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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三人感情很擁擠

宋禦舟在心中調侃自己,卻一時苦澀,他時常覺得身心俱疲,甚至有時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他隻是……好似不想再和萬靈澤這樣稀裡糊塗的廝混下去了。

他想要安穩的生活,計劃是明媒正娶一個妻子,組成一個家,可從沒想過自己有生之年竟會出這麼大的變故。

身份陡轉,與三界有所瓜葛,遇到魔尊,又發生了這麼多事,他究竟還可不可以回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中去?

剛裝好了水果,萬靈澤卻忽然攔腰將宋禦舟抱了起來,宋禦舟嚇了一跳,手裡抓著百寶囊,遊走的思緒又頓時回來了。

“你這是做什麼?快放我下來!”宋禦舟不習慣被人抱著,特彆是被萬靈澤。

兩人之間哪怕距離靠的近些,都會讓宋禦舟緊張慌亂。

“師尊難道還走得動?自己還能回家?”萬靈澤並沒打算放開已經渾身無力的宋禦舟。

對方僅僅是裝水果都在手抖,哪裡有辦法再跟著他一路穿過紅木橋回人界?

宋禦舟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確實牽強,昨天晚上壓根就沒休息,隻好又請求道:“那你背著為師吧?為師會舒坦些,好嗎?”

萬靈澤並未拒絕,反而有求必應,又背著宋禦舟一路離開宮殿,走過了魔界的紅木橋。

一路上路過的魔族子民都對著魔尊行禮,而堂堂魔尊,在眾子民麵前竟沒覺得背著宋禦舟有何不妥。

宋禦舟將頭埋在萬靈澤的肩上,似乎這樣就能儘量減少存在感一般。

他有時也覺得小魔頭有不易察覺的溫柔,才會讓自己一時衝動,當初一見到萬靈澤生氣,就不管不顧跟來魔界了吧?

所以才一失足成千古恨!

宋禦舟忽然冷靜警醒,又抬起頭來看著眼前背著他的萬靈澤。

柔順的發披肩,他似乎能聞到淡淡月麟香的味道。

穿越過門,到達人間,離院落房屋還有短暫的距離,翠華山上的太陽緩緩升起,已是清晨了。

草木裹著清晨的露珠,清香味安神,加之萬靈澤身上的香味,疲憊的宋禦舟險些昏昏欲睡,就被萬靈澤的聲音叫醒。

“我怎麼感覺師尊今天好似並不開心?”

萬靈澤觀察敏銳,總覺得宋禦舟是有心事,“你不喜歡那些水果?”

宋禦舟清醒過來,不知萬靈澤如何得出這樣的結論,又為自己真正憂心的事掩飾道:“沒有啊,我很喜歡,現在有了這些水果,還可以種更多的水果出來,以後就不愁沒得吃了。”

“那師尊就沒想過,要回人間的地界?這樣不就不用種了?”

宋禦舟:確實沒敢想。

“倒是也好,可你作為魔尊,還舍得把已經占領的地界再還回來嗎?好似沒什麼理由吧?”

萬靈澤卻勾唇,“我的確不想還給人界,可倒是想送給你。”

宋禦舟卻並不喜悅,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萬靈澤忽然說要送他這麼多人間地界,那他豈不是要出事啊!?

一想到一些水果他就搭了一晚上沒睡,宋禦舟簡直不敢再想了!

他的腰又開始在隱隱作痛,急忙上升格局,“土地是大家的!它是不會屬於個人的!”

“不想要?”

萬靈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不喜歡,慕容盛恐怕還會拚了命的要,到時這可是本座談判的籌碼。”

宋禦舟頓時來了精神,他看過仙名錄,已經知道盛君名諱,又問:“你清楚了?慕容盛就是……你師尊?”

“嗯,他可能很快就會回來。”

萬靈澤回魔界當然不止是為了生氣發脾氣,早知施恩靠不住,他也不會坐以待斃,有的是手段去找慕容盛的消息。

號稱三界最強的仙君不可能隨便消失,走火入魔後,或許慕容盛的魂魄就像之前的宋禦舟一樣,一直潛伏在軀殼中。

想試探這種猜想,隻有兩種選擇,第一種,殺了宋禦舟,如若宋禦舟的魂魄死去,慕容盛的魂魄或許就能再次霸占這副軀殼。

可此番風險極大,沒人能篤定這副軀殼中還有沒有慕容盛的魂魄,極有可能造成雙死的局麵,宋禦舟死亡,這副軀殼沒有任何魂魄存在,不出幾日就會潰爛。

第二種,找到慕容盛自己本身的軀殼,招魂,無論慕容盛的魂魄在哪,都能招進自己的軀殼中,這樣又對宋禦舟毫無影響。

萬靈澤默認選擇了第二種,他沒有父尊那麼貪心,如今唯一的願望便是解除封印,讓魔界重見天日,其餘的,他願意把風險降到最低。

宋禦舟沒必要去死,這是他權衡利弊後的結果,萬靈澤堅定地這麼認為,他隻是在算計。

“那魔界的封印解除後,你有何打算?”

宋禦舟不清楚這期間的複雜流程,隻問結束後的結果,可萬靈澤忽然不確定,五百年漫長的煎熬,他的心思都隻放在封印上,卻從未想過封印解除後的生活。

三界和平之下,他是帶領魔界子民向天界複仇,還是本分去做魔尊,維係魔族內的和平?

萬靈澤思索的心緒又忽然被不遠處的施恩打斷。

瞥見院內佇立著等待的施恩,他頓時又換了種語氣道,“本座什麼打算還需讓你們知道嗎?”

他瞪了一眼施恩,施恩卻故作不知,又開心地跑到了宋禦舟身邊,“師尊,你終於回來了。”

見到萬靈澤背著宋禦舟,離近又頓時能看到宋禦舟脖頸處醒目的吻痕,施恩都可以故作冷靜去忽視,哪怕他現在心裡氣得發抖。

宋禦舟見到小徒弟在,又急於從萬靈澤身上下來,可雙腿卻被對方緊緊扣住,直至背到了榻上,萬靈澤才鬆手。

“師尊累了,需要休息,不要打擾他。”萬靈澤警告道。

施恩確實沒想到宋禦舟真的有能力把生氣的魔尊哄好,可是一夜過去,他並非什麼單純善良之人,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光是見到紅痕就已經知情。

師兄是在宣示主權嗎?

施恩麵色凝重,堂堂魔尊也不過如此,師兄看上宋禦舟什麼?無非是這具好皮囊,難不成還能是這副皮囊之下平淡無奇的靈魂?

可單論皮囊,他也喜歡,師尊也需要,他是一定要得到的!

施恩可以暫時忍氣吞聲,蟄伏他的計謀,他聽話道:“那我為師尊晾盞茶吧?師兄若是累了,也休息下吧。”

萬靈澤倒不適應心懷鬼胎之人忽然聽話,施恩自顧自地倒好茶,又用茶盞小心翼翼地端到榻邊。

宋禦舟累了一晚上,確實有些口渴,可剛要接過來喝,就半路被萬靈澤攔截。

施恩清澈的眼眸裡有些恍惚,抬頭看向一旁攔住他的萬靈澤,下一刻,萬靈澤就麵無表情地將整杯茶都潑在了地上。

“你倒的茶,你自己敢喝嗎?”

萬靈澤直說,施恩隻用手捏著茶盞,似乎心意被半路截胡浪費,他眼裡頓時又噙著淚,垂下頭默不作聲。

宋禦舟全程目睹,這完全就是小魔頭單方麵欺負師弟啊!

“你這是做什麼?!”他立即將施恩攬到自己榻邊,轉瞬施恩手裡勉強端著的茶盞就墜落在地,零零散散砸進了地上的那灘茶水裡。

宋禦舟還以為是施恩被燙到,又立即擔憂觀察,“怎麼了?燙到了?”

施恩搖頭,見宋禦舟竟這麼關心自己,剛剛的失落全輾轉成了笑意,“師尊,水是溫的,不燙,不必擔心。”

他笑中帶淚,似乎強忍著所有委屈,看得人心生垂憐,下一刻,萬靈澤就看不下去,又一把將施恩推開。

“你們倒是表麵師徒情誼深厚,想演乖徒兒?那就一直演下去,可彆半路罷演,又動些卑鄙的心思。”

萬靈澤衝著施恩提醒道,話畢,宋禦舟就忍不下去,“你為何總是針對你師弟?”

“他活該被針對。”萬靈澤幾乎毫無猶豫,將宋禦舟懟的啞口無聲。

活該?這個世上究竟什麼是活該呢?

難道他有這兩個不讓人省心的徒弟,也是他的活該了?

宋禦舟心累,見剛欺負過施恩的萬靈澤如今又轉身離開,還是關心問道:“你這又是要去哪?”

萬靈澤的心思陰晴不定,性格詭譎,宋禦舟也猜不透這般時好時壞的小魔頭,隻見萬靈澤急於踏出房門,冷道:“去看我妹妹。”

施恩頓時肉眼可見的緊張,宋禦舟卻未注意,自己剛剛回來,恍然想起,“為師還沒做飯。”

“不必,少吃幾頓不會餓死她。”

萬靈澤卻沒想再讓對方受累。

宋禦舟看到窗外萬靈澤漸行漸遠的身影,又糾結著歎了口氣,靠在榻上休息,還不忘安慰一旁看上去情緒低落的施恩。

“你師兄的話,你彆放在心上。”

施恩點了點頭,又破碎道:“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師兄從來都是這樣,想必凡人在他眼裡,就如螻蟻一般可以隨意踐踏吧?”

此話卻莫名刺痛了宋禦舟,他現在幾乎天天被萬靈澤隨意玩弄,對方究竟把他當什麼?

宋禦舟對小魔頭的看法一直很矛盾,他又安慰自己,“其實他有時……”

聽到師尊要誇師兄,施恩又立即打岔道:“師尊,你能叫我小恩嗎?以前你都是這樣叫我的。”

宋禦舟見施恩在榻邊虔誠的目光,一個稱呼而已,他又很快答應道:“小恩?”

“嗯。”

施恩立即點頭笑道,這是他發自內心的笑,哪怕清楚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他想要的師尊,可是這張臉,這個聲音,也已經讓他魂牽夢繞。

如此溫柔的語氣,若是之前的師尊能有宋禦舟一半的溫柔,他恐怕就會開心的瘋掉。

隻是脖頸處的吻痕卻總是讓施恩難以忽視,此刻他卻像折磨自己般望得出神。

若是這些吻痕是他留在師尊身上的就好了……

第四十二章 盛夏時節雪紛紛

萬靈澤之所以想去找仙妖客,是因為他注意到了施恩的不對勁。

昨天晚上宋禦舟盛的冰粉如今被處理的乾乾淨淨,竹編食盒換了位置,更何況他也並不是沒聽到施恩對仙妖客說的那些莫名討好的話。

如今在提到妹妹時,施恩故作冷靜的慌張他全都看得到,可萬靈澤孤傲慣了,他從不相信自己的妹妹有那麼蠢,會信施恩不信他。

直至他看到了冒出河中,向萬靈澤哭訴的仙妖客,“二哥,我中計了,那個小公子竟給我下毒!”

如今仙妖客已經完全解了體內的毒,可想起昨天晚上的疼痛無力,她就在心裡默默記了施恩一筆。

哪曾想此番話一出,換來的不是萬靈澤的關心,反而是責罵,“你還能再蠢一點嗎?!”

又是如此,所有人都對施恩的模樣不設防備,才會一次次荒謬又愚蠢的上當!

仙妖客本就受了謀害,如今又被兄長責罰,頓時委屈道:“你永遠都是這樣,對所有人不是疏遠就是責備,若不是我沒吃飽,又豈會中計?”

“我提醒過你多少次?枉你在人間這麼久,竟一點長進都沒有!”

萬靈澤愈發忍無可忍,如今施恩更是挑釁到了他的頭頂上,在岸邊,萬靈澤的拳頭捏緊,似乎下一刻就要殺人。

*

今日天晴,暖陽熱烈。

宋禦舟昨晚沒睡,休息一天準備補覺,施恩卻沒閒著,將打在地上的茶盞收拾好,他又替師尊去院內的小菜園中澆水。

瘦小身影拎著水桶的模樣笨拙又吃力,施恩卻乾得認真又仔細,讓宋禦舟很是滿意。

小徒弟明明聽話能乾,單純善良,又是怎麼會得罪師兄,讓萬靈澤這麼不喜歡的呢?

他想不通,卻不知不覺靠在榻邊睡了一覺……

在院落的施恩停頓了手中澆水的動作,望著窗內倚榻而眠的宋禦舟,風吹動榻邊垂落的青紗,那般恬靜安逸,他的眼底卻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狠意。

霎時,萬靈澤劃出一扇水門折回了院內,轉瞬就一把拽住了正在澆菜的施恩。

“你膽子大了,連本座的妹妹都敢招惹?”

施恩卻仿佛料到這一刻會來臨,他將水瓢扔回桶中,注視著窗內安靜睡著的人,隻嫌萬靈澤鬨出的動靜還不夠大。

為了驚擾師尊,施恩輕笑一聲,冷言挑釁道:“那又如何?你妹妹算什麼?我下一個目標是師尊,怎麼?師兄想立刻殺了我嗎?”

“你敢!?”

萬靈澤被他激怒,一掌打在施恩胸口,巨大的法力迫使施恩一口鮮血從鼻腔處湧出。

他頓時被打倒在地,撞翻了水桶,冰涼的水浸潤了泥土,也打濕了施恩的衣衫,他疼得根本站不起身來,不停瑟縮著。

房間內剛剛才休息的宋禦舟果然聽見了這一下巨大的響動,起身透過窗就看到萬靈澤高挑的身影佇立著,而對方腳邊,正是倒在菜園咳血受傷的施恩。

宋禦舟頓時震驚,怒道:“小魔頭!你這又是做什麼!?”

萬靈澤卻已被氣得不輕,全然無視了宋禦舟,反拽著已經被打成重傷的施恩穿過水門,向河邊走去。

宋禦舟緊隨其後,忙不迭去拽萬靈澤死死攥住施恩的手,力量上的懸殊卻讓宋禦舟再一次的感受到了魔尊的不可控。

魔尊不單單是一個稱呼,更攜帶著足矣摧毀任何人的能力,宋禦舟阻攔不住,眼睜睜地看著受傷的施恩被萬靈澤毫不留情地推進河中。

噗通——

隨著施恩落水,桃花瓣瞬間襲來,仙妖客從水麵浮出,一把就捏住了施恩足夠盈盈一握的臉,“小公子,昨天奴家陪你玩,今天該換你陪奴家玩玩了吧?”

她輕笑,摩挲著施恩慘白的臉,對方咳出的血卻已染紅了透明的河水,激蕩起漣漪。

下一刻,仙妖客就將施恩拖進了河中。

滿天花瓣充目,施恩根本毫無招架之力,萬靈澤居高臨下地站在岸上,根本就是故意讓仙妖客折磨施恩。

宋禦舟再也看不下去,瞬間跳下河水中去拽施恩的手,仙妖客隻與施恩有過節,見到宋禦舟拚了命地阻撓,也隻能憤憤不平立即放了手。

施恩就這樣被宋禦舟抱上了岸,受了傷,吐過血,還嗆了好幾口水,意識不清,最終虛弱的暈了過去。

宋禦舟也渾身濕透,在他眼裡,萬靈澤簡直就是在當著他的麵謀殺!

還不等宋禦舟說話,萬靈澤卻先是不滿道:“本座與他的恩怨,師尊來摻和什麼?”

“你還願意叫我一聲師尊啊?”宋禦舟喘著粗氣,他的手氣得發抖,“什麼恩怨能讓你們視人命如草芥?!”

施恩說的竟然沒錯,凡人在萬靈澤的眼裡恐怕就真的如螻蟻一般可以隨意踐踏!

“仙君,你彆發火呀,明明是這小公子下毒害我在先,我兄長替我報仇,我叫他長長記性,既沒真的要殺死他,又何錯之有呢?”

河中的仙妖客看不下去,又替萬靈澤解釋,可施恩暈了過去,死無對證,仙妖客卻是實打實的活蹦亂跳,顛覆宋禦舟的常識。

“你們沒必要編排故事來騙我玩!”

宋禦舟氣息不穩,他壓根就沒休息好,又要跳河救人,如今身心俱疲,卻不曾想此話竟惹惱了萬靈澤。

“難道你偏要看到我妹妹被毒死了才肯相信?!”

“你彆再無理取鬨了!”宋禦舟難得蹙眉。

懷中的施恩狀態急轉直下,似乎下一刻就會咽氣,宋禦舟沒空再與萬靈澤辯駁,立即帶著小徒弟離開。

徒留臉色陰沉的萬靈澤和滿臉茫然的仙妖客在河邊沉默。

仙妖客昨日中計,今日兄長就因替她報仇而與師尊產生隔閡,她總覺得,他們都掉進了施恩的圈套裡。

“這個小公子,來者不善啊……”

仙妖客知道大事不妙,又急忙勸說道:“兄長,我沒事了,要不……你去與仙君好好解釋解釋?彆吵架嘛,這樣仙君和你師弟的關係會變好的……”

多說多錯,萬靈澤的眼神破大防。

“本座解釋?你們都是信旁人而不信我!”

說委屈沒人比這幾天的萬靈澤更委屈,施恩手段並非高明到破無可破,可對上暴躁傲嬌又不服氣的萬靈澤,那施恩是無敵了。

沒想到話音落下間,晴朗又溫暖的天空竟零散飄落下雪花來,夏日的溫度太高,它們在半空中便化作了水珠,又如雨一般落下來……

六月飄雪竇娥冤,如今盛夏時節雪紛紛,那萬靈澤豈不是比竇娥還冤??!!

在房間內換過了衣服,忙著給施恩煮藥的宋禦舟也看見了窗外盛夏詭異的飄雪。

短時間他的常識被顛覆了兩次,宋禦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將窗推得更開了些,伸手去接窗外的落雪。

潔白的雪凝成晶瑩剔透的冰晶,落在手上瞬間就化作一灘水漬,卻是在宋禦舟的麵前源源不斷,就好似故意下給他看一般。

他清楚萬靈澤生氣亦或傷心時天空會下雨,可如今夏天飄雪又是怎麼回事?

宋禦舟抬頭望天,似乎注意到了雪並非是從天而降,霎時,剛剛紛紛擾擾的雪又倏然停了,來去無痕。

他關上了窗,如今還是施恩的傷勢比較棘手,宋禦舟去柴房翻出之前采回的草藥,卻忽然注意到了一旁靜放著的燈籠。

拾起燈籠,隻見燈籠裡昨天新換的蠟卻已有了燃燒過的痕跡,宋禦舟就知道施恩一定在昨夜用過這盞燈。

難道萬靈澤和仙妖客真的沒騙他?他真的錯怪小魔頭了?

宋禦舟頭痛欲裂,這幾天就沒有讓他順心的事,此時房間內躺在榻上渾身濕透的施恩也逐漸轉醒。

鮮血從施恩嘴中咳出,浸染了屋內的地板,施恩靠在榻邊疼得冷汗涔涔,河水和汗水混淆在一起滑落下來,宋禦舟還是心軟了。

他立即扶住似乎隨時會從榻邊倒下去的施恩,拿手帕先抹去了施恩嘴角的血,隻見對方的臉色慘白無比,映得那嘴角鮮血殷紅。

還不等宋禦舟先開口,施恩就先發製人,除了眼角隨時能滾落下的淚,他險些又要用自己孱弱的身軀跪在宋禦舟麵前。

“對不起……師尊,都是我活該……”

如此聲淚俱下,宋禦舟更是不等施恩從榻上下來就給對方按了回去,又蹙眉問道:“難道你真的給你師兄的妹妹下毒了?!”

“沒有!師尊,我沒有,我根本不認識她,又與她無冤無仇,怎會給她下毒?”

施恩哭道:“可這一切還是怪我,怪我讓師兄對我留下了偏見。”

宋禦舟聽得有點懵,施恩便繼續道:“是我曾經嫉妒師兄,羨慕師尊把關愛都給了師兄,所以才一時衝動,誤入歧途……曾給師兄下過毒。”

兩位徒弟各執一詞,萬靈澤說自己極受苛責,施恩又說師兄受了偏愛,他吃虧在對於這一千年之內的事毫無了解,豈會知道誰說的是真的?又如何替兩個人斷案?

見宋禦舟沉默不語,施恩又扯謊補充道:“不過那都是些人間的毒,師兄身為魔尊,是不會受到任何影響的。”

“不管有沒有影響,下毒都是不對。”宋禦舟卻還是變了臉色,“還有昨天的燈籠……”

施恩立即反應過來,“昨天師尊和師兄丟下我就走了,我想去找你們,可是天好黑,我好怕,我點著燈籠一路上找了好久好久……”

他臉頰一直掛著淚,“我想起之前的師尊把我丟在歸墟不要我了,那時是我做錯了,可是師尊,我現在真的改了,求求師尊彆再不要我……”

宋禦舟不知所措,心疼地拍了拍施恩的肩。

小徒弟可憐,小魔頭無辜,這兩個徒弟各有苦衷,他這個半路師尊很難當啊!

那個歸墟之地是啥子地方哦?他能不能自己先進去避一避?

第四十三章 小魔頭好師尊壞

自從和萬靈澤吵架過後,兩人之間的隔閡難以消解,為了保持和平,宋禦舟再三思量,還是決定將施恩帶下山,儘量減少和小魔頭的相處。

若是總把有深仇大恨的兩個人放在一起,估計不出幾天就會鬨出人命的!

萬靈澤卻對此毫無看法,或者說人還生著氣,他整日忙著修煉精進法力,幾乎主動與師尊和師弟劃清了界限。

三人的關係在萬靈澤高冷的退出後難得達到了和平,宋禦舟白天下山到集市上賺錢,可卻依舊在想著如何跟小魔頭和解。

師兄弟二人吵架之事難以將錯誤隻歸咎到一個人身上,況且是施恩曾經下毒在先,萬靈澤偏見在後,哪怕施恩如今被打的再可憐,也都要先給師兄道個歉才行。

山下集市上熱鬨非凡,盛夏天氣炎熱,涼麵與冰粉都賣得很好,宋禦舟忙著搓冰粉,手沒閒著,人卻是心不在焉。

施恩很會察言觀色,不過隨宋禦舟下山幫忙幾日,便深受村民們認可,如今自然也知道師尊是在想萬靈澤。

師兄究竟有什麼好的?

拋卻魔族身份不說,光是性格就差的讓人討厭,永遠目中無人,永遠高高在上,讓人恨得牙癢。

“誒?小宋師父,怎麼好久不見靈澤了?”林三不經意的問候又讓施恩惱火。

施恩的眸色沉了沉,他一腔的嫉妒也隻能深深地埋在心裡,如今繼續偽裝著自己好不容易在師尊麵前打造出來的可憐悲戚模樣。

“哦,靈澤他忙,在山上砍柴掃院子,還有隻鵝要喂。”宋禦舟笑著搪塞,不願提及那些連他自己也說不明白的隔閡。

林三又哈哈大笑道:“你們師徒還真是奇怪,哪有人家把鵝當作寵物的?燉了吃都還嫌不夠呢!”

一說起這個,宋禦舟倒也納悶,又想起之前和小魔頭去林三哥家抓鵝的事。

“是他要留下鵝做寵物的,所以有時候我才覺得我這徒弟有點子瓜嘛……”

此話一出,卻被一旁擺攤賣菜的大娘立即打斷,“哦豁!咋子瓜嘛?我看倒是長得玉樹臨風一表人才滴,就是有點不愛說話嘛……”

麵館攤位上架著口鍋,麵條在沸水中翻騰,其中茫茫的白霧遮掩住了在鍋旁幫忙燒柴的施恩,他靜靜地聽師兄在翠華山的風評。

一圈聽下來,竟出乎意料的隻能用極好來形容。

替師尊蓋房子,幫林三看孩子,打掃院子抓鵝子,收拾攤子梳辮子,整個一翠華山的好苗子……

這都是魔尊該乾的事兒嗎?這還是他師兄嗎???

萬靈澤才被奪舍了吧!!!

施恩陰暗地默默堆著柴火,忽聽村民們東拉西扯,竟想給“翠華山好苗子”萬靈澤介紹相親對象。

“小宋師父,靈澤還未婚配吧?他不愛說話就是沒遇到心儀的姑娘!我有個遠房親戚,性子活潑,年紀也與靈澤相仿,不知靈澤想不想……”

大娘話還沒說完,就被宋禦舟當即打斷道:“不想!”

他搓冰粉的動作都停了,又覺得自己太過於激動,遂平和下來道:“我沒問過,他估計……不會想吧?”

萬靈澤都五百多歲了,雖在魔界算是年紀小,可有哪個人界女子能夠接受?

嫁給魔尊是不會幸福的!!!

施恩看出了宋禦舟的不情願,心中酸澀,不過是介紹相親對象罷了,又沒說真的可以成親,師尊就已經這麼緊張了?

他也不甘示弱,看著燒紅的柴,故意將手貼近了些,濃烈的火焰頓時燒傷了白皙的手腕。

施恩一聲驚叫,退後幾步,便打斷了剛剛村民們所有的話題,將宋禦舟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自己的身上來。

“怎麼了?!”宋禦舟急忙抓著施恩的手過涼水,施恩卻道:“對不起師尊,是我太不小心了……”

“你啊,為何總是要道歉?”宋禦舟吹了吹施恩的手,“是我帶你下山來乾活的,你受了傷該是為師道歉。”

施恩看著眼前立即貼上來關心他,為他包紮傷口的宋禦舟,卻是心虛地垂了垂眸。

這世上能真心實意待他好的人恐怕就隻有眼前的宋禦舟了吧?

明明就連曾經的師尊也對他嫌惡冷漠,隱瞞著真實身份……

可惜……他還是想要他的師尊……

一天的時光轉瞬即逝,施恩受了傷,宋禦舟便儘快忙完,早退了些。

麵攤生意好,宋禦舟每日可賺二十文,足夠他在翠華山生活滋潤。

他拿著銅板帶著小徒弟踏進了集市更熱鬨處,如今決定幫施恩買份道歉禮送給萬靈澤。

施恩清楚宋禦舟的意思,心中不滿,卻還是佯裝挑選起合適的禮物。

玉石、金銀、首飾都太貴了,宋禦舟隻有二十文,一樣也買不起。

施恩卻又會雪上加霜,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一處攤位上的話本,又戀戀不舍,瘋狂暗示道:“想不到曾在歸墟讀的話本如今竟出了續集……”

宋禦舟無法忽視,看到施恩手上的燒傷,又心軟去問了問價格,“老板,這話本多少錢?”

“十八文,概不賒賬,謝絕講價。”

宋禦舟的心死了。

“不貴呢師尊,我買上一冊花了二十文,這一冊竟然隻要十八文呢!”施恩興奮道。

宋禦舟看著自己手裡的二十枚銅板:危!

轉眼,施恩心滿意足地捧著話本,宋禦舟則心如刀割地拿著他孤苦伶仃的兩枚銅板……

兩枚!兩枚銅板!

夠給小魔頭買什麼禮物的?!也就夠買個包子了吧?!還得是素餡的!

施恩在一旁後知後覺,“我忘記給師兄買禮物的事了,師尊,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

宋禦舟立刻搖頭,忽然見到路旁賣花繩的攤子,又眼睛一亮,“不為難,我已經想好要讓你送什麼了。”

攤位上賣花繩的是個小姑娘,心靈手巧,正專心致誌編新的花繩,宋禦舟走過去,有些不忍心打擾。

“這位姑娘,若是我隻買幾根繩子,可以便宜些嗎?”

姑娘抬頭便見到兩位清風朗月的公子站在麵前,宋禦舟穿的尤為正派,隻不過脖子上多圍了條絲帕,大夏天怪詭異的。

“繩子不值錢的,可以送你們幾根。”

姑娘大方,宋禦舟就更開心了,趁機得寸進尺道:“這怎麼好意思?要不姑娘你教教我怎麼編?我替你多編幾根吧!”

宋禦舟順理成章的坐到了攤位上學編花繩,姑娘教的仔細,宋禦舟學的認真,沒一會,團錦結就像一朵盛開的小花,躍然掌心。

臨走前替姑娘多編了些,宋禦舟拿著自己編好的那條與姑娘告彆,轉而把團錦結花繩遞到了施恩手中。

“你就把這個送給靈澤做道歉禮物吧。”

施恩看著手中的花繩,忽然覺得自己懷中的話本遜色了不少,酸澀妒忌之心更烈。

*

前幾日施恩就應該向萬靈澤道的歉因準備禮物推遲到了現在。

所幸還不算太晚,傍晚,萬靈澤被宋禦舟拉到房間的椅子上坐下,懷裡還抱著隻昏昏欲睡的鵝。

施恩無視掉萬靈澤對一隻鵝奇葩的寵愛,又雙手虔誠地將花繩遞到了萬靈澤麵前。

“師兄,曾經為你下毒的事是我錯了,對不起,求你原諒我吧。”

萬靈澤沒想到一向虛偽的施恩竟能破天荒的承認自己的罪行之一,恐怕也隻是為了向不知情的宋禦舟混淆這次給仙妖客下毒的事吧?

同一伎倆,幾百年了還在用,老不老套?

萬靈澤如今孤立無援,知道再怎麼辯駁也不如施恩裝可憐的先入為主,索性厭惡地不理。

“師尊,今日下山賺的錢呢?”

萬靈澤轉移話題,眼神直勾勾地盯向宋禦舟。

宋禦舟頓時汗流浹背,想要扯回話題,“你師弟向你道歉呢……”

萬靈澤打斷,“一碼歸一碼。”

宋禦舟才又顫抖著掏出自己兩枚可憐的銅板。

空氣瞬間凝固,萬靈澤接過銅板,反問道:“沒了?”

“……”

這個家到底誰才是師尊啊?!

宋禦舟心中吐槽,卻是敢怒不敢言,故而哼哼道:“沒了……”

萬靈澤還未生氣,又將目光直直地瞥向此刻站在他正對麵雙手奉上花繩的施恩。

“哦?那師尊是把錢花哪了?”

施恩被盯得心虛,卻怕師兄看不見,故意把話本彆在胸口處,萬靈澤早就發覺,偏偏不揭穿,似乎非要等施恩“自首”。

結果施恩沒自首,宋禦舟卻是沒沉住氣,且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小魔頭的事。

“怎麼了?為師自己賺的錢還不能給自己的小徒弟花了嗎?不過是買了話本而已,這不是也給你買禮物了嗎?”

萬靈澤滿頭黑線,“這麼說連這花繩也是施恩花了師尊的錢買來送給我的了?”

“……”

這道歉是白道了!

宋禦舟打啞迷道:“對又不對。”

他依舊覺得自己沒什麼對不起小魔頭的地方。

花繩就算是他送的又如何?本質上他不還是希望師兄弟二人可以和好?

萬靈澤冷漠,又算起賬來,“據本座了解,山下的話本多說要二十文,少說也要十八文吧?師尊一天可以賺二十文,買話本花了十八文,二十文減去十八文……”

萬靈澤懷中抱著鵝,手指捏著那兩枚銅板,忽然笑得有些瘮人了,“正好還剩兩文,也就是說……送給本座的花繩還是個免費的?”

沒想到萬靈澤的思路竟然如此清晰!連山下話本多少錢都知道!

是的,他對不起小魔頭。

第四十四章 施恩終沒有姓名

不送禮則已,一送禮驚人。

現在好了,不光是施恩,宋禦舟也把萬靈澤給得罪透了。

夜晚闃寂,繁星滿天,這幾日盛夏,竟偶有下雪的時候。

雪紛紛擾擾迅速融化,又隻下在庭院裡,似乎每次都是在他與萬靈澤吵過架,或者惹到萬靈澤生氣的時候。

害得宋禦舟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擔驚受怕,怕某天一大早醒來,菜苗就被冰雪覆蓋。

如今辣椒和柿子都結了青綠色的果子,不出半月應該就可以成熟了,這期間可千萬彆出什麼岔子。

施恩就一直跟在宋禦舟身邊陪著他寸步不離,又俯下身,與宋禦舟輕快地攀談道:“師尊很喜歡吃辣椒嗎?”

他觀察到菜園中辣椒種的最多,便清楚了宋禦舟的口味。

如今師尊和師兄關係更加不好,他的心情當然就好。

宋禦舟點了點頭,有些興奮,“你也喜歡?”

施恩委婉,“雖喜歡卻吃不太多,不過我看師尊一直吃的很寡淡,如今有些驚訝呢。”

宋禦舟歎了口氣,垂眼笑道:“是你師兄不愛吃辛辣油膩的食物,我便做的清淡些,這樣大家才都能吃啊。”

“師尊還真是體貼……”

施恩的笑容開始變得有些牽強,想起今日山下師尊對於師兄“相親”之事的抗拒,又精準打擊道:“能對師兄如此好的,恐怕除了師尊之外就隻有師兄未來的妻子了。”

宋禦舟的心裡像被一根針瞬間刺了一下,還未回答,施恩就又猜測道:“又或許師兄會娶到同他一樣口味清淡的妻子。”

施恩趁熱打鐵,“不過……師尊是喜歡師兄嗎?”

他緩緩伸手,剛要碰上對方的絲帕就瞬間被躲開,宋禦舟似乎嚇了一跳,不曾想施恩會忽然問這樣的問題。

宋禦舟知道自己脖子上的吻痕難以忽視,隻是施恩平時不提,他便想裝傻充愣當作無事發生。

“說來話長,我們隻是師徒關係罷了。”

宋禦舟或許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情緒上的低落,又似提醒一般補充道:“或許以後連師徒都不是,他是魔尊,怎麼可能一直留在翠華山上?”

不過一句簡單的疑問,就把宋禦舟弄得不知所措,答非所問,答案就在施恩眼裡很明顯了。

他不願揭穿,宋禦舟和萬靈澤永遠這樣有隔閡和誤會才好。

施恩微微一笑,頷首道:“是啊,不過魔尊都是會妻妾成群的吧?說不定離開後才是師兄想要的生活。”

宋禦舟修剪菜苗分叉枝葉的動作一滯,忽然想起了先魔尊蒼擎有十七個老婆這件事……

萬靈澤作為如今的魔尊,還是蒼擎的兒子,妻妾成群豈不是子承父業?並不稀奇?!

宋禦舟頓時浮想聯翩——

血月攀升的魔界宮殿,玄疏殿內歌舞升平,觥籌交錯,紙醉金迷……

紅紗帳下曼妙身姿,環肥燕瘦,一陣詭譎之風襲來,吹動紅紗,撥動金盞,撩出人群中被圍繞的焦點。

萬靈澤衣袍半敞,坐在高椅之上,周圍玉石點綴,金光熠熠,又有不知名的妖嬈女子替萬靈澤斟滿烈酒。

魔尊仰頭一飲而儘,葡萄酒甘甜血紅的顏色便順著嘴角流向棱角分明的下顎,再劃過喉結,流入半敞著的胸口。

宋禦舟像是被抓來了盤絲洞,忽然被一群人推搡到了魔尊麵前,紅紗渲染了氛圍。

隻見此時萬靈澤的懷裡抱著兩個不願透露姓名的美人,一邊腿上坐一個。

宋禦舟如遭雷劈,看著周圍充斥著的人群,忽然崩潰道:“年輕人要注意節製!”

此話一出,竟換來萬靈澤輕蔑冷笑,“本座連師尊都有兩個,有幾十個老婆又怎麼了?哈哈哈哈……”

宋禦舟忽然驚醒,被自己的幻想嚇得打了個冷顫,抬眼便見萬靈澤走出了房間。

沒有紅紗帳,沒有葡萄美酒,也沒有環肥燕瘦,隻有懷裡抱著的一隻鵝叫小美。

萬靈澤將鵝放回了院中,全然不知自己風評受害,隻是看到大半夜宋禦舟和施恩在菜園中鬼鬼祟祟相談甚歡,他尤為不爽。

“師尊,我有話跟你說。”

萬靈澤方才氣衝衝的連花繩都沒要,如今竟主動找宋禦舟聊天,這簡直是有冰釋前嫌的兆頭啊!

宋禦舟立即收拾好菜園,洗過手上的泥漬,興衝衝地回了房間,麵前就忽然被置了一個無比熟悉的檀木盒。

“既然師尊想要自己做主,那本座也沒有替你管錢的必要了。”

暖光溢出了窗,揉進夜色的濃墨中,房間內一時寂靜無比。

宋禦舟有點如鯁在喉,“我們一家師徒就彆說兩家話了,為師明日再賺了錢,給你送份更好的禮物行不行?”

“本座差的是禮物?”

確實是,但是萬靈澤不說。

“施恩曾經是做錯了,可是他也在儘力彌補……”

“他彌補什麼了?倒是你在忙前忙後。”萬靈澤冷言打斷,“難道他道歉了本座就要原諒嗎?”

萬靈澤看著桌子上在檀木盒一旁靜置著的花繩,隻覺得可笑,“一根破繩子就想抵消一切?”

破繩子也是人編的,就算沒有功勞那也有苦勞吧?

宋禦舟的心又被戳痛了一下,頓時掃興道:“那你究竟想如何?”

“讓他走。”萬靈澤直截了當,從施恩來這的第一天起他就沒改變過自己的看法。

此話卻讓剛進房間的施恩聽了個徹底,他剛剛打水回來準備睡前洗漱,聽罷此話,頓時撂下了水桶。

“師兄,你為何就不能無視我?給我一點陪在師尊身邊的空間就好……”

“竟把害人說得這麼好聽?想被無視?那你最好的選擇就是從這個家裡滾出去!”

萬靈澤毫不退讓,且態度強勢,他看到施恩裝柔弱的樣子就心煩,恨不得立刻撕了施恩的偽裝。

“你害本座,害本座的妹妹,如今該輪到害師尊了吧?誰讓宋禦舟不是你真正的師尊?幾百年都還在用這些上不得台麵的伎倆,有完沒完?”

萬靈澤的話實在是太鋒利了,可施恩卻心中竊喜,這樣暴躁又傷人的拆穿宋禦舟又怎麼可能相信呢?

他隻需表麵噙著淚,搖了搖頭,澄清道:“若師兄偏要抓著我幾百年前的錯誤不放,我願意接受,但請師兄不要汙蔑我,之前的師尊回不來了,我隻有現在的師尊,我隻想留在師尊身邊……”

“你當本座全然不知幾百年前你為何給我下毒?!你不過是個凡間缺愛的乞丐,得到師尊一點庇護便得寸進尺,妒忌周遭一切!”

萬靈澤一把捏住施恩的手,如今偏要扒下施恩這層虛偽的皮,免得留下禍患!

“你放得下之前的師尊嗎?還能把彆人當師尊?他若真的回不來了你怎麼可能這麼冷靜?你想讓他回來,如意算盤彆打到宋禦舟身上!”

可下一刻,宋禦舟卻忽然憤怒地一把將萬靈澤推開,“你為何要如此惡意的揣測你師弟?那你呢?你又有把我當師尊嗎?”

萬靈澤這些沒輕沒重的話卻全然刺痛了宋禦舟,對方從來都不聽他的話。

他教不了魔尊什麼,一直以來,都是宋禦舟為了活命在儘力小心地維係這段關係……

說到底他不算師尊,他甚至什麼也不是。

“難道本座的師尊都是白叫的?”萬靈澤忽然被推搡,更為惱火。

宋禦舟護在施恩麵前的動作就像一根刺紮進了他的眼睛裡。

“我們相處這麼久,看來還比不上一個剛來幾天的施恩?”

為什麼宋禦舟就是不信他?

他心中的怒意一層層疊加攀升,就像是找不到發泄口一樣。

煩悶、壓抑,眼睜睜地注視著宋禦舟與他漸行漸遠,頻繁吵架,再將目光越來越偏移地從他的身上移至到施恩身上。

宋禦舟顯然沒意識到危險來臨,反而為自己據理力爭道:“這根本不是一碼事,是你的性子實在是太極端了!”

極端?

他本就是魔尊,十惡不赦的魔族,就算極端又如何?

萬靈澤忽然崩潰了理智,幾步上前拽住宋禦舟的手將人懟在了門上。

哐——

燭火的微光被身影遮掩,門窗上映出兩道剪影。

宋禦舟隻感覺自己的後背撞得一麻,整個人便完完整整被抵在了門上,旋即一個霸道又強勢的吻就親了上來。

他根本沒反應過來,就連施恩也是。

施恩忽然看到眼前這一幕,他瘋狂地想去阻止,卻被萬靈澤一掌推開。

力量上的懸殊促使施恩栽倒在地,撞翻了腳旁的水桶,人狼狽地跌在冰涼的水中。

宋禦舟極力想推開萬靈澤,卻都無濟於事,無奈隻能狠下心一口咬破了對方的唇。

萬靈澤吃痛,卻隻是皺了下眉頭,任由嘴中的血腥味蔓延,一道猩紅如絲線般纏繞在兩人嘴邊,呼吸不斷交織。

良久後,宋禦舟終於得出空隙,胸口上下起伏,嘴裡還殘留著萬靈澤嘴上的血腥味。

“你把我當什麼?”他憤怒地問。

萬靈澤幾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說過你是我的。”

宋禦舟似乎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眉頭第一次緊促成一團,愈發抗拒眼前貼近他的人。

萬靈澤明顯感覺到對方的不情願,他早習慣了肢體接觸,如今更加不願放手,反而對方越抗拒越貼近,直至兩人的唇瓣互相啃咬在一起。

他們都像是憋了一口氣,到最後皆不甘示弱,糾纏在一起,萬靈澤又將宋禦舟一路跌跌撞撞按到了桌子上。

桌麵上的檀木盒與花繩被萬靈澤瞬間一掃而光,墜落在地,銅錢從檀木盒中傾灑而出,劈裡啪啦滾落了一地……

第四十五章 哦豁來了個幺妹

兩個人瘋狂地撞,血腥味在唇齒間亂竄,直至萬靈澤注意到宋禦舟逐漸紅了的眼眶才停。

萬靈澤一愣,似乎未曾想到宋禦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哪怕曾經對方抗拒過,也從未有過如今的傷心……

“我不是任何人的。”

宋禦舟趁機一把推開了萬靈澤,整個人被攤在桌子上,甚至險些被對方吻到腿軟,他作為師尊的臉麵都徹底丟光了!!

施恩也在摔倒後又重新站了起來,他抬眸看向師兄與師尊的方向,隻見到兩人嘴唇殷紅,均被咬破。

冰涼的水似乎冷進了他的心扉,他無處遁形,做不了瞎子,就隻能把視線放在宋禦舟身上,無論是哪裡的痕跡,都足夠刺目。

他快要忍不住,氣得發抖,無比想把這具軀殼奪回來,憑什麼?憑什麼屬於師尊的軀殼要遭受這些……

宋禦舟卻率先生氣,臉上暈開了紅暈,他獨自一人把自己遮掩在了屏風後,絕不許任何人靠近。

“我想自己靜一靜,誰都不許過來。”

屏風外的施恩單獨麵對著萬靈澤,他的目光徹底冷了下來,故作無所謂地俯下身去收拾地上的殘局。

施恩撿起散落的銅錢和花繩,一起放進了檀木盒裡,又安慰道:“師尊,沒關係的,既不是兩情相悅,師兄所說的話所做的事又何須在意呢?”

他將檀木盒放到桌子上,抬眸看師兄的表情卻露出輕蔑的冷笑,又主動走到萬靈澤麵前,輕聲道:“師尊永遠不會是師兄的,師兄總會輸的……”

話音未落,他就被萬靈澤一腳踹開,房間裡的燭火倏然滅了,門窗被狂風卷的緊閉,月光也擠不進來。

萬靈澤明顯發火,怒了一聲:“滾!”

這一聲怒吼宋禦舟想忽視都難,屏風外吵鬨不斷,又漆黑一片,若是不管,萬靈澤殺了施恩都有可能。

他想要與世隔絕冷靜一下的心緒又被萬靈澤攪的不得安寧,遂在屏風後心軟道:“小恩,你過來,陪著為師睡。”

與萬靈澤說什麼都是錯,他現在的嘴唇都還是麻的,漆黑掩蓋了宋禦舟臉上的紅暈,他恐怕再也不想跟萬靈澤有任何牽扯。

甚至有些懷念自己隻有一個徒弟的時候,那時日子平靜,有人陪,萬靈澤也沒這麼瘋。

可惜……他一個徒弟都不會有。

宋禦舟不想再說任何話,他很累,側躺在枕頭上假寐,小心翼翼走進屏風後的施恩也很體貼,默默躺在他身側,兩人隔著一段距離,未曾說話。

經過昨晚一鬨,宋禦舟和萬靈澤也算劃開了界限,次日清晨,宋禦舟推開房門時,卻再沒見到小魔頭平日掃地修煉的身影。

他心頭一緊,又想魔尊無所不能,也用不著他這個無用師尊擔心,他應該先關心下自己的後半生,多賺些銀兩,等一個人在翠華山生活時也不至於太淒涼。

施恩也暗自竊喜萬靈澤意欲不明的離開,隻許願師兄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才好。

看著院子裡有些失神的師尊,他殷勤地替宋禦舟拿好竹簍,走到對方身邊提醒道:“師尊,該下山了。”

話音剛落,隻見這幾日頻繁而下的薄雪忽然越下越大,盛夏時節,陽光明媚,卻驟然吹起一陣詭異又刺骨的寒風。

宋禦舟顧不得自己穿著夏季單薄的上衣,反而關心起菜園裡脆弱的菜苗來,不曾想一直活動在庭院的白鵝卻忽然泛起光芒……

一顆潔白的魔珠從鵝的胸口顯現,下一刻,風雪中就緩步走出來個白衣少女,她瞬間捏住了浮於半空的魔珠。

少女身著潔白的鬥篷,帽子壓在頭上,似乎身上掛了許多銀器,仔細一看,才發現全都是冰晶與冰花。

風雪全然是她所控,她對宋禦舟和施恩尤為敵意,二話不說,雙手一揮,手心中便凝結出幾顆鋒利如劍的冰晶,直直朝兩人的方向刺去。

眼見攻擊襲來,宋禦舟連忙護住弱小的施恩,去摸腰間百寶囊中的銅鏡與之對抗,可趁此空隙,少女尖銳的冰刃卻瞬間刺進了他的背裡。

寒冰刺骨,逐漸從溢血的傷口處蔓延開來,直逼宋禦舟心口。

施恩卻瞬間被宋禦舟護住,忽然所有熟悉之感撲麵而來,他好一陣才緩神,宋禦舟並非是他的師尊,緊接著,心底竟是卑鄙的竊喜。

宋禦舟就這樣死了吧。

這副軀殼沒有了宋禦舟的靈魂,師尊是否就會回來呢?就這樣死了,他就不用再動手,就這樣順其自然,給他一個好的結果吧……

下一刻,他卻被麵前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瘋狂敲擊著良心。

“小恩,快走。”

宋禦舟的麵色變得極為蒼白,身上的血仿若都被那刺骨的冰刃凍住了,可對方卻依舊擔心著自己的徒弟,用著自己的方式。

施恩忽然動容,內心被瘋狂地撕扯,可還未等自己的糾結結束,護在他身前的宋禦舟就被從天而降的萬靈澤瞬間抱入了懷中。

“小妹住手!”萬靈澤說話間,又頓時釋出一訣抵擋住了寒凝雨全部的法力。

在兄長絕對的威壓麵前,寒凝雨隻能不甘地停手,狂亂的雪席卷著她的鬥篷,直至最後冰雪消散。

幾根刺在宋禦舟背部的冰刃被萬靈澤手心釋出的業火迅速融化,宋禦舟卻是一口鮮血噴出,頓時暈了過去。

“哥哥!是他們一直在害我們!”寒凝雨的委屈溢於言表,身上的冷氣在炎熱的夏季遲遲無法消散。

萬靈澤卻一腳踹開房門,先是抱著宋禦舟返回榻邊,又不忘將寒凝雨拽進房間,把施恩關在門外。

許久未見,兄妹二人卻並沒有時間敘舊,萬靈澤知道宋禦舟的仙體很快就能愈合傷口,隻是眼前還對宋禦舟有敵意的寒凝雨比較棘手。

“他不再是傷害魔族的玉鑒仙君,以後斷不可衝動傷人。”

“可是我看到了,外麵的人給姐姐下毒,他和外麵的人是一夥的,他不信你,罵你,還傷了你……”寒凝雨委屈,仔細描述著自己這幾日看到的不公平畫麵。

她本就對宋禦舟這張封印魔界的臉充滿偏見,這幾天又扭曲地看到施恩毒害姐姐,宋禦舟大罵哥哥,明顯就是兩個惡人狼狽為奸。

寒凝雨又指了指萬靈澤的唇,一臉悲憤道:“之前破了,他咬的!”

萬靈澤被咬破的唇早就用法術恢複,卻不曾想昨晚的激烈畫麵除了施恩竟還能被自己的妹妹看到,他頓時有些惱火,提醒道:“不該看的彆看。”

“你不要喜歡他!他太壞了!”寒凝雨並非什麼都不懂,又加緊強調道:“他喜歡外麵的人,不喜歡哥哥,我討厭他!我們走吧!”

此話卻又無意中紮了萬靈澤的心,萬靈澤故作不在乎,“我本就是要走,可你卻自作主張傷了人,如今師尊受了傷,你又毀了院子,叫我如何回魔界?”

話音未落,寒凝雨就委屈蹙眉,“才不管他!”

“輪不到你任性,為何沒躲在魔珠裡養傷,怎麼出來了?”

萬靈澤雖依舊嘴硬,可語氣卻在不知不覺中變得不再強勢,這是他唯一沒被封印的小妹,他以為魔珠被吞,小妹也隨著魔珠留在了鵝的身上。

如今出現,雖闖了禍,卻依舊是值得讓他鬆一口氣的事。

寒凝雨便解釋道:“傷早就好了,魔界被封印的當天我就從魔珠裡逃來了人界,我一直在找哥哥,也是這段時間才感應到了魔珠在外麵的靈寵身上。”

萬靈澤忽然對那隻吞了魔珠,他照顧寵愛了許久,又根本沒用的鵝起了殺念,忍不住提醒,“那不是靈寵。”

“哥哥,人界真的好多壞人,為什麼他們總是要害我們?哥哥也變了,你的手好涼,眼睛也變成了紅色,這都是被人害得!”

寒凝雨與萬靈澤五百年不曾相見,她隻記得萬靈澤離開時的模樣。

那時萬靈澤也未經世事,沒遇到那群釘他釘子害死他的百姓,也沒遭遇魔界變故,遠沒有現在的心事重重。

她知道哥哥的孤立無援,也想起自己五百年來心酸的流浪,此時躺在榻上的宋禦舟卻咳出一口鮮血,逐漸轉醒。

剛剛還依賴萬靈澤的寒凝雨忽然鋒利了眼神,就被哥哥壓製了魔息,命令道:“小妹,是你傷人在先,無論如何,先向我師尊道歉。”

宋禦舟卻沒搞清楚狀況,身上的傷在快速愈合,他抹下了唇邊的血,就看到麵前被萬靈澤推來的少女一臉的不情願。

“罷了罷了,我沒事。”宋禦舟不願為難人,特彆是一個初次見麵的幺妹,還是自己徒弟的親妹妹。

寒凝雨這才鬆了口氣,卻見萬靈澤那為數不多的溫柔竟都給了這個她無比討厭的人。

“還疼嗎?”萬靈澤將宋禦舟身上殘留著的魔息全部清除,手又輕輕觸了觸如今已經愈合了的傷口。

宋禦舟才發覺自己的衣服竟被冰晶刺破,如今被碰的皮肉有點癢,不過已全然沒事。

他剛要開口,就被寒凝雨凶神惡煞的表情嚇了一跳,故而搖了搖頭。

“光相……如今怎麼不管用了?”宋禦舟還是比較擔心接下來的自己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萬靈澤卻道:“小妹的法力很弱,還不足以觸發師尊身上的光相。”

很弱……

宋禦舟苦澀,那他又是得有多弱啊?

第四十六章 大雪火鍋冰西瓜

窗外的大雪依舊紛紛擾擾,宋禦舟好了傷疤忘了疼,如今房間裡卻唯獨不見施恩的身影。

他一時緊張,推開門,就見坐在門外的施恩冷得瑟瑟發抖。

風雪落了滿頭,施恩穿著單薄,瘦小可憐的身影坐在門外的木台階上,回眸見到宋禦舟,他又立即站起身來。

烈日炎炎,未曾想會突然降這場大雪,如今院落被霜雪打的破敗,還有碎裂的冰晶盤旋在地上。

“小恩!你怎麼樣?怎麼在外麵!?”

宋禦舟立即掃去施恩身上冰涼的雪,看著對方的手指與鼻尖都凍得通紅,又將人拽進了房間。

施恩則將目光小心翼翼地瞥向萬靈澤,一切答案不言而喻,他卻是一臉擔憂,先關心起宋禦舟來。

“師尊你呢,你可受傷了?”

話音未落,一個噴嚏就打了出來。

“為師沒事,已然好了。”宋禦舟忙找了件外套披在了施恩冰涼的身上,卻未曾注意施恩眼中的失落。

兩個人互相問候,師心相親的畫麵看得萬靈澤極為不適,此時寒凝雨又拽了拽萬靈澤的衣袖,懇求道:“哥哥,我們走吧,回魔界。”

這裡顯然沒他們什麼事,她又極為不自在,萬靈澤卻拍了拍寒凝雨的肩,“再等等。”

如今小妹闖了禍,窗外院落因這場雪幾乎毀於一旦,萬靈澤總要儘力去彌補。

“你好好待著,等我回來。”他忽然衝著寒凝雨道,而後毫不留情地挪開了對方扯著他衣袖的手。

不等寒凝雨追上,便一個人匿進了釋出的水門裡。

寒凝雨跑到房門的腳步因為哥哥身影的消失而停下,眼裡布滿了無奈與不解。

“哥哥,你為何總是不許彆人陪著你?”

她又成了一個人,被放置在充滿“敵人”的房間裡。

宋禦舟苦心經營了整個春夏的菜園徹底顆粒無收,若說沒有一點傷心憤怒那都是假的。

可要讓他崩潰、憤怒地表達出來,看著可憐兮兮的寒凝雨,宋禦舟又頓時做不到。

他隻能重振旗鼓,就把這場意外到來的大雪當做是上天的饋贈吧。

不多時,宋禦舟就調整好了狀態,用著現成的冰雪,冰鎮了水果,又刨了冰碴。

將冰碴在白瓷碗中摞成一個小山丘,再將荔枝搗碎成汁,與果酒一起均勻的淋在冰碴之上,一碗荔枝酥山就做好了。

炎熱的夏天很快融化了院子中的皚皚白雪,菜園內的菜已經變得軟趴趴的了。

宋禦舟將做好的酥山遞到了寒凝雨麵前招待對方,可她根本不接受。

“我都把這裡毀了,你不怪我?”寒凝雨孤傲的坐在榻邊問道。

她就像一隻高貴的天鵝,頭扭去一邊,連看都不看宋禦舟一眼。

“不算毀了,若是沒有冰,這麼冰涼美味的酥山就做不出來,也不會有冰鎮大西瓜可以吃了。”

宋禦舟勾唇一笑,不曾想對方明明討厭他,竟還會為他著想。

“你哥哥不知道去哪了,把你留在這,我當然要好好照顧你。”

“他……經常離開嗎?”就像這樣,不說明不交代,說走就走,連追上都難。

宋禦舟卻雲淡風輕地點了點頭,好像早就已經習慣,“嗯,總會回來的。”

更何況,如今這裡有小魔頭疼愛的妹妹在。

寒凝雨卻垂眼,難道哥哥已然把這裡當成是家了嗎?前幾天她躲在暗處,也曾看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哥哥打掃院子,拎水砍柴,做些臟活累活。

整個魔族都要俯首稱臣的魔尊,怎麼能變成如今的模樣?!

“仙君不必想著討好我,既然我來了,就是一定要讓哥哥回去的,魔尊怎麼會留在這種窮鄉僻壤?更何況還有小人算計!”

寒凝雨說著說著瞪了一旁的施恩一眼,宋禦舟卻沒聽懂。

如今小妹回來,關於之前師尊的消息也有了眉目,萬靈澤離開之日近在咫尺,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不過酥山是無罪的啊,既然來都來了,走之前真不打算嘗嘗?”可宋禦舟卻還是想在對方離開之前,多留些好印象。

他的好心態在寒凝雨的眼中有些超過了。

寒凝雨蹙眉,她全程警惕盯著製作酥山的過程,知道宋禦舟沒做什麼手腳。

這冰雪也是她用法術變的,她索性一把接過酥山,想要趕緊打發走這個不相熟又討厭的宋禦舟,“吃就吃,你莫要再來煩我。”

宋禦舟終於心滿意足,認識了萬靈澤的幾個家人,這個妹妹的性格卻是與萬靈澤最相似的。

不掩飾,不虛偽,敢愛敢恨,還很傲嬌。

酥山帶著果酒的香氣,香甜的果肉儘數鋪在冰碴碎上,口感冰涼,寒凝雨嘗了幾口,很是喜歡,可表情卻依舊像酥山一樣冷。

此時萬靈澤又終於返回了翠華山,寒凝雨沒吃完的酥山便立即放到了一邊,哥哥回來了,她的眼裡又難掩興奮。

隨即,萬靈澤釋出一訣,一個懸於桌麵上的水球便愈來愈大,似乎裡麵包裹著許多東西。

待水色褪去,一大桌子的豐盛菜品便映入眼簾。

青菜、水果、魚蝦蟹、堆了滿滿一桌子,萬靈澤道:“小妹造成的損失本座儘力賠償,師尊看這些夠嗎?”

原來萬靈澤臨時出去一趟,就是為了賠償宋禦舟菜園裡受損的菜?

為何有種急於與他劃清界限的生疏之感?

“因禍得福,不算損失,又哪裡需要賠償?”

宋禦舟倒想讓對方先嘗嘗酥山與冰鎮西瓜,可在一旁默默當背景板的施恩立即不甘示弱道,“師尊,既然食材這麼豐盛,我們也不要浪費師兄的一番心意了,不如今天就煮火鍋吧?”

施恩急忙拿出自己早就買過,一直沒找準時機送給宋禦舟的辣椒,用油紙包的完完整整,“我還記得師尊愛吃辣,這是在山下買的上好的辣椒,一直都想讓師尊嘗嘗了。”

萬靈澤則冷笑一聲,衝著施恩道:“看來本座又成人之美了?”

宋禦舟不想掃興,如今家中熱鬨,又有冰西瓜,吃火鍋正合適,他立即接過辣椒,去整理桌子上的菜,“那就吃鴛鴦鍋吧,彆急著走了。”

這句話顯然是對著萬靈澤說的,寒凝雨想要儘快離開的願望又泡了湯,氣衝衝地跑回去將自己剩下的酥山又一口氣全吃光了。

宋禦舟洗菜,施恩便在一旁幫忙,兩個人架起了鍋,放了紅油,鋪上辣椒,另一麵鍋中加了水,待辣油塊融化,香氣四溢。

紅油火鍋的味道他許久都沒聞到過了,如今勾起了許多他在一千年之前,和家人一起團聚吃火鍋的記憶。

看著兩人配合默契,一起燒火煮菜,火鍋熱氣騰騰,萬靈澤又忍不住蹙眉,問道:“師尊原來愛吃辣?”

想起宋禦舟之前做過那麼多的豐盛菜肴,竟沒有一道是辛辣刺激的,這麼久以來皆是如此,萬靈澤不那麼在乎食物,就完全沒在意過宋禦舟的口味。

所以一直以來,宋禦舟都是在迎合、將就、忍受他嗎?

還不等宋禦舟回答,施恩便挑釁道:“看來師兄對師尊並不了解呢。”

雖是挑釁,但說的也並不無道理,萬靈澤一時語塞,他確實一直以來隨心所欲,自以為能來到山間和宋禦舟生活,已是他做出的最大讓步。

“為師有什麼可了解的?”宋禦舟卻隻當玩笑話聽罷,熱氣騰騰的火鍋煮好,他又專心調了油碟。

幾個人難得和平的坐在一起吃火鍋,宋禦舟很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隻想把前幾日的矛盾都忘了,在短暫的時間內可以和萬靈澤好好相處。

“若是要回去了,有機會……也要記得回來。”

萬靈澤根本沒心情吃飯,若這個家多了一個施恩,他根本不想再回來。

寒凝雨更是抗拒,立即反駁道:“哥哥不會回來的。”

萬靈澤默認,宋禦舟也啞口無言,兩人麵對麵坐著,中間隔了個熱氣騰騰的火鍋,霧氣蒙蒙,遮掩了雙方的視線。

此刻,他們皆看不清對方的臉。

施恩看出了氛圍的尷尬,又到了自己蓄意破壞之時。

他殷勤的替宋禦舟倒了杯茶,打破了房間內的安靜,道:“想必師尊口渴了吧?喝茶可以解膩。”

此話果然是這場無聲爆炸中的導火索,宋禦舟剛從施恩手中接過來的熱茶就瞬間被萬靈澤施法一瞬打翻,熱水頓時儘數澆在了宋禦舟的手上。

萬靈澤當即怒道:“你還敢給師尊沏茶?師尊還會喝嗎!?”

施恩被嚇了一跳,連忙去查看宋禦舟被燙到手,又憤憤不平道:“師兄如今連師尊也要傷了嗎?你對我的偏見還要持續到何時?在山下這麼久,師尊都是在喝我沏的茶!”

宋禦舟的手上頓時被燙的殷紅一片,他卻沒心思在意,又抽回了手,不知區區一杯茶怎麼又會讓兩個人吵起來。

萬靈澤卻一直在咄咄逼人:“難道本座說的話師尊全當耳旁風?他會下毒,你還敢喝他沏的茶!?”

施恩更是委屈的不行,“我從未下毒給師尊,我為何會毒自己的師尊?!”

第四十七章 情場失意搞事業

萬靈澤是所有人當中最清楚施恩會做什麼事情的人,這個人極端、陰暗、嫉妒成性!

對師尊病態的依戀,是絕不可能當這副軀殼換了個主人後,他還能欣然接受的。

可宋禦舟也與施恩相處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裡,對方對他無微不至,真心以待,施恩若真的想害他,一直以來都有許多機會。

宋禦舟無法相信,更何況他眼見為實,每每都是施恩受了欺負忍氣吞聲,若他再不信施恩,從不為施恩著想,那就真的有些說不過去了。

“沒關係,無論如何,這次為師信你。”宋禦舟不想再讓施恩因為給自己倒茶這一件小事便備受欺負與懷疑。

這些話卻極其刺耳,更讓萬靈澤憤怒,“師尊就是信他而不信我?!”

施恩可以有一百次都不下毒,可但凡有一次,就夠讓宋禦舟受儘折磨的了!

萬靈澤強行壓抑住自己的脾氣,努力地勸說自己,宋禦舟隻是不知情,並不是有意與自己作對。

“前幾天我和師尊不在的夜裡,施恩去給三妹下毒,小妹,你可都看到了!”

如今有人證在,萬靈澤勢必要讓宋禦舟和施恩劃清界限,最好能直接將施恩趕走,這樣他才能完全安心地離開去找慕容盛的仙體。

可到了關鍵時刻,寒凝雨作為證人卻猶豫不決。

她不想說實話,去證明哥哥所言非虛,宋禦舟和施恩本就狼狽為奸,證明了沒用,若是有用,那樣哥哥和宋禦舟就又會糾纏不清了。

這兩種結果都不是寒凝雨想要的,她隻希望萬靈澤能死心,擺脫宋禦舟,回歸魔界,做高高在上萬人敬仰的魔尊。

而不是像現在,做一個替仙君掃地,哄仙君開心,又要整日陷入與彆人爭辯的困境,當個毫無地位可言的徒弟。

“哥哥,我們還是走吧,我們回家,不要再與他們糾纏,沒意義的。”寒凝雨答非所問,抓住了萬靈澤的衣袖,苦苦哀求。

萬靈澤不可置信,眉頭緊擰,“連你都不想說一句實話?”

施恩頓時鬆了口氣,知道寒凝雨和他的想法一樣,都是想要萬靈澤離開。

他心中暗喜,又故作體貼,反問道:“師兄就連自己的妹妹都要為難嗎?”

如此一來,宋禦舟更加堅信萬靈澤對施恩下毒一說是偏見更甚,不可置信道:“你一直以來都對大家很好,可為何到了自己師弟這裡,就要一次次地百般刁難呢?”

周圍人一個隱瞞,一個沉默,一個無知,事到如今,萬靈澤依舊是孤立無援的狀態,早就多說無益。

他放棄了,心中漫無止境的怒火全化作了失望,眼神先看向忽然知情不報的寒凝雨,這是他的妹妹,他還能威脅什麼?

“師尊既然知道我平時的模樣,就不該懷疑是我在刁難!”

恐怕在座的人裡,如今除了不知情的宋禦舟之外,都知道萬靈澤究竟有多委屈!

寒凝雨心虛地垂下眸,隻需再堅持一下,讓哥哥徹底死心,放棄宋禦舟。

房間內一時沉默的駭人,窗外紛紛的白雪早就停了,夏日的溫度逐漸上升,房間內卻陷入死寂一般的寒冷。

“好!師尊既然對自己的選擇頗為自信,那本座從今往後便不會再過問!”

萬靈澤對宋禦舟失望透頂,忽然起身抓住寒凝雨離開。

門窗大開,風傾瀉進房間,那扇熟悉漆黑又有些恐怖的門,仿若吞進了萬靈澤決絕的身影。

“從今天開始,你的生死皆與本座無關,我們互不相欠!”

這最後的一個話音落下,宋禦舟便強烈的感受到,萬靈澤不會再回來了。

對方走的太快太決絕,幾乎沒給人反應挽留的機會,宋禦舟想去抓萬靈澤的衣袂,自己的手卻反被施恩一把拽住。

施恩就像怕這個來之不易的師尊會輕易溜走一樣。

“師尊,彆傷心了,師兄是早晚會離開的……”施恩提醒,就想這樣趁虛而入,讓宋禦舟徹底放棄萬靈澤才好。

“徒兒才是可以一直留在師尊身邊的人。”

可是……哪怕是好聚好散,宋禦舟也從不想萬靈澤是在如此生氣的情況下決絕的離開。

這間剛剛熱鬨溫馨過的房間忽然變得像黃粱一夢,就像外麵在夏季會迅速融化的雪一樣,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為何總是要吵架呢?”宋禦舟心力交瘁,無奈地看向那扇早就消散的門。

萬靈澤可以瞬間就讓人抓不住,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留一絲痕跡。

“或許師尊與師兄的相處,一直都是讓自己太為難。”

施恩可以肯定萬靈澤是真的離開,他知心勸說:“師尊再勉強的迎合也留不住一個本身不喜歡這種生活的人,更何況師兄還是魔尊?”

“早些放下吧,師尊也有不同的生活,一定會活的很快樂的。”

可下一刻,宋禦舟卻堅定地挪開了施恩緊緊抓住他的手,“抱歉,為師想一個人靜一靜。”

*

寒凝雨終於如願以償跟萬靈澤一起回到了魔界。

在曆經過浩劫後,魔界與當初離開時天差地彆,宮殿被封印籠罩在黑暗之中,儘數被陣法包圍。

漆黑的天空掛著一輪血月,紅色的光穿透了一切,暗有血腥之氣。

曾經的魔界從不是此番光景,那時的月亮清澈如玉盤,和人間的並無二異。

父尊是個喜好熱鬨的人,一直以來,魔界歌舞升平,集市遍布,都是繁華昌盛之景。

寒凝雨更加怨恨,恨那些時光被宋禦舟輕易又義正言辭地摧毀,哥哥怎能為了仇人黯然傷神,影響了自己的判斷?

可她又有些害怕萬靈澤,隻見此時對方的表情憤怒冷淡,就像在極寒之地被凍徹了心扉,根本沒有一絲喜悅。

直至在瀑布之下見到的綰岑才讓寒凝雨放鬆了一點心緒,她一把撲進了綰岑的懷裡。

“大哥!”

“小妹!?幸好你沒事……”家人團聚,尤為激動,綰岑一把擁住了小妹。

可看向萬靈澤,他又頓時收斂了喜悅,“靈澤你……這是怎麼了?”

對方看上去比上次離開時還要心緒不穩,暗紫色的魔息在他的周圍交纏。

萬靈澤卻故作無礙,轉移話題道:“此番回來,本座勢要攻上天界。”

此話一出,寒凝雨和綰岑都捏了把汗,綰岑當即勸道:“靈澤,你切莫衝動,如今魔界封印未解,我們寡不敵眾,你又無故去攻天界做什麼?”

“就是為了解除封印而為,冤有頭債有主,天界說不定有曾經師尊的仙體,我定尋來叫他解了這萬惡的封印!”

此話無論怎麼聽也都像是氣話,這一句“說不定”,便是要萬靈澤拿命去賭個未知結果,且凶多吉少。

寒凝雨知道是怎麼回事,更是急得哭訴起來,“大哥,你還是勸勸二哥吧,今天他被仙君冤枉,是一怒之下才回來的。”

“你現在倒是肯說了嗎?”萬靈澤卻是陰沉沉地問,“本座未曾想過,連自己的妹妹都不肯替我說一句話……”

寒凝雨也有滿腔不甘,可為了尋求綰岑的幫助,她還是全盤托出,把自己知道的來龍去脈跟綰岑講了一遍。

綰岑當即激動,“小妹,你糊塗啊,仙君已然不是封印我們的仙君,他人不錯,當初為了替我解除封印還受了傷,如今他明顯是被小人蒙騙,你怎還不替自己的哥哥說話,隱瞞實情呢?”

寒凝雨當然內疚過,可很快自己的理智又占了上風,她有口難言,好半晌才醞釀道:“那若是哥哥喜歡仙君呢?”

“他們親在一起,纏綿悱惻,我看到了!”

“……”

此話一出,綰岑的腦殼頓時有點疼。

綰岑在腦海裡飛速回憶了一下宋禦舟的身份性彆年齡等特征,立即改口道:“靈澤,你糊塗啊!”

“宋禦舟再怎麼說也是你師尊,還是個男的!比你大了不下五百歲,你們……你們怎麼能親在一起?!”

寒凝雨就說自己的接受能力算是強的了!

寒凝雨也應和,“哥哥,你受的委屈還不夠多嗎?就此死心吧……”

“憑什麼是本座死心?”萬靈澤卻完全不聽。

綰岑忍無可忍,“你是魔尊,未來妻妾成群,難道還要把你師尊放在後宮裡嗎?!”

此話卻讓本就在氣頭上的萬靈澤更加惱火,頓時怒道:“本座平生最討厭父尊風流成性,妻妾成群,難道我還會如此嗎!?”

綰岑與寒凝雨卻更加崩潰。

這意思不就是說若是萬靈澤認準了宋禦舟,還管他合不合適荒不荒唐?豈不就是非宋禦舟不可了?

眼看著萬靈澤頭也不回的要離開,綰岑被封印攔不住,寒凝雨就不甘心地一把扯住萬靈澤的衣袖。

“哥哥,為何你對仙君說了那麼多心狠的話,回來了卻還是放不下他?”

“因為本座喜歡他!”

這次竟換萬靈澤不假思索,“親自己喜歡的人有什麼錯?管他愛不愛我?我就是愛他,非他不可!”

萬靈澤有什麼怕的?施恩想跟他鬥,那他就奉陪到底!

如此決絕的萬靈澤終於還是讓寒凝雨鬆震驚地鬆開了手,她從未想過,哥哥會因為一個甚至不信任他的人做到這種程度。

為了能早些拆穿施恩的真麵目,萬靈澤迫在眉睫,“即刻派兵,攻上天界!”

第四十八章 喝茶怎麼下線了

夏日暖風,翠華山枝繁葉茂,簌簌作響。

宋禦舟心情不好,就隻能靠整日在山下忙碌來麻痹自己,卻擋不住村民們對許久未曾出現的萬靈澤關心問候。

每次都是施恩嫻熟的搪塞道:“師兄他已經回家了,早就離開了。”

村民們麵麵相覷,知道像宋禦舟這般“宛如謫仙”的人一般都不會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久居。

可想起萬靈澤平日對村民的有求必應,都知道那個不愛說話,看起來很凶的徒弟實際上對大家最好。

“不是說治病嗎?怎麼這麼突然就走了?”村民們關心萬靈澤,林三更是記得初次見麵,萬靈澤紅紅的眼睛,他女兒還很喜歡的。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又有人看出宋禦舟的一蹶不振,連忙打斷道:“私事我們也就彆過問了,這不是還有小徒弟在嗎?”

不曾想一直沉默著的宋禦舟忽然回答道:“他不會回來了。”

宋禦舟是真的認為萬靈澤不會回來,當初氣衝衝離開,又身為魔尊,有自己的事情做,他既無法幫忙解除封印,還有什麼理由能讓萬靈澤回來?

可越是清楚的知道對方不會回來,房間裡曾有萬靈澤的痕跡就愈發蔓延……

腰間掛著的百寶囊是小魔頭給的,桌子上放置著的檀木盒、屏風、床榻、包括這一整間房子,院子裡的桃花樹,全部都有萬靈澤的痕跡。

直至夜深,宋禦舟還寢食難安。

施恩早就注意到了宋禦舟沒睡,半晌才點燃燭燈,使房間內明亮起來。

“師尊睡不著嗎?我為你沏杯安神茶吧。”

“不必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宋禦舟卻閉上了眼睛,當即拒絕。

可施恩並未停下,依舊自顧自地燒水,煮茶,反而是與宋禦舟說起話來,“我能理解,當初師尊把我關在歸墟,我也是整夜睡不著。”

“師尊知道我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嗎?”施恩的茶煮好了,晾了一晾,卻沒有當即端給宋禦舟。

他坐的位置沒有燈火,隻有氤氳的水汽彌漫成的霧。

宋禦舟一直神色黯淡的躺著,沒有接話,施恩就自問自答,“是之前的師尊起給我的,我當時流落街頭,遇到了師尊那樣的救世主,就向他討了個名字,叫施恩。

從此以後,我好似就離不開他,隻想為他而活,站在他身邊的任何人都讓我嫉妒,所以才做了錯事,被關進了歸墟。”

施恩邊說,邊雲淡風輕地拿出玉瓶,輕而易舉地將藥粉倒入茶裡融化。

“後來我發現,太過執著並不是件好事,因為你在乎的人,大多情況下永遠也不會在乎你。”施恩將茶端到了宋禦舟麵前。

宋禦舟無奈隻能從榻上起身,施恩的話他儘數聽了,知道是什麼意思。

施恩勸他放下萬靈澤,可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時放不下萬靈澤的,他喜歡萬靈澤?這種心思持續了多久?可事到如今,他卻無法再否認。

他很想萬靈澤,也很遺憾那樣不愉快的道彆,可他與萬靈澤的實力太不對等,哪怕他想去找對方都做不到。

人間和魔界的距離似乎隻隔了一扇萬靈澤輕易劃出的門,可對宋禦舟來說,這就好比隔著深淵溝壑,甚至更加虛無,那是一座永遠也登不上的山峰。

“那你呢?如今可想明白了?有放下你曾經的師尊嗎?”宋禦舟接過了那熱茶,喝了下去。

施恩當即搖了搖頭,回答道:“師尊,對不起,我可能這輩子都想不明白,就永遠也放不下……”

宋禦舟抬眸,就看到剛剛還情緒穩定的施恩倏然殷紅了眼眶,似乎下一刻就能滴出血來。

“你怎麼了?!”

宋禦舟立即關心,對方的眼淚這次隻含在眼眶裡,無論如何都沒有滾落下來,反而讓宋禦舟覺得,這才是施恩真正地在哭。

“是提起你的傷心事了?怪我這幾天心不在焉的,對你疏於關照……”

說話間,他的嘴角竟忽然溢出一口血來……

宋禦舟一時反應不過來,垂眼見地板上已經有滴落的血珠,他不可置信地抹了下唇角,殷紅的血就沾在了指間,尤為刺目。

“對不起。”

此刻施恩的聲音尤為顫抖,他不敢再去看已經深重劇毒的宋禦舟,隻是一遍遍地道歉,“我實在太想讓師尊回來了,我隻能賭這一次……”

宋禦舟難以置信,他這是被下了毒?他被騙了?

他被騙的體無完膚,讓萬靈澤飽受委屈的離開,如今甚至連他自己的命都要搭了進去。

宋禦舟將眼神從指間的鮮血上移開,蹙眉傷心欲絕地望向施恩,聲音顫抖問道:“所以……我就不配活著了嗎?”

施恩卻是扶住了宋禦舟的肩膀,以至於不讓對方栽倒,他感受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內心其實惶恐不安。

“不是的,師尊很好,是我壞,是我卑劣,我從未遇到過像師尊一樣溫柔的人,你是第一個肯信我的人……”

他抓住宋禦舟肩膀的手卻被對方用儘全力甩開,話音也頓時被打斷。

宋禦舟更像是聽到了這天底下最大的諷刺,如今終於反應過來,幾近驚恐地推開施恩。

“所以是我傻,是我活該?我替你說了多少話?可你究竟還騙了我多少!?”

施恩卻忽然跪在了榻邊,無論宋禦舟如何推他,他都不肯走,直至對方愈發無力,再無法推開他。

施恩知道宋禦舟馬上就會死,臨死前,他再不願意騙宋禦舟,“其實師兄說的都是真的,是我下毒害了他的妹妹,是我故作脆弱換取師尊的同情,對不起……”

他的話還沒說完,宋禦舟就急火攻心,加之毒藥的催發,頃刻間,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衣袖,殷紅又噴濺在床頭的紗幔之上。

宋禦舟頓時渾身無力,重重地倒在了榻上,冷汗涔涔的同時,又一陣陣地覺得呼吸不暢,他似乎被人重重扼住了喉嚨,連話都快說不出來。

施恩又將宋禦舟無法動彈的身體擺正在榻上,一遍遍地強調,似乎是堅定決心,卻更像是心虛的慰藉。

“我真的非常需要這副軀殼,對不起……”

宋禦舟的呼吸愈來愈弱,他未曾想過自己竟會死在施恩的手上,他以為那些他察覺的謊言隻是因為施恩想要得到更多的關愛而已。

他隻是覺得小神仙不在,施恩傷心難過,他更應該多關心照顧。

可他萬萬沒想過,如此人畜無害,平日裡對他極好的小徒弟,竟一直想殺了他……

“你這樣的人,不值得任何人再浪費感情對你好了……”宋禦舟的聲音虛弱至極,幾乎是拚了命地對施恩說出這句話。

可此刻,臨死之前,他的心裡卻全都是萬靈澤,他錯怪了對方,他不信任對方,萬靈澤離開時的背影,都在瘋狂地刺痛他的心臟。

比毒藥的感受更疼。

他卻再也沒有機會再見萬靈澤一麵,哪怕是一個道歉,一次問候,一句道彆……

宋禦舟慢慢磕上了眼,眼眶中擠壓出的眼淚滑落,被施恩輕輕地擦了下去。

看著每日在他身邊的師尊逐漸停止了呼吸,至此臉上再沒有一絲血色,知道了再不能被推開,施恩才敢慢慢將頭靠到了宋禦舟的懷裡。

耳朵貼近胸口,對方已然沒有了心跳聲。

“師尊,你一定要回來啊,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

天界——

左鬆月在宮殿中的日常很簡單,平日逗逗鳥看看書,再喝上一盞瓊漿玉露,好不快活。

他如今愛惜地拍了拍自己的仙名錄,感歎幸好小施恩聰明,下了凡很快就把這仙名錄給拿回來了。

隻是光喝瓊漿玉露太單調,若是有上次宋禦舟送他的蜜餞搭配一下就更好了。

下一刻,他沒盼來宋禦舟和蜜餞,卻有天兵瘋狂地敲著殿門。

“攬月仙君!不好了!不好了!玉鑒仙君的徒弟,那個魔頭攻上天界了!”

左鬆月頓時起身,大步飛去推開殿門,旋即,剛剛站在門口的天兵就被萬靈澤一巴掌拍進了雲層裡。

“本座要找人,你來帶路!”萬靈澤猶如厲鬼索命,渾身黑氣縈繞,猛地出現在左鬆月麵前,嚇了他一跳。

左鬆月更是氣惱,“萬靈澤,你現在真是越來越狂了?鬨到天界來莫不是想造反啊!?沒師尊管了?”

此話頓時讓萬靈澤火冒三丈,他開門見山道:“本座今天來找你舅舅慕容盛,他就是我師尊!”

左鬆月頓時覺得眼前的人是瘋了,竟開始胡言亂語,“你師尊明明是宋禦舟,跟我舅舅有何關係?”

“到時問你舅舅,現在跟本座走!”萬靈澤瞬間用法力推了一把左鬆月,他的魔息就幾乎儘數壓製在了對方的身上。

左鬆月無法反擊,頓時向後栽去,墜入了萬靈澤釋出的門裡。

頃刻之間,他被萬靈澤以抓住後領的形式扼住了喉嚨,腳下一片祥雲,向下望,是曾經他們約戰過的浮光穀。

左鬆月在渾然懵懂中有些害怕,怕這個瘋批萬靈澤又跟他打一架,連忙說明道:“我舅舅都消失千年了,你抓了本君也找不到他!本君要是受傷,天界不會放過你這個胡作非為的魔頭的!”

“哼,你好大的膽子,落入本座手裡還敢口出狂言?”

萬靈澤拽著左鬆月將他移至另一個方向,隻見天界祥雲儘數被萬靈澤的魔息開出無數破口,魔族正前赴後繼的通過破口入侵天界!

“你……!你何時變得這麼強了!!?”左鬆月難以置信,瞪大了雙眼。

天界守衛森嚴,結界眾多,魔界想貿然破開雲層上至天界,通常來說隻有粉身碎骨的下場。

可如今萬靈澤竟將數以萬計的結界全在天界不知情的情況下破開,不止自己來去自如毫發無傷,還可讓魔族眾兵隨意通行!

第四十九章 小神仙終於出現

左鬆月覺得,萬靈澤像是遇到了什麼人生不如意的事,如今黑化了。

“既然施恩不查,那本座就親自來查,今日若查不到慕容盛,我魔界就鬨得你天界不得安寧!”

萬靈澤當真能說到做到,一向孤傲脾氣暴躁的左鬆月也一時沒了威風,隻是勸對方冷靜。

“宋禦舟也是你師尊啊,他好歹也是天界的玉鑒仙君,允許你來天界這麼胡鬨!?”

可一提到宋禦舟,萬靈澤的表情就更加陰鬱恐怖,他忽然一言不發,浮光穀常年晴朗的天空,竟倏然陰雲密布,驟雨疏狂。

左鬆月頓時打了個冷顫,閉嘴不敢再提了,隻敢在心裡默默說壞話,這個可惡的宋禦舟,究竟是哪惹到這魔頭了?

管不好就乖乖戴魔息麵飾啊!天界若是遭殃,他一定不會讓宋禦舟好過的!

此時萬靈澤拽著左鬆月,酷似押送犯人,忽然一聲令下道:“帶路!”

左鬆月頓時回神,決定先聽話保命,“去哪?”

“昆侖、蓬萊、歸墟、九重天,本座倒是要看看慕容盛的仙體究竟會藏在何處!?”

左鬆月吞了吞口水,這簡直是要把整個天界都搜空的架勢啊!

且先不說能不能找到舅舅,更彆提那虛無縹緲,他渾然不知,聽起來就不靠譜的仙體。

就先說他若是帶萬靈澤找到這些地方,幫了魔頭這個忙,豈不就是與魔界同流合汙,可是會被天界驅逐的!

不過這次萬靈澤確實動了真格,左鬆月不好應付,又點點頭道:“本君帶你去這幾個地方可以,但你彆拽著本君,本君不舒服!”

萬靈澤煩躁至極,卻還是鬆了手,左鬆月四處張望,又帶著魔尊一起飛往昆侖入口。

魔尊身後跟著許多魔族士兵,一路上的天兵也被左鬆月攔下不再與其做無畏的爭鬥。

昆侖中央一片巨大的弱水池,周圍四處枝繁葉茂,霧氣朦朧。

魔族士兵立即展開搜尋,左鬆月幾乎被挾持,隻敢故作幫忙尋找,實則小步挪到弱水池旁。

萬靈澤潛心搜索,太過急功近利就會出錯,待一無所獲時回頭,就被左鬆月猛地撲了一把弱水。

弱水正克製魔尊,萬靈澤儘數格擋,卻反被突如其來的弱水壓製了一瞬,旋即左鬆月掐訣,轉身跳入弱水池中。

“好啊,看來你是不想活著見到你舅舅了!”

萬靈澤反應迅速,聽見左鬆月的遁逃訣是施往人間的,對方在人間非親非故,如此危機時刻,定是想去找宋禦舟解圍。

萬靈澤也頓時掐訣揮出一扇水門,飛過水門,正是與緊趕慢趕的左鬆月一起抵達了翠華山。

左鬆月心裡罵了萬靈澤一百句臟話,如今也隻能筋疲力儘的猛地撞開門,幾乎是跌進了房間。

眼前的一幕卻頓時讓想來求救的他傻眼,房間內寂靜無比,隻見施恩麵無表情地坐在榻邊,而宋禦舟卻已毫無血色的躺在了榻上。

胸口未曾起伏,沒有呼吸,臉色蒼白,雙眼緊閉,怎麼看也像是死了……

他一時震驚,身後便傳來萬靈澤的腳步聲,隨即那聲音在耳畔隻留下了一陣風聲,萬靈澤已瞬移到了榻邊。

恍然,人間的瓢潑大雨滾滾而落,陰雲極低極厚地蔓延,壓抑在了山間。

萬靈澤沒說任何話,卻是難以置信地去撫摸宋禦舟冰涼又沒有溫度的臉。

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強大到可以呼風喚雨,令天界都為之一顫的魔尊,此刻的手卻是在微微顫抖……

他想過施恩會毒害宋禦舟,想過宋禦舟可能會遭此劫難,卻從未想仙體竟會無法化解人間的劇毒,更沒想過宋禦舟會死。

這樣的懲罰太重,連萬靈澤都始料未及。

宋禦舟死了?

就這樣死了?

萬靈澤深吸了一口氣,心裡就像忽然壓了一塊巨石般,再多的情感得不到宣泄,他忽然暴走,一掌猛地揮向施恩。

駭人的魔息比弱水的威力還要強上數倍,施恩此時竟比萬靈澤還要失魂落魄,連躲的意思都沒有。

他的眼眶紅得不像話,隻是一遍遍地念叨:“他沒回來……他沒有回來……”

並不知情的左鬆月見施恩儼然一副要瘋了的樣子,還是下意識心軟,一把抓住了施恩,躲過了萬靈澤最致命的攻擊。

可強大的魔息還是讓凡人的身體承受不住,施恩頓時一口熱血咳出,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他卻全然不在乎。

下一刻,萬靈澤的攻擊就要再度襲來,左鬆月也無能為力,萬靈澤的境界不知變得有多強,他和施恩恐怕都要葬送於此。

想不到他輝煌的一生竟要折損到萬靈澤的手上,左鬆月萬般不甘,施恩卻決心赴死,強撐著站起自己已經力竭又破敗的身軀,眼淚滑落的同時,他又向萬靈澤的方向靠近。

“我賭敗了,師尊……沒有回來……”

萬靈澤渾身氣得發抖,周圍四溢的魔息變得極為不可控,他殷紅的雙眼憤恨地盯住施恩,他才是敗了。

他敗在了衝動生氣,敗在了沒有陪在宋禦舟身邊。

宋禦舟死了,此刻他的天好似塌了。

“本座說過讓你不要動他!”

房間外的風雨猛地敲開了窗,黑壓壓的烏雲搖搖欲墜,似乎塊壓斷了樹枝,明明是清晨,卻漆黑如夜。

透過雲層,又有一道道天雷直劈下來,漆黑的天空乍現雷電的光芒,而今隻剩下風雨交加,電閃雷鳴……

*

人間的驟雨似乎儘數被隔絕,這裡有一汪清泉,透明澄澈,又有一棵長在水裡的巨樹,翠綠茂盛。

宋禦舟也躺在清泉裡,流水嘩嘩作響,他枕在石上,既沒有被流水衝刷的不適感,又不覺得石頭硌,倒覺得舒服極了。

隨即,一雙溫熱的手就輕柔地拍了拍他的臉。

宋禦舟隻好從睡夢中清醒,卻頓時對上一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叫醒他的人,無論是穿著還是模樣,竟與他如出一轍。

“宋禦舟,你又死了一次。”

對方貼心的讓宋禦舟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他喝了施恩給他的茶,那茶裡有毒,他疼得厲害,最終咳血,毒發身亡,一命嗚呼了。

可如今的宋禦舟卻神清氣爽,一點中毒的感覺也沒有,倒是麵前和他長的一模一樣的人,給了他無形的壓迫感。

“你是……小神仙嗎?”宋禦舟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這是哪?”

隻見對方一愣,似乎沒想過有些“可愛”的稱呼竟會落到他的頭上。

慕容盛應下了這個稱呼,不過臉上依舊沒有任何笑容,“我曾經使用了你的軀殼,如今這是我的心境,你已經死了,才會來到這。”

宋禦舟聽得依舊迷迷糊糊,慕容盛便又補充:“一千多年前,你戰死沙場,恐怕魂魄還未脫離肉身就被我所占,所以這副軀殼裡一直有你我二人兩個的魂魄在陰陽錯位。

半年多之前,我因修煉走火入魔,算是死了一次,便無意識地在軀殼中休眠。

而如今,你又死了一次,我才終於在心境裡清醒過來,見到了你,明白了此些事。”

宋禦舟也終於聽得懂,其實這與他的猜測大差不差,果然是因為有小神仙的存在,他才能在一千多年後再次醒來。

慕容盛就立即說了自己的要求,“你本就是已死之人,又不能為三界做事,如今轉世投胎,將軀殼徹底讓給本君可好?”

宋禦舟覺得自己有被人身攻擊到,不過如今就算有機會回去,他也再沒臉麵對萬靈澤,可這心裡還是最惦記對方。

糾結了半天,他才提要求道:“轉世投胎也好,但在這之前仙君可以幫忙替魔界解除封印嗎?”

此話一出,本就冷臉的慕容盛頓時變得更加嚴肅了,他言辭冷漠道:“不行。”

如此決絕,壓根不用問為什麼,無非就是涉及三界和平啦,魔族都是壞蛋啊,所以不能解除封印呀,這些事。

宋禦舟已經死了,生前萬靈澤叫了他那麼久師尊,他臨死前卻把對方冤枉的那麼慘。

如今已是死後,若是再不能為小魔頭做點什麼,宋禦舟就是投胎也不會安心的。

他隻好用著自己微薄的力量耍無賴道:“那我就不轉世投胎了,這裡的風景也很好啊!”

宋禦舟撩了撩清澈的溪流,又拍了拍枝繁葉茂的大樹,道:“這水裡有沒有魚啊?這樹也不錯,可以乘涼,夠我住了。”

“放肆!”慕容盛當即不滿,眉頭緊蹙,“你闖到本君的心境裡來!還想擾得這裡不清淨?!”

宋禦舟被忽然暴跳如雷的慕容盛嚇了一跳,卻還是硬著頭皮道:“若是不能解除封印,我是不會轉世投胎的。

仙君想必也是拿我沒法吧?若是直接可以讓我轉世,又何須跟我這個沒本事的凡人講道理?”

到了現在,慕容盛倒是覺得宋禦舟有點本事了。

他卻還是言辭冷漠的拒絕,“解除封印不可能,本君還有徒弟要管教!大不了你就一直留在這!”

慕容盛頓時施訣離開,在宋禦舟麵前化作一縷青煙消散。

“那你好好用我的臉,不要皺眉頭咯!我很溫柔的!”

宋禦舟不知慕容盛究竟還能不能聽到,他雙腿抱膝,獨自靠在了荒無人煙的樹旁,內心百感交集。

懊惱、後悔、傷心、還隱隱不安……

第五十章 師尊不在第一天

狂風驟雨,門窗作響。

慕容盛借助宋禦舟的軀殼猛地睜開眼,回過神來,便見到萬靈澤扼住了施恩的脖頸,瞬間將施恩整個人高高舉起。

暗紫色的魔息在萬靈澤修長的指間亂竄,蔓延纏繞在施恩的身上,對方奄奄一息……

他下意識地去救人,如一道疾風反手抓住榻邊萬靈澤的肩,轉而拉過對方死死嵌住施恩的手,一躍下了床榻。

萬靈澤反應過來,瞬間一把將快要斷氣的施恩扔出數米遠,轉手格擋慕容盛的攻擊。

左鬆月立即將險些喪命的施恩接住,隻見對方魂不守舍,直愣愣地望向突然複活的宋禦舟,不管自己的涔涔冷汗與被掐出血痕的脖頸。

“師尊……”施恩想很激動地喊,可他有氣無力,又如當初的蚊聲一般,慕容盛根本聽不見。

“是你?!”萬靈澤震驚的聲音又蓋過了施恩的聲音。

幾乎是對上眼神的瞬間,兩個徒弟就一眼看出麵前的師尊不再是宋禦舟。

萬靈澤的心緒更加混亂,腦海裡不斷交織著宋禦舟的神態,與麵前相同的臉不停交錯閃爍。

他更加無法確定,如今情形,宋禦舟究竟還能不能回來?

心臟似乎先沉入了海底,萬靈澤一把將與他過招的慕容盛按回了榻上。

宋禦舟的這副軀殼裡還滯留著毒藥,慕容盛終究是使不上力氣,從沉睡中剛剛蘇醒,還並不適應這具身體。

“我師尊呢?”

門窗被狂亂的風雨不停地拍打,萬靈澤的眼底全部都是殺伐,漆黑中劈下的雷閃過,映襯他眼瞳中深紅如血的顏色。

慕容盛一口鮮血咳出,被按在榻上,他便偷偷施訣清了這具身體中的劇毒,反而道:“誰容許你這麼囂張?!我就是你師尊,你敢不認?”

“慕容盛!”萬靈澤當即不留情麵的揭穿了慕容盛的身份,可那雙摁在這副軀殼背上的手卻一直在不停地發抖。

慕容盛數千年來都沒有再聽到過這個名字,他不願意認下這個略帶恥辱的罪仙身份,不曾想左鬆月先暴跳如雷起來。

“萬靈澤!你忽然直呼我舅舅的名諱乾什麼?!如今你師尊沒死你倒還不開心了?!”

左鬆月無差彆攻擊,如今宋禦舟醒來,他頓時鬆懈,腦子更不用轉彎了,隻顧著指責彆人。

“還有你!玉鑒仙君你嚇不嚇人?大白天的裝死?好好管管你那徒弟吧!他今日鬨到了天界去,現在連自己的師弟都要殺!”

話音剛落,隻見對麵的師徒兩人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一個比一個冷漠。

慕容盛更是惱火,他怎麼會當這個蠢貨的舅舅?

不曾想下一刻,萬靈澤就忽然瞬移到左鬆月麵前,那隻冰涼毫無溫度的手就捏上了對方的肩……

“你很是關心你舅舅嘛?可惜你舅舅消失了千年,是不是早就不願認你?”

畢竟慕容盛用的終究還是宋禦舟的軀殼,萬靈澤不能動。

可唯一與慕容盛有所關係的左鬆月就不一樣了,他大可以把所有怒火放在對方身上,看慕容盛還能不能沉得住氣。

萬靈澤勾起唇角,冷得卻不像是在笑,“又或許陰陽相隔,黃泉碧落,本座送你去找你舅舅好不好?”

說話間,他手上的力道愈發加重,左鬆月頓時感覺吃痛,再想反抗,便被萬靈澤的魔息一道道纏繞……

骨頭被碾斷的聲音頓時在房間內響徹,左鬆月一聲慘叫,痛得蹲了下去,更多的卻是震驚不已。

“啊——好疼!你、你真的瘋了——!”

慕容盛終於還是沉不住氣,怒道:“放手!”

關心則亂,他頂著有些虛弱的軀殼一把將萬靈澤推開,旋即護住了左鬆月,檢查對方被捏碎的骨頭。

左鬆月看著對方利落的身手,加之這個時刻的關心,頓時忘了肩膀上的疼痛,難以置信道:“舅舅!?你真是我舅舅?!”

慕容盛無視了與左鬆月沒必要的敘舊,如今身份暴露,他又轉頭看向萬靈澤,坦白道:“既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你究竟想如何?!”

萬靈澤卻並沒有揭穿慕容盛之後的開心,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慕容盛把受了傷的左鬆月護在身後,還抱有希望問道:“我師尊呢?”

慕容盛一直都把自己當做是萬靈澤唯一的師尊,宋禦舟終究跟這場糾葛沒關係,他冷聲提醒道:“我才是你真正的師尊。”

“你也配?”

萬靈澤卻頓時冷笑,字字珠璣,“你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認,躲在彆人軀殼裡耀武揚威,真以為自己是拯救蒼生的英雄?”

他一把抓過失魂落魄的施恩,無數次的想把對方掐死,可終究還是忍住,將施恩甩在了慕容盛的麵前。

“看你教出的好徒弟!說謊、下毒、殺人!無惡不作!你在天界替他包庇隱瞞了多少次?促成他今日這副模樣,你真真是一個好師尊啊!”

施恩被說得無地自容,慕容盛也無法辯解,他隻能轉移話題道:“難道宋禦舟就能當好你的師尊了?他不過是一介凡人,如今已經死了!”

此話不斷刺激著萬靈澤,他始終不相信,似乎又不得不信,最終怒不可遏道:“好,既然他死了,那我就讓你們都去為他陪葬!”

萬靈澤頓時開出陣法,房屋外大雨瓢潑,屋內也幾乎被籠罩在黑暗中,數以萬計的孤魂從陣法中竄出,直朝著幾人的方向進攻。

慕容盛先把眼神瞥向並無人照護的施恩,最終卻收回了眼神,隻把左鬆月護在了自己身後。

他沒有佩劍,轉身掐訣也同樣開出陣法阻擋魔息的侵蝕,周圍呼嘯的風已經將房間內的屏風與燭燈儘數吹倒……

慕容盛急忙拿出宋禦舟掛在腰間的百寶囊,翻出銅鏡,他剛要念訣,卻忽地被魔息一擊打在了胸口,吐出一口鮮血來。

不過半年未見,萬靈澤的境界竟高了這麼多。

兩人本就是勢均力敵,以前是因為有那魔息麵飾他才可壓製住萬靈澤,堂而皇之的做師尊。

可如今他卻因走火入魔損失了太多修行,是絕不可能打得過萬靈澤的了。

慕容盛依舊冷靜,抹了嘴角鮮血,直接將自己的陣法儘數收回,“你儘情來打,打毀了這副軀殼,宋禦舟才是真的回不來了!”

此話果然比自己硬著頭皮與之對抗管用得多,萬靈澤頓時收回了手,一切魔息散在這一瞬。

慕容盛歎了口氣,沒想過自己當了萬靈澤五百多年的師尊,竟完全不比宋禦舟這半年多的相處。

如今看見這房間,魔息麵飾不在,隻能看到對方的臉,對方的神色裡帶著黯淡傷心,倒是憤怒占了少部分。

他還是無法理解,宋禦舟究竟有何種本事將一個魔頭規訓的如此好?

摘了麵飾後萬靈澤竟沒有濫殺無辜,如今哪怕宋禦舟離開,對方還是想讓宋禦舟回來。

萬靈澤沉下眼眸,又一字一句道:“本座隻給你三天時間,解除魔界封印,讓我師尊回來。”

慕容盛不禁唏噓,“你還真是貪得無厭,還想要兩個願望?”

“這是要求!”

萬靈澤提醒慕容盛,“第一個是你欠魔族的,第二個是你欠宋禦舟的,這是你的債!不還?本座就讓你守護的仙界萬劫不複,再讓左鬆月去陪葬!”

左鬆月儘管骨頭被捏碎,卻還是不服氣道:“憑什麼要本君陪葬!?你休要猖狂!我舅舅一定會先殺了你……!”

話音未落,慕容盛就厲聲打斷道:“閉嘴!”

他還不知自己走火入魔的原因,如今又根本打不過萬靈澤,豈會容許左鬆月不知天高地厚的叫板?

“答應你可以,現在就撤了你的兵!我再回天界取佩劍,否則我也無能為力!”

慕容盛與其談判,又拽了一把左鬆月,訓斥道:“跟我回去,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

話落,慕容盛掐訣,手中的銅鏡立即發出五彩斑斕的光芒,外麵狂亂的風雨被隔絕了一瞬,光芒破開陰暗的雲層,直達天界。

即將拽著左鬆月臨走之時,慕容盛的手腕卻忽然被身負重傷的施恩一把抓住了。

對方雙眼殷紅,滿臉的熱淚,全然帶著哀求,“師尊,你不要我了嗎?”

慕容盛垂眼看著施恩,眉頭緊蹙,冷聲質問道:“我對你百般容忍,如今你卻做了什麼?!我有這麼教過你嗎?!”

施恩瘋狂地搖頭,大喜大悲之下,他早已經覺得自己瘋了,如今隻死死握住慕容盛的手,似乎就這樣死在慕容盛麵前也甘心。

可對方不會殺他,隻會嫌惡他。

慕容盛一把甩開了施恩的手,言辭更加激烈:“我沒有你這樣的徒弟!滾!”

這一下差點讓瘦弱的施恩栽倒在地,左鬆月卻看得心軟,衝著慕容盛哀求道:“舅舅,我們還是帶他一起走吧,若把小施恩獨自留在這,萬靈澤一定會殺了他的!”

可慕容盛一向嫉惡如仇,眼裡容不得沙子,隻帶著左鬆月向天界飛去,“那就叫他自生自滅,我不再是他的師尊!”

“舅舅,他會死的!”

左鬆月的話音卻漸行漸遠,看著那束光愈來愈暗淡,施恩卻是笑了。

萬靈澤如今忙著去天界撤兵,沒有心思動手殺了瘋瘋癲癲的施恩,如今可能活著比死了更折磨對方。

他臨走時又不忘補刀,“靠欺騙賣慘得來的偏愛,能長久嗎?”

施恩一直笑,眼淚卻不停地從眼眶裡無聲滑落,他強迫自己不在意,“隻要師尊回來,其他的……什麼都沒關係。”

第五十一章 盛君回來的一天

天界——

慕容盛著急前往玉光殿,一路上左鬆月卻在一旁嘰嘰喳喳,片刻不安靜。

左鬆月先是替施恩求情,隻換來對方的冷眼與忽視,他又隻好換了話題,“舅舅,我真不敢相信是你!”

他捂著受傷的肩膀,表情卻是激動興奮,“這麼多年你去哪了?怎麼會跑到宋禦舟的身體上去?你都不回來看看我?我被人欺負的可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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