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1 / 2)

韓棠看到那句回複鬆了口氣,渾身力氣像是被抽乾了一樣,仰麵就倒進沙發裡。

原本想索性在這裡睡一覺,可明明累得眼睛都睜不動了,腦子裡還是一團混亂,滿滿都是陸衍的影子。

他強迫症一般把他哥剛才說話的細節反複咂摸了很多遍,最後確信冷戰應該是過去了。

這次算是翻篇了,可下一次怎麼辦?

陸衍以為他容忍的是自己心血來潮下的小衝動,但他心裡清楚,這份感情並不是衝動。

他的人生以十八歲為節點,分作兩段。

十八歲以前的日子,遙遠的就像上輩子的事。僅存的一點回憶,充滿了饑餓、暴力、冷漠。

為了錢把自己賣了的那個女人的樣子,他已經忘了,但是充滿消毒水味的實驗室,穿著防護服的研究員,無數打在身體上的針劑,被迫接受的種種訓練,像烙鐵似的刻進他骨頭裡。

身邊的同伴來來去去,今天還在互相鼓勵的人,明天可能就成為一具扛不住機體反應的屍體,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沒有人會在意他們的死活,說到底他們這些孩子等同於實驗室裡的小白鼠。所謂的人生,是一眼看得到頭的悲劇,沒有任何意義可言。但即便如此,韓棠還是不肯認命。他沒有什麼遙遠的目標或者不切實際的渴望,支撐著他的是每次醒來時,是從實驗室到病房中間那段路上,透過玻璃天頂看到的陽光。

凝望著光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思緒是自由的。

這種看得見摸不著的溫暖,變成了信念般的可笑心態,但他靠著這個,成為所有進來的孩子裡,活到最後的人。

十五歲、還是十六歲?他被送進一個號稱死亡率百分之百的實驗室裡,此前他的痛感神經已經被打磨的十分遲鈍了,但在這個地方,他體會到真正意義上的生不如死。

韓棠不自覺抱住手臂,每一次回憶,他都能感受到那種深入骨髓的冷。

後來他從病床上醒過來,所有研究員都圍在外麵,為他鼓掌,隔著防護玻璃,他聽不到那些人的聲音,隻知道自己又撿回一條命。

不過這次實驗給他帶來了很嚴重的精神傷害,有一段時間,他連基本的情緒反應都沒有了。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時間研究所非常忙碌,每個人都是一副爭分奪秒的模樣,他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接受各種治療或是刺激,直到有個研究員發現他對自然光有反應,為了讓他快速恢複,他們冒險把他帶離實驗室。

時隔近十年,他頭一次看見外麵的世界,還有行走在陽光下的普通人,失去的情感和反抗意識一瞬間覺醒,他決定逃走。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被藥劑和訓練強化過的身體有多強悍,沒有研究所的重重防禦,他很輕鬆就把這些人放倒,靠著自己童年那點生活經驗,他東藏西躲了將近一年半。

白天他徘徊站監控密集的地鐵公交站附近找吃的,晚上就蜷縮在最繁華的市中心角落裡,他不敢睡覺,整夜整夜地盯著身邊來來往往的行人。無依無靠的時候,長得好看就稱了負擔,需要防備的人太多,那段時間他的日子並不比在研究所時過的輕鬆,身體狀態也跟著每況愈下。

記不清咳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從那天起,他每天都會花一點時間找個僻靜角落曬太陽,死亡似乎已經成了既定的結局,他希望自己到了那一刻,記憶裡有很多溫暖和光亮。

轉眼就到他十八歲生日,小時候他媽恨他是個拖累,每到這天就打他打得特彆狠,導致他到了日子情緒就變得很消沉,這一次也不例外。

他發著燒,腿上帶著前一天跟人打架後留下來的刀口,天又下著大雨,幾乎找不到能果腹的食物。原本糟心日子過多了,他沒什麼感覺,但今天,過分低落的情緒,讓身體上的不適變得難以忍耐。

最後他在無人的雨夜,倒在一個小公園的路燈下麵。

暴雨打在身上的滋味很難熬,但他已經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垂死之際,有人撐著傘朝他走過來,韓棠用餘光看見一朵朵水花慢慢綻開,最後一朵水花散去,這個人來到自己麵前。

大雨似乎停了,隻能聽見水底落在傘麵的聲音。他努力睜開眼睛,想看看來的人是誰,但視線一片模糊,他隻記得一雙手抱住自己,接著身體懸空,進到一個溫暖的地方,他蜷縮在裡麵,沉沉地睡了過去。

睜開眼已經是好幾天後的事了,他躺在私人醫院的豪華病房裡,被子潔淨,空氣馨香,靠近江水的那一側窗簾開著,天光從外麵照進來。

他愣愣地看了好幾分鐘,才發現坐在他身邊的陸衍。他的身影高大挺拔,擋在誰麵前時,莫名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感覺,他知道是這個人把自己救回來的。原本他第一反應還是逃走,但四目相對之際,他從對方眼睛裡,看到一絲心疼和愧疚的情緒。

生平第一次,有人用這種目光看他。

他張了張嘴,但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還是陸衍先開的口。

“這裡很安全,你好好休息。”說完這句話,又替他掖了掖被子,就出去了。

後來他從護士口中知道,在自己昏迷的那幾天,都是陸衍守在病房裡照顧他。

陸衍看起來並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在有限的幾次相處裡,韓棠一再確定了這一點,麵對不合他心意的人和事,他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會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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