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點23分,東京,穿越城市的高架橋上】
乙骨憂太從不冒進。
他那位以隨心所欲著稱的導師偶爾會調侃他,開一些“大炮打蚊子”之類的玩笑。但每一個咒術師都有自己的戰鬥風格。就像沒人能讓五條悟變得循規蹈矩,乙骨的性格也很難被外物改變。即使在迎戰水準遠不如自己的對手時,他也始終保持相同程度的審慎。
夏油傑是一個不如他的對手嗎?表麵上看,似乎確實如此。
兩人曾經在一年多之前交手過,即使麵對剛剛發掘自身力量的乙骨,夏油傑的結局也是大敗而去。在咒術協會的戰前規劃裡,並沒有把他當作一個非常危險的變量。從戰術角度考慮,他的關鍵之處在於他能夠影響天元的特殊能力。他應該會隱藏形跡,儘量避戰,直到他可以順利進入薨星宮。這也是為什麼乙骨的任務是全城搜索他。
然而,局勢似乎有與預料的有微妙不同。
狂風颯颯,淹沒了金鐵交接的脆響。乙骨用純粹的刀刃進攻,而咒靈操使召喚各種形態的怪物一一化解。在某一個時刻,詛咒師看起來完全處於守勢,隻能仰仗龐大的咒物作為肉盾抵擋。武士刀刃間裹挾的力量岩漿般迸發,不僅盾甲被擊碎,連後續正在生成的召喚物也一並消弭於無形。乙骨抓住空襲,一刀斬向對手前胸。詛咒師麵向著他,雙眸深黑,抬起手臂阻擋——近距離對視的瞬間,某種直覺尖銳地報警,乙骨一個急停,一腳踢在對方的手臂上。
他全身隨之翻轉,借助勢能躍出一大段距離,驚險地落在天台的鋼製欄杆上。
距離他十幾米之外,身穿僧袍的敵人對他露出一個和氣的微笑。
他看上去仍然不是最危險的類型。但他身上忽然顯露出什麼東西,如同毒液外滲的尖牙,又仿佛張著口的漩渦,讓乙骨感到不寒而栗。
“真是個敏銳的年輕人呢。”詛咒師說,“發現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了嗎?”
“那是什麼?”乙骨問。
他不是喜歡在戰鬥時和人聊天的類型。不過,無論夏油傑攜帶了什麼殺手鐧,很可能是為製服天元準備的。這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情報。他應該探明這潛在的危機,更好的話,提前消耗掉它。
夏油傑笑了一下,沒有回答。一列隆隆作響的軌道列車從兩人身後的橋梁上經過,詛咒師身形一動,忽然消失了。
一頭巨大的咒靈在列車上空浮現,巨口張開,猙獰雙臂伸展,空氣中充滿了渴血的嘶吼。夏油傑與車廂交錯而過。身後一連串刀光飛至,次次緊貼著他的腳跟。詛咒師被迫轉向,幾次起落,最終停在相反反向行駛的另一輛列車上。
“你精神沒問題吧?”這下反倒是詛咒師抱怨起來,“怎麼還留著這位大小姐呢?”
聽起來像是人販子評論盜賣未遂的受害者。乙骨冷淡地掃了他一眼。咒力幻化的裡香再次從空氣中顯形。與他一前一後地把詛咒師圍堵在狹窄的一段車廂上。
他阻止夏油傑登上的是前往咒術高專方向的列車。工業區逐漸退去,城市街道在兩個人腳下飛馳。詛咒師低頭看了看軌道下方飛速衍生的綠化帶。
“阻止我去薨星宮嗎?”他歎了口氣,說道,“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本來也沒打算去那裡。”
“為什麼?”乙骨盯著他,“要控製天元,破壞所有結界,那裡不是你們的最終目的地嗎?”
“是嗎?好像是有那麼回事。”詛咒師無辜地把手一攤,“不過那是那個把腦子拆來縫去的怪人的想法吧。我呢,和那些沒品味的家夥不同,我有個彆的計劃。”
乙骨遲疑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你們不是一夥的?”
“啊,怎麼說呢,這件事有點複雜——你看這是什麼?”
他長袖一展開,呼嘯風中忽然迎麵撲來一個幾尺高的身影。一個孩子般的咒靈——人類?!有一瞬間乙骨大為愕然,他已經揚起的刀尖轉攻為守,幾乎保護性地碰在那團人體邊緣——隨即當機立斷,一刀斜推出去。
誘敵的咒靈在幾尺外凶險地炸裂,不含有任何人類的氣息。
乙骨猛一抬眼,看見詛咒師已經閃過裡香,移動到十餘節車廂之外的列車頭部。他發力跟上,一刀空斬在敵人腳下。夏油傑及時閃過,對他的表情哈哈大笑。
“很有意思吧?”他熱情地介紹說,展開手向乙骨展示掌心一團湧動的黑霧,像一個熱心的收藏家展示自己的藏品,“前陣子晚上散步時撿到的一個有趣的家夥。不僅可以改變外觀,甚至可以轉換詛咒和人類之間體質的界限……你的反應已經很快了,很多人完全無法辨彆呢。”
是那個自稱真人的咒靈……不過這種程度的戰鬥力應該不足以成為底牌。乙骨忍不住想起了去年年底的一係列事件。
“你用這個騙了什麼人嗎?”
“是說栽贓嫁禍那樣的事嗎?那也太沒有水準了吧,我才不做那種事。”詛咒師聳了聳肩,不過在乙骨回複之前,他又露齒一笑,“不過我確實用這個走進了五條家的倉庫,想知道裡麵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嗎?”
咒術界最強大者的私人寶庫裡可能有什麼東西?是詛咒師身上危險氣息的來源嗎?
風聲陣陣,乙骨盯著他的對手看了幾秒鐘。
“老師家裡庫房的資料大部分對學校是公開的,沒有什麼神秘的物件。”他說,“如果你還有什麼有用招式,最好現在使出來,不然就沒有機會了。”
“考慮的很有條理嘛,而且還嘗試了激將法。”詛咒師讚許地說,“不過你還是太年輕了。憂太同學,下次和敵人聊天時,要小心彆人也在故意和你聊天呀。”
“?”
“比想象的還近一些——謝謝你送我一程。”
然後他忽然出手,重擊在兩人腳下的列車車頭上。
咒力穿透車體,切碎軌道,打穿了整段高架線。
穿越城市的鋼鐵橋梁轟然斷裂,從中間被擊碎成兩段。
軌道上原本飛馳的列車仿佛一條猛然被拋進半空中的鎖鏈,在劇烈摩擦聲中抖動一下,向橋下的城區俯衝下去。
【10點33分,東京,咒術協會東京總部】
日下部篤也眼看著那輛列車墜落下去。
他在戰場上的表麵職責是帶領三個學生看護總部的結界,潛在任務則是看守虎杖悠仁,不讓宿儺的載體有機會跑到協會結界之外的地方。也就是說,他本應呆在那棟樓的內部,而不是在附近建築的房頂——這也不能怪他,畢竟五條悟在視力可見的範圍內和巨大規模的敵人戰鬥。任何對咒術對戰有好奇心的咒術師多少會忍不住跑去張望一眼。
但當兩個強大的咒力信號以上百公裡的時速逼近時,日下部確實也有所察覺。
應該是乙骨找到了夏油,雖然有點奇怪他們怎麼會到了總部附近。之前的推演裡,都認為夏油傑會往咒術高專,也就是薨星宮的方向靠攏。乙骨應該儘量對他進行驅趕。不過直接打到了城市另一頭,乙骨的戰術好像成功得有點過頭了。
在他進一步思考之前,高架橋斷裂了。高速行駛的列車如同一頭發瘋的狂蟒,從半空翻滾著摔向地麵,裹挾著龐大的動能撞進街邊最近建築的內部。空氣裡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是無形的結界在物理衝擊中震顫。
隨後煙塵四起,整棟建築物開始垮塌。
日下部愣了兩秒鐘,拿出對講機,瘋狂按動小小的塑膠按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