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昨天醉得有些厲害,沒想到小方把我送到這兒來了。”陸司異說,“我什麼也不記得了,應該……沒給你添麻煩吧?”
夏眠低下頭,紅著耳根搖搖頭:“不麻煩……我一直住在您這裡,也沒付租金,應該的……”
陸司異笑笑:“嗯,來吃飯吧。”
今天陸司異難得清閒下來,飯後便提議去試婚服。
夏眠自然沒有異議。
方特助開車過來接人,把他們送到一家西裝店。
這家店位於老城區的梧桐大道,地價高昂,店裡的服裝定價一個個全是天文數字。
“這家的衣服還不錯。”陸司異說,“挑你喜歡的,可以先買下來,平時穿。正好也看看你適合什麼款式,然後再去定製婚服。”
一輩子隻穿一次的婚服,陸司異居然也打算用買的,而且是定製……
陸司異一眼看穿夏眠的遲疑,故意拖起強調:“好好選,你的著裝也代表了我的臉麵。”
夏眠隻好點頭。
他學的是服裝設計,有著相當的審美品味和時尚嗅覺,看得出店裡的西裝無一不是款式經典,經久不過時,做工用料也相當考究,挑不出分毫錯處。
但是,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穿正裝出席過正式場合,一時躊躇不決,最後轉回來,問西裝革履的男人:“陸先生……您覺得那件好呢?”
陸司異看著心情很愉悅,笑問:“讓我給你挑?”
他也不客氣,挑了一身淺色係的套裝。他覺得夏眠比較適合鮮亮淺淡的顏色,和他的氣質恰恰相反。
夏眠乖乖抱著他挑的衣服:“那我去試衣間換。”
店裡的顧客非富即貴,尤其是這個小房間的高級手工定製。這兒沒有監控,跟隨的店員也被他摒退,就他們兩個人,夏眠卻仍堅持要去試衣間裡換。
陸司異也沒多說什麼,在沙發椅上坐下,漫不經心盤著沉香佛珠。
店裡安靜,他幾乎可以聽見不遠處的布簾後邊,夏眠窸窸窣窣脫衣服的響動。
盤佛珠的動作稍微加速。
“陸先生……”隔著門簾,傳來夏眠悶悶的,略帶求助的聲音。
陸司異盤佛珠的動作一停,仍坐著沒動:“怎麼了?”
“您、您能不能過來一下?”夏眠鼓起勇氣。
陸司異聞言立馬起身,急切的步伐仍不失鎮靜。
他輕輕挑開門簾。
裡頭的夏眠條件反射一顫,而後仰起頭看他,目光裡滿是信賴。
“那個……褲夾,好像卡住了。”
陸司異聞言低眸,先被白花花的大腿晃了下眼。橫在大腿中間的兩道皮帶,純黑,和雪白肌膚對比那樣鮮明,那樣美。
共渡過無數個春宵,這卻是他第一次在夏眠身上看到的光景。
呼吸霎時急促難掩。
夏眠緊張得心臟砰砰直跳,耳裡轟鳴,並未察覺。
“就是這裡……卡住了。”他顫巍巍指向右腿的皮帶。
皮綁帶通過日字扣固定在腿上,他第一次穿褲夾,不小心拉得過緊,再想要調鬆,卻驚覺縮進去的皮帶拽不出來了。
他細白大腿已經顯現出一道勒出來的紅痕。
皮帶上下,翻出一點白色的浪。
他的確有遵照陸司異的叮囑乖乖吃飯,身上本就圓潤的地方多了幾兩肉,更圓。原來瘦削見骨的地方也多了幾兩肉,不硌了。
再瘦的人也能被勒出贅肉,這再正常不過,他卻被盯得極其難為情,腿往後縮了縮。
“彆動。”陸司異及時阻攔。
腿上的手掌觸感,以及那聲“彆動”,仿佛與昨夜的場景微妙重合。
陸司異能感覺到,他觸碰的那一片肌膚微微繃緊。血液就在薄嫩的肌膚下流動。
全是他昨晚親手撫摸過的肌膚。
然而半醉著與清醒著,那感覺自是不同。
他先用兩根手指撐開皮帶,隔開皮帶和肌膚,以緩解夏眠被緊勒的痛感:“我看看。”
夏眠更僵,仍乖乖地應聲:“嗯……”
小機器人似的聽話而刻板,但遠比機器人溫暖柔軟。
那道紅痕在瓷白肌膚上頗為刺眼,陸司異不再拖遝,趕緊為夏眠解決困擾。
饒是以他的力氣,那卡住的皮帶也沒能一下抽出來。
“稍等。”他蹲下身,方便用力。
一小片雪白的短褲幾乎完全侵占他視線。
夏眠大概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側了側身,想藏正麵的隱私部位。
反倒將後邊的圓潤展現給了居心叵測的男人。
陸司異頓了下,力氣無意識加大了好幾倍。
啪嗒,完全繃開的皮帶拖著幾個金屬夾,飄落到地上。
夏眠下意識便要去撿。
剛彎腰,便被陸司異強勢地握住腿:“彆動。”
而後,男人將微涼的皮帶扣回他大腿,抬眼。
夏眠向下的目光徑直落到那雙幽深黑眸裡。
襯衫下擺微微一緊。
陸司異將那幾個金屬小夾,一一夾到他襯衫下擺上,將襯衫拉得筆挺,固定住。
動作耐心而溫柔。
漆黑眸底卻掀起疾風暴雨。
嗡嗡——嗡嗡——
靜得幾近詭異的試衣間裡,夏眠眨眨眼,忽然開口:“那個,您的手機響了……”
陸司異頓時氣不打一出來,麵上仍不動聲色,維持淺笑站起身,拿出口袋裡的手機。
看了看便掛斷,然後告知夏眠:“是方特助,我讓他去準備請帖了,儘快。”
夏眠訝然:“這麼快就準備請帖嗎?”距離正式的婚禮尚有幾個月的時間。
“嗯,早點準備,先發一部分出去,給關係親近的賓客。”陸司異笑意不改,“不然,小舅舅怎麼進你家門?”
第20章 新婚
夏雲誌簡直氣不打一出來。
作為親生父親, 居然從冷冰冰的請帖得知兒子的婚期。
但是,畢竟對方是陸司異……他好言好語喊夏眠回來一趟,順便暗示他可以帶著兒婿一起。
夏眠在自己的事上不擅長拒絕人, 為彆人考慮倒是很硬氣,不征詢對麵的陸司異, 半真半假地直說:“要見也應該是我們一家一起去陸家拜訪……阿姨不是有陸先生的聯係方式嗎?陸先生很忙, 你們可以先向他約時間……”
夏雲誌的怒喝直接從聽筒飆出來:“夏眠!我白養你二十年了?好的不學,這還沒幾天就學著人家胳膊肘往外拐是吧?陸家那邊是你攀不上的,到時候人家厭了倦了, 你還得回來投靠我們……”
夏眠垂著眸子,習以為常將這些責罵照單全收, 等夏雲誌發泄完畢,方輕聲細語道:“對不起。”
“雲誌!陸先生確實很忙, 本來就是我們高攀, 怎麼能讓人來我們家呢?要見他,等婚禮上早晚能見到……”隱約傳來趙晗芳的聲音,大概是她拿過了手機, 又對夏眠說, “你就要正式嫁到陸家去了, 你啊什麼都不懂,彆到時候剛結婚就把人惹煩了。我也算是了解富太太圈子的, 明天回來一趟吧, 我教教你規矩。”
夏眠揉揉眉心, 長歎一口氣。
其實有一件事夏雲誌說得對, 夏雲誌是他血脈相連的父親, 養了他二十年,給他提供了二十年遮風擋雨的住所。夏雲誌曾在婚內出軌, 脾氣又暴躁,至少還算儘到了一個父親的職責,也沒有真正動手打過他。
這份養育之恩是無法輕易抹滅的。對於他的性格來說。
趙晗芳是他的繼母,偏心夏景明無可厚非,他和繼母的關係不親近倒也不太差。至於夏景明,夏景明是他的親弟弟,一起上學一起長大,是他在這個家中最親近的人,是他習慣照顧和忍讓的人。
他也有委屈有怨恨,但他仍堅守著哥哥的職責。
好在他一心都是畫畫和設計,專注於自己的世界,在人際關係方麵不太看重,不需要太多的朋友。高中同學厭惡他也沒什麼關係,反正畢業了大家各奔東西,很多人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再見了。
不知道上次燒烤店一事過後,夏景明怎麼樣了。
夏眠回到家,先問了聲:“景明沒回來嗎?”
趙晗芳居然一反常態沒對他說什麼,隻歎口氣:“哎,他這幾天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不出來,課也不去上。你去看看他吧。”
“好。”
夏眠剛走到夏景明房間門口,聽到一陣陣隱約的抽泣。
他忙推門進去,對上淚眼朦朧的夏景明。
夏景明的黑眼珠和白眼球全紅成一片,不知哭了多久,觸目驚心。
夏眠愣了幾秒,立馬被走投無路的夏景明攥住衣擺,像溺水的人攥住救命稻草一樣攥著他。
“對不起……對不起哥。”夏景明抽抽噎噎地說,“哥,我以前都是不懂事,我好嫉妒你,嫉妒你長得漂亮,嫉妒你成績好……我一時糊塗,才在背後說了你幾句……我也沒想他那些事會越傳越離譜,也不知道你的同學會因為那些事討厭你、欺負你……”
夏景明要比夏眠小一屆,並沒有直接指使大一級的學姐學長欺負夏眠的能力。
而謠言一散播出去之後便不受控製,三人成虎,愈演愈烈。
夏眠經曆過上次校園生活上的黃謠,很清楚這個道理。
“嗯……我知道。”夏眠的聲音仍是輕輕柔柔的,“過去的都過去了,你彆哭了。”
“哥,我不敢去學校了。”夏景明還是住不住哭泣,“大家都說……我是小三的孩子。還有視頻,在燒烤店有人偷偷拍了視頻,發到校園生活上……我完蛋了,完蛋了。”
夏眠隻好安慰他:“沒事的,都是過去的事了,學校也不會因為過去的事處分你。”
夏景明暗暗鬆了口氣。
他重整旗鼓並不難,怕的就是當事人夏眠不肯放過他。
夏景明睫毛撲扇幾下,眼神怯怯,邊吞咽唾沫邊問:“哥……上次在燒烤店那位先生……是、是陸司異嗎?”
夏眠點頭。
終於得到這個最不想聽到的肯定答案,夏景明一顆心像是墜入了冰湖裡。
相比之下,甫一發現陸司異相貌英俊過人時,那討厭的妒意都不算什麼了。動動手指就能將他捏死的陸司異,居然,居然在意夏眠,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維護夏眠……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他心裡嘶喊怒吼,看向夏眠的目光隻多了點淒楚:“哥,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你能不能幫我……給他道個歉呀?”
夏眠點頭:“好,你彆擔心。”
夏景明一顆心重新回到溫暖的軀殼內。
隻要夏眠還願意當個好哥哥,陸司異就得好好對待他這個小舅子。
而且他成了陸司異的小舅子,兩人接觸的機會一下就多了起來。
陸司異那等地位的男人什麼沒見過,現在重視夏眠,大概隻是圖個一時新鮮。畢竟夏眠這種單純愚笨、古板無趣的人,在他那個圈子裡還挺少見的。
夏景明太了解夏眠了,他深信自己完全有能力表現得比夏眠更像夏眠,表現出陸司異最喜歡的模樣。
想到這裡,他展顏一笑:“哥,你最好了!”
夏眠也笑笑,那眼那唇,隨意一彎便燦若春花。
夏景明的心裡又泛上劇烈而洶湧的妒意,乃至……恨意。
趙晗芳花了錢打點校方,讓他們稍稍壓一壓輿論。
可惜這件事並非空穴來風,夏景明和夏眠的兄弟關係眾所周知,兩人的一個月年齡差也不是秘密。趙晗芳親口承認當小三,也有視頻錄音為證。
為了給兒子善後,趙晗芳可謂是忙得焦頭爛額。她惹出來的禍,再不處理好,她後半生唯一的仰仗就要和她離心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雖然夏景明是小三的兒子,但公允點說,上一輩子的恩怨和他沒有多大關係,他是無辜的。
趙晗芳靠著一己之力抗下所有的流言蜚語,以後再也不能在富太太圈子裡抬起頭來。跟夏景明似的,母子倆一個躲避社交,一顆躲避上課,最近這些天都窩在家裡。
因為夏眠即將嫁入陸家,趙晗芳反常地和藹了大半天,到了晚餐時間,終於露出了一點熟悉的嘴臉。
“夏眠。”她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我看你最近胃口挺好的,好像胖了吧?你馬上要跟陸先生結婚了,再胖下去可不好……”
夏眠微怔。
確實,自打陸司異要求他吃胖點之後,他就毫無顧忌地敞開了肚子吃,有時候胃口不好也會逼著自己吃。
後來,陸司異沒再提過要他吃胖點的事,也不知道是他現在的體重夠了,還是陸先生覺得他太胖了,出於禮貌不提而已。
夏眠想了想,放下筷子說:“……我知道了。”
趙晗芳露出一個孺子可教的微笑,順手給夏景明拿了一塊紅燒大排。
晚餐隻吃了個三四分飽,剛過八點,夏眠就有些餓了。
做點什麼轉移注意力吧。
他拿出素描本,塗塗畫畫。
他準備早點開始準備畢業設計作品,還打算參加開春以後的全國服裝設計大賽。作品集就用以前的作品,如果成功入圍,他就要從頭開始設計製作決賽作品了,一個係列三套衣服。
他一直有個夢想,創造一種新的新中式風格,保留傳統的同時也不失時尚。
然後開創自己的品牌,並帶著它走向世界。
……想得太遠了。
夏眠搖搖頭,先畫圖。
桌上不知不覺堆滿了資料書和時尚雜誌,還有無數張沒能扛住他極高的要求,被他扔到一邊的草稿……
時間悄悄流逝。
夏眠打了個嗬欠,終於停筆。
高舉雙臂伸個懶腰,肚子突然咕咕叫起來。他揉揉肚子,給胃部一點虛假的安慰,拿起桌上被忽略多時的手機。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好幾條新消息提示堆在一起,全部來自陸司異。
陸先生:【家人沒刁難你吧。】
陸先生:【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無論時間。】
陸先生:【睡了嗎?】
前兩條消息來自兩小時前,第三條消息來自一小時前。
陸司異不但要忙工作,還要分出時間處理結婚相關的事宜,一定很忙。
可他仍在百忙之中,抽空發來關心的消息。
夏眠心裡暖暖的,不便直接打探陸司異的工作,便委婉地表示關心。
他難得說這麼多與道歉或感謝無關的話。
夏眠:【陸先生,您這麼晚還沒睡,是在忙工作嗎?】
按下發送,正要將手機鎖屏。
屏幕一閃。
陸先生:【是在等你回消息。】
他像是在一直等待著夏眠,第一時間回消息。
夏眠不知道這話裡是否帶著責備,習慣性地先道歉,然後解釋。
夏眠:【對不起!!】
夏眠:【我剛才去畫圖了,沒注意手機,才看到您的消息。】
對於他的客氣,陸司異照單全收。
陸先生:【那你要怎麼補償我?】
夏眠:【……您說呢?】
陸先生:【叫我陸司異。】
夏眠:【!這怎麼能?】
陸先生:【發語音。】
陸司異態度強硬起來,夏眠隻好把腦袋蒙進被子裡,按下語音鍵,小聲告饒:“陸先生,您對我那麼好,是寰亞的總裁,比我年長十歲……從任何一方麵來說,我都不能直呼您的大名。”
陸司異這次沒有秒回,可能是在聽語音。
過了一分鐘。
陸先生:【但我也是你的丈夫。】
夏眠赧然不已,深呼吸幾次,微微顫抖按下語音鍵。
“陸、陸司異……”
他的聲音被封在被子裡,蒸得熱熱悶悶,隔著手機,遠在城市的另一邊,卻像是近在收消息的人枕邊。
陸司異直接一通語音電話打了過去。
夏眠接電話,下意識又喊:“陸先生。”
陸司異嗓音低低的,帶著點無奈:“剛才怎麼告訴你的?”
“……陸司異。”夏眠說,“您這樣,真的太為難我了,您、您還不如讓我出去跑十圈呢。”
“但我不想讓你出去跑十圈。”陸司異低笑,“好了,可以了。我很滿意。”
“那就好……”夏眠長長鬆了口氣。
“晚上十一點了,是不是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陸司異不著痕跡地引導。
“說什麼……”夏眠發現自己一和陸先生說話腦子就不夠用了,說出的話自己都覺得傻,“陸先生……司異。謝謝您。”
不知道說什麼就道謝。
陸司異失笑,直言:“和我說晚安吧,眠眠。”
夜深了,那聲“眠眠”格外繾綣動聽,低沉磁性。
夏眠用兩隻手一起握著手機,手背貼到發燙的臉頰:“……晚安。”
陸司異立刻回:“嗯,下次也要記得。”
頓了頓,說,“晚安,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