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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湛早就察覺到女白領的惡意, 嗓音冷淡:“生死有命,剩下的隻看各人造化。”

他們說的, 自然都在?理。

能?做的都儘量做了,但架不住前赴後繼去送死的新人。

盛斜陽收回視線,分析道:“雖然還?不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麼事,但我?總覺得這些卡牌很奇怪。不像禮儀小姐說的,隻是?用來判斷房間號那麼簡單。你們回去,可以再留意下。”

“到時候再看看。”老李緊張的擦擦手心的汗水,“不過我?今晚是?不會亂走的,保命要?緊,蕊蕊還?等著我?救她呢。”

盛斜陽點頭:“我?們都在?一樓,你們在?三樓,一定要?更小心些。而且正常情況下,在?場的玩家絕對不會去敲彆人的門?,或者讓你們開門?。巴不得能?一覺睡到天亮的,才是?大多?數。”

老李應下,帶著兩位鬼魂往三樓趕去。

長長的走廊裡頓時冷清下來,隻剩下盛斜陽和晏春深兩人。

盛斜陽抬眸,就見?對方靠在?牆壁上?,瞳孔漆黑清透,有些懶散的模樣。

晏春深見?她望來,唇角稍彎,用自己?的卡牌打開房間。

嫦月他們住在?105,兩人就住他們的隔壁106。

盛斜陽按開燈,連光都是?懾人的冷白:“一室一衛,好像和外麵普通的酒店沒什麼。”

“確實,不過這個房間好像有人住過。”晏春深站在?淩亂的床鋪前,上?麵有大字型的痕跡,似乎不久前還?有人躺著。

晏春深的話,如同打開了潘多?拉魔盒的縫隙。

兩人默契的在?房間裡掃蕩一圈,各有收獲。

盛斜陽探出頭,緩聲道:“廁所的地?漏裡有黑色的長發,鏡子上?還?有緋紅的唇印,應該有一位女性居住過。”

“房間裡有一根領帶,和兩盒男士煙。”晏春深把床頭櫃的小抽屜合上?,“領帶有點舊了,但是?這兩盒煙卻是?現代的牌子。”

收集到的線索雜亂,事情遠比想象中要?複雜。

晏春深指間旋轉著卡牌:“反正早晚會有結論的,遊戲最希望玩家都死在?其中。”

盛斜陽在?沙發上?坐下,取出自己?的卡牌。兩人牌麵一致,單張牌時不會出現房號,隻有兩張相同的卡牌出現手裡時,才在?上?方出現一行?鎏金小字。

這張牌麵上?呈現出的,卻是?一隻細小青黑的斷手,看上?去像是?小朋友的。

盛斜陽收起卡牌,沒有睡意,忽然問道:“我?們本來不會在?同一間吧?”

晏春深輕咳了聲,強裝鎮定:“我?隻是?將那張牌移了下,不然原本是?要?講你匹配給三號的。但乾擾後再與誰一起,幾率是?完全隨機的。”

才怪。

晏春深把後麵兩個字咽下,表麵穩如老狗,實則慌的一筆。

好在?少?女沒有懷疑,隻是?偏偏腦袋思索著:“想要?把我?和許鵝綁在?一塊,看來遊戲已經?發現了我?們。”

晏春深見?話題揭過,稍稍放鬆:“本來也沒指望瞞到最後,沒有立即將我?們驅逐出去,多?半動了殺心。”

窗外夜色沉沉,寂靜如死城。而亮著燈的他們,就像是?移動的活靶子。

盛斜陽下意識摁滅身邊的燈盞,霎時猶如某種信號,水晶酒店整體陷入了黑暗。

“斷電了。”晏春深低聲道。

盛斜陽眼皮一跳,看向房門?。

水晶酒店的房門?上?沒有門?把手,隻有凹槽識彆卡牌後,才會放他們進來。

同理,唯有這樣他們才能?出去。

如今斷電,更是?徹底將他們鎖死在?房間裡。

晏春深捏捏眉心,神色中透出不加掩飾的凶戾。就在?此時,他忽然試到衣角被極輕、極輕的拽了一下。

盛斜陽察覺到身邊人的不對勁,試探問道:“你……是?不是?怕黑?”

雖是?極寒冬日,晏春深卻已經?很多?年沒感受過冷意。行?走人世,向來隻穿著薄薄的裡襯,外麵再套件大衣。

於是?盛斜陽的手指,此刻就透過薄薄的衣料,散發著熱度。

早已死去多?年的陰司判官,哪會怕黑?有個聲音這樣說著。

可腰側的溫度,像是?延綿不絕的,一直燒到心裡去。

晏春深唇張了張,溢出一聲低笑:“是?啊,我?很怕的。”

盛斜陽倒是?真的信了,擔憂鬆開衣角,對方會害怕,於是?安慰道:“沒事,我?會在?這陪你的。”

似乎怕晏春深害羞,少?女又小小聲的補了句:“我?也不會,把你怕黑這件事說出去的。”

晏春深仗著自己?夜視能?力好,低頭看著少?女白皙的指尖。

瞬間喉結滾了兩滾,感覺渴的不行?。

牆上?鐘表的指針劃過八點,走廊上?傳來模糊的童謠聲。

滴答、滴答。

在?黑夜裡,

我?會找到你,

娃娃背著我?,

我?抱著娃娃,

拍拍手來,拍拍手走,

我?聽到,聽到啦,

那是?你的呼吸。

滴答、滴答。

是?不是?下雨啦?

聲音由遠及近,在?他們門?口,緩緩停下。

晏春深手指抬起,一縷黑色自掌中飄出化作墨線。

電光火石間,盛斜陽猛地?記起了老李卡牌的牌麵,她急急忙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接著拉著晏春深躲進了衣櫃裡。

衣櫃很小,少?女幾乎是?縮在?他懷裡,才能?勉強容下。

晏春深聽到自己?一聲重過一聲的心跳,用手肘擋住眼睛。

——這是?真的,很要?命。

恰在?此時,門?被打開了。

第 47 章

厚厚木房門猶如融化的蠟燭, 被扯出一個小小的洞口,接著又閉合。謹慎的架勢,完全不給?玩家任何逃生的機會。

漆黑的環境下, 房間裡響起細微滲人的動靜。

——啪嗒、啪嗒。

聲音頻率間隔相同, 並不像是人能發出的,多半是鬼物出沒。

晏春深判斷出位置, 離少女近了些, 在她手心裡畫了個向上的符號。

一瞬間有溫熱的呼吸拂過, 發絲垂落頸側,莫名有點癢。

盛斜陽臉頰發燙, 卻?沒空管這些, 聚精會神的盯著天花板上的鬼物。

果不其然, 上麵蟄伏著一隻纖細青白?、帶著屍斑的手。

鬼物沒有視力, 因?此才?不斷在房間內遊走, 試圖尋找到二?人的蹤跡。

眼見時間流逝,鬼物沒有任何收獲。不由失去了耐性?, 砰砰砰的敲擊著, 出現一個又一個的血印。

盛斜陽心念稍動,明黃的符篆落於?東南西北四處,將?房間牢牢封住。

“總算等到你?了。”少女踹開櫃門, 笑容和善,活動了下僵硬的身體。

鬼手貼在牆壁上, 呆滯的停住。雖然隻是殘缺的屍塊, 但少女從它的動作裡,分明感受到了滿臉問號。

盛斜陽扛著雁翎刀, 輕飄飄的打了個響指。下一秒房間內空間扭曲,符篆內蘊含的玄門正氣, 瞬間爆發!

鬼手無聲嘶吼,表麵的屍斑愈甚,五指張開,直衝北方方位的符篆撞去!

晏春深彎唇道:“它想逃回?酒店內部。”

“恐怕是在做夢。”刹那間正氣化作繩索,一道道捆在鬼物身上。

晏春深旋轉著手上的卡牌,牌中的鬼物與眼前的,完全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他抬眼看著少女,再看看那隻拚命掙紮的鬼手,笑道:“怪不得你?要?生擒它。”

盛斜陽用刀背敲了敲鬼手:“我沒記錯的話,老李那張牌上是一雙腿。而你?我的卡牌上都是鬼手,也就是說同一個房間內的室友,卡牌上的內容是一致的。”

“有手,有腿。”晏春深視線落在相隔的牆壁上,“三號他們那該是軀乾或者頭顱。”

盛斜陽回?過頭,卻?在此刻驟然察覺肩上一痛!

原是在她肩膀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血紅色的手印。

對啊,手本來就該有兩隻的。

***

三人房內。

老李蓋著薄毯,側身躺在沙發上,雙目緊閉。

——隻要?、隻要?熬過今晚,一定能把蕊蕊平安帶回?去的。

周冉冉趴在牆壁上,用手肘撞了下黎湛道:“看來他今晚準備裝睡了,那我們怎麼做?”

黎湛抱臂浮在半空,要?是裝睡就能躲過,那遊戲裡也不會有那麼多玩家喪命,但他實在不忍心打破對方的幻想。

於?是輕輕歎氣:“橫豎大家都不是人,真來了打一架就是。”

明明是一個溫和俊美的青年人,開口竟很暴躁。

周冉冉翻過身,發出‘嘖嘖’聲,但因?為他這句話,原本焦慮的情緒,奇異的平靜下來。

指針走過十二?點,房間內並無異狀。

周冉冉和黎湛雖是鬼魂,但在高強度的環境下,不由得也放鬆了片刻。

正是這會,老李眼皮下的眼珠轉動著。突兀纖細的女聲,忽然在耳邊念著,然而除了他,另外兩位好像都未曾聽?到,完全沒有反應。

“爸……我好害怕,你?能不能來陪我。”

“為什麼不睜開眼睛?”

“爸爸,你?是害怕我嗎。”

聲音越來越近,最後一句,幾乎是貼在耳邊講的。

冷汗順著鬢角滑落在沙發上,形成小小的水痕。

老李壓抑著呼吸,完全不敢動彈。卻?未曾料到下一秒,腹部猝然被踹!

——被發現了。

老李呼吸遲滯,劇痛下睜開眼睛。

麵前居然是一雙帶著腐肉的腿,細細小小的,並不像是成年人的樣子。

見他還坐在沙發上,厲鬼怒氣橫生,暴虐的開始踢踹,專挑人體薄弱的部位毆打。

“快起來陪我玩,不然我讓你?們永遠留在這裡!” 陰森森的聲音不再偽裝成李顏蕊,露出狡詐邪惡的本性?。

這隻是一場單方麵的施暴。

老李眼前發黑,手腳並用的爬起來,可那厲鬼還不停下,像是要?把他活活踢死!

年逾四十的中年人,脊背乾瘦,隻能蜷縮起來。當時還費儘心思的想給?女兒改善生活的人,眼底的光突然滅了。

總覺得自己會死在這場遊戲裡,現在看來,應該不是錯覺吧。

“我說你?是沒爹生沒媽養是吧?!這麼欺負人,你?爸媽今晚喜喪犬子,墳頭馬上炸開花信不信!”周冉冉蹲下護住老李,發絲無風見長?,蹭的一下紮入麵前地?板。

黎湛臉色十分難看:“怪不得我們突然陷入沉睡,看來都是你?搞的。”

那雙腿往後一避,躲過周冉冉的攻擊,發狂道:“我要?你?們都留下來陪我,彆?想離開這裡!!!”

“我看你?是沒半點逼數。”周冉冉長?發暴漲數尺,席卷而去,那雙腿被快速包裹起來,完全成了蠶繭的樣子。

這雙腿在水晶酒店裡虐殺了太多人,靠著可以致幻的模仿能力,從沒遇到過敵手。

但如今卻?是厲鬼與厲鬼相對,以至於?毫無抵抗的能力。

“你?們這群雜種,有本事放我出來,彆?搞些下三濫的陰招!”

“等老子出去就把你?們全剁碎了喂狗!”

眼見越說越不像話,聒噪的房間裡,黎湛拿起椅子對準那個蠶繭狠狠來了一下。

哢嚓一聲,一根腿骨斷裂,世界霎時清淨。

黎湛拍拍手上的灰塵:“都是下了陰間的人,說什麼陽間渾話。”

周冉冉倒吸一口冷氣,心想不愧是跟在大佬身邊的,做事風格也太像了QAQ。

“李叔,你?還好嗎?”周冉冉想把人扶起來,雙手卻?從老李的肩膀上穿過。

周冉冉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雖然死了那麼多年,但依舊不適應。

“我——”老李剛開口就劇烈的咳嗽起來,些許血絲吐出來後,才?覺得舒服了點,“骨頭沒事,應該都是皮肉傷,看著嚇人而已,謝謝你?們。”

周冉冉擺擺手:“噯,沒事的,我爸爸和李叔你?的年紀差不多的。”

要?談這個,可就傷心了。

周冉冉及時止住話題,黎湛撞入她眼底。兩人都不約而同,露出凶狠的神情。

都怪這個操/蛋的遊戲,吃棗藥丸。

兩人翻遍房間,最終在犄角旮旯裡找到了繃帶。

老李給?自己簡單的包紮了下,總算緩了過來。

與此同時緩過來的,還有那雙腿。

雖然沒有嘴,偏偏長?了一顆話癆的黑心腸,加上致幻的模仿能力。隻要?這雙腿想,話語就可以直接響徹他們腦海。

雙腿又開始罵罵咧咧,周冉冉忍無可忍,蠶繭被舉到天花板上。

突然窗口的位置發出篤篤篤的聲音,原是符篆做的紙鶴用嘴啄著玻璃,急切的想衝進來。

“這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應該是那個小姑娘的手筆吧。”

“沒錯,是是是是是是大佬的!”

說起盛斜陽,周冉冉的語氣都雀躍了幾分。

老李忍著疼,把窗口打開一道縫。

紙鶴振翅進來,開口就是熟稔的聲音:“如果你?們在房間內遇到殘缺的屍塊,記得收集起來。明日同我們集合,通關的辦法已經?找到了。”

紙鶴上下飛動,神識與少女相連。在和老李打過照麵後,大聲加了一句。

“隻留一口氣就行啦。”

周冉冉得令,還在天花板上的蠶繭驟然落下。

落下,拋起,落下,再拋起。整棟樓裡,砰砰砰的聲音回?蕩著,讓人頭皮發麻。

畢竟腿嘛,就算摔碎成粉,也一定能剩一口氣的。

第 48 章

[早餐已準備完畢, 各位住戶可前往餐廳,祝各位用餐愉快。]

這句話憑空出現在眾人腦海裡,立刻讓他們清醒過來。

盛斜陽從沙發上起來, 眼尾還有些紅。

昨日臨近天亮才將另一隻手製服, 高強度的副本下,少女還沒緩過勁來。

盛斜陽神情?還略顯迷茫, 試到身上被蓋著的黑色大衣, 稍稍側過臉, 就看見?旁邊的男人。

對方半撐著額頭?,睡得毫不設防, 黑鴉羽般的眼睫投下淺淡的陰影。

盛斜陽起身, 輕輕將外?套蓋回去。離得近些, 視線不由得從對方的眼睛, 挺直的鼻梁, 又落到微彎的唇角。

心臟猶如被纖細的鵲羽,不停勾扯。腦海裡霎時出現四個字, 美色誤人。

好熱。

盛斜陽緩緩背過身, 隻?能借著洗漱的名頭?冷靜一下。然而呼吸間,那股清冽的氣息,還是不停往鼻子裡鑽。恰如凜冬後的第一捧雪, 乾淨的令人心安

少女掬水往臉上一潑,自然沒看到身後, 原本還睡著的那人, 唇角揚起,已經睜開眼睛。

***

七點?整, 玩家?們齊齊出現在餐廳裡。誘人的香氣飄蕩在空曠的房間裡,強烈的饑餓感席卷而來。

餐桌橫跨整個房間, 擺著數不儘的餐盤,上麵被蓋子罩住,用以保溫。

嫦月拉開一張椅子坐下,聲音有些虛弱:“想不到這家?酒店挺有心,還在每個餐盤上都綁了白玫瑰。”

“恐怕是有心讓我們早點?去死。”得益於盛媽媽喜歡花草的脾氣,盛斜陽對花草也能認個大概,“這種重?瓣的白玫瑰,叫洛麗瑪絲玫瑰,是給死人的花。”

嫦月手指一僵,但在濃烈的香氣裡,還是忍不住打?開餐盤。

等看清其中的菜色,她麵露譏諷:“這些不就是普通的食物。而且白玫瑰不都長得差不多?,哪會那麼巧!”

“是啊,看上去沒什麼奇怪的。”許鵝坐在旁邊,除了眼底有丁點?青黑,完全看不出疲色。

老?李看那女白領已經大朵快頤起來,提醒道:“在這種鬼地方地方,謹慎點?總是沒壞處。隻?是看上去正常,萬一有其他問題呢。”

餐盤裡是一道紅燒排骨,嫦月不屑的咬了一口肉,豐沛的汁水被熱油鎖住,此刻充盈在口腔裡,堪稱無上的享受。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你們要是不吃,恐怕今晚連跑的力氣都沒有。”

晏春深看著女白領,冷笑:“這麼沒警惕心,看來你們昨晚過很安生。”

對方雖是笑著的,可嫦月對上他的視線,莫名覺得害怕,繃緊的神經好像要寸寸斷裂開。下意識把羽絨服的左袖,往身後藏去。

這樣明顯的小動作,哪裡能避開玩家?們的眼睛。在場所有人都看到女白領空蕩的袖管,和袖口上斑駁的暗紅。

嫦月像個被紮破的氣球,聲音少了先前的趾高氣揚:“是,你說的沒錯,昨晚過的並不安生,我被吃掉了一隻?左臂。”

“大概十二點?左右,我原本在床上好好睡著。忽然那張床就變得格外?的軟,接著變成了一個沒有四肢和頭?顱的人,在那人的腹部有一張長滿尖牙的嘴。”

“但是能在這種地方能留下命已經不錯了,缺條胳膊又算的了什麼?!”

嫦月神色癲狂,宛如被洗腦的狂教徒,自己作死,還試圖拉著彆?人下水。

老?李下意識離女白領遠點?,又打?圓場道:“我看還是不要糾結這些事了。昨天出現在我們房間裡的是一雙腿,我今天帶過來了,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線索。”

晏春深把鼓鼓的背包放在桌上:“在我們房間的,是一雙手臂。”

“你們都帶來了?還真是挺默契啊。”許鵝笑彎了眼,“還好我們也把人棍帶來了。”

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隻?小魔方,左右旋轉數下,從中吐出一具被壓的扁平的軀殼。

晏春深手上把玩著房卡:“這些鬼物都是按照卡牌上的信息出現的,可千萬彆?把這玩意弄丟了,不然——”

不然可能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老?李在心裡把話補全。

幾人交涉間,嫦月依舊在進?食,忽然神色古怪道:“這、這是什麼東西!”

嫦月驚懼後退,‘砰’的一聲,椅子掀翻在地。

餐盤見?底,在濃稠醬汁的掩映下,露出兩?根被煮熟的細長的手指。

“這好像是人、人的手指吧?”周冉冉浮在半空,偏過頭?不敢再看。

黎湛緩聲補了句:“不止這樣。餐盤的小指上有一枚指環,這是嫦月昨天帶過的。”

周冉冉簡直快崩潰了,抓著頭?發縮到角落道:“不會吧……嫦月吃掉了自己的肉?!”

玩家?們能活到現在,哪個都是人精,看破不說破。

遊戲對玩家?的惡意直白明顯,從不掩飾。但想活下來,終究要適應恐怖的現實。

盛斜陽視線在手指上停留了片刻,換了個話題:“目前隻?剩下頭?顱還沒有蹤跡,但是如你們所見?,我們的時間確實不多?。”

少女說著舉起手腕,露出那朵快要全部綻開的海棠花:“按照時間估算,最多?隻?剩半天。”

晏春深雙眸沉寂:“紅門不可能給我們無用的線索,這具屍體?又被繪製在卡牌這麼重?要的物品上。所以目前的重?點?,應該是屍體?不見?了的頭?顱。”

“那可真要抓點?緊。”許鵝端坐在椅子上,用刀叉撥弄著女白領的兩?根手指,“畢竟海棠花不止針對這個副本,還是整個學校的詛咒。”

換言之,他們不僅要從水晶酒店中出去,更要在這半天的時間裡離開鬼校。

正在思索間,窗外?有烏鴉桀桀怪叫。陰雲滾過,數道青紫閃電劈裂天空,黃豆般大的水珠急切落地。

眾人腦海裡不約而同想起了紅門上的那句話。

——今天肯定會下雨。

不祥的預感飄蕩在每個人心頭?。

雨勢越來越大,放眼望去,整座小城仿佛裹在沉浮的墨水團裡,被逐漸吞噬。

又是兩?道落雷劈下,無數屍骸從房中、泥土,甚至這座小城的四麵八方爬了出來。

如同被這場大雨喚醒了神智,餐桌上的白玫瑰枯萎著掉下花瓣,正落在鬼手的指間。

那雙切麵整齊的鬼手,極輕的顫動了一下。

水晶酒店在大雨中逐漸被衝刷出原本的麵貌,而卡牌上的畫麵,也在玩家?們不注意的時候,悄悄變換了花色。

第 49 章

電閃雷鳴間, 老?李試到臉上一涼,抬頭驚道:“這棟酒店在滲雨!”

紅門裡的?雨水,本就是一種不祥的訊號, 誰都不敢忽視。

——砰砰砰、砰砰砰!

數不儘的屍骸撞在酒店的?玻璃牆上, 細密的?裂紋蜿蜒爬上,馬上就會碎裂。

“不能久留了, 快離開這裡!”

盛斜陽說著把鬼手塞進背包, 晏春馬上取走?軀乾人棍。

兩人配合默契, 跑的?飛快,連點渣都沒?給許鵝剩下。

從來都是許鵝陰彆?人的?份, 如今驟然遇上比自己還陰的?。不由得睜大眼睛, 一副震驚的?樣子, 看上去格外滑稽。

嫦月尖叫道:“你還愣著乾嗎, 難不成要在這等死?嗎!”

恰在這時玻璃牆徹底碎裂, 潮水般的?屍骸瘋狂湧入餐廳,連走?廊上都擠滿眼睛幽綠的?鬼魂。

晏春深在前開路, 雖然鬼魂下意識後退, 但衝進來的?屍骸卻?無魂魄,僅憑此?地充斥的?怨念行動?,悍不畏死?。

忽然麵前有一具缺了左臂的?男人屍骸襲來, 晏春深還未出手,對方腦袋已飛了出去。

一個?巴掌大的?符篆小人從天而降, 還保持著踹人的?姿勢。

晏春深挑眉道:“多謝。”

盛斜陽揚唇, 手中剩下符篆小人飛快的?鎮守四方,它們身上凝結的?正氣在屍骸和鬼魂們的?衝擊下, 四散飄溢,根本撐不了多久!

“沒?有彆?的?辦法了, 先上三樓。”

幾人剛剛走?到二樓,符篆小人就被數不儘的?屍骸纏住。力竭時四個?小人站在一起,化?作鎮守四方的?神君虛影。

趁著這個?空隙,許鵝和嫦月趕上了眾人。

然而二樓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走?廊上到處是被懸掛著的?屍骸,他們麵容各異,衣衫從長褂跨越到現代服飾,每個?人都還保持著生前的?模樣,如同新死?不久。

盛斜陽望著那些屍骸,忽又想起了房間裡,找到的?那些奇怪的?雜物。再聯係這座小鎮的?奇怪情況,那些關竅忽然一下子被打通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她看向晏春深,對方眼裡有同樣的?光亮。

“大佬大佬大佬,他們好像快醒過來了。”周冉冉盯著屍骸,用氣聲說道。

電梯不能坐,勢必要通過安全通道上三樓,那就一定要過這條滿是懸屍的?走?廊。

盛斜陽聲音低且快:“等會過走?廊的?時候,每個?人把手搭在前一個?人的?肩膀上。同時把銅錢含住,千萬不要開口。而且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不能回頭。”

人的?身上有三把火。手搭在肩膀上,就是為了壓滅其中一把,降低身上的?陽氣。而黑色銅錢則是出殯時,用來供奉遊魂野鬼的?買路錢,所以通身氣勢陰厲狠辣。

大敵當前,就連最事//逼//的?許鵝都沒?猶豫,二話不說把銅錢含//在嘴//中。

盛斜陽望著黑漆漆長廊,神色不變:“待會我?先走?。”

“那我?跟在小姑娘後麵。”老?李指指身上的?傷,“後生不會和我?這個?病號計較吧?”

許鵝咧開嘴:“當然不會。在這個?副本裡,我?們當然要互幫互助,才能活下去。”

周冉冉看著這人陰陽怪氣的?笑就不舒服,誰不知道李叔要排第二,就是怕許鵝在背後捅刀子。這人身上道具多,又心黑手毒,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我?第三。”嫦月聽著一樓的?腳步聲慌道,“快點走?,他們馬上要追上來了!”

鎮守一樓的?符篆小人逐漸黯淡,在呼吸間,已化?為齏粉。

來不及了!

幾人紛紛咬住銅錢,搭上彼此?的?肩膀。

原本明顯的?陽氣驟然變淡,加上黑色銅錢的?陰氣,幾個?大活人憑空“消失”,一時無法被追尋到。

但對於老?李等人來說,酷刑才剛剛開始。

追上來的?屍骸與厲鬼,雖然察覺不到他們,但不停在周圍打轉。與懸掛著的?屍體不同,他們多數都腐敗嚴重,散發出惡臭。

在場的?除了盛斜陽和晏春深,會經常與鬼物打交道。剩下的?玩家雖然經曆生死?一線,但還從沒?見過這麼有衝擊力的?場景。

盛斜陽儘力避開他們,快步到達懸屍腳下。少女稍稍抬頭,就對上空洞黝黑的?眼眶,他們的?眼睛竟都被取走?了。

傳言中人死?前會看到謀害他的?人,本是杜撰,但鬼物是不會相信這些的?。

盛斜陽垂眸,暗生疑惑。

在行走?間,不時有懸屍的?衣物劃過頭頂。許鵝忍著惡心,卻?忽然試到肩膀一涼。

許鵝偏過頭,看到右肩上搭著殘碎的?灰色麻布,可又走?了一會,那塊布還是安然不動?的?搭在肩上。

陰冷感越來越重,許鵝心頭駭然,直覺需做些手腳,可還未動?作,忽然全身僵硬。

晏春深在背後,明明沒?說一句話,但許鵝還是察覺到了對方的?警告。

敢做手腳,他現在就會死?,對方隻是還不屑於動?手而已。

許鵝咬著黑色銅錢,麵色發白。他贏了那麼多場遊戲,還是頭一次體會到這樣驚悚,渾似實?質般的?恐懼。

晏春深出手片刻,未等遊戲注意到,又斂去了氣息。

在極度濃厚陰氣的?滋養下,背包裡分屍的?鬼物蠢蠢欲動?,終於在到達懸屍最密集的?一處,驟然發難!

背包上滲出綿密血色,濃鬱的?血味讓屍骸與厲鬼們齊齊轉頭。

鬼手試圖利用血線撕開背包,卻?被少女用符篆鎮壓,刹那間焦糊的?肉味湧動?,伴隨而來的?還有徹底癲狂暴走?的?npc們。

“安全門就在前麵了。”盛斜陽說著取出小兔子保溫杯,濃烈的?酒氣飄蕩開,她並?指在地上劃了一道,成為數道虛虛的?繩索。

誰都看得出這玩意撐不了多久!

玩家們爭先恐後的?往安全門裡跑,全都拿出了搏命的?力氣。即便肺好像要炸裂似的?,也不敢停下。

一行人跑上天台,晏春深反手把門鎖落下。盛斜陽啪啪啪貼上密密麻麻用符篆加持,直到此?刻,空氣中的?陰鬱濁氣才有短暫的?減輕。

“這裡有、有兩個?月亮?”周冉冉低喃,“而且不光這樣,我?好像有影子了……?”

在暴雨雷電裡,天空好像完全沒?受到影響,一黑一白兩輪月亮,並?排懸掛。

月輝的?映照下,整座小城的?鬼魂,都無所遁形。

視線轉到天台的?儘頭,一棵遮天蔽日的?巨樹紮根在水泥中,沐月而生。同時上麵還纏繞著,數不清的?灰色麻布。

沙沙、沙沙——

那些灰色亞麻布被雨水擊打著,露出被掩映著的?,一顆小小頭顱。

第 50 章

濕冷的雨水落在水晶酒店上, 流經牆體,立即染上濃稠血色。

藏在樹冠裡的頭顱睜開眼,露出一雙黑多白?少的瞳孔。

“把身體還給我!”尖利的童音響徹天台。

刹那間, 各個斷裂的部位劇烈掙紮著, 拚命朝頭顱的方向?靠近。

“不?能讓它們聚到一塊去!”老李按住受傷最?重的雙腿,“我聽老家的人說, 這玩意湊到一塊去, 是?要發邪的!”

許鵝聽了這話, 怒從心起?,撕下偽善的麵具:“原本以為跟著你們能找到生路, 現在不?死在這就算不?錯了。”

說話間, 轟隆轟隆, 又是?兩道青紫落雷劈下。

頭顱發現身體受製, 瞳孔變為全黑。與其相連的枝乾嘩嘩作響, 上麵的灰色麻布如同?活過來一般。

刹那間許鵝肩頭的灰色麻布蜿蜒如蛇,猛地纏上他的脖頸!

“咯——”頸骨發出脆弱的聲響, 許鵝眼底多了幾?分慌亂。

然而嫦月的反應卻更加劇烈, 窒息感?令其瞳孔放大,不?停抓撓脖頸。

許鵝嘴角彎起?不?易察覺的弧度,偏頭看看嗬嗬倒氣?的女白?領, 無比慶幸昨晚已經使用了道具。

此刻嫦月身上有一個標識,那是?個被?懸吊的玩偶, 下方還有一個倒計時。

這個道具是?他在上局殺掉玩家得到的, 名字叫倒吊人。主要功能是?在時限內承受百分之百的傷害,輔助加成是?對他的信任程度增加百分之三十五。

又能抵命, 又能指哪打哪,還不?會被?彆人發現異常, 是?他僅剩的保命道具。

可惜了,要綁在這麼一個沒用的女人身上,如果能用在盛斜陽身上,肯定能發揮更大的用處。

許鵝一邊肉痛,一邊解開脖頸上的灰色麻布,女白?領也隻剩下半口氣?。

“你到底做了什麼?!”嫦月脖頸出現數道血印,整個人還處在眩暈的狀態裡。

許鵝牙齒森白?:“這還用說,當然是?用你抵命啊!”

巨大的雙月下,灰色麻布如同?吞噬天幕般湧動。而更為恐怖的,卻是?背後的天台門?被?砰砰砰的撞擊著。

“他們追上來了。”盛斜陽擦掉臉上的雨水,“符篆在這撐不?了太久,我們要儘快破局。”

周冉冉矮身躲過兩道撲來的麻布:“要是?能一把火燒了它們就好了啊啊啊啊啊啊——”

“可以是?可以,但是?如果少了那顆頭顱,很有可能我們會全軍覆沒。”盛斜陽將符篆流水似的打出去,身側的雁翎刀斬殺一圈鬼物。

但即便這樣?,那些灰色麻布也沒有減少的態勢。它們在巨樹的控製下,專挑人體薄弱的部位下手,目的就是?趕儘殺絕。

眼見包圍圈越縮越小,晏春深與少女會和,或許是?因為鬼校與水晶大廈相鄰,他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力?量被?壓製了不?少。

單方麵的消耗戰令眾人滿麵疲色,原本封住天台門?的符篆,上麵的朱砂痕跡也在一次次撞擊下變淡。

撐不?了了。

少女稍加打量,心頭發寒。

“我需要一點時間。”盛斜陽回頭道。

“沒問題。”晏春深沉聲應下,沒有任何疑問。

毫無保留的信任,讓少女稍稍發愣,可下一秒又笑起?來。

沒錯,他們是?共同?進入遊戲的玩家。但在經曆了那麼多場生死後,更是?並肩前?行、交付脊背的戰友。

“咚——”

雨水夾雜著灰塵被?踹開,天台裡厲鬼與屍骸挨挨擠擠,都把玩家當作可口的珍饈。

在這當中,老李甚至看到了李顏蕊,對方半邊麵容隱沒在黑霧裡,明顯快要被?蠶食掉理智。

老李眼眶發熱,然而人潮密集,根本無法突破。

周冉冉回頭看到老李孤注一擲的神情,忽然想?起?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家中不?善言辭的父親。縱然她膽小又弱,但此刻也想?給?予一點幫助。

周冉冉哆哆嗦嗦的屏住呼吸,控製長?發切開襲來的灰色麻布,趁這空隙,強行把李顏蕊從敵方陣營裡拖回來,捆了個結實。

現場混戰,眼看就要去往少女所在的區域。

晏春深並指為刀,瞳孔裡的凶戾一閃而過,掌心滲出的血珠飄蕩在空中。

厲鬼被?震懾住,僵硬的不?敢動彈。

倏忽間血珠拉長?化作數不?儘的紅線,將它們一一貫//穿,渾如戲台上的牽線木偶。

晏春深背對著少女,抹掉溢出唇角的鮮血,低念了一聲:“去殺掉它們。”

那些厲鬼們,便在血線的控製下,對準屍骸與灰色麻布。

借此時機,盛斜陽終於逼近巨樹的邊緣。

“開始計時!”

黎湛在她發聲時,整體化作更淺的顏色,身側的沙漏滴答滴答的走著。隻是?盛斜陽早已被?遊戲除名,於是?時間被?壓縮到隻剩三十秒。

盛斜陽暗罵一聲,動作輕盈且快。在灰色麻布將她認作‘自己人’的間隙裡,強行逼近樹冠。

然而在這堆死物裡,那顆頭顱眼神怨毒,並沒有被?迷惑,充其量隻是?被?暫時製止了行動。

“你們休想?離開這裡,全部都要變成我的養料!”

“快閉嘴吧,馬上送你回家。”盛斜陽看著頭顱,沒好氣?的在它腦門?上,用符篆貼了個大大的X字。

沒了頭顱的指揮,那些灰色麻布齊齊墜落。

盛斜陽忽然捂住手腕上,在難忍的劇痛下,最?後一瓣海棠花苞綻開了。

“真他媽禍不?單行。”許鵝咬著牙,縱然有女白?領替他擋刀,還是?被?傷痕累累的被?包圍到角落。

更彆提還有那個該死的海棠花詛咒!

刺痛的瞬間,許鵝有些許分神,正?是?那刻一具屍骸正?對上他的心口。

鮮活、溫熱的心臟,正?是?它們追逐的上品。

明明腐爛的手掌穿過的,是?許鵝的胸腔,卻在嫦月身上出現了妖冶的血花。

倒吊人道具再一次發揮作用,但也僅限於此。

嫦月瞳孔渙散,倒下的瞬間,怨毒的目光緊緊盯著許鵝,但還是?淹沒在屍骸裡,成為它們的一員。

雨越下越大,渾似移江倒海。而雙月逐漸靠近,生長?在天台邊緣的巨樹搖搖欲墜。

盛斜陽把被?封的頭顱往地板上一摁,用腳踩住。接著從背包裡取出朱砂,往其口鼻裡灌///滿。

一些黑色的怨氣?,猶如實質般在它臉上遊走。

“快,把軀殼放過來!”

這句話落下,晏春深等人齊齊動手,鬼手、雙腿與軀乾不?被?控製瞬間與頭顱拚合起?來。

那竟是?個年幼的,剛上小學的小男孩。

小男孩得到了身軀,想?要翻身將麵前?的少女撕成碎片,還未動作就試到自己的臉被?狠狠的踩過。

對方的聲音笑吟吟的,但偏偏像是?在催命。

“小朋友,我想?和你玩個遊戲。”

這場遊戲從來沒有結束,所以中學裡才會不?停的玩恐怖遊戲,直到後來化作一所鬼校。

但抓到始作俑者,就不?一樣?了。

有始有終,有借有還。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本就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盛斜陽蹲下來,手心展開一張疊著的、潔白?的小紙團,也是?地獄的來信。

“來吧,擊鼓傳花,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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