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你在說誰啊?!”
【10點17分高架橋上】
現代化的樓宇之間,一列輕軌正在陰鬱的天色中穿過城市。車廂裡乘客寥寥無幾,路邊的燈牌上顯示著循環播放的氣象災害預警,二三行人匆匆穿過街道。
乙骨憂太像一隻白鳥降落在疾馳的列車車頂上。
在所有人之中,他的位置是最為機動的一個。根據作戰會議的判斷,敵人會主動出擊,因為對一個被人所知的密謀來說,時間越久越為不利。但如果詛咒師選擇放棄計劃,直接離開城市,無疑會把戰線重新拉長。在搜索沒有結果的情況下,乙骨可以隨時選擇前往咒術協會或回駐高專。
但他希望情況並非如此。
情況也確實並非如此。
他幾乎沒有極限的咒力輻散開去,跟隨列車軌道,飛速穿越整個城市。在行經兩條鐵軌交界的某一刻時,他明顯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注視。在鐵道一側某棟建築的樓頂上,特殊級彆的咒力如日光般難以遮掩。
特級詛咒師夏油傑。
乙骨在瞬息間發動了進攻。
一隻巨大的咒靈忽然出現在他身前,被刀光瓦解成碎塊,屍肉和血水在風聲中轟然墜落。
兩人在咒力震蕩中向後彈射,在樓頂兩側落地。鋼鐵洪澇從身後隆隆而過,在響亮的風聲裡,身著袈裟的特級詛咒師露出有點驚訝的表情,抬手抹去臉頰邊的血痕。
“去年和你見麵的時候,還是個很有禮貌的小男生呢。”他說道,“變得這麼凶啊。怎麼,失去了你的咒靈小女友,一直記恨著我嗎?”
“我有彆的理由。”乙骨說道,手指橫握在刀柄上,預備著下一次攻擊,“不用懷疑,是私人恩怨。”
朋友、同事、對手,不止一個人曾告訴乙骨,他狩獵的目光能引發一種令人戰栗的恐懼。那是裡香留給他的,一部分屬於死亡和詛咒的氣息在他體內永久地存在。麵前的詛咒師沒有後退,但換了一種饒有興趣的目光觀察他。
“哦,願聞其詳?”
他看起來還是很冷靜,優雅,一張在咒術高專的舊照片裡能看見的麵孔。如果愛是一種詛咒的話。乙骨想到,需要多麼強大的咒術師,才能把這樣的詛咒也一並消除。
“我會為老師殺死你。”他說,“他不必親手做這件事。”
逃遁、召喚、突然襲擊。乙骨說完這句殺人預告,準備著應對敵人作出的任何反應,但特級詛咒師站在那裡沒有動。過了幾秒鐘,他笑了笑。
“真是有活力的青春呢。”夏油傑平淡地評價說,望了望鐵道上空陰鬱的天色,“不過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小朋友,我也不是那種隨便誰都可以殺死的角色啊。”
【10點23分東京咒術協會周邊e區】
黑雲在天邊湧動,千穂裡在無人的街道上奔跑。
她一隻手抓著外套,一隻手抓著自己的小背包,全身心都投入在麵前的道路上。因此,當一隻手忽然抓住她的後領,把她淩空拎離了地麵上,千穗裡放聲尖叫起來。
“哇,叫得也太大聲了吧?”抓住她的人抱怨說,聽起來也有些意外,“你是收音機變的咒靈嗎?”
聽起來不是怪物,至少是個人。千穗裡淩空轉過去看對方。確實是個高大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衣,長得特彆好看,有一雙閃光的藍眼睛。
“小收音機,你在這裡乾什麼?”
你才是收音機呢!千穗裡怒視他,因為對方顏值產生的好感頓時煙消雲散了。
“昨天我和媽媽吵架,她自己搭巴士去看奶奶了。”她想了想,還是老實地說,“電台裡說有龍卷風要來,我想去找媽媽,你能帶我去車站或者警局嗎?”
“我沒空。”對方回答。千穗裡前十年的人生裡,還沒遇到過有人對小學生說這樣的話。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男人一臉坦然地聳聳肩。他甚至拉起一副眼罩遮在鼻梁上,蓋住了眼睛。
“不騙你,我確實很忙啦。”
忙到連幫助走失兒童的時間都沒有!這種人如果被曝光出來,一定會上社會新聞的。千穗裡去拍他抓著自己衣領的手指,打算落到地上,但對方並沒有放手。
“不要著急,”他說,語調倒還是很和氣,“我給你找個有空的人。”
千穗裡忽然感到眼前一花,一陣光影旋風般閃過,她嚇得再次尖叫起來。然後風聲停了,他們站在一條陌生的街道上。千穗裡四處看了一圈,過於驚奇,恐慌的淚水卡在了眼角。一個頭發亂糟糟、穿著西裝的男人一臉震驚地向他們跑來。
“五條?嚇我一跳!什麼情況?”
叫五條的男人把千穗裡放到地麵上,推到那個男人身邊。
“e區路邊撿的。找不到媽媽,你處理一下。”
“我現在真的是保姆了嗎?”頭發亂糟糟的男人抱怨說,“專門接手你撿到的神奇小孩?”
千穗裡對他也怒目而視,但姓五條的家夥好像領會到了這句話裡的笑點。
“彆怕,日下部,這個應該不是特級。”
“原來你也知道啊?居然一年裡還有兩個,搞得我壓力真的很大誒?”
五條聳聳肩,態度和對待千穗裡時如出一轍。他回過身,看起來要像來時那樣忽然消失,叫日下部的男人叫了一聲。
“等一下!——那幾個小孩老問我。你都已經查到e區了?現在情況怎麼樣?”
“不怎麼樣。”
“啊?”
“說來奇怪。”五條說,他重新轉過身來。以他這副怪異的造型,應該看不見任何東西。但他麵孔向著前方,似乎遠望著陰雲下冷肅的街道。
“這附近不但沒有力量強大的咒靈,甚至連弱小的咒胎數量也非常少。我不怎麼做這樣大規模的搜查,但感覺不是正常的範疇。”
“近一年來東京詛咒水平一直比較混亂。”日下部告訴他,“各地的詛咒數量起伏不定,還有新增的大量野生咒術師……協會有過一些討論,最後都認為是宿儺出世的連帶影響。”
“意思是自然現象?”
“你覺得不是嗎?”
天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千穗裡轉過身去。
在肉眼能看見的城市輪廓上,有一頭幾十米高、渾身著火的巨獸。它畸形的肢體長在凹凸不平的皮膚上,向各個方向展開。這頭詭異的怪獸緩緩向前進發,以一種不協調的姿態撞在一棟建築上,然後緩慢地從樓層的缺口中站起來。
在這個怪物身後,著火的屋頂與路燈骨牌般倒塌下去。
“五條,”日下部說,雙目圓瞪,他從背後抽出一把長刀,緊握在手裡,“那是我想的那種東西嗎?”
“是。”叫五條的男人回答,然後他嘖了一聲,“f區,過分了吧?我的時間是很寶貴的啊。”
“但是,怎麼可能沒有征兆。這麼大的東西,就算是咒胎孵化,為什麼會憑空出現……”
“畢竟不是人人都是悠仁啊。”
“哈?什麼意思?”
“如果一個高級咒靈忽然決定把幾個宿儺的手指同時吃到肚子裡,又沒法消化,多半就會變成這樣的情況吧。”
兩個奇怪的男人在說什麼,千穗裡根本沒聽明白。她望著麵前的景象,渾身發抖,淚水簌簌地滾出眼眶。原來怪物都是真的,會把大家都吃掉,可是媽媽在哪裡——
這時候,她感覺身上一暖。姓五條的男人俯下身,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彆哭啦,小收音機。”他把眼罩又拉下來了,對她眨了一下好看的藍眼睛,“我這就去解決它。”
【10點30分咒術協會周邊f區】
一個即使在咒靈中間也稱得上畸形的巨人向前邁步。它後背上生長著手臂,腰間蹬踏著雙腿,脊背上燃著火,龜裂的皮膚間流淌出岩漿。這個龐然大物速度不快,但穩定地在向城市中推進。忽然,一道人影出現在半空中。一個高挑的人類,在這個十幾倍於自身的巨獸麵前,顯得渺小得可怕。
“嗨呀,”五條悟說,輕快地伸手打了個招呼,“真沒想到是你呀。一陣子不見,你變醜了?”
漏瑚緩緩垂下頭去。它的身軀變得如此龐大,視線變得如此之多,眼前的一切都有所不同。它用變得傾斜而怪異的視角俯視這個小小的咒術師。
“美和醜是人類的觀點,與咒靈無關。”它說道,感到複數發聲器官傳導出的波動隆隆震動著地麵,“五條悟,這是你無法理解的事情之一。”
“意思是還有‘之二’,”人類好奇地問道,“你還有什麼高見嗎?”
漏瑚確實有。這種感慨幾乎無法被它龐大的胸腔容納,要從它數不清的肢體裡一波波地傳導出來。
“咒靈還有一點,與人類不同。”大地化身的咒靈對它的敵人說道,“無論是多麼強大的咒術師,到死的時候,都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