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至於其他的,你不願意,我亦不會強迫你。”
這個“願意”與“強迫”指的什麼,他二人心知肚明。這般說,無異於承認了他對她的其他感情。
柳姒心中隻覺彆扭,想將手從他掌心抽出,卻被他攥住,不讓她鬆開一分一毫:“隻是有件事,你得答應我。”
她心跳很快,情緒複雜:“什麼?”
“日後私下裡,你不許再喚我‘大家’,亦不許自稱‘妾身’。”
“那我叫你什麼?”
她看他。
“就還像從前一樣,喚我‘阿兄’。”
阿兄?
這輩子,她好像沒怎麼稱過他為“阿兄”,大多都是喚他“三哥”。
倒是他自己,總是“阿兄,阿兄”的對她說著。
此情此景,她若再反對,隻怕不能囫圇地走出甘露殿了。
於是順從道:“知道了,阿兄。”
看著他眼中濃濃的笑意,柳姒心底卻愈加地發沉。
他說不會強迫她,可隻怕他自己都不曾察覺:這樣的話,本質上就是在令她妥協,令她害怕,令她順從。
這種感覺,她尤為不喜歡。
……
逃一般地離開甘露殿,徐必忠在宮道上出聲將她喚住。
“長公主留步。”
聞聲望去,就見幾個甘露殿的內侍朝她這邊疾步而來。為首的內侍白白淨淨,看著斯文有禮,不像宦官,倒像書生。
那白淨的內侍便是徐必忠。
是自小在柳承明身邊伺候的內侍,如今新帝登基,他自然成了新的宦官首領。
平意吩咐抬步輦的宮人:“停。”
宮人應聲停下。
一般人在宮中隻能步行,沒有乘步輦的資格,如今宮中除了聖人與太皇太後外,也就隻有宸安長公主可乘步輦在宮中來去。
徐必忠不敢耽擱,快步上前,態度恭敬:“大家掛念長公主的腿傷,特地叫奴婢將這七厘膏帶來。”
身後的小太監將幾罐膏藥奉上。
柳姒打開輕嗅了嗅,一股清香撲麵而來,是方才柳承明給她用的那種。
敷在腿上,溫溫熱熱的。
她命人將東西收下:“還得勞煩徐內侍代我向大家轉達謝意。”
徐必忠笑道:“大家心中一直記掛著長公主,曉得你夜裡總是腿疼,怕你出了宮,就趕忙叫奴婢追上。”
柳姒聞言一頓。
夜裡腿疼一事,除了謝竹君與她親近伺候的,沒人曉得。
可偏偏柳承明卻知道......
她表情琢磨不透,徐必忠則道:“既將東西帶到,奴婢便先告辭了。”
......
走出宮城,換上馬車。
遇見了帶兵巡察的林顯,他一身戎裝,威風凜凜。
見到長公主車駕,拱手道:“末將林顯,見過宸安長公主。”
柳姒坐在車內,輕搖象牙團扇,望向依舊是一臉寡淡無趣的林顯,笑道:“還未恭喜林將軍,升做右金吾衛將軍了呢。”
林顯麵不改色,隻叫外人看著,還以為他同柳姒沒有半分關係。
可唯有他們自己知道:宮變那夜,若非他的出力,事情遠沒有那般順利。
柳姒取下腰間掛著的一枚木哨,勾在指尖,遞到窗外:“從今以後,吾與林將軍,便兩清了。”
輕飄飄的木哨隨風擺動,帶著陳舊的印記。
林顯上前雙手接過,仍是沉默。
那年深冬,積雪未化,柳姒上弘慈寺為卓不忘求平安符,路上遇見了奄奄一息的林顯。
他倒在雪地裡,幾乎凍死。
看著他,她想起病裡的夫君,於是發了好心救下他。
醒來後的林顯為報恩情,將身上唯一的木哨送給她以作信物。
多年後,這樁恩情,也終於償還。
“叮鈴”一聲,高大的車輪重新轉動,長公主的車駕漸行漸遠。
站在原地的林顯看著掌心那枚木哨,輕輕掛回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