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度寒散(1 / 2)

柳姒在宮中將養了些時日,便收拾東西準備回謝府。她如今所剩時日不多,所有的事情都該提上日程。

謝晏抱著她從麟德殿走到宮門口,雪地難行,他卻走得穩穩當當。

如今他這兒也不許她做,那兒也不許她做,跟個瓷娃娃一樣嗬著護著。

殿門到宮門的這一段路,也是拿了厚衣裳給她披了又披,穿了又穿;平意看著穿得跟個胖娃娃一樣的柳姒,忍俊不禁。

柳姒見狀佯嗔:“你這小妮子,如今都敢笑話我了!”

作勢便要揚手捶她。

平意側身躲到秋蘭身後,抗議道:“公主好生偏心,秋蘭也在笑,怎就隻打我一個。”

朝秋蘭看去,果見她唇角也勾起一抹淺笑。

柳姒連忙摟住謝晏的脖子,惱道:“快點上馬車,等會兒這兩個妮子該更笑得大聲了。”

她自己也意識到自己的打扮像個熊娃娃,想讓謝晏趕快上了馬車,免得路過的人瞧見了俱都笑她。

謝晏依言,抱著她上了馬車,車廂裡頭有風簾不是很冷,於是柳姒將外頭披著的墨狐大氅脫下。

可謝晏怕她冷著心痛症又發,給她重新穿上。

柳姒嫌熱,又給掀開。

一來二去,柳姒忍不住笑。

她將手塞進謝晏衣裳裡頭:“你摸摸,手熱著呢。”

謝晏摸了摸,確實入手溫熱,便也歇了再給她披上的想法。

接著就見她將繡鞋脫下,把腳塞進他的鬥篷裡頭:“就是腳有些冷,你給我暖暖罷。”

也不知怎的,這冬日裡她就算穿得再多,腳也是涼的。

謝晏歎了口氣,將她的腳塞到更深處,用自己的體溫暖著她。

見他無奈,柳姒起了壞心,腳趾隔著襪衣逗弄著,激得他腰腹一陣癢意。

謝晏按住她腳,嚴肅道:“又不老實了。”

知道他不過說兩句便罷,柳姒變本加厲,笑彎了眉眼。

正嬉鬨間,馬車突然一陣晃動,急急停了下來,接著就聽風簾外的車夫罵道:“不要命啦!”

“發生了何事?”謝晏問。

謝三的聲音很快從外頭傳來:“郎君,有人倒在馬前,如何勸也不走。”

謝晏聽罷,將柳姒的腳從衣袍裡拿出,對她說:“我去處理一下。”

等謝晏起身走下馬車,柳姒撩開風簾向外看去。

隻見一個穿著夏衫的男子倒在路中央,全身的肌膚泛著不正常的紅,嘴裡嘟囔著:“好熱……好熱……”

如今立冬已過,這男子卻還穿著夏日的衣裳,著實奇怪。

可待柳姒放眼望去,卻見著街上有好幾個同此人穿著一樣的男子。

柳姒心下疑惑,問車外之人:“他們為何穿得這般單薄?”

全然不似冬日該有的樣子。

車旁的謝府小廝回道:“回公主,他們這是吃了‘度寒散’的緣故。”

“度寒散?”柳姒問,“那是什麼東西?”

小廝同她解釋。

原來百姓每年入冬前都會備齊過冬用的柴火,可今年冬天來得早,往年剛夠開春用的柴火今年早早便用完了。

而今許多人家活活凍死的不少。

百姓們不知如何過冬,煮熱食的柴都不夠用,如何還能再燒火取暖?

就在此時,市麵上開始賣起了一種叫“度寒散”的藥物。

說是吃下此藥,便全身發熱不懼嚴寒。

隻是需謹慎的是:此藥不可多服,且服下後不能靜臥,需得行走散熱,不然便有性命之憂。

這藥比柴火還便宜,百姓們自然更願意買它。

又因此藥能使身體燥熱,所以服食的人都穿著單薄的夏衣行走在街上,以達散熱之效。

所以眼下躺在馬車前的男子,渾身發紅,神誌不清,就是服食了度寒散的緣故?

柳姒離得遠,看得並不清楚,可心中卻隱約覺得,這“度寒散”服食後的狀態,很是奇怪。

次日,柳姒帶著命人買來的“度寒散”去了趟三清觀。

李衡子拿著木夾細細地分辨著白色的度寒散粉末,越分辨,他眉頭皺得越緊。

等分辨完畢,他道:“這裡頭有紫、白石英,蘆石,石流黃,赤石脂,礬石……還有丹砂,雄黃和大量的消石灰。”

他問柳姒:“這粉末善信從何而來?”

柳姒回答:“這是近日京中供不應求的‘度寒散’。”

說完見李衡子臉色一變,她追問:“可是這藥方有問題?”

李衡子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這藥與被禁用的‘寒食散’幾乎一致。”

柳姒聽罷,心下一沉。

“寒食散”那可是禁藥,前朝覆滅,多半是因此藥。

隻因“寒食散”服用後會讓人覺得神明開朗,精力旺盛,又加之有增白之效,因此頗受達官貴人的追捧。

服用者稱此藥祛病強身,但其實不過是將人從內掏空。

其中的好幾味藥石都能使人中毒,產生幻覺,飄飄欲仙,所以那些人也將“寒食散”當作可以成仙的仙藥。

服此藥致癱而死者數不勝數。

因此大齊開國皇帝曾將“寒食散”的藥方收繳後統一銷毀,並明令禁止大齊子民服用此藥物,以免再現當年之禍。

沒想到如今這藥方竟換了個名字,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上京城中,還頗受百姓喜愛。

柳姒不可置信:“這藥在京中出現了這麼久,竟無一人察覺?”

李衡子將“度寒散”的粉末細細展示在她麵前,解釋道:“此藥與‘寒食散’並不完全相同,其中摻雜了大量的消石粉,加之其中的藥石被磨撚得極細,知道‘寒食散’藥方的人也不多,所以才至今無人察覺。”

他感歎:“‘寒食散’一方本是醫聖為了醫治傷寒病人而撰,本意是為了救人,不想後人使用不當,以至無數人因此喪命,若是醫聖在世目睹,隻怕會痛心難抑。”

柳姒眉頭緊皺。

這換了名字的“度寒散”若是繼續流傳在上京,隻怕會害人無數。

出了李衡子的靜室,寒意拂麵,平意上前為柳姒披上鬥篷。

柳姒抬頭看了看天時,攏緊鬥篷問道:“什麼時辰了?”

“申正過了。”

她略略沉吟片刻:“是時候了,回去吧。”

回到謝府,柳姒特地從談蒼苑前的小軒旁路過,她看著立在軒中的那道玄色身影,辨不清眸中神色。

少頃,她換上一個燦爛的笑容,抬腳朝那個身影靠近,而後走到他身後牽起他的手,語氣輕快。

“竹君,你怎麼在這兒?”

正在小軒中作畫的謝暄突然被人從身後牽住,他驚了一跳,轉身就望見一張豔麗絕色的芙蓉麵。

他屏住呼吸,看著眼前人一時未回過神來。

柳姒今日特地上了個妝,將她本就美麗的容貌放大了好幾分。此刻她的眸子中帶著不可忽視的柔和笑意,仿佛像在注視心愛之人一般。

隻是那眸中笑意在看清謝暄的臉後消失不見,變作了驚慌失措。

“抱歉,我認錯人了。”柳姒忙道。

謝暄自然知道她將他認作了謝晏,若是換了彆人他定心中不喜。

可柳姒長得美麗,身份又尊貴。

所以他極有風度地說:“小事而已,公主不必致歉。”

聽罷,柳姒才掩下方才的慌亂,頰上泛起紅暈:“暄郎君不在意就好。”

“咦。”她目光落在謝暄身後的桌案上,“暄郎君在作畫麼?”

謝暄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看到自己還未畫完的雪景,他拱手解釋道:“這軒中安靜,臣每日都會在此作畫。”

柳姒抬手扶住他的胳膊,一觸即分:“暄小郎是竹君的堂弟,不必多禮。”

說罷她語氣帶著敬意:“我畫技不佳,一直想學卻學不好,因此對擅畫之人很是敬佩。”

謝暄不解:“我記得駙馬的畫技比我還好,難道他未曾教過公主?”

聞言,柳姒欲言又止:“竹君他……”

“怎麼了?”謝暄問。

“他整日忙於大理寺的事務,即便回到竹塢居也是在書房待著,我與他倒不常在一處。”

柳姒說這話時,神情有些黯然,不過像是很快又釋然:“他不在也好,我一個人倒落得清靜。”

外界都說謝竹君與懷淑公主感情不錯,怎麼他今日聽到的倒不一樣?

謝暄心下生疑,眸光一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

卻見她也在麵帶羞意地偷偷看他,等與他視線相撞後,又飛快地將目光收了回去,臉上的紅暈更濃,添生幾分媚色。

她慌亂道:“我,我先回竹塢居了。”

說罷她轉身離開,倒像落荒而逃。

謝暄眸光晦暗地注視著她匆匆離開的背影,眼中陰鷙之氣橫生,沒忍住,諷笑出聲。

“嗬,又是個水性楊花的賤人。”

同王季純那個賤人一般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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