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咒術的世界比原本想象的還要不公平。”你說,凝神望著庭下經過的咒術師們,對方身上的咒力起伏,術式細節,乃至命運的漣漪,一一映入你的雙眼,“然後我想起來,很久以前問悟的時候,用很差的態度說,普通人太容易死掉了,對弱者沒有興趣。”
“喲,打算雙手合十然後說‘我這麼厲害真是太好了’嗎?”
“胡說什麼啦。”你捏一下他的手,“現在怎麼想呢,對那些很容易死掉的人?”
“唉,今天天氣很好啊,要聊這麼深刻的話題嗎。”
“我原本在公園吃蛋糕耶,有人把我拉來討論時間和命運之類的事吧?”
“說不定隻是找個借口約會。”
“真的嗎?”
他笑了一下,把綢緞纏在手腕上,和你一樣望向欄杆外。
“容易被殺死的人就很弱嗎,不見得吧。不如說,厲害到讓最強也沒有辦法啊。”
“咦?”
“那邊那個,灰色腰帶的小家夥,是預備隊的初級生。”他說,目光示意了隊列裡一個一臉稚氣的少年,“按照老規矩,見到一級以上的高級術士要行跪禮。聽起來很誇張吧?如果我叫他不用這麼做的話。他會很高興。但是有一天遇到彆的高級術士,可能會被殺掉。”
“啊……”
“很容易就會被殺,就算我可以為他報仇又有什麼用呢?所以如果他的長輩聽到我下這樣的命令,馬上會哭喊著前來勸阻的。”
“……”
“這不是很奇妙嗎?‘最強’並不能指揮他們。因為不被我殺的話,就要擔心被彆的人殺。這就是弱者的力量啊,用他們源源不斷的恐懼對抗著我。”五條悟說,陽光越過簷角照在他的側臉,閃著流光的藍眼睛凝望著鮮花盛開的庭院,“‘那又怎樣,他死之後一切還是原樣啊’。走過老房子的時候,偶爾能感覺到屋簷下傳來這樣的竊竊私語呢。”
這個話題好像是比預料的深刻一點,你無言地望著他。他歪過頭對你眨一下眼睛。
“所以剩下的部分就要你們幫忙了。”
“嗯?”
“‘這樣做也不會死掉的’,五條悟一個人說這樣的話可能不管用。”他轉身把你拉到懷裡,“但是遠山覺也會這麼說啊。再問的話,乙骨憂太也會這麼說,伏黑惠和虎杖悠仁也會這麼說……久而久之,或許就有足夠的安全感來對抗這些龐大的恐懼了吧。”
“確實呢。”竹下從另一邊回廊上走了過來,插進了這個對話,“不過如果您多生幾個繼承人,也能達到一樣的效果啊。”
這句老生常談的嘮叨引起了出乎意料的劇烈反應,兩個年輕人都僵硬了一下。你滿臉紅暈地從五條悟手臂間掙脫出去,快步走到一邊。五條悟從欄杆邊上直起身體。
“啊,十分抱歉驚擾了二位。在下隻是有感而發,表達一點老年人謙卑的祝願而已。”
“竹下,這個家裡有那樣的規矩吧?主人沒允許之前彆人不許說話之類的。”
“的確如此。不過三年前一次長老會議,您踩在大長老的桌案上,把這個規矩改掉了。”
“現在把它加回去吧。”
“這樣心血來潮的命令都是不作數的,您自己應該知道吧?”
***
藏書室應該是在另一邊,已經可以進入了。但是竹下前來報告說,有一件忽然發生的大事要請五條悟處理。
“開玩笑吧?”五條悟難以置信,“適可而止好嗎,你們還真當我是回來打工的?”
“您不要生氣,並不是計劃中的。”管家勸慰說,“是忽然到訪的客人,自稱是古老的咒術師家族,請求和您見麵。長老們都在會客廳那邊了。”
“人家說你們就信嗎?還指名我見麵,我看起來像開握手會的偶像嗎?”
“您聽我說完,”管家說,“對方不止要見您,還提出要見遠山小姐。”
兩個人說話時你無聊地觀察著庭院,指尖點著攀上欄杆的薔薇花,讓枯萎的花枝重新綻放。此刻忽然提到你的名字,你訝然地回過頭來,和五條悟麵麵相覷。
“是這樣的。”竹下說,“對方自稱是遠山小姐的親眷。”
***
“不要期望太高啦。”往會客廳走的時候五條悟輕快地說,“也許是騙人的呢。”
你沒說話,手裡攥著剛才錯手折下來的花枝。他伸手拂開你的手指,把帶尖刺的枝蔓取了出來。
“之前有說過喜歡薔薇啊,好像後麵有一大片來著,這邊結束之後去看吧?”
“嗯。”
所謂會客廳比你想象得還莊重一些,在白日裡也點著整齊的燭火,室內飄著沉悶的熏香,左右有兩排深色坐席,坐滿了神色各異的老者。廳堂中跪坐著五六個人,也穿著統一的服飾。為首是一位中年女性,身著女巫式的白衣紅袴,外罩一件帶淺色紋飾的袍服。
你們走進屋子,所有人都起身行禮。五條悟沒有理睬他們,邁步走上廳堂,隨手把薔薇花枝放在一邊的桌案上。
“客人有什麼事請直說吧。”他隨意地說,象征性地對其他人點了一下頭,“我們今天還有彆的事情。”
安靜的屋子裡一陣坐席和衣料摩擦的響動聲。你跟在他旁邊,回過身去,正對上廳堂中間的那位女巫。
在五條家成員向家主行禮又落座的過程中,幾位客人都沒有起身,也沒有說話。相反,你們一進屋他們就全身著地地施禮下去。為首的女巫跪伏在你麵前,向你深深屈身,夾雜著灰發的頭顱貼上了地麵。也許是今天剛剛被提醒了衣料的緣故,你注意到她展開袖袍上層疊的暗色紋飾:海浪,蓮花,漣漪般向外延展的圓環。
“終於見到了您……”她用沙啞的聲音說道,“祖先庇佑,我們終於找到您了。”
那聲音裡有什麼東西,讓你同時感到親切和不安。你注視了她一會兒才說話。
“抱歉,夫人,我認識您嗎?”
女巫仰起臉,望著你的神情似悲似喜。她看起來年近五十,麵容堅毅,薄唇顫抖,深黑眼眸裡帶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綠色,
“罪人是神宮寺鬱江,”她說道,“本代‘時之心’的執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