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事情就這麼定了,那將近三千的債想辦法慢慢還就是。
沒想到前天突然有兩個外鄉人來張家溝,說願意出一萬塊錢收購竹筒酒的釀酒方子。而且不禁止他們繼續在寧化縣釀酒,隻是有三個條件,一是不能再把這個方子賣給彆人,二是他們釀的酒絕不能拿到寧化縣以外的地方賣,三是不能對外說這個方子是他們研究出來的。
如果張家同意,就會白紙黑字地簽下合同,不得反悔,否則就要讓他們吃官司。
張竹根的兄嫂一聽,頓覺這可是件大好事!
畢竟這可是一萬元啊,他們家這幾天接連辦了兩場喪事,都辦得風風光光的,也才花了三千左右。這釀酒方子一賣,不但債務馬上就能還清,而且還能剩下六七千。
這麼大的好事,哪有不答應的道理,立刻就替張竹根做主同意了。
但沒想到一貫好脾氣的張竹根這一次卻是一口就回絕了了。
張竹根十二歲就離家去打工,十幾年來一直在外漂泊,眼界早不是一輩子都沒出過縣城的兄嫂能比。何況他當初之所以潛心研究竹筒酒,除了為自己,為這個家,更是希望能幫鄉親們做點事,希望將來張家溝能靠這個竹筒酒徹底地擺脫貧困的局麵。
他對竹筒酒的發展很有信心,所以才不惜花費一而再地遍訪專家以延長保質期,如何能做這等殺雞取卵、涸澤而漁的事情。
然而,這麼一個顯而易見的大道理,他那目光短淺的兄嫂卻非但完全聽不進去,反而聯合了所有的兄弟姐妹想方設法地非要逼迫張竹根低頭,好瓜分還完債後那六七千塊錢。
剛才林悅所見的,不過是其中的一幕而已。
說到這裡,張竹根的神情已然十分的慘淡。
“林大哥,這些年來,我在外麵什麼苦都能吃,什麼難我都能受,可我實在沒有想到到頭來逼
的卻是我一心想讓他們過的更好的兄弟姐妹…這些年,我雖然沒能常在爸媽身邊儘孝,可我掙回來的錢幾乎全都寄回家儘孝了呀!他們怎麼就這麼恨我呢?”
想著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外人都能專程趕來看他,自己當牛做馬供養的親人卻恨不得立刻將自己掃地出門,這個長滿絡腮胡的漢子忍不住再次眼眶濕潤,心中滿是深深的委屈和濃濃的失望。
不過,不知是不願意讓外頭那些同胞親人看見自己的軟弱,還是不想讓林悅父女覺得他不像個男人。這一次,剛有眼淚流出來,張竹根就下意識地側了一下身體,略背對著房門,同時微微地仰起頭想要把湧上來的濕意給吞回去。
林丙清有心想要坐過去安慰他,最後還是坐在凳子上沒動,好替這位漢子多少留些尊嚴。
當日在火車上,他還以為這個漢子的命運已經夠讓人歎息了,想必等熬過了這一關總該否極泰來,不想後頭竟然還有最最致命的打擊。
甚至,這份打擊居然就是來自他的手足親人!
這種痛,想必比自己更深吧?
畢竟自己和那一位還隻是養母養子的關係,本就沒有半分血緣和親情,而張竹根卻是被所有的親人一起背叛,這簡直是將心都血淋淋地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