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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走了沒多久, 天又開始下雨。雖然保鏢帶了傘,但陸衍看韓棠蔫蔫的,不知道是累還是哪裡不舒服, 就帶著他回車上了。

他們去了一家位於市中心最高建築上的餐廳。從公園到這裡隻用了一個多小時, 但他們那一桌的布置卻已經是井井有條。

臨近窗邊, 安靜卻又能將整個餐廳收入眼底的絕佳位置, 擺在花籃裡鮮豔欲滴的玫瑰花,醒發好的紅酒香氣醇厚, 還有根據韓棠口味,從五星級酒店緊急調配過來的最新鮮的食材。

陸衍一絲不苟的按照韓棠說的,去討好、追求他。其實他完全可以仗著韓棠的喜歡, 直接跳開這一步, 但他就是有這種異常的執拗, 想要將一切原本就想給出去的討好, 一點點補回來。

但韓棠還陷在“兄弟”的定位裡, 說到底除了旁邊的玫瑰花, 陸衍現在做的事跟之前沒什麼不同。而且不知是不是心情太糟糕的緣故, 韓棠看著滿桌的美味,一點動叉子的欲望都沒有。早上吃下去的東西,似乎還沉甸甸地墜在胃裡, 他勉強吃了幾口, 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就變得更明顯。

韓棠一手捂在肚子上, 身體越是難受,他望向陸衍的眼神就越柔軟平和。

太虛弱的實驗品,隻能送去銷毀, 這是那些年韓棠學到的事情,除非意識不能被自己掌控, 否則隻要還有一口氣,他都能很好的把不適隱藏起來。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含著一絲水色,乍一看像某種沒吃過苦,不知道人世險惡的小動物,但就是這種純良柔和的神情,莫名帶著點勾人的味道。

陸衍一貫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這會兒盯著他放在桌上的那隻手,莫名有點心焦,他開始思考直接挑明了說的可行性,

就在這個當口,被他派去調查昨天的事情的保鏢站在門邊,手裡拿著個文件夾,看起來欲言又止的:“陸總。”

陸衍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你先吃,我馬上回來。”

他的身影一消失,韓棠就轉頭衝向洗手間,剛蹲到馬桶邊,他就吐了個昏天黑地,中午吃進去的東西裡,混著幾乎沒消化的早餐,他盯著那堆嘔吐物看了一會兒,才踩下衝水閥門。

吐完以後果然舒服不少,他起身走到洗手池邊漱口洗臉,冰涼的水流讓他的心情輕鬆了一點,他抬起頭,直到鏡子裡的人影看不到任何虛弱感,才輕輕鬆了口氣,按在胃部的手,到了這一刻才放開。

他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服,正要出門,用於跟M連線的手機忽然在口袋裡震了一下,他迅速接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M急促的聲音:“計劃有變,他們要求現在見麵!”

另一邊。

陸衍手底下的人動作快,已經順著那些人體內殘存的違禁藥品,找到了一部分可疑買家的資料。經過層層篩選,最終鎖定了一家生物醫療製造公司。

這家公司存在的年頭早,但由於經營不善,從成立之初,就連年虧損,一度到了瀕臨倒閉的地步。三年前不知從哪空降了一個主管,大手一揮,建起一條專供富豪的私人保健生產線,一舉扭轉了賬麵劣勢。

可是這種醫療保健行業水很深,研發團隊、人脈、藥品試劑,處處都得燒錢打點,可就是這個麼短期內注定看不到回報的投資,居然在短短三年間,發展的風生水起。

這家公司的老板和管理層資料,個個清白坦蕩,看似無懈可擊,但看到那條生產線的瞬間,陸衍腦海中就閃現出陸崇胥的影子。

陸崇胥一輩子怕死,當年在那個研究所裡搗鼓出多少東西,可能連他自己都數不清。雖然陸衍已經銷毀了絕大多數資料,但就是他記在腦子裡的那些,隨便漏點出去,效用也是不容小覷。

人命堆出來的成果,不是外麵的實驗室能比得了的,也難怪那些富豪追著他送錢。

陸衍一頁頁翻看著那些資料,忽然間,某張照片上的人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像是在什麼工廠外麵,五六個人前前後後的往裡走,這男人站在最後。這種站位,乍一看會讓人覺得是他地位不高的緣故,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所有人都有或多或少的關照著身後人的舉動。

照片拍的隨意,焦點全都集中在這群公司管理層身上,因而這個人的五官細節被拍的很模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拄著文明杖的男人非常很麵生,應該是從沒見過的。

——可就是這張陌生的臉,卻激起陸衍幾乎是本能上的憎惡感。

他指著照片問:“這是誰?”

保鏢一怔,沒想到老板問的是這個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這……公司內部的名單裡沒有他,可能是想來合作的人……抱歉,我等下去查。”

陸衍把文件夾遞給他:“馬上去,我要這個人所有資料。”

“是,陸總,還有一件事,我們在港灣那邊發現了這個公司的人,之前跟他們有過合作的船隊快要進港,可能是有新的交易。”

陸衍神色一寒:“什麼時候?”

“今晚九點!”

陸衍回去時韓棠已經坐好了,對著鏡子調整過的表情找不到一丁點異常,眼睛裡笑盈盈的:“哥,有事?”

雖然派保鏢過去也可以,但涉及到陸崇胥——那個心臟中了一槍還能活下來的怪物,陸衍不敢不謹慎,他點點頭:“公司那邊有點小狀況,等著我回去處理,等下哥哥先送你回醫院。”

韓棠說:“你有事就先過去吧,讓保鏢送我也可以。”

距離船隊進港不到八小時,趕過去之後安排人手,上下打點,都需要時間,陸衍猶豫再三,還是答應了:“好,那你跟他們回去休息,明天我再來找你。”

他把帶過來的人分出大半給韓棠,自己帶著幾個人匆匆離開,韓棠靜靜地看著車子遠去,轉頭對身邊的保鏢道:“走吧。”

車子徑自開到醫院,韓棠一路上昏昏欲睡,像是累壞了,進病房前又交代說要休息,讓他們守在門口,彆放人來打擾他。保鏢不敢怠慢,連聲稱是。

韓棠拖著疲倦的步伐進了門,下一秒便反手將門鎖了起來。

此時他臉上的慵懶困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沉靜、隱隱還帶著一絲鋒芒的神色。

早起管家送了幾套衣服過來,他選了件不起眼,但方便活動的黑色兜帽衫,又摸出一副墨鏡揣進口袋裡。那枚有著定位係統的耳釘已經被摘下,正安安穩穩躺在枕頭邊,就算監控器前的人盯他一下午,多半也隻會以為他在睡覺。

做完這一切,韓棠走進浴室,打開唯一可以通往外麵的窗戶。這間病房位於醫院十層的位置,距離地麵足有四十多米高,外牆沒有任何可以支撐借力的設施,想不借助工具翻下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韓棠知道陸衍自己住院時,上上下下都會清空,不出意外,自己的安保措施會被提到跟他一個等級。他把目光投向樓下那層,一手撐住窗台邊,輕輕跳了上去。

高空的風吹得人搖搖欲墜,他攀在窗台邊,身影隨著狂風晃了晃。

“啪。”

樓下病房的玻璃,從外麵被踹開,他借著踹玻璃的慣性,遊魚似的蕩了下去。

十分鐘後,他帶著墨鏡,混在人群中出了醫院大門。M在無線耳機中指示道:“醫院旁邊的停車場停著你的機車,車座下藏了點防身武器,待會兒我把見麵地點發給你,到了他們的人會來接應。”

韓棠:“知道了。”

車座下的暗格裡藏著一把□□M9,雙排彈匣裡滿滿當當灌了15發子彈,韓棠興致缺缺地撥了下搖擺杆,又拿起把蝴蝶刀看了看,思索片刻,最後全都放了回去了。

他把車騎到一個地下停車場,兩個戴著口罩墨鏡的高大的男人站在一輛黑色轎車旁邊,似乎已經等了很長時間。

其中一個手裡拿著眼罩:“抱歉。”

韓棠偏偏頭表示同意。視野徹底陷入黑暗之後,他被人架住手臂帶上了車。

一路上沒有人說話,車子開了兩個多小時,街道上嘈雜的聲音已經消失很久了,周圍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忽然間,韓棠冷冷道:“你們打算帶我兜圈子兜多久?”

坐在他身旁的保鏢訝異地看了他一眼,還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韓棠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輕輕蹙起的眉頭,微微有些沉重的呼吸,都顯示出他正處於一個不耐煩的狀態。

“帶他上來吧。”

坐在副駕上的保鏢扶住耳機,衝對麵發號施令的人低聲道:“是。”

車子停穩,韓棠被人扶著帶了下來。雜亂的喧囂喝彩聲,一瞬間衝進耳朵裡,空氣裡滿是香煙和酒精的味道。

韓棠眯起眼睛,目光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熟悉的建築,赤紅色的骷髏燈落進他眼底——他居然到了當初那個地下拳場。

保鏢繞過人群,徑自將他帶上二樓儘頭的房間,保鏢退開時,房門從裡麵打開了,一個穿了西服套裝的男人坐在沙發上,手裡端著一把加了消音器的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幾個人高馬大的保鏢圍在他旁邊,虎視眈眈地朝向槍頭瞄準的人。

韓棠迎著槍口走了進去了,哢噠一聲,反手鎖上了門。

幾乎就在他關門的瞬間,房間裡傳出“砰”的一聲。

“砰。”

那男人微一抬手,模擬出開槍的聲音:“好久不見。”

他身上西裝挺括,帶著一副金絲眼鏡,指腹大的寶石胸針熠熠生輝,像是要去參加什麼宴會似的。臉色雖然看起來很平淡,但望向他的目光明顯帶著嫌憎。

韓棠瞳孔猛然收緊:“你是……”

男人毫無笑意的笑了笑:“看來你還記得我。”他不客氣的上下掃了一眼:“很好,那就省事了。“

韓棠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人。他當然不會忘記。

十五年前,他媽聽說韓家家主重病,帶著他找上門,就是這個人,他真正血緣上的兄長——韓長遠,把他送進那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

這個四壁鐵鑄,牢籠般的房間裡沒有窗戶,白慘慘的燈光從上麵照下來,跟他曾經在研究所呆過的地方沒什麼兩樣。

韓棠微低著頭,垂下來的頭發擋在眼前,也擋住了他瞳孔深處森冷的殺意:“給我發郵件的人是你?”

韓長遠把腿翹到麵前的茶幾上:“我跟你談也是一樣。”

韓棠笑了起來,他抬起頭,眼底的輕視和鄙夷徹底浮上臉龐:“就憑你?”

韓長遠怔了怔,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第 27 章

已經到了晚上。樓下格鬥場喧鬨異常, 震耳欲聾的嘶吼聲穿透門板,一下下敲在耳膜裡。

緊迫的氛圍似乎蔓延到了這個狹小的房間中,對視片刻後, 韓長遠忽然打了個響指。一個從一開始就背對著他們, 站在角落裡的男人, 沉默地轉了過來。

那其實是一張非常普通的臉, 在這群虎視眈眈的打手映襯下,甚至可以說是很不起眼的, 但在看到他模樣的瞬間,韓棠眼角狠狠跳了一下。

深藏在腦海中的記憶不由分說地跳了出來。

研究所,馴導室。緊緊勒住四肢的鐵鏈, 拿著沾了血的“教具”走進來的訓導師——那張每個微表情都散發著惡意的臉, 和眼前的人重疊在了一起。

韓棠心臟一陣收緊。研究所的人死的死散的散, 這個人是怎麼逃出來的?又怎麼會被韓長遠網羅到?

韓長遠靠在沙發上, 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電擊棒, 他輕輕按了一下開關, 電擊棒發出刺耳的滋啦聲。

韓棠微微眯起眼睛, 他明顯開始緊繃的肢體語言,加深了韓長遠臉上的得意之色。

韓棠牙根咬緊:“這樣有意思麼?”

韓長遠笑盈盈道:“有沒有意思,你應該最清楚。”

韓棠拳頭不自覺攥緊, 無數支離破碎的畫麵在他腦海中掠過。

那個法外之地殘酷的事太多, 創建之初, 各種設施和管控又還不夠成熟,研究體們抓住紕漏,發動過一起很大的反抗事件, 當時死了不少人,導致後來每個被送進去充當小白鼠的孩子, 都要先接受服從訓練。

具體過程跟馬戲團馴養動物差不多。至少三分之一的人死在這個階段,活下來的,從精神到□□都失去了抗爭意識,挨打挨罵連感覺都不會有。

韓長遠懶洋洋道:“我聽他說了點你們那裡的事,老實說,你能活著出來,我挺意外的,老話說賤命好養活,果然沒錯。”

韓棠胸口微微起伏:“你很失望?”

韓長遠沒有留意到他語氣裡那股攝人的冷靜,仍是那副瞧不上的樣子道:“談不上,總歸你現在有點用處。”

韓棠幽深的眼眸中寒光一閃:“你說的用處,是指要拿我來對付陸衍麼?”

韓長遠把那根電擊棒擺弄的啪啪作響:“這些輪不到你問,待會兒讓你做什麼,你乖乖的去做就是。彆怪我沒告訴你,你最好放聰明點,萬一把事情辦砸了,有你好受的。”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像是還有點不痛快:“你該慶幸你有這麼點價值,不然你這樣身份的人,連跟我說話都不配。”

韓棠睫毛一動,臉上居然浮起一絲戲謔:“是麼?我也這麼想。”

韓長遠沉著臉盯住了他,時隔多年的厭憎一瞬間從心底湧上來。這種情緒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猙獰,而幾步之外,他那個野種弟弟仍是那副冷冷的樣子。

即便在這麼昏暗的光線裡,他的身形輪廓,乃至神情氣度,都漂亮的像個藝術品一般,那絕不是被人好吃好喝養一養就能養出來的,陸衍在他身上花的功夫,遠比自己查出來的還要多!

一個野種,他也配?!

韓長遠的眼睛裡迸發出仇視的光:“看來你是不打算好好聽話了。”

他做了個手勢,那個男人咧開嘴笑了笑,朝韓棠走去。

韓棠閉上眼睛,看起來沒有要動彈的意思。十餘年接近獸化的馴服,似乎還是對他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韓長遠陰沉沉的笑容剛浮上嘴角。

下一秒,房間裡忽然傳出一聲“咚”的巨響。

緊接著一陣類似打翻桌椅的嘈雜聲響起來。

守在門口的警衛察覺不對,剛要去查看,但門已經從裡麵鎖死了。韓長遠似乎咳嗽了幾聲,才嘶啞著衝門口道:“沒事,我不小心把椅子踹翻了。”

短短幾十秒間,房間裡已經天翻地覆。韓長遠望向門口,那個訓導師歪著頭趴在地上,已經不知死活,被生生折斷的雙手,甚至能看見白骨。

韓長遠試圖轉過頭,但踩在他肩膀上的腳隨之壓得更緊,他甚至能聽見頸骨快要被踩折的脆響。他垂下眼睛——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投映出韓棠的身影。

他就坐在自己剛才坐著的位置上,那張漂亮的就像玩偶一般的臉上,浮現出跟之前完全不同的神情。

見到曾經的訓導師時,那副又恐懼又憤怒的樣子已經一點都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切儘在掌控的沉定感。

韓長遠忽然意識到,可能他剛才的害怕都是裝出來的。他這個在訓導師口中,曾經一度被逼到渾身發抖,崩潰大哭的野種弟弟,已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擺脫了這十幾年來的陰影,徹底脫胎換骨了!

韓長遠一陣惶恐,他想做什麼?

剛才韓棠動作太快,保鏢們來不及反應,這會兒圍在他們旁邊,也不敢動作。

韓棠饒有興致地擺弄著那根電擊棒,忽然抵到韓長遠後腦勺。

韓長遠一驚,這東西打在顱骨這種致命處可不是鬨著玩的:“你彆亂來……”

韓棠笑了笑,收住了嚇唬人的動作。

剛到陸衍身邊的時候,他的確很怕這些。強光、滋滋冒煙的玩具,針管,都會或多或少地觸發他的應激反應,雖然他竭力裝作無所謂,但每一次陸衍都會發現,然後不厭其煩地過來安慰他。

從喜歡上陸衍那天起,這些就不再是他的夢魘,而是他親近愛人的工具。

韓長遠略鬆了口子,還試圖扳回一城:“你冷靜一點,如果你傷了我……”

話音未落,韓棠忽然一刀刺進他肩膀上,那刀是從韓長遠身上找出來的,軍用三棱刺,被打磨的鋒利無比,原本是要拿來嚇唬這個野種用的。

韓棠歪著頭看向他,好奇道:“傷了你又怎麼樣?”

韓長遠疼得倒抽一口冷氣,想要掙紮,又被作勢要轉動的刀刃止住了。圍在旁邊的保鏢掏出了槍,但沒一個敢先動手。

三棱刺最要命之處在於那個放血槽,韓棠紮進去的地方離大動脈太近,稍有不慎,大出血就能要了韓長遠的命,他們沒把握在不傷著雇主的情況下把韓棠放倒。

好在韓棠沒有真要他命的意思,隻是淡淡地掃了旁邊的人一眼。韓長遠低聲道:“你們……先出去。”

保鏢們呆立幾秒,隻得先退到外麵。最後出去的那個後腳剛邁出去,房間門就被什麼砸過來的東西關上了。

整個房間就隻剩下他們兩人,但韓棠一點鬆懈的意思都沒有。三菱刺沒有拔出來的,血流的不算多,但韓長遠還是被踩在肩膀上的腳壓得兩眼發黑。

他勉強喘了口氣,嘶聲道:“……你從哪學的這些?”

在他的調查資料裡,韓棠分明就是朵養在宅子裡的菟絲花,嬌氣,漂亮,聽話,的確很招男人喜歡,陸衍留他在身邊不奇怪。

韓長遠從一開始就看不上這個被外室養大的弟弟,查到這裡就沒繼續往下深入,以至於完全沒有想到韓棠會發難的可能。

韓棠低頭看著他,這種居高臨下的姿勢,其實本身有種倨傲感,但他的神色很平靜,似乎沒有一絲一毫報複的意味。

“這些你就沒必要知道了。我時間有限,懶得跟你廢話,從現在起,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如果我發現你在說謊……”他作勢轉了轉刀柄。

一股錐心的痛從傷處傳來,韓長遠額頭全是冷汗,他養尊處優了一輩子,從沒有受過苦,一時間恐懼惱怒全都冒了出來:“你敢殺我,韓家不會善罷甘休的!”

韓棠挑眉看看他。

韓長遠深深吸了口氣,還試圖恐嚇道:“你惹出人命官司,就算陸衍護著你,你以後在陸家的日子又能好到哪裡去?”

韓棠笑了起來,微微揚起的下頜在地上投出一道優美的剪影。這個場景應該是非常動人的,但他眼底的淩厲沒有因為笑容淡去一分一毫。

韓棠慢條斯理道:“我敢當著他的麵活剮了你,你敢試試麼?”

瘋子!

韓長遠控製不住地戰栗起來:“……你想問什麼?”

“郵件是誰發的?”

韓長遠不敢猶豫,立刻說:“我不知道他是誰,他主動找上我,讓我幫他辦事,他說事成後會幫我把韓家重新扶持起來。”

“撒謊!”韓棠厲聲道:“什麼都不知道你就有膽子跟這種人合作?你當我是傻子?”

韓長遠疼得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他用儘全部毅力才沒有發出吃痛聲,但一開口聲音還是虛的厲害。

媽的。他恨恨地想,我怎麼會被一個野種逼到這個地步!

“以前當然不會,但陸衍非要趕儘殺絕,我不敢也得敢了。”

韓棠皺皺眉:“什麼意思?”

韓長遠艱難地抬起頭,失血和疼痛讓他的臉色看起來很糟糕,開口時連嘴唇都在顫抖:“他這麼做,不是你授意的麼?”

韓棠一怔。

韓長遠喘了口氣:“如果不是為了你,他何必要這麼打壓韓家?他做事情根本不計代價,如果任由他這麼逼下去,韓家早遲要完蛋,幾代人拚下來的家業,不能毀在我手上。”

和韓家的恩怨韓棠從沒跟陸衍說過,他知道陸衍調查過自己,但被困在研究所裡十幾年,等同於人間蒸發,就算陸衍有心去查也找不到有用的東西——那他對韓家所謂的報複又是為了什麼?

韓棠來不及細想。

韓長遠又喘了一口粗氣,憤懣地開了口:“你彆以為他是什麼好人,他現在疼你,多半是因為沒玩夠,等哪天他有新歡了,隻會把你一腳踹開,就像他對待陸家曾經的當家人一樣。”

韓棠敏銳地抓住了重點:“曾經的當家人?你說的是誰?”

韓長遠表情僵了一下,想要閉嘴,已經來不及了。

韓棠握住三棱刺的刀柄,作勢要拔出來:“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韓長遠瞳孔劇烈地顫抖著,說出不該說的秘密和死亡威脅,帶來的恐懼同時折磨著他,但他隻遲疑了一秒,血肉撕扯的痛苦就止住了他所有的顧慮。

“是陸崇胥!叫我來找你的也是他。”韓長遠劇烈喘息著,不斷加重的痛苦讓他腦海一片空白。

“陸衍是陸崇胥一手養大的,原本就要把家業交給他,可四五年前,陸崇胥重病,陸衍為了提前上位,帶人奪了他的權,還差點殺了他,事後又把陸崇胥的親信全都做掉了。陸崇胥命大沒有死,但他養了陸衍這麼多年,陸衍這個沒良心的說下殺手就下殺手,可見他有多狠,你不過是他……”韓長遠理智尚存,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現在是陸家的內鬥,我念在我們到底兄弟一場,跟你說句實話,陸衍的好日子不多了,他跟你一樣都是個瘋子,真到了最後,他會乾出什麼事誰都不知道,你跟著他沒好處……啊啊……”

踩在肩膀上的那隻腳忽然加重了力量,一瞬間韓長遠幾乎感覺鎖骨都被踩斷了,他在劇烈的痛苦中被揪住頭發,被迫向後仰起來。

韓棠冷冷地看著他:“我是瘋子沒錯,但你要再敢說我哥半點不是,我就把這把刀插進你喉嚨裡。”他把韓長遠重重地摔回地上,冷笑了一聲:“嗬,兄弟,你也配?”

韓長遠被摔的眼冒金星,一股腥甜感從嗓子裡漫出來,他牙根打顫,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韓棠鬆開刀柄,起身環顧四周,目光落在角落處一個攝像頭前,他踢了韓長遠一腳:“陸崇胥也在這裡吧?他人呢?”

韓長遠花了很長時間才緩過來,他艱難地搖搖頭,韓棠掃了他一眼,他就驚弓之鳥般朝旁邊一躲:“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隻是讓我先來試試你。”

韓棠垂眸望過來,他其實沒有要動怒的意思,但韓長遠已經被他嚇破了膽,連跟他對視都做不到。

韓棠盯著他因為過分恐懼而蜷縮成一團的樣子,還在思考怎麼嚇唬,才能從他嘴裡再撬出一點東西來,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

韓棠和韓長遠同時朝門口望去。

來人聲音冰冷而客氣:“韓少,陸先生請你過去。”

半分鐘後,韓棠打開門。韓長遠帶來的保鏢沒了影,隻有一個衣著得體,看著像是管家模樣的人站在門邊,他微微頷首:“請您跟我來。”

說完這句話,他便徑自轉身。韓棠沒有任何猶豫,抬腳就跟了上去。

第 28 章

那個人帶著他上了三樓, 來到一個看著像防彈材質的深灰色的房門前,就躬身退了下去。

這一層很靜,似乎用了什麼特殊的隔音材料, 樓下格鬥場的喧囂吵鬨, 完全沒有傳到這邊。

幾乎就在這個人消失的瞬間, 房門從裡麵打開了。他感覺自己倏然間像是來到了醫院, 或是研究所之類的地方,舉目望去, 都是一片冷冰冰的瑩白色。

他麵對著的那麵牆壁上,正播放著一段錄像。

十五六歲的陸衍穿著迷彩服,從一棟黑色的巨型建築裡走出來。他似乎已經好幾天沒有休息過, 臉上是難掩的疲憊, 但眼睛很亮, 隱隱藏著刀鋒一般。

韓棠一看見這張熟悉的臉, 情不自禁往裡走了幾步。

陸衍將一直端著的槍交到保鏢手上, 而後徑自走上觀景台, 一個男人正站在這個視野絕佳的地方, 俯瞰著激戰過後的角鬥場。

有許多渾身是血的少年陸續被拖出來,男人眯起眼睛,露出近乎欣賞亦或是愉悅的神情。

陸衍垂下眼睛, 在他身後低聲道:“父親。”

韓棠心口劇烈一跳。

錄像上的男人沒有回頭, 但他的背影, 卻跟同樣背對著韓棠的,坐在投影前的男人重疊在了一起。

男人挪動輪椅,慢慢轉過來。

蒼白的麵孔, 病態般的神情,即便坐著也讓人覺得有壓迫感的氣勢, 男人含笑著看著他:“又見麵了。”

韓棠臉色微變:“是你!”出現在他眼前的,正是上次在陸家老宅見到的怪人。韓棠看看錄像,又看看他,眉頭越皺越緊:“你就是陸崇胥?”

男人笑著點點頭。

韓棠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怎麼可能!

據他所知,陸崇胥是一手締造出陸氏商業版圖的人,算起來,至少得有五六十歲了,但眼前這個人,看起來隻比陸衍大一點。

陸崇胥衝他一點頭:“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麼,坐吧,我慢慢跟你說。”

在他對麵,擺著一把看起來沉重異常的座椅。韓棠略一猶豫,陸崇胥又開口道:“如果不想聽,你可以直接離開,我的人不會攔你。”

韓棠猶豫了片刻,還是走了過去。可他剛剛坐下,幾道皮索倏然冒出來,把他的手腳牢牢捆住了。同時還有一道微弱的電流,順著皮索裡鑲嵌導電體打在他身體上。

韓棠心裡一沉,這東西……他再熟悉不過了!

“彆慌,我不會傷害你。”陸崇胥溫和道:“我隻是怕你待會兒太衝動,影響我們的談話。”

他咳嗽了幾聲,按在輪椅上的那隻手抓的很緊,像是在忍著某種痛苦一般。深紫色的血管在手背上暴起,從骨子裡透出的虛弱,突兀的在他年輕的身體上顯露出來。

空氣裡彌漫著嗆人的消毒水味兒,韓棠的呼吸變得沉重,睫毛也被汗水打濕了,那是在極度緊張下,所產生的缺氧反應。

“我想起你是誰了!”片刻後,韓棠抬起頭,死死盯住了他,他眼睛裡滿是紅血絲,看著陸崇胥的眼神非常狠,像是要剮開他這層皮囊,看透他的靈魂似的。

五年前,在他接受那個非人的實驗前,曾在手術台前看見過陸崇胥,雖然他穿著防護服,但這雙看似溫和實則冷漠的眼睛,還有他說話時的語調,跟現在一模一樣。

那時很多人圍著他,他隻是做了個手勢,就有幾個研究員拿著針劑走到自己身旁。

韓棠抓緊座椅扶手,強行將生理性的戰栗和喘息壓下來,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第一次見到陸崇胥,會有那股莫名的熟悉感。

不止是因為當年短暫的一眼,還因為就是這個人,在長達十餘年的時光,一直或明或暗的擺弄著自己的一切!

他控製不住想要衝過去掐死這個人,可陸崇胥輕輕按了輪椅邊某個按鈕,貼在他身上的電流猛然發出一陣“滋滋”的爆裂聲。

韓棠跌坐回去,短短一瞬間,他後背就布滿了冷汗,他咬緊牙根,沒有發出一個字,但仇視的眼神仍毫不畏懼地望向眼前的人。

陸崇胥還是那副微笑的模樣:“彆亂動,我說了,對你沒有惡意,況且眼下我們還有正事要談。”

韓棠跟他沒什麼好談的,盯著他的輪椅,充滿惡意地問:“怎麼,你是病得站都站不起來了,所以連讓我靠近都不敢?”

陸崇胥臉上的神情沒有半點變化,隻是平靜地看著他:“我以為你會感激我,畢竟沒有我,你早就死了。”

他做了個安撫的手勢,阻止韓棠要說出口的話:“其實其他人也一樣,他們都是一早被父母遺棄,注定要死的人,我起碼讓他們多活了一段時間,包括你在內,當初你母親把你丟在韓家,或許是孤注一擲,但實際上在她離開的時候,就已經放棄你了。如果韓長遠沒把你送給我,你等不到第二天就會被他做掉。”

陸崇胥微微一笑:“那你又怎麼可能會有現在的日子?”

韓棠一時間啞口無言。如果有人一早告訴他,需要用十來年的煎熬換取現在的一切,或許他為了陸衍也會答應。

陸崇胥說得沒錯,他從一開始就被拋棄了,可即便是不被期待的存在,就沒有活下來的必要了麼?

那些死在研究所的孩子,本來有機會和他一樣,遇到像陸衍這樣,重新給他們人生賦予意義的人。

是陸崇胥扼殺了一切的可能。

陸崇胥望著他的目光裡帶著一絲絲歎息的意味:“我知道你恨我,畢竟我讓你擔驚受怕這麼多年。這種感覺我很清楚。”

“……”

陸崇胥靠在輪椅上,慢悠悠道:“你見過我弟弟,應該聽人說了,我們家族的人有遺傳性基因病,雖然在外人眼裡,我有彆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財富地位,可隻有我知道,從有記憶時起,身邊的人就是拿對待重病人的方式對待我。我不甘心,憑什麼我要接受這些?明明我普通人更有活下去的資格!”

“……所以你就拿彆人的命來續你自己的命?”韓棠搖搖頭,看起來已經平靜下來了:“不管你說的再冠冕堂皇,還是掩飾不了你是個劊子手的事實。”

他掃過陸崇胥沒有半點血色的臉,還有即便在這種沒有風的地方,也要搭在腿上,蓋得嚴嚴實實的絨毯,目光充滿了鄙夷:“害死這麼多人,你還不是這副見不得光的鬼樣子?”

陸崇胥微微一笑:“很快就不會這樣了。”

韓棠敏銳道:“你想做什麼?”

陸崇胥轉頭望向循環播放的投影上的人影:“當初我的團隊已經找到了一些辦法,可惜後來研究所被摧毀,所有資料都落在陸衍手裡,我想請你把他帶過來,我要親自向他討要。”

一時間韓棠簡直想要放聲大笑:“你覺得我會幫你對付我哥?”

“我知道你跟陸衍關係很好,你喜歡他,不對。”陸崇胥眼底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譏諷:“你愛他,是嗎?”

韓棠冷冷地看著他。

陸崇胥說:“或許陸衍在你麵前表現的很體貼,但你也看到了,他口口聲聲叫我父親,在我麵前裝的無比恭順,卻在我重病的時候,帶著他自己的人來暗殺我,你覺得這樣一個人,會是什麼高尚的人麼?”

韓棠冷著一張臉,從眼底打量他:“憑你乾的這些勾當,他就算親手殺了你,我也隻當他是大義滅親。”

陸崇胥搖搖頭:“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之前我告訴你,我侄子因為一幅畫,跟他父親反目成仇,這個人就是陸衍,我發現的也不止是那一副。早在你來到他身邊之前,他就在偷偷藏了不少這些東西。也就是因為我發現了這些,想要尋找這個人,他覺得我會對這個人不利,才會鋌而走險反抗我。”

韓棠皺了皺眉:“你不知道他藏起來的人是誰?”

陸崇胥搖搖頭:“如果不是確信你那時候人在研究所,我還以為是你。”

這是怎麼回事?按照他哥的說法,這個人是從陸崇胥身邊逃出來的,是他的手下,陸崇胥還逼著他們自相殘殺過。陸崇胥怎麼可能不認識他?

陸崇胥在說謊麼?

還是………另有隱情?

韓棠不願意懷疑陸衍,隻能盯著麵前的人,試圖從他眼神裡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陸崇胥坦然地看著他:“還要我再說麼,你不過是他拿來緬懷舊人的替代品罷了。”

韓棠目光一寒,即便心裡知道,但被人這麼不客氣點出來的時候,他仍然感覺到心臟一陣痙攣的痛苦。隻是他絕不容許自己將脆弱暴露在敵人麵前。

“那又怎麼樣?”韓棠一字字道:“都是以前的事了,誰還沒有點過去?現在陪在他身邊的是我,就算那個人回來了……”

“天真!”陸崇胥斷然道:“我撫養他快二十年,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是什麼性子。專橫、獨斷、心口不一、認定什麼誰也勸不動。當年我是差點丟了條命,但你以為他有多好過?當時那種情況,他對我動手,就等同於以命換命!等他豁出一切想保護的人真的回來了,你就成了多餘的那個!你覺得他會讓一個替代品去礙正主的眼麼?”

陸崇胥頓了頓,露出了少有的憐憫:“他會殺了你的。”

韓棠聲音發緊:“胡說!”

陸崇胥拿起遙控器按下某個按鈕,雪白的牆麵上是這幾年來韓棠遊走在幾個地下拳場鬼混的畫麵。饒是韓棠再有準備,也被他這一手弄得怔了一下。

“你給我看這個做什麼?”

就聽陸崇胥用一種很耐心地語氣問他:“你哥知道你在外麵是這個樣子麼?”

韓棠挑眉看了看他:“你想威脅我?你以為我會怕他知道?”

陸崇胥目光幽深:“這都是小事,你當然不會怕,但這些事情,他一次也沒問過你,對麼?”

“你們這個年紀的人,喜歡上誰會是什麼樣,我不說你也清楚,陸衍要真在乎你,會這麼放任你,對你的事情。不聞不問麼?”

他的目光掃過韓棠的油黑的發絲、長而翹的睫毛、還有燈光下微微有些透明的臉頰……

簡直像隻溫順漂亮的寵物貓,或許陸衍壓根沒想到這個對他千依百順的男孩子,會有張牙舞爪的一麵。但陸崇胥確信以陸衍的性子,事情隻能是另一種可能——他無所謂韓棠是什麼樣子。

韓棠胸口微微起伏著,他眼角控製不住開始發紅。

他想起那個雨夜,陸衍哽咽著抱著他,展露出的從沒人見過的脆弱,還有他一再警告自己不要靠近、不要肖想不該想的事情時的聲音。

這一而再的拒絕,或許就是陸衍的保護,畢竟放過一個清清白白相處了四年的弟弟,比放過一個深夜拿來暖床的舊情人容易得多。

韓棠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冷靜,陸崇胥太懂得怎麼捏住一個人的軟肋了,他不能按照這個人劃定的思路往下想:“我哥不是你,做不出這種心狠手辣的事,如果真有那一天,那我認了,但你休想拿假設的東西來離間我們。”

陸崇胥臉上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又掩蓋住了:“你是個重情的孩子,你肯這麼信任他,是因為他救了你,對麼?但你知不知道,當年研究所的事,他並不隻是旁觀這麼簡單,你吃過的苦頭受過得罪,都有他施與的份,他對你的那點好,充其量隻是補償而已。”

滋滋。

空曠的房間裡響起電流竄動的聲音,韓棠一手撐在扶手上,硬是頂著劇烈的痛苦半站起來。

“我哥不是你說的這種人!”

陸崇胥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半步。

“他是我挑選的繼承人,我怎麼可能不讓他參與我要做的事,這種問題你動動腦子就能想明白,除非你愛他愛的連這點理智都沒了!”

韓棠重重地跌回座椅上。諸如震驚憤怒之類的情緒,洪流般湧上他的腦海。他咬住舌尖,想借著痛感將理智拉回來。

但是沒有用。插在他心口的刀刃無聲攪弄著血肉,太疼了,疼得他再也感受不到其他東西。

陸崇胥那些“替身不替身”的話,他還能勉強對自己說這都是挑唆,可這件事上,陸崇胥的話卻是無可挑剔的縝密。

是啊,以他殘酷嚴苛的性格,不在最重要的事情上讓他達到滿意,怎麼可能成為他的繼承人?

韓棠拳頭攥得太緊,以至於肩膀都開始顫動起來。低的恨不能埋到膝蓋上的臉看不到表情,隻能聽見他粗重的好似快要缺氧的喘息聲。

許久之後,等他重新抬起頭時,他下嘴唇上已經多了個深深的血印子。

“所以呢?”韓棠聲音嘶啞的不像樣子:“你告訴我這些,就是為了讓我幫你坑他,是吧?”

他的精神狀態明顯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隻要再加一把勁,往前推一步……

陸崇胥緩聲道:“我隻是想活下去,陸家的一切,原本就是要給他。”

韓棠聞言笑了起來。

“陸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你們都鬨成這副不死不休的樣子了,這種話拿去騙鬼吧。”

陸崇胥一怔。

韓棠喉結用力地滑動了一下,強行把刺傷他的尖刀埋進心臟最深的地方。

“如果我告訴你,你說的這些,我全都無所謂,你還有彆的要告訴我麼?”

談話進行了這麼久,陸崇胥臉上那副麵具般的溫和神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

“我是為了你好。”陸崇胥說:“現在我們坐下來好好談,還能把一切都控製彼此能接受的程度,你總不希望真鬨到魚死網破的地步。”

韓棠嘲諷道:“如果你真有這個本事,就不會引我過來了,以你現在的籌碼,還動不了我哥,所以你今天才會跟我說這些,煽、動我跟你合作!”

陸崇胥目光閃動,一貫偽善的臉上已經什麼情緒都沒有了:“其實我也可以用更省事的辦法,直接拿你要挾他,來換我想要的東西。”

韓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有些刺眼的笑容:“我一個人跑動跑西的時候這麼多,如果靠威脅就能活命,你早就這麼乾了。雖然我不清楚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肯定不是你跟我要的這麼簡單。”他喘了一口氣,深深地靠在椅子上,看上去已經徹底平複下來:“現在你的底牌都被我看透了,你打算怎麼做?殺了我?還是用這個東西一直綁著我?”

他像是想起什麼一樣,若有所思道:“我哥忽然離開也是你動的手腳吧?不過最晚明天他就會回來,如果他發現我不見了——即便我隻是個替代品,但他的東西,被人搶走了,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陸崇胥跟他對視良久,彼此目光膠著,誰也沒退讓半分。

半響,他輕輕地笑了起來:“好吧,你不肯幫忙,我也不勉強,你回去吧。”

說話間,韓棠身上的束縛帶被打卡,他起身就把椅子踹翻了。轉頭望向陸崇胥的時候,幾個猩紅色的光點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穩穩落在他額頭上。

——紅點瞄準鏡。

陸崇胥溫聲道:“事發突然,我知道很多東西你不相信,我給你時間,你可以慢慢去求證,等你想清楚,再來找我好了。”

韓棠輕輕哼了一聲,眼底寫滿了憤恨和不屑:“我不會回來找你,你就在這裡慢慢等死吧。”

他轉身衝出房門。

陸崇胥目光晦暗不明,久久沒有從他離去的方向移開。

第 29 章

看見那個準備對接的負責人, 麵對他們時一臉鎮定的樣子,陸衍就感覺不對。他的人忙了一整晚,果然沒找到半點有用的東西。

跟陸崇胥這樣的人打交道, 吃虧失利其實是很平常的事, 但潛意識裡的不安, 還是陰雲般懸在頭頂, 讓他從心底裡生出一股寒意。

車隊兩邊就是海岸線,無邊的海麵上蕩漾著斑駁的陰影, 一點點吞噬著月光。

陸衍一路上沒說話,眼看要上通往市區的高架了,坐在前麵的保鏢回頭請示道:“陸總, 我們是去醫院還是回您家?”

陸衍翻出手機看了一眼, 已經快到午夜了, 韓棠居然一條消息都沒發給他, 他對著鎖屏照片發了會兒呆, 才問道;“棠棠睡下了?”

“是, 醫院那邊的兄弟說, 小少爺回去之後一直在休息,可能是累了。”

陸衍皺皺眉:“一直就沒出病房門?”

“沒有。”

“晚飯吃了麼?”

“……也沒有,我們敲了門, 但是敲不開。”

陸衍思索片刻, 忽然想到什麼似的, 聲音陡然抬高:“叫他們進去看看,快點!”

他的神情異常嚴肅,保鏢一個激靈, 隨即道:“是。”

電話很快接通,前排保鏢隻說了幾句, 手機就被陸衍奪過來。

——“陸總,病房門從裡麵鎖上了,您看是不是……”

“踹開!”

“是。”

砰!砰!砰!

開了免提的手機裡,清清楚楚傳來這一連串的動靜,聲音在沉默的車廂裡異常刺耳。雖然隻有短短幾秒,但沉重感縈繞在每個人周圍,時間似乎被無限拖長。

陸衍抱臂坐在車裡,昏暗的光影中,能看見他抿成一線的嘴角,還有冷峻深刻的側麵線條。

終於!

“砰”的一聲巨響過後,陸衍睜開眼睛。

手機那頭久久沒有聲音,令人窒息的心悸在沉默中不斷發酵。

“說話。”因為緊緊咬著後槽牙,他的聲音聽起來低沉得厲害。

“……陸總。”那邊艱難道:“小少爺在房裡,但他看起來……像是剛從外麵回來的樣子。”

陸衍壓著火衝回醫院。

位於頂樓的豪華病房前站滿了人,似乎是韓棠發了火,保鏢們都被趕了出來,七八個人擠在門口,就靠虛掩著的門露出來的那一點點空隙,盯著裡麵的一舉一動。

陸衍朝裡麵掃了一眼,看見滿地的狼藉,他一頷首:“怎麼回事?”

保鏢低聲道:“從浴室翻到樓下跑出去的,不許人問,提起來就發火,抱歉陸總,是我們……”

陸衍做了手勢,止住他後麵的話,他深深吸了口氣,強自將快要沸騰起來的怒意按下。

可等他走進病房,看見坐在沙發上的韓棠時,壓了一路的火還是蹭的躥上來。

韓棠閉著眼睛,翹著腿坐在沙發上。他麵前的茶幾上丟了七八個煙頭,他指縫間還夾著一根。明明聽見陸衍走進來,卻不說話也不起身,還挑釁般地又吸了一口。

陸衍被他氣得太陽穴一陣脹痛,抬腿就把他麵前的茶幾踹翻了。

“你去哪了!”

韓棠睜開眼睛,他又抽了口煙,才慢慢開口:”屋裡悶,出去散散心。”

“鬼話連篇!散什麼心需要翻牆出去,幾十米高你也不怕摔著!說!找誰去了?”他拳頭攥的緊緊的,像是在克製著什麼。

一路上他都在想韓棠不辭辛苦跑出去的理由,最後忍不住想到跟韓棠上床的那個……奸夫身上。

他一點沒發現自己已經代入類似男朋友的角色,無儘的妒火像是硫酸一樣,一刻不停地腐蝕著他心臟最柔軟的地方,他用僅存的毅力將自己牢牢釘在原地,因為怕一旦靠近,就會忍不住上去把人剝光了,然後按在最亮的燈下,去找他身上可能多出來的……新的痕跡。

陸衍能感覺自己的情緒正處在一個很危險的關口,腦海中所有神經都在脹痛,再多一點刺激,或許就會忍不住爆發出來。

韓棠撩起眼皮看了看他,這是陸衍進門以來,他望過來的第一眼。隻是一個照麵,陸衍就知道他猜對了,韓棠的確是出去見了彆人。

“把煙滅了!”陸衍的聲音像從牙根裡嚼碎了砸出來的一樣。

韓棠倒是沒耽誤,抬頭把煙頭在指腹裡撚碎了:“行了麼?”

陸衍耳朵裡轟隆一聲,本就搖搖欲墜的理智徹底崩塌,他一個箭步上前把人揪起來,掰開他的手查看時,這才發現除了燙傷,他掌心裡還有一些細碎的、被玻璃劃破的傷。

他們離得很近,身體幾乎貼在一起。韓棠能感覺到他滾燙的鼻息,還有憤怒到了極點時,額頭邊暴起的青筋。

“你發什麼瘋?故意惹我心疼是吧?”陸衍攥著他兩隻手,厲聲道:“彆以為這樣今天的事我就會不問了,你到底去找誰了!”

這話出口前,陸衍是存了威脅意思的。他很少用這種嚴厲的語氣跟韓棠說話,每一次都代表了即將到來的冷戰——韓棠受不了這個。

但今晚有點不一樣,韓棠看上去還是很冷靜,麵對他的暴怒,連眼神都沒變一下:“誰也沒找,我隻是出去散散心。”

窗戶外轟隆隆的,電光閃了又閃,大雨遲遲沒有落下來。

陸衍在他身上嗅到了好幾種煙混合的味道,酒吧?球場?或是那種供小情侶偷歡的汽車旅館?

他眼皮狠狠跳了一下,酸脹感在血管裡鼓脹,憤怒到了極點,他反而慢慢鬆開了手。

韓棠一眼也沒多看他,一邊脫衣服,一邊往浴室裡走。就在他要關門的時候,陸衍忽然一把按住門,剛在放手的一瞬間,他才感覺事情不太對,韓棠看起來不像是跟情夫密會完的樣子,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喪氣感。

“等一下,你怎麼了?”

你怎麼了。

就是這寥寥幾個字,讓他看似堅冰一樣的神情,發生了一絲極細微的變化。韓棠按在門上的手指蜷縮起來的,頓了一頓才說:“……我能怎麼?累了,要洗澡了。”

“等一下洗,你先出來,我們聊聊。”陸衍喘了口粗氣,試著讓自己聲音和緩一點,但在他態度軟化之後,韓棠卻發了犟,硬是抵住門不肯跟他出去。

陸衍不知道韓棠為什麼忽然這麼抗拒他,門把手都被擰變了形也沒不肯鬆開。

他也隻能咬緊牙關不敢鬆手,因為怕韓棠收不住勁摔出去:“棠棠,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躲著我就行了?你再這樣信不信我把你關起來……”

韓棠冷不丁鬆開手,一拳朝他臉上砸過去。

陸衍偏偏頭躲過,順著向後摔倒的慣性,結結實實把人抱住了。倒地時他後腦勺磕到了地板,發出了“咚”的一聲巨響。

刹那間他眼前一陣發黑,無數金星在眼麵前舞動,連耳膜也像被剛才的撞擊影響到,發出一連串嗡嗡的聲音。短暫的麻木過後,難以忍耐的尖銳痛感一瞬間湧上來。

即便是這樣,他抱著人的動作也沒有半點鬆懈,因為韓棠就跟瘋了一樣,正拚了命在他懷裡掙紮。

陸衍像是絕境中的困獸般死死摟住他,有個聲音在心底說:不能放開,放開我們就都完了。

“彆動棠棠。”陸衍用僅有的一點餘力開口道:“我看不見了。”

懷裡的掙紮猛然停了。韓棠片刻後才發應過來,他抬手在陸衍眼前晃了晃,陸衍維持著看向他的動作,但瞳孔一點收縮反映都沒有。

“哥。”韓棠終於慌了:“我、我去叫醫生,你快放開,我得去叫醫生過來。”

“等會再叫。”陸衍估摸著這是剛才的磕碰引起的,腦損傷最正確的做法當然是馬上就醫,但他現在有比這個、甚至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的是要解決。

“棠棠。”陸衍摸索著撫摸他的頭發,將他輕輕按回自己肩膀上,他的聲音不是太連貫,聽上去明顯是在強撐著精神:“跟哥哥說,發生什麼事了?”

韓棠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回來的路上,他想了很多。

他知道在陸崇胥那樣的人手底下討生活,多少要做點違心事兒,也清楚人被殺了,怪不到刀身上。陸衍是沒的選,隻能去做那把刀,說穿了他的境遇,和躺在研究所等著被擺弄的自己沒什麼兩樣。

至於被當成“替代品”,也是一早就知道,但感情的事沒有道理可言。

選了就得認。他不後悔喜歡陸衍,也不打算放手,所以在這種事裡掙紮純屬是他自找的。

但想的再清楚,韓棠還是感覺到了受傷。“幫凶”之類的字眼無法抑製的在他腦海中晃動。煎熬感和痛苦持續不斷地折磨著他,導致他沒辦法像平常一樣麵對陸衍,甚至故意把挑釁擺在明麵上,他知道這樣會讓陸衍不痛快,他就想讓他和自己一樣痛苦。

“棠棠,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陸衍摸著他的臉,用鼻尖去蹭他。

除了那兩個荒唐的夜晚,他從沒在陸衍麵前哭過。

從前故意的示弱是一回事,但不代表他願意真的把自己的脆弱的一麵交出來。他和陸衍之間就像一場博弈,他已經把所有的底牌都亮了出去,這是他僅剩的一張了。

韓棠飛快地揉了揉發脹的眼角,揉乾即將溢出來的淚水:“什麼事都沒有,是我在醫院太無聊,我怕你的人不讓我出去,才自作主張偷偷溜走。”他著急的嗓子都啞了,但陸衍抱得緊,韓棠不敢亂動,隻能趴在他身上,焦急道:“哥,你先放手,磕到後腦勺不是小事,我保證我叫了醫生馬上就回來。”

陸衍握著他的手按在胸口,他腦神經刺痛得厲害,但感覺到懷裡溫熱的體溫,焦躁了一整晚的心卻慢慢平靜下來:“今天不說清楚,我不會放手,就這麼耗著吧。”

韓棠又急又氣,扭頭就要衝門外喊。陸衍就像知道他要做什麼似的,按著他的後腦勺就親上去,韓棠所有的話都被這個炙熱的吻吞了進去。

其實一開始不能叫吻,更像是一種搏鬥。

陸衍含住他的嘴唇,纏著他的舌頭,用不由分說的強勢掌控著一切。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清醒狀態下做這種事,不同於以往那種逗弄般落在耳邊、額頭的觸碰,也不是被韓棠藏在心裡的那兩個晚上,所經曆的隻知道索取占有的親熱。

陸衍掌控他,也安撫他。韓棠能感受到專橫過後的溫柔,似乎有源源不斷的愛意順著他掌心下的心跳傳過來。

分開後,韓棠也沒能再叫人,因為每當他有這個意圖,陸衍就會重新親過來。陸衍太知道怎麼拿捏他了,幾次三番之後,韓棠被親的嘴唇通紅,身體發軟,整個人徹底蔫了。

他感覺自己像是鑽進了獵人的網裡,越掙紮就會被纏得越緊,隻有乖乖等著不動彈一條路可以走。

陸衍似乎感覺到他的沮喪,道歉般親著他的臉頰:“棠棠,發生什麼事了?”

韓棠眼睛脹痛的厲害,好容易把氣喘勻了才開口:“什麼都沒有,我就是不高興你總惦記彆人,我想讓你擔心我,行了吧?”說到最後他尾音有點發顫,他知道自己肯定哭了,反正陸衍看不見,他也懶得去擦:“以前也沒見你管這麼多,現在非要追問什麼!你就……非得這麼逼我麼?”

陸衍被他的控訴弄得心口發緊,半響,他輕輕道:“是,以前是我不應該,我後悔了。”

韓棠怔怔地望著他,不太確定他的後悔是指什麼。

陸衍眼前一片黑暗,但他感覺自己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清醒。

他本以為這輩子可以忍耐,可以默默守護,可以隻像兄長照顧弟弟一樣照顧韓棠,隻要不再經曆上輩子的痛苦,他什麼都可以忍。

可現在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放不下。

他捧著韓棠的臉,又要吻上去,想要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告訴他。

但韓棠躲開了。

“你不是要去找那個人麼?”他強忍著情緒的聲音帶著顫抖。

陸衍說不出話。他不知道怎麼跟韓棠解釋這件事,一時間似乎也沒辦法解釋。

淚水不斷湧上來,暈的他視線一片模糊,韓棠帶著一點鼻音問:“你在乎我麼?”

陸衍下頜線收緊,他隱約感覺韓棠接下來要說什麼。難言的緊張和期待充盈著在心裡,片刻後,他點了點頭。

他動作很輕,看起來像承認這件事讓他覺得艱難。

韓棠咬著牙繼續往下說:“如果我要你忘記那個人,和我在一起,隻和我在一起,你願意麼?”

陸衍的表情有點凝重,他在思考要怎麼說才能打消韓棠一切的顧慮,但沉默持續到一定的時間,就有了另一種意味。

韓棠受不了這種無聲地折磨,就算再怎麼喜歡,再怎麼願意包容,他也不想總陷在心上人拒絕的痛苦裡,他又是委屈又覺得屈辱,恨不能立刻走得遠遠的:“……你做不到就彆再來管我的事!”

這句話喊出來以後,他情緒徹底失控,連一丁點碰觸都不願意有,用力甩開陸衍的手,想從他身上爬起來。陸衍一語不發地拉住了他,沒有焦距的眼睛裡,有著比往日更灼熱的東西。

他什麼也顧不上了,隻靠著本能說道:“我可以,你也可以麼?”

韓棠:“什麼?”

陸衍聲音很低,仔細聽時,才能察覺出裡麵帶著一股狠勁:“不再想著離開,也不會和彆人有瓜葛,你能做到麼?”

韓棠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間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還是該承諾。其實他根本沒有停頓太久,感覺上隻是眨了下眼的功夫,陸衍就等不了了。

他盯著韓棠,摩挲著撫上他的嘴唇,一字一句地說:“做不到也不行,你先提出來的,不能反悔了。”

像是怕聽到一丁點抗拒的聲音,陸衍抓著他的衣領又一次吻住了他。

“等……等一下。”韓棠抵著他的肩膀,在被親的快要窒息的空檔裡,斷斷續續道:“現在還不行,得先看醫生,哥!哥!”

如果不是被忽然到來的暈眩打斷,韓棠懷疑他肯定要做到最後一步。

後半夜變得很忙碌,醫生護士都匆忙趕過來,一大堆保鏢圍在兩邊,緊急送陸衍過去做檢查。韓棠也被迫跟了過去,兩個外科醫生親自給他手上受傷的地方做清理包紮。

視力障礙讓陸衍變得更加強勢,韓棠身上的衣服被他扯得七零八落,卻連回去換一下都不被允許,隻能披著他的大衣,坐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

但陸衍緊張他緊張的有點過頭,意識已經昏昏沉沉了,居然還咬著牙盯著韓棠的方向不放。被藏進心底的獨占欲,在他意誌力最薄弱的時候占據了上峰。

饒是韓棠再喜歡他,也被這種過分強烈的執念弄的心裡發毛。況且總這樣僵持著也不是辦法,他悄悄做了個手勢,讓人給他的輸液瓶裡加了點鎮定成分的藥物,差不多到了天亮,陸衍才徹底睡著。

韓棠閉上眼睛,靠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渾身一陣冷一陣熱,不知道是不是在發燒。他回想著昨晚的事,總覺得像一場荒誕的夢。

那些吻、那句保證,真的是對他說的麼?

還是說,那不過是陸衍急怒之下,誘發了睡眠求偶症的緣故?

這個念頭讓他一陣心悸,病房裡太安靜,他甚至能聽見心臟在胸膛快速撞擊的聲音。他忽然不確定昨晚陸衍跟他說那些話時的樣子,算不算清醒的狀態。

韓棠睜開眼,重新望向床上,但陸衍已經睡熟了,不可能再給他半點確認的機會。他腦子一團亂,又盼著陸衍趕快睡醒,又有點怕他醒來。

下午檢查報告出來。陸衍身體狀況還好,視力問題是輕微的腦震蕩帶來的大腦血液障礙引起的,藥物治療加上合理的休息,差不多一兩周就會慢慢恢複。

醫生看著韓棠布滿血絲的眼睛,有點不忍心地勸道:“陸總應該還有一段時間才會醒,您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因為疲倦,韓棠臉色異常蒼白,但仍固執地坐在那裡。差不多到了晚上,他實在撐不住了,就蜷靠在椅子上小憩了一會兒。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覺有一道目光居高臨下的凝視著他。他一驚睜眼,赫然看見陸衍的身影。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了,正一語不發地看著自己。

陸衍深邃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眼神也很平靜,這份平靜讓他看上去有點不近人情的冷漠。韓棠心臟不斷下沉,先前的不確定感愈發深重。

他嘴唇動了動,一整天滴水未進,嗓音乾啞的厲害,半響才艱難地發出一點音節:“哥……”

陸衍沒有高光的瞳孔一瞬間亮了起來,他摸索著按著韓棠的肩膀,韓棠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抱住了。

陸衍親著他的眼睛、臉頰、最後是嘴角。他們交換了一個彼此都有些急促的吻。韓棠全程睜著眼睛,分開時還定定地看著他。

陸衍臉上有著跟他一樣的不安定感,他摸著韓棠的臉頰,半響才鬆了口氣:“……夢見你走了。”

韓棠聲音輕輕的,像是怕驚著他似的:“哥,你知道我是誰麼?”

陸衍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忽然將他拉起來,按在床上。韓棠感覺他手都伸進來了,頓時有點著急:“哥!”

陸衍像是不太滿意他的不配合,抓著他的手,按到頭頂:“彆動。”他沉著臉說:“昨天答應好的,現在想反悔麼?”

韓棠眼眶一陣發熱,終於徹底放下心,閉上眼睛,抱住了他的肩膀。

第 30 章

陸衍感受到他縱容的態度, 親昵的動作更加肆無忌憚。要不是混亂間,連在陸衍身上的醫療監護儀器發出“滴”的一聲,韓棠大概真的會糊裡糊塗由著他做到最後。

“……不、不行, 你先起來, 哥……陸、陸衍!”

“叫我什麼?”陸衍把他兩手壓在頭頂, 空出來的那隻在他腰上一捏, 故意擺出一副凶狠的模樣。

“什麼也沒叫。”韓棠眨了眨眼,一臉無辜的表情:“……哥, 你先起來。”

陸衍臉上滿是不高興,故意頂了他一下:“不給碰?”

韓棠舔了舔被親的發紅的嘴唇,聲音聽著底氣不足, 但態度很堅決:“醫生說你腦震蕩, 不能劇烈運動, 得臥床靜養。”

陸衍擰著眉頭問:“哪個醫生說的?叫他過來我問問。”

韓棠:“……”

兩個人對峙般僵持了一會兒, 韓棠討好般蹭了蹭他臉頰:“哥……”

陸衍勉強坐起來, 但還是冷著臉把他抱在身上。等到醫生過來做檢查, 還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活像是看管獵物的大貓一樣。

連保鏢帶醫生,七八個人圍在跟前,陸衍仗著看不見有恃無恐, 韓棠實在沒這份臉皮, 借口說屋裡悶想去走廊透透氣, 不等陸衍點頭,活魚似的從他身上蹦下來,急急忙忙跑出去了。

不等陸衍開口, 靠他最近的安保隊長就彎下腰低聲道:“整層樓都有我們的人盯著。”

陸衍點點頭,目光仍然沒從韓棠離開的方向收回來。

如果說剛進門那會兒, 醫生還沒從這對兄弟親密的姿勢中醒過神,現在對著陸衍猛獸般盯緊獵物的神情,要是還不明白,他就是傻子了。

“算亂·倫吧。”醫生忍不住在心裡吐槽:“豪門真亂。”

一個小護士不小心弄掉了體溫計,陸衍神情沒有半點變化,看起來像是真的什麼都看不見一樣,但動作又準又快,穩穩把東西接住了。

“謝謝謝謝。”小護士麵紅耳赤道。

醫生和保鏢交換了一個驚訝的表情,前者彎下腰,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不確定道:“陸總,您是不是能看見了。”

陸衍被他擋住視線,有些不痛快似的偏過頭,冷冷道:“看不見。”

醫生:“……”

時近傍晚,醫院走廊安靜異常,微涼的風半開的窗戶裡吹進來,先前那種不真切的虛幻感慢慢沉澱下來。

韓棠揉了揉耳垂,似乎還能感覺到,柔軟的嘴唇親在上麵的溫度。

韓棠從沒想過陸衍談起戀愛來是這個樣子,即便看不見,但麵對他的神情,也像一分一秒都離不開他似的。

——他哥彆是摔傻了吧?

這個念頭一出,他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傻就傻吧,大不了我來照顧他一輩子。

韓棠輕輕舒了口氣,把這些不著調的念頭按下去了。天空已經蒙上一層淡淡的灰色,城市夜燈次第亮起,隱約有聽見鐘聲從遠處傳來。

他忽然想起,回來以後,他還沒跟M聯係過,他一手插進褲子口袋裡,摸到那個專門用來聯係的手機,貌似隨意地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盯著他的保鏢一直藏在暗處,此刻看他要走,一瞬間圍了上來。

“小少爺,您……”

韓棠眉頭擰起:“怎麼?上廁所還要跟?”

他穿著一身寬鬆的病號服,因為連著兩天沒怎麼睡,臉上蒼白沒有血色,平添了一分脆弱感,但經曆了前一晚的事,沒人再敢輕視這個看似嬌氣漂亮的小少爺。

擋在最前麵的保鏢讓開一條路:“不敢。”

話雖然這麼說,但韓棠前腳進了隔間,他們後腳就跟過去了。

韓棠掃了一眼落在地上參差不齊的影子,不耐煩地打開了用以聯絡的郵箱。

M的消息來得很快,沒有多問他在陸崇胥那邊的事,隻是問他有沒有空過去一趟。

韓棠猶豫了一下,回道:“暫時不行,我哥現在離不開我。”

頓了頓,又發了一句:“我們在一起了。”

M回了個“?”給他。

韓棠對著手機屏幕發了會兒呆,微亮的光落在他眼底,照出一絲絲迷茫。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道:“一句兩句解釋不清,等見麵再跟你說。”

周圍十分安靜,甚至能聽見一門之隔的地方,那些人呼吸的聲音。

大概過了一兩分鐘,M的消息回了過來:“那他生病的事,你打算告訴他麼?”

韓棠心裡冷不丁刺了一下。

“……暫時不說了吧,他最近挺好的,沒再像之前那樣了,我想他既然選擇了我,大概是決定放下那個人了。”

他的呼吸不自覺急促,不等回答,又飛快打字道:“以後我會跟他說清楚,但是現在……”他斟酌著字眼。

“……總感覺像是在做夢,我從沒見過我哥這個樣子,很不真實,但我從來沒有過這種……幸福的感覺,就算是夢,我也不想這麼快醒。”

M看了看不遠處陷入睡熟中的人影,即便在這種光線昏暗的地方,那個人身上因為凝血障礙產生的青紫淤痕還是格外明顯。M遲疑片刻,飛快刪掉要發給韓棠的話:“等你來了再說。”

韓棠:“你再去查一下我哥的出生資料,最好能找到當年給他接生的醫生,我懷疑他不是陸家的人。”

M:“好。”

手機屏幕暗下去以後,韓棠又無聲坐了許久。直到外麵那些人不安地敲敲門,試圖確定他還在不在,他才從沉思中醒過神,不太客氣地回了一腳:“催催催!煩死了!”

基礎檢查做完,醫生護士陸續退了出去,房間裡隻剩下陸衍的心腹。當著一群人的麵,他不好多問,這會兒望向陸衍看似沒有焦距,但異常沉定的神情,不太確定地問:“陸總,您的眼睛……”

陸衍沒有說話。他的神色非常冷淡,從表情到氣勢都還是平時那副強硬的姿態。隻微微挑起眼角,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保鏢沒由來一顫,立刻低下頭:“抱歉,我多嘴了。”

陸衍慢慢走到窗邊,自然光線下,他的瞳孔有些微的收縮反應。

這種神經壓迫傷,至少需要一個禮拜以上的康複期,但他一覺醒來,之前一團漆黑的視野就已經有了模模糊糊的光影。

這種恢複能力,早已超過了醫學能預估的範疇,陸衍心裡清楚,以陸崇胥挑選繼承人的嚴苛程度,多半自己在出生之前,基因就被改造過。

不過這些事,沒必要讓其他人知道,也沒必要讓韓棠知道。

他手裡拿著韓棠放在床頭櫃上的,那枚有著GPS定位的耳釘,聽不出什麼情緒地問:“查到昨晚棠棠去了哪麼?”

“我們查了道路監控,小少爺進了一個地下車庫之後就沒了人影,車庫裡沒有監控,我們鎖定了那個時間段出現的幾輛車子,最遲明天晚上,就能查清楚車主信息。”

他見陸衍擰著眉頭,似乎很在意,遲疑道:“陸總,就算查到車主身份,摸清他的用意也要花不少時間,不如再把小少爺叫過來問問,他去見的人,他最是清楚。如果您不方便開口,我們可以找擅長談話的專家過來,保證不會讓他察覺。”

如果換做以前,陸衍多半會同意這個提議,連找人代勞都不用。想要刨根問底,他有的是辦法。

但那些隻能用來對敵人,對下屬,或者像以前一樣,擺出兄長的姿態逼問弟弟,唯獨不能用來對付愛人。

何況他看得出,韓棠現在情緒還很不安定,這種時候,他不想破壞現有的平靜,萬一逼得太狠,把人嚇跑,就得不償失了。

沉默片刻,陸衍沉聲道:“不用了,你帶人回老宅一趟,把陸家那些小輩控製起來,陸崇胥想要東山再起,不可能沒人幫忙,想辦法從他們嘴裡撬出話來。”

“那您叔叔那邊……”

陸衍聲音不見起伏,甚至連一絲猶豫也沒有:“必要的時候,讓他親自看著你們拷問。”

“是!”

常凡說著就要去辦,剛轉身又被叫住。

“棠棠的手機監控還是什麼都沒查出來?”

“是,小少爺的通訊記錄都篩查過了,沒有可疑對象,他應該是有其他的手機或者聯絡方式,一時半會兒很難查出來。”

“在浴室洗手台下加裝一個微型監控。”短暫思索後,陸衍開口道。常凡偷偷打量著他的神情,不知為何竟然覺出一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陸衍眯起眼睛,瞳孔中迸出一種肉食動物捕獵時才有的銳利光芒:“——我要知道,敢哄騙我弟弟的人,究竟是誰。”

韓棠被保鏢護送著回到病房。之前退出去的醫生也被叫回來了,正站在陸衍旁邊,似模似樣地寫著檢查報告。

陸衍聽見聲音,望向門口的方向,不確定似的問:“……棠棠?”

韓棠不等他說第二遍,立刻快步走過去。陸衍像是能預判到他的行動軌跡似的,他剛一靠近,就握住他的手,把人抱到懷裡。

“怎麼去了這麼久?”陸衍舍不得似的摩挲著他的手背,低聲問道:“知道哥哥看不見,故意讓我擔心?”

韓棠咕噥道:“……沒注意時間。”他怕陸衍還要多問,轉頭望向旁邊:“醫生,我哥……”韓棠停下來,驚訝地打量著麵前臉色通紅,像是在強忍什麼似的醫生:“你沒事吧?”

在他身後,陸衍看似沒有焦距的目光動了動,其實那隻是非常細微的神情變化,但醫生莫名有種後背發涼的感覺。他掩飾般咳嗽了幾聲:“沒事沒事,不小心被口水嗆到了。”

韓棠點點頭,握緊陸衍的手:“我哥哥怎麼樣了?”

醫生調整了一下氣息,和緩道:“各項指標都還算正常,眼下就是慢慢靜養,他眼睛看不見,日常生活得多照顧點,不要再磕磕碰碰。”

韓棠很認真地點點頭。

醫生又往陸衍的方向看了一眼,硬著頭皮說:“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適當運動也是有好處的,保證病人心情愉悅也很重要。”

不知道為什麼,韓棠感覺他聲音很虛,眼神也很飄忽,一時有點奇怪,還要再問上幾句,陸衍忽然開口打斷:“知道了,你們先出去吧。”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韓棠還維持著坐在陸衍懷裡的姿勢,剛才還不覺得,現在四下無人,周圍靜悄悄的,暖意似乎隨著彼此的呼吸慢慢升騰起來。

韓棠緩緩偏過頭,恰好跟陸衍的目光撞在一起。

雖然知道對方看不見,但這種直勾勾的注視,還是弄得他有點不安。

他已經習慣了追在陸衍後頭,也習慣了對方總也不回頭,時間久了,陸衍就變成了夢境一樣的存在,觸手可得又遙不可及。

以至於現在兩個人坐在一起,韓棠還是有種做夢似的暈乎乎的感覺。

韓棠一眨不眨地看著陸衍,直到陸衍更用力地把他摟住,下巴磕在對方額頭的聲音,還有落在嘴唇邊的暖意提醒著他,眼下的一切都是真的。

陸衍捏捏他的臉,表情有點狠,看起來像是想做點更過分的事:“剛才真的隻是在外麵透氣?”

“嗯。”韓棠含糊地應了一聲,他惦記著彆的事,不太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哥,你餓不餓,我去給你拿營養餐。”

陸衍想到他這一整天也沒怎麼吃東西,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你彆去,叫他們送過來。”

沒一會兒,工作人員就把餐車推過來,大概來之前被吩咐過,全程沒有抬頭,得到“他們自己來”的指示後,就快速退出門外。

韓棠把營養餐擺到陸衍麵前,又不許他動手,夾起一顆蝦餃,躍躍欲試要喂陸衍。

一直都是陸衍在照顧他,他少有回報的時候。

——陸衍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表情有點無奈,但還是配合他的動作吃了幾口。韓棠興致很高,自己沒怎麼吃,一大半東西全喂到陸衍肚子裡。

陸衍隻得開口:“行了,剩下的我自己來,你趕緊吃飯。”

韓棠麵不改色扯謊:“我吃好了,你沒看到而已。”

陸衍微微眯起眼睛,模模糊糊的視野裡映著桌子對麵那些一口沒動的食物,麵對韓棠理直氣壯的姿態,生平頭一回有了吃癟的感覺。

“再吃一點。”陸衍無奈道。

韓棠“哦”了一聲,但實在沒什麼胃口,動靜很大地吃了半碗粥,又悄悄把碗放到桌上了。

“棠棠。”氣氛還算融洽,陸衍忍不住開口道:“昨晚你……”

“我吃好了,我去洗澡。”韓棠一聽他又要追問昨天的事,立刻站起身,因為動作太過倉促,撞的桌子哐當一響,兩根筷子也掉在地上。陸衍下意識要撿,又生生忍住,由著他逃也似的躲進浴室裡。

花灑被開到最大,韓棠一動不動地靠坐在水中,聽見門口似乎有人走近,立刻遊魚似的往下一滑,整個人沒進快要灌滿溫水的浴缸裡。

陸衍聽見裡麵“嘩”的一聲,像是水花溢出,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放下了想要敲門的手。

等韓棠出來時,桌子已經被人收拾好了,陸衍抱臂坐在沙發邊,神色已經恢複如常,語氣也十分平靜:“洗完了?”

韓棠用毛巾擦著頭發,點了下頭,才想起來他看不見,於是又改口道:“嗯。”

氣氛還是有點僵。大概是從前被訓怕了,韓棠遠遠站著,不敢靠近似的。

陸衍不動聲色地扶著沙發扶手站起來,他正前方橫著個茶幾,眼看著膝蓋就要往上磕。韓棠喊了句“小心”,毛巾一丟就去扶他。

他衝的太快,到了跟前也沒收住慣性,兩個人抱在一起跌回沙發上。陸衍後腦勺撞在沙發靠背上,磕出一點不輕不重地聲響。

韓棠聽見聲音臉色就變了,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被陸衍一把按回肩頭:“我沒事。”他拍了拍真皮坐墊:“這是軟的,沒撞疼。”

韓棠整張臉埋在陸衍胸前,炙熱的男性氣息混合淡淡的煙草味充斥在鼻腔裡。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認命似的抬起頭。

陸衍把他結結實實摟住,卻沒有繼續逼迫的意思了,一手托著韓棠的腰,調整了一下姿勢,讓他穩穩地跨坐在自己身上,然後湊到他脖頸邊嗅了嗅,啞聲道:“寶貝好香。”

韓棠已經做好了被逼問的準備,冷不丁得到這一句,一時間驚訝地忘了回應。

陸衍握住他一隻手,湊到嘴唇邊碰了碰,沒有焦點的眼睛定在他臉上,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麼不同:“怎麼不說話?不想理哥哥了?”

韓棠眨眨眼睛,不太適應他這樣溫柔深情的語氣:“不是,我以為你要……”他閉上嘴,怕提醒到陸衍,沒有繼續往下說。

陸衍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一下下撫摸他的後背,讓他放輕鬆,語氣也更加溫柔:“怎麼又不說話了?”他歎了口氣:“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隻要我在家,你會主動跑過來粘著我,有時候我喝多了,你還鑽進我被子裡,偷偷親我,就像這樣……”

他手臂線條繃緊了,結實強悍的脊背也挺立起來。黏膩甜蜜的氣息隨著極淡的水聲,在空氣中湧動。親密的糾纏過後,兩人的額頭還蹭在一起,看上去難舍難分似的。

韓棠耳廓紅得厲害,熱意順著頭頂湧入身體的每個角落,連帶手心也燙了起來,他眼睛看著旁邊,有點不好意思:“你都知道啊?”

飯桌上那點小插曲帶來的陰霾似乎已經完全消散,陸衍握著他兩隻手放在胸前,看著他的眼睛,很鄭重地說:“當然,所有跟你有關的事我都知道。”

韓棠腦海中忽然冒出陸崇胥的臉,心頭沒由來一顫,他垂下眼眸,低聲道:“那以前也沒聽你說……”

陸衍仰起頭,輕輕摩挲著他的鼻尖,像是試探,又像在渴求原諒:“哥哥錯了,能原諒我麼?”

韓棠眼眶有點發熱,手指也蜷縮起來,陸衍一根根掰開,直到雙手都跟他交扣在一起,才抬起頭,親上他的嘴唇。

這個過程大概很漫長,韓棠一度覺得透不過氣,好容易等到陸衍調整坐姿,他才喘息道:“哥……等一下,我先去問問醫生……”

陸衍不給他再次拒絕的機會,乾脆利落地把人按在沙發上,語氣蠻橫道:“醫生說了可以適度運動。”

韓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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