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析完,江倚青又陪母親在醫院裡坐著觀察了半個小時,宋慈獨自返家,江倚青拐到街上去看路邊貼著的招聘廣告。
或淺或深、各式各色的廣告紙交疊在一起,她手裡握著根煙,走時沒抽完,笑著將其中一個很情色的廣告燙了個洞。
她記了個白酒銷售,拐了個彎就到,這裡底薪頗高,店麵富麗堂皇,酒品更是琳琅滿目。
江倚青今日一身很是規整得體,黑色西裝褲,上身搭白色修身襯衫,經理繞著她眯著眼睛笑,打量了一圈,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
問了她的年紀,經理咂摸一番,湊近拍了拍她的肩,倒感慨地說:“年紀有些大了,不過也可以。”
江倚青也了解其中彎彎繞繞,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等合同,正見兩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擁著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上了樓,男人飛速掃了江倚青一眼,點點頭,又對經理笑。
“靚!”男人豎了豎大拇指。
合同沒到,經理卻轉頭端來一大杯白酒。
“來,試試崗。”
“要是喝不下,隻能免談。”
江倚青垂眸看著酒杯,風情萬種的笑了一聲,輕輕的癢癢的,又讓人莫名的有些發怵。
尚且不說她還未入職,陌生的環境,陌生男人要你喝這麼一大杯白酒,這也是不可能的。
經理倒也十分坦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說是賣酒,不陪人喝酒怎麼賣酒,這一杯酒你喝不下去,後麵的應酬還怎麼談,年紀這麼大了連這點都不懂,客戶可沒工夫陪你過家家。”
“你長得漂亮,要是再會來點事,保你掙大錢。”經理一步一步湊近,手再次覆蓋在她的肩頭,似是意猶未儘一般輕輕摩挲。
有句話講的不錯,美貌是加分項。
單出卻是死局。
江倚青凝視著經理的眼睛,忽而悲戚。
“打擾了。”她拂開那雙手,像是輕輕的拂去一粒塵埃。
出門時江倚青有些失神,不慎被厚重的玻璃門夾到,經理站在後頭看著,遠遠地喊了句:“考慮好了再回來。”
公交行駛在淡墨般的雨幕中,江倚青坐在最後一排,腦袋輕輕的靠在車窗上。
她好看的眉眼攏著霧,一如窗外細密的雨絲,清涼的晚風穿過車窗縫隙拂進來,吹走車內的悶氣,她的發絲微微揚起。
手機響了聲。
“我是張銘。”
過了會,又問了句:“在乾嘛,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很簡單,也很直白。
江倚青歎了口氣,斟酌片刻回道:“家裡客人多,有些忙,已經吃過了。”
擱下手機,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撒謊,偏偏許銘這人又挑不出錯來,為人和善,還不嫌棄她的這樣的家庭。
下了公交車,雨下的更大了些,不遠處cbd的霓虹燈在灰黑的雲層裡折射,像是藏著駭人的怪獸。
江倚青頂著包一路小跑,身上沒有淋濕太多,高跟鞋敲在青石磚上,像是清脆的磬聲。
她站在店鋪對過的車棚下,默默的吸了幾根煙,看著街對麵的小店燈火闌珊,路燈映著懸鈴木斑駁的葉片,縹緲的煙霧散入雨幕,她翻手看著自己腫脹的指關節,有些火辣辣的疼。
“怎麼這麼矯情。”
江倚青在心裡罵自己。
她伸出手背淋在雨中,冰涼的雨水讓指尖灼熱的痛感緩解了一些。
母親做完手術後的五年的時間裡,曲曲折折的生活迫使江倚青有了不小的煙癮,煩悶時,迷茫時,暫時麻痹的仿佛能結束了一切,仿佛回到了以前輕鬆、溫馨的日子。
她遠遠地看著自家的小店,客人不多,母親忙碌的身影時隱時現,江垂雲上了菜,靠在櫃台前看書。
好像沒什麼改變,一切卻又都變了。
正在這時。
隔著雨幕,她卻恍然看見女孩清涼冷峻的眼眸,像是清晨山間的那一縷風,吹的人醒過神來。
視線交錯,女孩也不躲避,依舊直勾勾的看她,金黃色的發絲格外顯眼。
溫璃移不開目光,腦中靈感迸發,像煙花似的,噗噗一團團炸開,手裡的相機記錄了方才那一刻:女人倚靠懸鈴木粗壯的枝乾,一隻手迎接雨絲,一隻手夾著香煙,滿目悵然。
江倚青掐滅了香煙,冒著雨幕衝進店裡。
她不忘衝著溫璃莞爾一笑。
“不是跟你說帶傘了嗎,怎麼淋成這個樣子!”江垂雲沉著臉迎了出來,又轉身上樓:“我去開熱水。”
宋慈則滿臉擔憂,找了一條寬大的舊毛毯將女兒裹住。
“你這孩子,冷不冷啊?”
江倚青搖搖頭,就著毛毯擦乾頭發,又到櫃台後頭端了碗兩碗糖水,她輕輕的踏過門檻,一碗擱在溫璃麵前,一碗捧在手心裡。
“春天的雨涼,喝碗糖水暖暖身子,紅糖醪糟圓子。”江倚青搬了張椅子,坐在溫璃對麵,雨點打在棚頂劈啪作響:“好巧啊,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