歸正,值得關心,“你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是應該多休息才是。”
他剛要起身幫忙撿碗,卻被萬靈澤攔下,“師尊怎麼不給師弟贖罪的機會?”
施恩立即應道:“還是讓我來吧,傷已經並無大礙了,能多為師尊做一點事,我的心裡也會好受些。”
宋禦舟也不再阻攔,任由施恩忙前忙後,這一次回來,施恩並不開心,卻也不表現的失落。
他開始用勞作來麻痹自己,既可以贖罪,又不會再想著師尊。
秋高氣爽,窗外的樹葉落下一地金黃。
宋禦舟並不想坐以待斃,去完成那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每日入睡之前,他都會在桌前寫好自己想對慕容盛說的話。
待自己睡著,慕容盛醒來,就可以同樣書寫回複。
第一日,宋禦舟直奔主題,問道:【仙君為何不打算用自己的軀殼呢?隻是因為罪仙之名嗎?】
宋禦舟看過仙名錄,對慕容盛了解一二,對方的實力不容小覷,光是用著他的軀殼修煉的這一千年就已經取得了不菲的成就。
若是一直從一而終修煉,還不知道對方能變得有多強。
罪仙之名雖有影響,但權衡利弊後,完全拋棄自己那一副靈力極強的軀殼,也都是個不劃算的決定。
次日,慕容盛回複:【並非,無論罪仙還是三界最強都隻是虛名,我不在乎。】
同樣和宋禦舟一起看信的萬靈澤當即分析:“這虛名倒是記得很清楚啊?他一定在乎。”
宋禦舟也覺得小魔頭分析的很有道理,針對罪仙之名,他又寫信道:【仙君淡泊名利的態度我很是欣賞,既然如此,為何不回自己的軀殼中去呢?】
慕容盛反倒不解,難道讓他們再找一個像宋禦舟一樣普通的軀殼就這麼難?!
慕容盛索性不再回複,可他越是不解釋,宋禦舟就越是誤會。
每日醒來,慕容盛總會第一眼就看到宋禦舟留下的話,【人生的幸福,不在於富足,而在於滿足。】
【有時候,我們總在追尋未來的東西,卻忘記了現在已經擁有的一切。】
幾日下來,宋禦舟持之以恒,終於收到了慕容盛忍無可忍的回複,隻見宣紙上隻寫了兩個字:【貌醜。】?
他有點沒反應過來,紙就被萬靈澤搶了過去。
隨即,一聲冷笑入耳,“哼,他在乎名聲也就罷了,竟然還在乎自己的容貌?”
“所以說,盛君是認為自己長的不好看才不要自己的軀殼的?!”得出這個結論後,宋禦舟頓感荒謬。
且不說長什麼樣,就說盛君的事跡與威風,還需要容貌焦慮?
因為貌醜所以丟掉自己靈力極強的軀殼,重新找一副新的軀殼開始修煉,竟還能當上三界最強。
盛君的奇葩程度從此之後開天辟地無人能比,這個三界終於還是顛了。
宋禦舟逐漸接受這個事實後繼續給慕容盛寫信,倒是換了一套說辭:【心靈美才是真的美。】
顯然,慕容盛的心靈大多數時候都給淬了毒一樣。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晝伏夜出的緣故,慕容盛愈發透露著一絲陰暗,把宋禦舟寫的那些雞湯信全都扔了。
他想徹底說個清楚,宋禦舟究竟還能不能為他找新的軀殼?
可入了夜的房間竟隻有施恩在家入睡。
脖頸處的傷估計愈合得差不多了,施恩卻聽進去了慕容盛傷人的話,連睡覺時都纏著絲帕,遮掩住那一條猙獰的疤痕。
慕容盛鬼使神差地替施恩解開了那條睡著時會不舒服的絲帕,擱置在榻邊,這般明顯的動作施恩當然感受得到,頓時睜開了眼。
這幾天的心力交瘁,傷口忽然接觸到空氣的刺痛,都被這場似睡夢中見到慕容盛的喜悅遮掩。
施恩下意識地去抓對方的手,好似是回到了當初可以向師尊展示可憐的時候。
“師尊,我好疼……”
他聲音沙啞,似乎快帶著哭腔,慕容盛一時滯在原地,卻沒有立即甩開他。
短暫又微妙的溫存,卻被闖進來的萬靈澤推門打斷,幾乎是瞬間,施恩立即接回意識,鬆開了抓住慕容盛的手。
萬靈澤目光冷冽,今日下山摘的果子滾落了一地。
他明明知道麵前的人是慕容盛,可如今對方在用著宋禦舟的軀殼,又頂著宋禦舟的臉與施恩拉扯,就足以讓他發火。
“你們在乾什麼?!”
第五十八章 施恩的還債日記
秋高氣爽,滿是豐收景。
雖然宋禦舟的菜園沒了收成,可一到了收獲的季節,山下忙碌,總不會閒著。
幾個村民們一大早便上了翠華山,請求宋禦舟幫忙摘果子。
宋禦舟樂此不疲,當即應下,帶著兩個徒弟一起到了林中,順便還可以散散心。
他對昨晚的事概不知情,卻也能看出兩個徒弟之間僵持的氛圍。
萬靈澤一路走來一聲不吭,眼神卻駭人般冷漠,而施恩自從回來後就一直埋頭苦乾,剛到了果林,就立即摘起了果子。
施恩自知理虧,昨晚衝動,他實在不該抓師尊的手,可如今後悔也來不及。
秋日的風涼爽,林中飄著淡淡的果香,施恩背著竹筐,不停地摘著樹上的山楂,紅彤彤的果子很快堆在一個個竹筐中,鋪滿了草坪。
兩個時辰過去,宋禦舟也摘了不少,見施恩還沒有休息的意思,關心道:“休息一下吧,你的傷還沒好,不能太受累。”
此話卻讓一直默默無聞的萬靈澤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獨自靠在了果樹下的竹筐旁。
“累一點有什麼不好?省他得空了便心思不軌。”
此話果然戳進了施恩的心裡,他頓時加快了摘果子的動作,搖頭拒絕道:“沒關係師尊,我不累的。”
宋禦舟無奈,又走到萬靈澤身旁,小心翼翼詢問:“昨晚……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萬靈澤忽然把靠近的宋禦舟攬進了懷裡,像是故意提醒施恩,“有人用著彆人的軀殼胡作非為,有人死過一次還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我自然要時刻保持警惕,照顧好自己的師尊。”
施恩的動作還是在萬靈澤暗諷的話語中停頓了片刻,透過枝丫,這位置剛好可以看到竹筐旁,相互依偎的兩人。
說沒有豔羨都是假的,施恩沒見過慕容盛的本相,隻見過宋禦舟的臉。
這張臉跟他愛慕的慕容盛不斷重疊,在他記憶裡根本無法分割,他卻要眼睜睜地,再一次地看到他們親昵。
金黃色的秋葉鋪滿了草坪,樹蔭斑駁,切割了太陽的光輝,隔閡在陰影之下,萬靈澤忽然吻上了宋禦舟的唇。
宋禦舟下意識想躲,卻被萬靈澤按住了頭,唇瓣相貼,幾乎不曾離開,萬靈澤看著宋禦舟略帶震驚的雙眸,無比認真地問:“你喜歡我嗎?”
虔誠到讓宋禦舟避無可避,連羞恥心都要先放到一邊,“喜歡……可是……”
這是果林,他們之間的行為很容易就被旁人發現,萬靈澤卻打斷道:“既然喜歡,就不要推開我……”
近在咫尺的唇又貼了上來,宋禦舟隻好緊閉雙眼,一開始還能克製著接受,最後竟稀裡糊塗變成了互相主動的糾纏。
直至萬靈澤停下了吻,順勢躺倒撞翻了竹簍,紅豔豔的果子鋪了滿地,滾到身邊,宋禦舟才接回理智,瞬間清醒過來。
他明明是來摘水果的!美色誤人啊!!
“沒想到師尊還是這麼主動。”
萬靈澤躺在地上,竟不起身,反而向宋禦舟伸出手,心情極好道:“師尊把我推倒,竟不扶我起來?”
宋禦舟無奈勾唇,臉上暈開的紅暈卻很明顯,“怎麼我一覺醒來又變了天?可不是我招惹了你……”
兩人之間的幸福氛圍溢滿了果林,躲在樹後摘著果子的施恩透過枝丫全程目睹,心情酸澀。
宋禦舟俯身去撿剛剛被他們撞翻在地的水果,下一刻,卻被蹲下來的施恩搶先。
施恩就像沒事人一樣,對於剛剛雙方光明正大的親昵沒有表現出絲毫尷尬與介意,還在結束之後主動幫忙收拾殘局。
宋禦舟卻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與萬靈澤徒增出來的工作量怎麼能讓施恩處理,更何況對方摘了許多果子,已經很累了。
萬靈澤卻對施恩如今的表現很是滿意,攔下宋禦舟道:“師弟這是在還債,師尊就不要打擾了。”
施恩垂眸撿著散落一地的果子,把這樣的忙碌當作是心理慰藉,瘋狂點頭,“還請師尊……給我可以還債的機會。”
對,這是他的債,他有什麼理由不還?有什麼理由去難過?
宋禦舟無言以對,這哪裡又像是在還債?倒有點像是在折磨自己……
施恩的力氣小,一直以來做的勞動都不多,如今為了還債,一連幾天不停忙碌,去果園采摘了一天,他明顯體力吃不消。
傍晚,村民們給了一整筐山楂當做感謝,施恩又逞強,一路背回了家。
宋禦舟看出了施恩的疲憊,剛一到家就讓施恩先洗澡休息,自己則是立即去炒了幾盤菜。
幸好萬靈澤的報複總是一時,解了氣便會放過施恩,入了夜的秋涼爽安寧,他才沒興致把精力隻放在折磨施恩身上。
他聽從師尊的安排洗好了今天摘的山楂,宋禦舟將炒好的菜端上了桌,又忙著做冰糖葫蘆。
他先將竹子砍成竹簽,再挑揀出最紅最飽滿的山楂,一根竹簽上穿五六個,一連穿了許多串。
宋禦舟再將糖熬得晶瑩剔透,冒著熱泡,最後將穿好的山楂放在糖裡滾上一圈,直至掛滿了糖漿,再拿到盤中靜置放涼。
今日宋禦舟的心情好,趁著冰糖葫蘆放涼之際,又去桃花樹下,將春天埋下的蓬萊春挖了出來。
拍了拍酒壇上濕潤的泥土,在樹下打開蓋子,就已經聞道了醇厚甘甜的酒香。
“師尊今天怎麼忽然舍得開這壇酒?”萬靈澤有些驚訝,蓬萊春年份越多酒香越醇厚,不曾想這才不過半年,宋禦舟竟就舍得開壇了。
“今天開心,想和你一起喝酒,順便犒勞一下施恩,再讓盛君也來嘗嘗。”
萬靈澤反而酸澀道:“師尊想到的人還真多,何時才能隻提到我?”
“隻要我們不分開,總會有隻剩彼此的時候。”
宋禦舟將酒壇拿進了房間,倒了三盞,看著一桌子的菜肴,又去屏風後叫剛剛休息的施恩。
可施恩累了一天筋疲力儘,便是睡死過去,怎麼叫也叫不醒。
萬靈澤卻逮到時機,從屏風後望了進來,手中還拿著那杯蓬萊春。
“良宵苦短,看來今日我們就隻剩下彼此了。”
宋禦舟又鬼使神差的沒叫醒施恩,與萬靈澤坐在了一起,舉杯對飲。
“師尊可不許睡著,那樣的話,彆人又該來了。”萬靈澤的話顯然說得有些晚。
宋禦舟不勝酒力,蓬萊春又偏偏醉人,他嘴上雖應著不睡不睡,人卻倒在了桌子上,合了眼。
不消片刻,便是慕容盛睜眼醒來,聞到酒氣,他看到一旁的酒,便很快反應過來,“不幫本君找軀殼,倒有心情喝酒?”
萬靈澤也略帶醉意,不願意與慕容盛多費口舌,慵懶道:“要不然去找你的軀殼,要不然我殺了左鬆月,你自己選。”
慕容盛緊蹙眉頭,顯然兩個條件都讓他為難。
良宵美景被打斷,萬靈澤的心情已經很不好了,更加沒有耐心道:“這身體是宋禦舟的,你憑什麼拿著彆人的身體去行不軌之事?”
慕容盛當即覺得受辱,“還要我說多少遍?我與施恩什麼都沒發生。”
“誰在乎?隻要你離開這副軀殼,施恩根本不會糾纏我師尊!”
“是他願意糾纏,與我何乾?”
慕容盛與萬靈澤的爭吵,都被在屏風後睡醒的施恩聽得一清二楚。
“他既然找死,你和宋禦舟為何還要去救?該死的人不去死,留下來也是禍害!”
慕容盛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冷血,反而倒打一耙,“是他毀了本君的名聲,我一再退讓,如今晝伏夜出,這還不夠嗎?”
“本座還是才發現你竟然這麼不要臉?!”
連萬靈澤都聽不下去了,“這軀殼根本就不是你的,你再怎麼退讓也沒用,最好的選擇就是滾!”
兩人爭辯不休,慕容盛理虧,略遜一籌,可找不到好的軀殼,這具軀殼他是真的不想讓。
“本君一千年的修煉,才換來了這三界和平……”
慕容盛話音未落,就被萬靈澤忍無可忍打斷,“看來你是真的很想讓自己的侄子死一死。”
犧牲魔界換來的三界和平也好意思叫和平?
慕容盛歎了一口氣,不曾想束縛他的東西竟然這麼多,等到徹底回歸了慕容盛的身份,作為罪仙,他又如何能再為仙家做事?
他獨自惆悵,借著秋風豪飲下一杯酒,就聽萬靈澤道:“你連自己的本相都不敢麵對,還自詡什麼三界最強?”
他確實在自己的軀殼上多了些自卑,少了些膽魄。
“容我想想。”
慕容盛糾結歎道,卻是忽然看到酒壇旁壓著的紙條,上麵還有宋禦舟寫的話。
【這是蓬萊酒,故有仙酒之美稱,不知可否讓盛君喜歡?】
這次終於不是什麼雞湯,慕容盛心情複雜,與脾氣暴躁的萬靈澤爭吵後,才知道宋禦舟有多麼溫柔。
這樣的軀殼或許世間真的再找不到第二個,如今宋禦舟活出了自己的人生,他無法再做鳩占鵲巢的惡人。
慕容盛撂下酒杯,沒有立刻應答,反而去推開那扇屏風,見到在榻上昏睡過去的施恩。
看著不過一天沒見就滿臉疲態的施恩,剛剛還一頓冷血發言的慕容盛忽然不滿:“你們是想累死他嗎?!”
萬靈澤更覺得莫名其妙,最想讓施恩死的人如今倒變臉了?
“你有病就去治。”
慕容盛又轉移話題,似乎在見到施恩後才下定了這樣的決心,道:“我的軀殼就在蓬萊,要去的話,就帶著施恩一起。”
第五十九章 出發蓬萊找軀殼
宋禦舟一覺睡醒,天都變了。
“怎麼了?是我沒睡醒還是醉著?盛君同意去找軀殼了?”
萬靈澤點頭,刪刪減減,將他與慕容盛爭吵的部分忽略,挑了慕容盛動機正常的部分應道:“或許是師尊釀的蓬萊春讓他觸景生情,他的軀殼就在蓬萊。”
“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宋禦舟興奮,本是他心情好想喝酒,沒想到還能辦成件難以說服盛君的大事。
他早已迫不及待,“那我們現在就去蓬萊吧!”
話音剛落,此時的施恩就端來洗漱用的水到榻邊,將巾帕遞到了宋禦舟手中。
昨夜在屏風後,施恩顯然醒著聽見了慕容盛的話,那些撇清關係,望施恩去死的話,怎也不像一個師尊該說的。
如今死過一次的施恩卻被挫沒了許多士氣,在聽到那些刺耳難聽的話時,也不過是躲在屏風後裝睡不敢麵對,眼皮卻在不停地抖。
萬靈澤無意瞥見,慕容盛卻似沒注意,又或許注意到對方是裝睡也漠不關心,隻顧說自己的話罷了。
“那去蓬萊就帶著施恩吧。”既然施恩想裝作沒聽見,萬靈澤也無心拆穿,又一遍提醒。
宋禦舟洗漱過後,也笑著衝施恩應道:“是,隨我們一起去吧,想必你也很想見你師尊。”
盛君可以找回軀殼對大家都算喜事,至此之後慕容盛回歸了自己的身份,他們又可以各自安好,去過自己的生活。
施恩憂心忡忡地應下,卻不見應有的激動興奮,本來去見慕容盛的本相,他應該是最期盼的人。
可如今自己卻深深有種不好的預感,又在昨晚被慕容盛傷人的話潑了一盆冷水。
他是在糾纏,他害了師尊的名聲,師尊希望他去死,這些慕容盛昨晚說出來的話,都如冰錐般刺進了他的心裡。
他竟躲在屏風後,連坦然麵對的勇氣都沒有,像是陰溝裡的老鼠,見不得光,瑟瑟發抖……
這全是他的報應。
*
天界——
蓬萊仙境。
用玉鑒仙君的身份可以毫無阻礙地登上這白雲飄飄的仙境。
蓬萊霧氣彌漫,流光溢彩,依稀可見山巒疊翠籠罩在似白紗的雲彩之下。
慕容盛提前畫好了位置,宋禦舟帶著兩個徒弟,一路穿行雲霧之中,一直見到蒼翠山巒,漆黑洞口。
應要求再拿出銅鏡,映著太陽,金色的光折射在洞口,瞬間如人間燈火璀璨了夜空。
這地方隱蔽,若沒有指引,晾是什麼神仙也找不進來。
洞內彆有一番天地,春意盎然,滿山奇珍異草,可越走到深處,反而越發刺骨寒冷。
施恩一副凡人之軀,最不受凍,宋禦舟見不遠處已然是冰天雪地,更不忍心,“要不你先在外麵等我們,待我們尋回軀殼就出去找你?”
施恩冷得發抖,纖長的睫毛上都掛了一層冰霜,他卻忽然緊張地抓住了宋禦舟的衣袂,“不要,師尊,我想跟著你們……”
萬靈澤蹙眉,施恩的手就立馬鬆開了,他這才又轉頭提醒宋禦舟道:“師尊,是慕容盛要帶著他,還是叫他隨我們一起走吧。”
宋禦舟無奈,隻好繼續前行,未曾想洞內的溫度會越來越低,他們都穿的很單薄,無法褪下半件衣服為施恩披上。
一直走到最深處,就連宋禦舟這副神仙之軀也有些覺得冷得駭人,風雪開始一層層的刮來,從耳邊呼嘯而過。
萬靈澤和宋禦舟合力為施恩擋住了風雪,到儘頭,挨過風雪,映入眼簾的是放在巨石上一副巨大的冰棺。
施恩已然體力不支,麵色凍得極為蒼白,步伐緩慢,還是勉強被宋禦舟拉到了冰棺旁。
躺在冰棺中影影綽綽一道藍衣身影,慕容盛很高挑,卻被刺骨的寒冰隔絕,根本看不清臉。
萬靈澤剛去觸碰冰棺,便被上麵的封印灼傷了手,一道道陣法緊緊鎖住了冰棺,根本打不開。
“這個慕容盛,說什麼貌醜,倒是很愛惜自己的軀殼,連自己都封。”
萬靈澤止不住吐槽,下一刻就被宋禦舟捏住了手,“你可無礙?有沒有受傷?”
他卻反過來握住了宋禦舟冰涼的手,“師尊的手變得好涼,可是覺得冷?”
“總不像你的手,永遠都是冷的。”這樣的溫度沒有人會覺得不冷,宋禦舟還受的住,與萬靈澤緊握起雙手纏綿。
下一刻,被凍暈的施恩就啪嘰——一聲摔在了雪地上。
臉上的血色已經沒了,宋禦舟頓時嚇了一跳,忙把摔在地上的施恩抱進了懷中取暖,拍了拍對方身上的冰雪。
“這可如何是好?盛君沒說這地方這麼冷,可彆凍死了施恩。”
萬靈澤卻不滿宋禦舟將施恩抱入懷中的動作,可如今對方暈倒,再吃醋倒顯得他不近人情。
他隻好換一種不情願的說辭,“師尊還是把施恩交給我吧,我來給他取暖。”
此話一出,倒是換宋禦舟慌了,他猛地抬起眼,看著站在冰棺旁欲伸手搶過施恩的萬靈澤,當即拒絕道:“你、你怎麼忽然想抱著他?”
平日都是萬靈澤萬般嫌棄施恩,如今竟提出這樣親昵的要求,宋禦舟一時不適應。
“他快死了,隻是為他取暖,不過……師尊想的是什麼?”萬靈澤俯下身,還是難得在這樣的事情上看到宋禦舟神色慌張。
宋禦舟當即掩飾道:“你身上也不暖和,還是叫為師來取暖吧。”
萬靈澤一時的醋意與酸澀全都化為了欣喜,又忽然趴在對方耳畔道:“既然我身上不暖和,師尊也給我取取暖吧?”
冰涼的氣息在冰冷的溫度下更加明顯,宋禦舟耳朵一癢,冰涼的吻就又越過懷中昏迷的施恩,落在了宋禦舟的唇上。
兩個人交織著的氣息都變得寒冷,一觸即離後,宋禦舟很快清醒,知道現在不是該和萬靈澤談情說愛的時候。
他懷裡的施恩可是凍的快要死了!
宋禦舟抬頭看向萬靈澤,提醒道:“我們還是快想辦法,打開冰棺吧。”
“恐怕隻有慕容盛才打得開,師尊睡一覺吧,讓他來。”
這麼冷的天想睡著不是件易事,萬靈澤坐在宋禦舟身邊,又將宋禦舟禁固在懷中,“我雖冷冰冰的,但照樣可以給師尊取暖……”
宋禦舟懷中抱著施恩,身後又被萬靈澤抱著,他努力閉上眼睛想睡著,還不信萬靈澤的話。
對方卻忽然將頭搭在他肩上,輕聲道:“等徹底解決了一切,師尊一定要好好犒勞我……”
“咳!”宋禦舟猛地睜開眼,僵硬地回頭看了一眼緊貼在他身後的萬靈澤,臉果然紅的快跟燒起來了似的。
“你這樣我更睡不著了。”
萬靈澤終於閉了嘴,不再說話,一直等到宋禦舟在他懷裡逐漸睡著,他才抽身將人倚在一旁的冰棺上。
呼吸起伏間,抱著施恩的慕容盛清醒過來,睜開眼便感受到身後貼著的冰棺,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找來了。
一千多年不曾見到的冰棺與軀殼,慕容盛從未想過自己還會有來打開的一天。
懷中的施恩被凍的暈死過去,慕容盛卻迅速將人推開,扔在了皚皚雪地之上。
曾經收留照顧過施恩,就連施恩下毒都會選擇包庇,將對方護在懷中的慕容盛,卻忽然換成了這一副極其冷血的態度,對施恩甚至不如陌生人。
人心涼薄,仙君更沒有心,連萬靈澤都看不懂。
慕容盛施訣,一道道解開了自己設下的封印,一把推開冰棺,再一次見到自己的軀殼,內心百感交集。
萬靈澤也湊近,定睛一看,才注意到慕容盛的與眾不同之處,對方的眉心中豎著一隻眼瞳,如今在冰棺中沉睡,並未睜眼。
普通模樣,貌醜倒算不上,萬靈澤極其客觀地評價,隻覺得慕容盛精致利己。
不告訴他們蓬萊洞內的寒冷,倒是會給冰棺中自己的軀殼披上厚厚的長袍,躺的倒停舒服。
直至慕容回到了自己的軀體中,靈魂歸位,站立在冰棺旁的宋禦舟也栽倒在萬靈澤懷中,逐漸清醒過來。
他一睜眼,當即看到一隻手攀上了冰棺邊緣,隨即披著長袍的慕容盛威嚴地坐了起來。
這副軀殼太久沒用,慕容盛顯然要適應一會兒,他揉了揉發疼的頭,眉頭緊蹙,又睜開眼,從冰棺中站了起來。
宋禦舟忽然被慕容盛的光輝閃到了雙眼,對方的麵容如玉石雕刻般完美無瑕,人間威嚴的神像不及天上神仙半分神采。
慕容盛猶如從畫中走出來的清冷謫仙,臉色冷沉,眉稍帶怒,眸中深邃如望不見底的深潭,帶著幽深的寒光。
什麼?
什麼來著?
宋禦舟一時覺得刺眼,用手遮住了雙眸,他依稀記得盛君好似說過自己:貌醜。
貌醜……
這算貌醜?!
從小到大在吹捧中長大,對自己的容貌無比自信的宋禦舟在慕容盛麵前竟也有些自卑了起來。
這天上神仙對容貌的要求到底是有多極致啊?!
“你為何這樣看我?!”慕容盛卻因宋禦舟驚訝的目光而惱怒,“我容貌醜陋但還輪不到你來譏諷!”
“沒有沒有!”天大的誤會,宋禦舟立即解釋道:“我是覺得仙君你長的有些太過英俊了。”
甚至看得人有些眼暈,這樣的盛君,在仙名錄上竟沒有一副畫像,實在太不應該了。
可此番欣賞的話一出,卻當即換萬靈澤醋意橫生,“師尊,那我呢?我的容貌如何?”
第六十章 盛君的坎坷人生
“好看,你們是不一樣的好看……”
宋禦舟一碗水端平,卻是實話實說,萬靈澤的容貌更加邪魅,薄唇赤瞳,眼中詭譎無常,時而冷若冰霜,時而又含著捉摸不透的笑。
慕容盛卻完全不同,盛氣淩人,一雙鷹眼,總是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就像人間鑄就的偉岸石像。
可他卻真的對自己近乎完美的容貌極其不自信,反而諷刺誇獎他的宋禦舟,“恭維的話說給你徒弟聽也就罷了,本君不需要。”
“看來有些人聽不懂,還不領師尊的情?”萬靈澤如今見到慕容盛本人,敵意更甚,兩個人數百年的仇恨,都在這一刻迸發。
宋禦舟總不希望在這寒冷徹骨的冰窟裡看仙君和魔尊的毀滅大戰,又憑一己之力攔在雙方中間,阻撓兩人麵對麵的交談。
“要不然我們還是先出去吧?這裡實在太冷了。”
宋禦舟岔開話題,剛剛被盛君的容貌震撼,欲要離開之際,他這才想起暈倒的施恩。
再一垂眸,就見到施恩倒在冰棺旁已經一頭紮在了雪裡,這裡風雪交加,不知施恩像個屍體一樣被扔下了多久,人已經險些被白雪掩埋。
他頓時嚇了一跳,俯身將奄奄一息的施恩從雪地裡扒了出來,當即心疼道:“他好歹是條人命……”
話音未落,快凍成冰塊的施恩卻被萬靈澤一把拽過,推入了慕容盛的懷裡。
“這多了個英俊的仙君,還需師尊插什麼手?”萬靈澤一連對兩個人陰陽怪氣道。
宋禦舟知道萬靈澤吃醋,如今這是在鬨脾氣,剛想為自己解釋幾句,身旁的慕容盛就忽然把施恩又推進了雪地裡。
“不必帶著他,就叫他留在這。”慕容盛整理了下身上剛剛有些揉皺了的衣袍,似乎對施恩萬般嫌棄,便是連碰一下也不願。
宋禦舟實在看不下去,“你們好歹師徒一場,如今也是你叫他來的,卻是想讓他凍死在這?”
“本君沒有這樣的逆徒,能到今日地步,是我仁至義儘。”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漂亮話,宋禦舟更要與之辯駁,“施恩糊塗,竟為你這樣的師尊而誤入歧途,死了一次如今還要再死一次。”
宋禦舟又替被凍得昏迷不醒的施恩拍乾淨了身上的雪,如今對方的氣息愈來愈弱,眼睫上也全是冰霜。
慕容盛卻毫不心軟,反而不解:“他害的是你,你還能如此大發慈悲?”
“我自不是什麼心胸寬廣之人。”宋禦舟還清楚記得當初施恩給他下毒時,他有多氣多恨。
“可難道徒弟教不好,每個師尊就都要讓徒弟去死嗎?”
“他死了會比活著好。”慕容盛自有考量。
施恩本就屬於天界,隻有徹底死後,才能回到仙界做太子。
他本以為對方當初衝動自刎後,便可以順利曆劫回到天界,等脫離了這些凡間事,有仙家管束,又見識得多了,就不會是如此執著的性子。
卻不曾想宋禦舟的好心關懷卻讓施恩陰差陽錯活到了現在。
而堂堂一介仙界太子,未來要做萬仙敬仰的仙首,竟到一個窮鄉僻壤的翠華山給個凡人和魔頭端茶倒水做勞工,還累得要死要活。
到時回到天界,不知這堂堂太子要在背後受多少言語譏諷,凡間曆劫事事做錯,儼然一個誤入歧途沒有德行的惡人。
慕容盛萬般悔恨,若當初知道施恩就是天界太子施野,他還救什麼?又賜什麼名?收什麼徒弟?
可後來在天界意外得知太子下凡曆劫後失蹤,他明明知道施恩就是施野,卻為何將對方關進了歸墟,不肯放他走?
慕容盛認為是當時的自己意氣風發,自以為能做一個好師尊,教得好天界太子,也管得了魔界魔尊。
卻不曾想一步錯步步錯,封印魔界之舉導致三界失衡,害得他走火入魔,又造成了如今諸多後果……
現在什麼也不再受他的管控,萬靈澤不認他做師尊,宋禦舟的軀殼無法再用,就連讓施恩回去做太子都處處受阻。
可對於全然不知情的宋禦舟,慕容盛讓施恩去死的發言實在太過荒謬,偏見太甚。
如今施恩是為了慕容盛才讓自己置身險境,對方流浪過,自刎過,他與小魔頭去鬼界一起帶回的人,怎可就這樣被活活凍死?
“好,你不要的逆徒我來教。”
宋禦舟下定了決心,總不能讓施恩委屈地死在這,可他剛要抱起來的人卻忽然被慕容盛搶了過去。
幾乎是瞬間,慕容盛一改剛剛不近人情要把施恩扔下的常態,天水碧色的長袍在半空中飛揚,攪動剔透的雪花,又裹在了施恩的身上。
“不要以為本君不教的逆徒就能讓給你。”
慕容盛忽然的變臉和奇怪的勝負欲讓宋禦舟呆滯原地,委屈極了,“我又不願跟你搶!”
*
蓬萊仙境景色宜人,遠離了寒冷,洞外風光無限,環繞著碧海藍天。
慕容盛沒有即刻離開蓬萊,反而是找了處安靜宜人的山巒處,山間景可以望見山下湖海,雲霧繚繞。
宋禦舟害怕陰晴不定的慕容盛會再對施恩起殺心,萬靈澤又需慕容盛解除魔界最後一道封印,所以紛紛跟著盛君,一同來到蓬萊霧氣山巒。
“本君累了,需要休息。”慕容盛坐在一處碎石旁,懷中還抱著施恩,提醒對麵兩位,他沒有要跑。
他反倒向宋禦舟伸出手:“如今可否借銅鏡一用?”
宋禦舟並不貪戀法器,又覺得銅鏡本就屬於慕容盛,他更沒有不借的道理,遂立即將百寶囊中的銅鏡拿出,遞到盛君麵前。
“這本就是盛君的法器,應當歸還於你。”
慕容盛抬眸,似乎很欣賞宋禦舟的態度,可他接過那銅鏡,卻否定了宋禦舟的話,“這法器認得始終是你。”
他用著宋禦舟的身份,借用了對方的造化,如今回歸了自己的身份,便沒有這樣的好事了。
慕容盛向銅鏡施法,映出天上太陽的光芒,流光溢彩,全然照在懷中的施恩身上。
“盛君這是在做什麼?”
“為他取暖。”慕容盛答,施恩眼睫上的冰霜逐漸化成了水,如顆顆透亮的玉珠。
不消片刻,懷裡慘白著臉的施恩便清醒過來,他感受到身旁的暖和,身上裹著厚襖,又仿佛靠在一個溫暖的胸口,那心跳聲緩緩的……
他猛地睜眼,頓時看清對方的臉,是個陌生又威嚴的仙君,施恩嚇了一跳,又下意識保護自己推了對方一把。
這一下瞬間讓慕容盛誤會,以為施恩是嫌惡他的臉,才把人嚇成這樣。
他又頓時將施恩推了出去,“本君的樣子就這麼嚇人?!”
施恩被摔在地上,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就被對麵的宋禦舟扶起,替施恩解圍道:“他第一次見到盛君的本相,被陌生人抱著,自然害怕。”
施恩這才又回眸看向把他推開的慕容盛,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慕容盛的本相與宋禦舟完全不一樣,不再是那麼溫柔,變得更加嚴肅冷冽,最特彆的是眉間的天眼,依舊俊朗。
就如不染凡塵的謫仙,更讓施恩心生敬畏。
慕容盛卻全然不接受宋禦舟為施恩的開脫,“本君知道我這天眼醜陋駭人,倒也不想嚇壞了旁人,他若怕,就讓他滾!”
這蓬萊仙境到處神秘悠然,霧氣朦朧,施恩一介凡人,又能去哪?
可除了被罵,更讓施恩委屈的是誤會,“不是……”
他話音未落,便被宋禦舟憤慨打斷道:“盛君怎會覺得天眼醜陋?!這天上神仙,哪有盛君半點特彆?又如何能有這麼威風?”
慕容盛被誇,心中大致歡喜,饒有興致地抬眸,就見到坐在宋禦舟身邊的萬靈澤神色冷冽,正極有敵意地盯著他。
宋禦舟每每當著萬靈澤的麵誇慕容盛,萬靈澤都會冷臉,慕容盛反倒旁觀看起了笑話,願意與宋禦舟交談。
“搶來的東西,到底是恥辱和罪孽。”慕容盛又賣關子道:“本君原來本沒有天眼,你可好奇我這天眼是怎麼來的嗎?”
萬靈澤沉默,還不清楚慕容盛忽然提起自己身世的動機,宋禦舟則有些好奇,“難道就連天眼也能搶?”
“我慕容家世代曉勇,後來飛升成仙,也一直兢兢業業為仙家做事,赤誠忠心。
為了消滅魔族,我的父母在蓬萊大肆獵殺鳥以獲取第三目,據說鳥的第三目可以預見未來……”
萬靈澤當即幸災樂禍冷嘲道:“那你可曾預見有朝一日,你的侄子會去魔界做客?”
“……”
慕容盛醞釀了一會兒,無視過萬靈澤,又繼續道:“我被迫擁有了鳥的第三隻眼,可它並無預見未來之奇用,隻會讓捕獵更加迅猛罷了。”
“所以你父母殺了多少……鳥?”宋禦舟小心翼翼地問。
“全部。”慕容盛答,“至此之後,慕容家因大肆捕殺鳥禍罪,我因戰功抵消了殺身之禍,卻也淪為罪仙,遭受唾罵,地位大不如前。”
“我從此號令不了天兵替我征伐,這第三目更是恥辱,誰都可以唾罵,本君模樣凶惡歹毒,眉間天眼醜陋不堪,這樣的軀殼我隻能拋棄。”
聽到這,大家都覺得慕容盛有些慘了,因家人受累成了罪仙,卻還兢兢業業做事。
不知天界的眾仙罵了慕容盛有多少,才害得如此玉樹臨風的盛君對容貌極其不自信。
“從此我將軀殼封進蓬萊冰窟,也算是替慕容家向鳥贖罪,為了繼續替仙家做事,我在人間選了剛剛咽氣的宋禦舟,因看了名符,便用了宋禦舟的名字身份,之後的事,你們便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