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周家那邊怎麼辦?”
陸衍說:“去查一下這個周成送棠棠回家之後的動向,被人坑過一回,他多半會把那顆寶石寄存到外麵的銀行,查清楚以後……”他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漆黑的瞳孔裡沉著讓人琢磨不透的寒光:“給他們發律師函,周家失竊是他們兄弟內鬥惹出來的亂子,東西在周家人自己手上,他們妄想栽給我弟弟,告他們一個誹謗不為過,還有,周祈對我弟弟圖謀不軌,拉扯的時候自己受了傷,連累我弟弟受到驚嚇,這筆賬也要跟他們討回來!”
陳實應道:“是,我待會兒就去通知法務部。”
他沒有走開,仍是那副等待吩咐的姿勢。
陸家權利更迭勾心鬥角的日子,是他陪著陸衍一路走過來的。他至今還記得陸家前一任家主,沒人清楚那個人到底是什麼時候完全掌控住陸氏的,因為從發跡到崛起,乃至最後訂立整個商業帝國的版圖,隻要用心去查,都能發現這位家主的影子。
這其中當然有誇大的部分,畢竟這中間足足有六十年的跨度,而那個人至多不過三四十歲。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當年家族乃至公司,所有排得上號的人物,幾乎都由這個人一手提拔,心機之深手腕之狠,遠不是他們這些年輕人能想象的。
陳實跟在陸衍後麵見過這個人幾次,明明看著文質彬彬,甚至還有點病弱的人,卻有一種被他看一眼,所有情緒想法都無所遁形的恐怖感,導致所有人對著他甚至都不敢抬頭。
隻有陸衍除外。
在韓棠到來之前,陳實從沒在他臉上窺見過任何可以稱之為情緒的東西,他是天生的上位者,擁有著極其沉定的心性,還有無所不用其極的魄力。
背祖忘宗這種事,換了誰都要想一想,但他當年在計劃乾掉把自己一手撫養、栽培大的人時,整個過程都透著一種迫不及待的狂熱感,之後大權初握,處理這個人的親信——其中一些按照輩分算,他得喊叔伯的人時,也沒有半分猶豫。
當年的家主從一堆繼承人裡選定陸衍,據說就是看中他這種堪稱冷血的性格和極端的行事習慣。
直到他認回了弟弟之後,這些非人的特質才發生改變。
韓棠剛進陸家時,是一副打小沒過過好日子的模樣,沉默、膽小、戒備心強,一旦受到刺激,就悄沒聲的躲起來——大概在外頭過的也是躲躲藏藏的日子,他在隱匿這方麵很有一套,守著監控器的兄弟,眼都看花了,愣是找不到他躲在哪裡。最後還得陸衍親自滿彆墅的搜羅,有好幾次,都是丟了手頭重要工作趕來的。
找到了人也不敢訓,還得輕了語氣,勸著哄著,誘貓似的把人騙出來。
這種情況持續了好幾個月,連陳實都覺得累了,但陸衍始終沒把這個便宜弟弟一腳踹出去——或者更直接一點,一槍崩了,送到地底下跟其他兄弟姐妹作伴,還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變得越來越溫柔。
陳實不懂他這份溫情從哪來的,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老板是天生有情感障礙的那類人。
但他麵對韓棠時的縱容和耐心一次次打破自己的認知,好在這位小少爺不是捂不熱的,大概過了半年,他開始主動跟陸衍說話。那段時間,陸衍心情明顯很好,麵對他們時偶爾還會笑一笑,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小少爺對他越粘越緊,緊到離不開的程度,他反而不高興了,行事作風也漸漸有點過去的影子。
尤其是最近這幾天,有時陳實對著他,都有種回到幾年前的恍惚感。
那個時候的陸衍,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敢算計到他頭上的人。
隻聽陸衍淡淡道:“把跟周家合作的那些公司列出來,找人攻擊他們的安保係統,不用費太大力氣,把消息傳開就行,然後挑幾個能影響這些公司股價的內幕放出去。”
說到這裡他就停下了,但陳實已經明白這裡頭的關竅。
周榮芳用以造勢的慈善宴聲勢浩大,結果出了這麼嚴重紕漏,原本就惹人非議,這種當口,又冒出舊係統防禦不當,致使行業機密泄露、產生重大損失的醜聞,周氏的企業信譽絕對一落千丈,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恐怕都沒有企業敢跟他們合作。
失去了核心競爭力,周氏靠著那點資本硬撐,又能撐多久?慢刀子割肉罷了。
陳實已經在心裡默默擬好了名單,但應承之後又問了一句:“……陸總,小少爺和周家大公子是朋友,萬一他問起來,我該怎麼交代?”
陸衍淡淡道:“怎麼?你覺得他會為了外人跟我置氣?”
陳實立刻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現在就去辦。”
出門之際,陸衍叫住了他,陳實敏銳的覺察出老板似乎不太高興:“周家那幾個不值錢的產業不用管了,留給周成打理吧,省得他閒得無聊,沒事跑過來打擾棠棠清淨。”
“……是。”
門被輕輕闔上,房間裡隻剩下陸衍一人。他低下頭,看向不知何時又亮起來的手機。大概是剛才掛電話的態度太冷淡,韓棠又發了一張照片給他看。
那副他辛辛苦苦弄回來,又親自拿上樓的畫,被他端端正正掛到書房牆壁上——恰好是平常陸衍在家時,偏偏頭就能看見的位置。
韓棠:“哥,你喜歡麼?”
照片裡的韓棠站在書桌前麵,室外一片黑暗,他被暖意融融的釣魚燈裹挾住的影子,投射在旁邊的落地窗上。陸衍的目光順著薄削的肩膀緩緩向下,鉤子般掠過他即便穿著寬鬆t恤,也能看出纖細感的腰身,以及下麵筆直光裸的小腿。
他手指一動,回道:“靠近一點。”
過了好一會兒,又一張照片發過來。韓棠站在那副畫下麵,身影融進玻璃畫框上,光暈映的他脖頸皮膚紙一般透白,能看見其下蜿蜒的青筋。
韓棠又問了一遍:“哥,你喜不喜歡?”
陸衍的指腹在相框上輕輕一碰,像遊離的浮塵般,隔著玻璃親吻著觸摸不到的影子。
許久,他回道:“……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