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到此刻,戛然而止,陸雨晴甚是傷感,但閻丹生卻心底隱隱察覺不對,按照石碑上所刻,發瘋之人大多發生在暮年,而當時的畢奎,剛還隻四十出頭,按理說不會如此,更何況雖未見此人麵貌,大致推算也是一個極為堅忍之人,既然選定日子,跟狼群做個了斷,當不會趁著自己身子有恙,而勉強行之。
那少年卻冷笑道:“後麵當然不會繼續寫了,因為這位楚晟楚老師,將他活活刺死,還將三歲的我收養,外人看起來,絲毫瞧不出端倪,就是我也被他蒙騙了二十二年。”
陸雨晴驚道:“你竟然是…是這位畢大俠的兒子。”
閻丹生卻更是大惑不解,此事雖然言之成理,卻有一個極大的破綻,就是這個楚晟,若是真的如此卑鄙,按理說要弄死一個三歲頑童,那是何等容易,怎會將他撫養成人,二十二年來,始終隱忍不發,豈不荒唐之極。
那少年又道:“給先父丟臉了,但我也不是三歲娃娃,你們定然要想,楚晟楚老師就是再虛偽,要在人前做足功夫,又怎會傳授我一身武藝,是不是。”
閻丹生心中琢磨的正是此節,當下點了點頭。
少年繼續道:“我初聞此事時,一般的難以置信,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後來子車村長告訴我,當時發瘋的人是師父,我爹爹儘力阻止,卻因連番劇鬥而不敵,師父也是因為愧疚,這才將我始終收養在身邊。”
閻丹生和陸雨晴,一聽之下,登時恍然,若是如此倒是說得通了,隻是這筆賬究竟要怎麼算,一個是失手殺人的恩師,一個是骨血之親的父親。
那少年又道:“可我今天方才明白,我的好師父,並非是失手殺了我的父親,而是他處心積慮的陰謀,意圖染指村長的寶座而已。”忽然一聲大喝,朝身旁一處墓碑用力拍去。
閻丹生大吃一驚,墓碑之後閃出一個老者,年紀隻怕得有七八十歲了,跟少年纏鬥在了一起,一個身輕體健,一個經驗豐富,一時間,倒鬥了個難解難分。
閻丹生目下還分不清誰好誰歹,也不便貿然插手,隻是瞧著這兩人的招數好不厲害,掌風猶似利刃一般,越來越是淩厲,但從神情上來看,那老者眼珠通紅,嘴邊滿是饞涎,情形似乎有些不對。
那少年朗聲說道:“我的師父,起初我也信了你的鬼話,可咱們這裡的人,一生隻能發瘋一次,眼下你真的瘋了,編得再好的謊言,也是難以自圓其說了吧,你這個偽君子。”
楚晟“嗬、嗬”咆哮道:“死吧,孩子死吧。”
閻丹生見楚晟這招“如封似閉”攻勢太過淩厲,而這少年少了右臂,右側露出空檔,隻怕要遭,他雖不能就此判斷誰是誰非,但這老頭楚晟顯然情形不對,若是殺了少年,自己也難逃毒手,當即拔出刀來,往楚晟掌心刺去。
沒料到,那少年搶先發招,身子一側,躲過這一招“太極拳”的妙手,左掌已然結結實實的打中楚晟前胸。
楚晟一聲大叫,被這一掌打得退了兩步,直挺挺的一動不動,過了良久良久,始終不見動彈,陸雨晴按捺不住,伸手一推,楚晟應聲而倒,原來已經死透了。
少年歎了口氣,也是一言不發,取出鐵鏟,想要安葬楚晟,但他畢竟隻剩一臂,鐵鍬用起來極為困難,陸雨晴一把搶過,但她也沒少力氣,挖了幾下遞給了閻丹生。
閻丹生無可奈何,心道人死為大,挖個坑也算不上什麼,但實在難以理解,這少年挖坑的用意,難道是防止楚晟死而複生嗎?
但沒料到少年,竟然恭恭敬敬的將楚晟屍體埋了進去,甚至三跪九叩,一禮都不肯缺了,似乎眼前這具屍首,並非是他親手打死一般。
陸雨晴心中不解,問道:“他害你爹,你替父報仇,何必如此。”
少年搖頭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但師父也曾有過待我不錯的時候,他是一時利欲熏心,一失足成千古恨。”
閻丹生本就提防他,適才見過他的身手,自己可不是他的對手,先前瞧他獨臂,未免瞧得小了。
少年埋葬了師父,問二人來村的用意。
陸雨晴不再扯謊,將想要出海,坐船的鐵錨為巨蚌所埋的事情約略說了,問道村裡可有精通水性之人,能夠相助一臂之力。
少年歎了口氣道:“這村子裡也沒多少人了,如若你們信得過,還是我來吧。”
陸雨晴喜道:“那太好了,隻是平白讓你幫忙,實在不好意思。”
閻丹生卻心道:“此人功力不俗,但缺了一隻胳膊,不論是潛水還是搬挪重物,都少了憑借,憑他一人能辦得到嗎?”可是人家出言幫忙,總沒拒絕之理,反正他是自願相助,縱然有何危險,也是與人無尤。
三人一路東行,陸雨晴問起少年姓名,少年卻說無名無姓,村裡都叫他“畢”,似乎腦中隱隱記得父親叫他乳名,喚作淵兒,想來是叫畢淵。
待到碼頭之時,畢淵一躍入海,竟無絲毫猶疑,過不多時,果然將鐵錨上的巨蚌挪開了,閻丹生見他如此輕描淡寫,心中反而更加驚懼,畢竟此人身手,心性,俱是上佳人選,若有什麼企圖,隻怕不易對付。
可陸雨晴少不更事,非要邀畢淵同行,縱然閻丹生心覺不妥,對她多番暗示明示,總是無用。
畢淵本不情願,但陸雨晴醫術不凡,路上施針用藥幾次,果能緩解體內毒質,往日煩躁的心緒,也已漸漸平複,心想師父已然去世,村中已無牽掛,出海之後望著遼闊的大海,心胸更是為之一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