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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第 71 章

◎你所求的是極致◎

出國返校的頭天晚上

周煜林正在整理行李, 敲門聲響了。

打開門,明黎站在外麵,手裡拿著兩瓶罐裝啤酒朝他揚了揚胳膊:“有空聊聊嗎, 一起喝點?”

周煜林點頭, 側開身讓他進來。

兩人拉開窗簾,麵對著落地窗盤腿坐下。

透過玻璃窗戶, 能清楚地看見,大門口立著一個人,黑色的大衣, 在銀裝素裹的世界裡, 格外的顯眼。

明黎:“他在那兒站了一天了吧。”

周煜林悶了口酒:“嗯。”

明黎試探地看向他:“不去見見嗎?明天我們就走了。”

周煜林垂下眼, 凝視著地麵:“不見。”

明黎眸色深了些:“這次不見,等下次回國再見, 我們估計已經結婚了。”

潛台詞是,到時候身份已經不同,周煜林跟靳修臣, 或許徹底不可能了。

周煜林沒說話,隻是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明黎安靜片刻,又說:“你還記得,很久前你拒絕我,說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我們不是一路人嗎。”

周煜林:“記得。”

明黎:“現在你心裡有答案了嗎, 你想要的是什麼?”

又是一陣沉默。

周煜林抬頭望天:“不知道。”

如果每個人,都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需要什麼, 那人生就不會有那麼多彎路和遺憾, 也不會有那麼多錯過的感情了。

人生這條路, 是從明確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那一刻,才正式開始的。

明黎想了想:“那我換個問法。你認為,愛情是能夠舍棄的嗎,愛情是能夠用來交換其他東西的嗎?”

周煜林認真地抿唇,幾乎不用太多思考,就給出了答案:“不能。愛情就是愛情,我想要其他東西,我會用其他辦法,努力去得到,我不會舍棄愛情,也不會用它做交易。”

明黎心裡酸酸澀澀的,還帶著一股古怪的味道,像是腐爛在秋天的蘋果。

其實周煜林的答案,在他見過靳修臣後,心裡就大概明了的。

但親口聽見周煜林承認,明黎原本還被一根蜘蛛絲勉強吊著的心,徹底跌落了懸崖。

是啊,所以他們不是一路人。

明黎消沉了些:“愛對你來說,重要嗎。要比其他東西都重要嗎。”

周煜林毫不猶豫:“重要。”

他喝了口酒:“我以前認為,人這輩子,就兩件事,找到熱愛的事業,和找到能相愛一生的人。”

“事業代表物質,能讓自己生存下去,愛人代表精神支柱,要跟愛的人在一起組建家庭,這輩子才算圓滿,才能過得幸福。”

周煜林:“如果沒有精神支柱,活著跟死了有什麼區彆。”

明黎怔了下:“精神支柱,一定得是戀人嗎。”

周煜林笑了:“我父母都不在了,也沒什麼親人,我全家隻有我一個,或許未來還有我的愛人。”

“以前的我,不是一個特彆勇敢的人,我沒辦法抵禦某些時刻,突如其來的孤獨,如果萬家燈火,沒有一盞屬於我,我會覺得自己像個孤魂野鬼,沒有根的浮萍,我受不了那種窒息的感覺。”

明黎神情憐惜:“抱歉。但你還有我,還有你師姐,還有老師,你不是孤魂野鬼。”

周煜林搖搖頭:“你們隻能陪著我,走一段路,但沒辦法陪我一輩子。”

“甚至相伴一生的愛人,都不能陪我一輩子,沒有誰能陪著誰一輩子。”

就是因為這樣,周煜林才越發執著地,想要有人能一直陪著他,站在他身後,他一回頭就能看到的位置。

周煜林是個害怕孤獨的人,這一點,從父母去世後,他就清晰地認識到了。

所以當年在靳修臣闖入他的世界時,即便他是個給嬰兒喂食,都會查好多遍資料去確認,警惕心重到彆人覺得他有病的人,他仍然放任自己沉淪了。

所以在婚後一年,他遭受了那麼毒的冷暴力,也假裝看不見愛人的冷漠,哪怕被傷害,也想要儘力維持現狀。

周煜林的心裡,必須要有一份沉重、厚重的感情,來填滿他。

不管是愛,還是恨,隻有強烈的感情,和深刻的糾葛,才能填補周煜林的孤獨。

才會讓他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跟某個人有著無法斬斷的羈絆。

這份羈絆,是把他拴在人間的一根線,是他踩在這個世界時,讓他踏實的一塊磚。

明黎輕聲:“沒有彆的辦法了嗎。”

周煜林隻是說:“每個人的成長經曆和軌跡都不同,所以在麵對同一件事時的選擇,才會那麼不一樣。”

“我已經長成這樣了,長成了一個需要愛的人。”

需要強烈的愛,至死暴烈的愛。

周煜林看向明黎:“就像你,也像我的一個朋友陸序,你們長成了不是那麼需要愛的樣子。”

“我理解不了你們,大概就像你們理解不了我一樣。”

陸序是因為有親人,有一個普通但還算幸福的人生,對他來說,愛情就好像一杯飲料,有這杯飲料,會覺得日子更甜美,但沒有的話,也不會死。

而明黎,雖然家庭不幸福,但他是一個很獨立自主的人,他有事業理想,他所有的熱情,都傾付在了理想、也就是設計上,這使得他哪怕獨身一人,也不會很孤單。

但周煜林什麼都沒有,沒有親人,連事業都是臨時選擇的,他雖然不討厭,卻也並沒有到明黎那樣熱愛的程度。

周煜林望著夜空:“這兩年,我也不是完全沒長進,不那麼依靠彆人的愛,我也能活得比較好了,算是一定程度上獨立了吧。”

現在周煜林變成了一個,沒有愛也還好,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不錯的人。

但如果,一定要他選一個人站在自己身邊,他內心還是渴望,對方非他不可,愛他至死。

他的孤獨和愛意,要麼他自己束之高閣,好好放著。

一旦要交付於人,就必須選一個跟他一樣,同等需要至死愛意的人。

這樣對方才能承受得住,他猛烈的感情,也才會交付於他,同樣火山爆發般熾烈的感情。

這樣,才公平。

周煜林不想占彆人便宜,但也不想被彆人占便宜。

聽完周煜林的話,明黎手指摩挲著啤酒罐子,長歎一聲後,緩慢地扯了一個苦澀的笑:

“所以你才說,我們不是一路人,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因為我心裡裝的東西太多了,有理想,有家族,有事業,有親人,我給不出你想要的,那樣純粹的愛意。”

“如果我們在一起,這對你不公平。”

明黎喉嚨酸澀,不甘地咬緊牙:“但是林林,這世界上有幾個人,能做到你要的那種程度?”

“那種人,那種為了愛不顧一切的人,是瘋子。你自己也做不到。”

周煜林微怔,他沒有做到嗎?

一瞬間,過去跟靳修臣在一起的那些年,那些點點滴滴,幸福的,痛苦的,所有的記憶,走馬燈般在他的腦海裡飛速過了一遍。

周煜林搖頭:“我做到了。平和安靜的愛意,也可以凶猛熾烈。就像大海,不能因為它平靜,就妄自判斷它不深。”

隻是,周煜林總不願意暴露太多,不願去歇斯底裡,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瘋子。

但他的付出,煎熬,所愛的程度,一點都不少。

周煜林望向明黎:“你說我沒有做到,也證明我們不是一路人。你沒有看懂我。”

明黎笑了下,一口氣把酒喝光,然後指著樓下站著的一個人:“是啊,我給不了你要的。”

“但有人能給你,有人給過你了,所以你看不上我那點喜歡。”

因為體驗過最暴烈的愛意了,所以周煜林對愛情的閾值提高,普通夾雜著其他東西的愛,不再能滿足他了。

周煜林看了眼那個黑夜中模糊的影子。

明黎:“我昨天晚上,去見過他。”

周煜林瞳孔收縮了下,微微蹙起眉。

明黎:“你知道我去的時候,他在做什麼嗎。”

周煜林沒搭話。

明黎複雜地歎息一聲:“他在割腕自殺,血流了一地。”

“還好我去的及時,把他救了回來。”

周煜林喉嚨堵了下,像是卡住的機器,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他,為什麼。”

明黎無奈:“還能為什麼,他以為你要跟我結婚了。可能,撐不下去了吧。”

周煜林垂下頭,不說話,握著啤酒罐的手,卻不自覺收緊幾分。

明黎:“昨晚,我聽他講了你們過往的十年,然後我才明白,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才明白,為什麼我不行。”

周煜林認真問:“那,我想要的是什麼。”

他自己也想知道。

明黎眼眸微垂,嗓音緩慢:“你想要的,是一個為你生,為你死,眼裡、心裡,甚至靈魂,都完完全全屬於你的一個人。”

“你所求的,是極致。”

“隻有極致,極致的愛、極致的恨,才能讓你安心。”

周煜林心頭微顫,凝視著靳修臣的身影:“原來是這樣。”

又喃喃重複:“原來如此。”

明黎笑得很難看,強行讓自己像平時那樣幽默風趣:

“不是極致,你就不要。林林,你好難伺候。”

周煜林卻反問:“既然選擇要,就必須要最好的,殘次品有什麼意思?不如不要。”

這點上,周煜林跟陸序還挺像的,隻不過陸序追求的是完美,而周煜林追求的是極致。

明黎視線模糊:“是啊……所以我們不是一路人。”

一陣安靜

兩人都望著夜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半晌後,明黎突然說:“其實你心裡,也在動搖對嗎?既然如此,去見見他吧。”

“他快為了你,把自己給毀了。真到了那個地步,依你的性子,這輩子恐怕都會背上沉重的心裡包袱。”

“你們之間的事,也總得有個結果。這份動搖你要是帶到國外去,也過不好日子。所以去見見吧。”

周煜林手指扣著易拉罐:“我暫時,不知道怎麼去麵對。”

但他也沒有逃避,這段時間,他都在努力地,掙紮地,理清自己複雜的情緒和思路。

明黎拍拍他的肩:“如果不知道該怎麼走,那就往前直走。做點什麼都好,但不能待在原地不動,否則事情永遠都不可能解決。”

周煜林看著他,看了幾秒後,把手裡的啤酒罐子放在地上:

“好。我去見他。”

72 第 72 章

◎我原諒你了◎

三月份了, 到了晚上,外麵還是天寒地凍的。

周煜林開門的瞬間,就被透骨的寒氣打得哆嗦了下, 他順手從門口的衣架上, 抓起一件厚重的大衣給自己披上,這才出門。

穿過小院, 周煜林遠遠就瞧見了站在鐵門外的靳修臣。

距離越近,他的步子越緩慢。

靳修臣見他朝自己走來,原本還木然的雙眼, 像是被點燃的火星子, 逐漸亮了, 他雙手抓著鐵門的欄杆,就那樣看著周煜林。

兩人隔著鐵門對望, 有很久都沒說話。

一陣寒風過來,周煜林注意到靳修臣被凍得發紫的嘴唇,這才開口:“回去吧, 彆再來了。”

靳修臣嗓音顫抖:“你,你要跟他結婚嗎?是真的嗎。”

周煜林垂著眼不回答,五官落在陰影裡,讓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靳修臣執著地又問,眼裡都是乞求:“你要跟他結婚嗎, 求求你, 說句話好嗎。”

語氣裡厚重的痛苦、壓抑,讓周煜林有種錯覺——他的回答,掌控著靳修臣的一切。

仿佛隻要他動一動嘴認下, 就能頃刻將這個人, 推入萬劫不複的地獄, 但隻要他否認,這個人就能得到救贖。

這一瞬,周煜林腦子裡閃過很多過往的片段。

最起初的片段,是他無數個失望等待的夜晚,是他獨自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是他被誣陷時愛人的背刺,是很多的傷害。

然後,是他誤解靳修臣後,那些因恨意而誕生的惡念,像是出籠的野獸,一遍遍將靳修臣淩遲,明知他心理有病,卻故意往他最深最痛的傷口處戳,把他往懸崖邊上推。

再然後,周煜林想起了他們過往的十年。

十年風雨,相依為命,無論日子多艱難,他們始終陪伴著彼此,靳修臣做他的傘,為他遮風擋雨,做他的光,把他從父母去世的地獄裡救贖了出來。他也堅定地陪著靳修臣,從一無所有,到後來事業有成。

他們之間,三年互相傷害,卻有十年刻骨銘心地相愛。

很久後,周煜林歎了口氣,輕聲回答:“沒有。”

靳修臣怔了下,確認般一字一句又問:“你不會跟他結婚,對、對嗎?”

周煜林:“嗯。”

剛才在他出門前,明黎叫住了他,說了取消結婚計劃的事。周煜林沒必要騙這個人。

於是靳修臣的臉上,緩慢又僵硬地扯開了一抹笑。

他感覺自己眼淚要流出來了,就把臉埋在了掌心,掩蓋住自己難堪的姿態。

但哽咽難聽的聲音,從指縫中漏出:“那、那就好,那就好……”

周煜林忽然想起明黎的話——

“我去的時候,他正在割腕自殺。”

“……大概是,撐不下去了吧”

周煜林手指微微蜷緊:“回去吧。好好活著。”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如果你因為我死了,我後半輩子都會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我也會過得不好。所以你好好活著,彆拖累我。”

靳修臣脊背一僵:“抱歉。”

周煜林認為言儘於此,已經足夠,轉身要走。

靳修臣眼疾手快,手伸進鐵門的洞裡,一把抓住了周煜林的胳膊:“彆走!”

他胸膛起伏著:“你之前說不恨我了,是因為聽到了淩數的解釋嗎?”

“他都跟你解釋清楚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我已經……已經受到了足夠的懲罰。”

靳修臣咬著牙,那麼委屈:“即便這樣,還是不能換你回頭嗎?”

周煜林默然兩秒,轉過身麵對他,把話都說明白:“我說不恨你,是因為聽溫浩說了一些事,一些,在我認識你之前的事,了解了我不知道的又一個十年。”

靳修臣眸子明顯顫動兩下,底氣弱了些。

他在害怕,本來他在周煜林眼裡,就是一個天生劣種了,怕周煜林知道以前的事後,更加厭惡他。

周煜林看出他的恐懼,聲音輕了些:

“不論你是個好人還是壞人,但你當年對我確實很好,我確實享受了你的善意,那不管彆人怎麼說你,起碼我沒有資格去指責你。”

“我之前不該說你天生劣種。這點我承認,我有些過分了。”

周煜林也是因為淩數的話,誤解了靳修臣,產生了恨意,那些恨意凝成的惡念,讓周煜林在情緒爆發時,隻想不管不顧地給予靳修臣最致命的一擊。

他們不愧是相愛了十年的人,彼此都最清楚地知道,對方的死穴在哪兒,往哪裡捅最痛。

靳修臣眼眶緩緩發紅,眼前的景象,被不受控製湧出來的淚,模糊成了光點。

他幾乎是抖著手:“我……我……”

這一刻,他終於被從‘天生劣種’這魔咒般的枷鎖裡,被解放了出來。

靳修臣從來不在乎,自己在彆人眼裡是不是劣種,是不是壞坯,但他在意愛人的目光,在意自己會被周煜林厭棄。

在之前周煜林說他是天生劣種時,靳修臣仿若承受了千刀萬剮的淩遲酷刑。

甚至讓他認為自己沒有活在世上的價值,一度想要就那麼死去。

但如今……他終於,終於得到了周煜林的認可。

靳修臣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咬到出血才鬆口:“謝謝……”

周煜林繼續說:“淩數的解釋我也聽了。我知道是我誤解了你,但那又能改變什麼呢?”

靳修臣再次僵住。

周煜林:“我承認我確實動搖了,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比如現在,我對你態度的緩和,就是因為我仍然在被誤解彆人後,那種愧疚的情緒反撲所左右。”

“這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我本身就是個很好的人,我容易心軟,對自己的道德要求太高,所以我無法麵對,自己拿刀傷了人。”

他的恨意就是刀,是淩數遞給他的刀。

“不管這把刀,是誰遞給我的,但我就是用它傷了人,所以我過不去自己這一關,我隻是在跟自己較勁兒,跟你沒有關係。”

靳修臣越聽,眼裡的恐慌越盛,因為他無法反駁周煜林的話。

周煜林還在說:“在聽了淩數的解釋後,我不想見你,就是因為我知道,那種誤解彆人後的愧疚情緒反撲,會很大程度地影響我的判斷。我怕自己做出不理智的選擇。”

在淩數解釋清楚後的好幾天,周煜林總是會想起,因為誤解靳修臣,他產生的那種強烈的恨意。

又因為這份恨意,他不顧靳修臣死活地,去傷害、攻擊過對方。

不斷的想起,自己那些殺人誅心的話,那些惡劣的舉止行為……

如果說當年婚後,靳修臣對他存在著惡意,讓他吃了那麼多苦,那他如今,也用自己的惡意傷害過靳修臣了。

可以說是一報還一報,差不多也夠了。

但事情到了如今,他們之間的糾葛已經太深,裂縫深到填補不了,彼此心裡都打著結。

這讓他怎麼回頭?

周煜林:“一團到處都打著結的麻繩,複雜到難以解開,那直接扔了是最明智的選擇,我不會蠢到去費時費力地試圖解開它。”

他跟靳修臣之間,就像那團複雜的麻繩。

靳修臣已經淚流滿麵,他字字泣血,更加地攥緊了周煜林的袖子:

“這團麻繩,你不想解,我來解好嗎,你隻需要接受結果,其他的交給我,好嗎……”

周煜林還是搖搖頭:“我過不了自己這關。雖然我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人,我也有勇氣去接受一切,去跟相同的人重新開始。但你懂嗎——”

“我已經走出這麼遠了,我沒必要回頭。”

“我對如今的生活很滿意,我經曆了那麼多才蛻變、成長,現在我精神獨立,完全自由,我為什麼要回頭?”

靳修臣眼裡寫滿了慌亂。

周煜林:“你現在這個樣子,對任何人來說都是負擔,我回頭會收獲什麼?一個有心理疾病,還瘋瘋癲癲的愛人?一段破碎到難以彌補的感情?這對我有半點好處嗎?”

“一件對我沒有好處的事,我為什麼要做。因為愛情?”

像是被刺痛到了,靳修臣嘴唇都顫抖了下,那樣艱澀地,痛苦地,凝望著周煜林。

是啊,他現在就是個病了的瘋子……他對誰來說,都是負擔。

周煜林歎息一聲,再次叫出了那個久違的稱呼:

“臣哥,我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沒了你就活不了的人了,我也不再是你養出來的那朵天真的玫瑰了。”

“你覺得我自私也好,還是什麼都好,我不想再付出了,過去十年雖然你病了我不知道,但我也做了我所能做到的極致,在你脾氣性格巨變的時候,我每天小心翼翼,想著法兒哄你開心,在你不安爆發的時候,占有欲上來,我跟彆人多說句話,都會克製,因為我考慮你的感受。我為你耗儘了我的所有,可以拍著自己胸脯說,我對你仁至義儘。”

“往後,我就想自己能過得好點,過得開心些。可以的話,我會在祈禱的時候,順便希望老天讓你也過得好點。”

“像當年分手時,我為你準備好一頓晚餐,然後再體麵地離開那樣,如今我們也都體體麵麵的,好嗎。”

聽完這番話,靳修臣眼裡的光,已經一點點暗淡下去,終於如死水般平靜。

隻是眼睛像壞掉的泉眼,淚水不斷地從裡麵湧出來。

靳修臣嘶啞著聲:“但是,但是我放不下……我放不下啊林林,你告訴我,我到底要怎樣放下……”

周煜林忽然瞥見,靳修臣抓著他的那隻手,手腕上有好多傷口,最新的一條深可見肉,甚至還隱隱滲著血。

他的心口堵了下,輕吸一口氣,緩緩地,把靳修臣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掰開。

靳修臣就那樣無措地看著,一點點鬆了手。

周煜林沉默片刻:“你欠我一句對不起。道個歉吧。我當年確實因為你,受到了很大的傷害,哪怕沒有淩數撒的謊,我心裡也對你存著怨的。”

靳修臣望著他,宛如望著天上月,紅著眼眶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離開後,我每天都在後悔,光是愧疚就差點把我殺死……”

周煜林:“我原諒你了。”

這段時間,他確實看到了靳修臣的真心悔過,他相信過去他們真心相愛過,也相信靳修臣真的在後悔了。

如果他的原諒,能讓靳修臣輕鬆點,好過點,能讓靳修臣走出來的話……

那就原諒這個被困在過去的可憐人吧。

靳修臣怔怔的,眼睛緩緩睜大,不可置信般:“你、你說什麼?”

原諒?他真的,能得到一句做夢都奢求不來的原諒嗎。

周煜林轉過身,背對著靳修臣,離開前留下一句:“我原諒你了,以後我們兩清。你……好好活著。”

【作者有話說】

嘿嘿放心,能he,我有綱,都聽我的!跟我走!(狗頭叼玫瑰)

73 第 73 章

◎他還沒放棄◎

美國再次進入冬時令。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走在大街上,風刮得人骨頭都疼,雪一場接一場的下, 看不到儘頭似的。

周煜林穿著白色的居家毛衣站在窗前, 手裡端著一杯熱咖啡,一邊品一邊看手機, 處理一些信息。

零點時,陌生的號碼準時彙入一條短信。

說陌生,也不陌生, 因為這個號碼, 每年過年過節, 特殊的日子,都會給周煜林發來祝福和問候。

很簡短, 就像此刻這條信息一樣:漸寒,添衣,祝無恙

沒有署名。

但周煜林幾乎不用多麻煩地去猜, 就知道是誰。

周煜林看著這條消息,指腹在屏幕上摩挲著,看了一會兒後,什麼都沒做,點了退出。

一個聲音卻突然從他耳後傳來:“幾年了, 他還沒放棄?”

周煜林下意識往旁邊跌了一步:“師哥, 嚇我一跳。”

明黎笑眯眯的:“不是故意的。原諒師哥。就看你在這裡發呆出神。”

又說:“是那個人的消息吧。每年都給你發,也沒見你回過。”

周煜林收起手機,嗯了聲。

今年, 是他已讀不回的第四年。

明黎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優雅地翹起二郎腿:“林林, 你輸了。幾年前我就說,他絕對不會放棄,你不信。”

他微微偏頭:“你當年怎麼說的來著?你說,沒有誰能一直陪著誰,也沒有誰,會一直在原地等著誰。”

周煜林背靠在窗邊,隨手把杯子往旁邊的架子上一放:“一條信息問候而已,發消息就動動手指的事,能說明什麼?”

明黎:“人家可是每年都掐著1月1日的零點,準時發的呢。”

周煜林:“嗯。把消息設個定時發送,也隻是動動手指的事。”

明黎挑眉,眯起眼斜著下巴看他:“你這個人,一旦從感情裡抽離,還真是有點過度的冷靜理智。”

周煜林平和道:“這樣不好嗎。”

這樣就不會受傷,而且不容易吃虧。

明黎攤手:“挺好的。但太理智的人,談不了戀愛。”

周煜林不以為意:“戀愛有熱烈的談法,也有理智的談法,前一種我談過了,現在我隻想談後一種。”

這難道不該是一種進步嗎。

明黎:“那萬一你談不了呢?畢竟你對愛情的要求太高了。”

周煜林:“那就不談。人這輩子不找對象又不會死。”

還是那句話,如果要,他就要最好的、最極致的愛,如果不行,那就不要。

寧缺毋濫。

周煜林走向了兩個極端。

他的孤獨和心,要麼自己束之高閣,好好放著,要麼就必須要交付一個,把他看得比自己的命都要重的人。

普通人那種平淡又有所保留,不上不下的愛,填不飽他,周煜林寧可不要。

明黎笑了笑:“好吧。你過幾天要回國了吧?工作的事兒,怎麼樣了?”

周煜林:“還在找。聯係了幾家公司,回國後麵試。”

他已經畢業快一年了,在國外待了一陣,不太適應這邊的精英化社會生活,還是想回國內發展。

明黎:“抱歉。師哥現在跟家族那邊,鬨得很僵,如果安排你進我的公司,你容易被人針對,反而對你不好。”

從四年前明黎堅決拒絕聯姻的事件後,他在家族裡,也是舉步維艱,如今已被盤剝得沒什麼權利了。

不過明黎覺得這樣也挺好,反正他也不想管理家族,如今他有更多時間和精力撲在設計上,反而自由了。

周煜林淺笑,搖搖頭:“不是師哥的錯。我總不能事事都依賴你們吧。安心,我相信自己的能力,肯定能找到好工作。”

明黎也笑:“當然。你可是老師的得意弟子。”

本來金銳成打算肥水不流外人田,想把周煜林弄到自己公司去的,但周煜林拒絕了。

當年來這邊上學,是迫不得已,如今都畢業了,周煜林早就想回國了。

再加上明黎和韓美美研究生畢業後,都各自回國,回到了自己的家族內,周煜林一個人在這邊,看著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看著到處的美式建築,吃著國外的食物,就越發覺得孤單。

他如今還是有些不喜歡孤單。

明黎:“我在美國的事兒也處理完了,回國時我們一起吧。”

周煜林微笑應了:“好。”

這時,他手機突然響了,周煜林點開,是一個同學發的微信語音消息。

也不避諱明黎,周煜林直接點了播放。

於是一個怒氣衝衝的男人聲音傳了出來:周煜林!你是不是看著我要回國發展了,所以你才想回國的?!

衛遠:你這個學人精!行啊,那咱們就一起回國,看看誰先闖出名堂

衛遠:離開了金教授,你啥也不是,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贏我

明黎聽完後,懶懶地撐著腦袋:“誰啊,好像對你不太滿意。”

周煜林倒是不太在意,隨便打了幾個字,發出去應付對方:“一個,把我視為競爭對手的人。”

這個衛遠,跟周煜林是一個班的,而且在這樣的貴族學校裡,他跟周煜林同樣是個平民,沒什麼身家背景。

唯一不同的是,周煜林有金銳成親手帶,衛遠隻能跟著學校的老師學習。

所以衛遠,一直跟周煜林暗自較勁兒,從入學後,就把周煜林當成競爭對手,處處都要跟他爭。

但卻每次,都被周煜林壓一頭,壓到了大學畢業,然後還好巧不巧的,進了同一家公司。

衛遠每天都盯著周煜林,拚命跟他卷,但周煜林隻想鹹魚躺平。

他這樣輕鬆的樣子,越發讓衛遠覺得,周煜林就是瞧不起努力的人,於是更加恨上周煜林。

這次又巧了,兩人都要回國,兩人還都是在設計界內,拿過幾次獎,小有名氣的新人。

珠寶設計這個圈子,蛋糕就那麼大點,而且還是被頂級和上層的設計師所壟斷的,兩人注定是對手,要互相競爭。

明黎站起身,拍拍周煜林的肩:“看來你回國後的日子,也會熱熱鬨鬨的。”

國內的氣溫要相對暖和些,也許是因為才一月份,還沒到最寒冷的二月份。

周煜林回國後,住進了韓美美的房子。

四年留學,珠寶設計又尤其燒錢,他的積蓄早就被揮霍得差不多了,買不起房。

本來周煜林說自己租個房,先應對一陣,但韓美美偏要他過去住,讓他彆費那個錢。

周煜林隻好恭敬不如從命了,太拒絕反而傷害跟師姐的感情。

下了飛機後,周煜林跟明黎分開了,他按照韓美美給的地址,打了個車過去。

這個點,韓美美還在上班,沒在家,不過她說把鑰匙放在門口的花盆底下了。

周煜林拖著行李箱,站在一棟小彆墅的門前,正要進去,忽然聽見一聲驚叫。

像是小狗在極度疼痛的情況下,發出來的。

周煜林回頭四處看,瞧見馬路上,有一隻剛被車子撞了的小狗,正奄奄一息地躺在那裡。

他微微抿唇,想了想,把行李箱放著門口,走了過去。

等走近了些,周煜林發現,這隻狗,跟他以前養的那隻長得好像。

簡直是一模一樣。

周煜林的心軟了一塊,他幾乎沒多想,折返從行李箱裡找出一件衣服,想小心翼翼地把小狗包起來,但找不到從哪裡下手。

可憐的小家夥,可能是被撞斷了肋骨,疼得嗷嗷輕叫,身子一抽一抽的。

這大概是隻流浪狗,身上的毛發很臟,還打著結,對人類的警惕心很重,見周煜林要碰自己,它立刻齜起牙,做出一副凶狀。

周煜林輕聲安撫:“沒事,我帶你去醫院,不會傷害你。”

小狗還是很凶,甚至從喉嚨裡發出低低的警告聲。

周煜林怕它咬自己,用衣服的袖子,把胳膊包了起來,這才又去碰它。

起初小狗掙紮得厲害,但扯到傷口後,它疼得抽搐幾下,又見周煜林沒有傷害自己,就不動了。

周煜林看著它歎了口氣,先開了門把行李放下,又從屋裡拿了個紙箱,把小狗裝進去。

然後他打了個車,直接去了最近的寵物診所。

醫生:“小腿骨折了,需要處理下。”

周煜林看了眼躺在板子上,驚慌失措的小狗:“好。儘量,彆弄疼它。”

醫生笑了下:“放心,打麻藥的。你這狗,是撿的流浪狗吧?”

周煜林:“嗯。剛好看到它在路邊,被車撞了。”

醫生邊忙活邊同他聊天:“那我建議你,給它做一個全麵的檢查,可能存在很多隱藏的疾病,萬一傳染給人就不好了。”

周煜林:“您看著辦吧,錢不是問題。”

醫生忙碌中抬頭看了他一眼:“行。你這樣有善心的人不多了。”

“就前幾天的事兒,我門口有人故意開車撞死了一條流浪狗。嘖,就說有的人,咋就那麼惡毒呢,這些流浪的貓貓狗狗也要生存啊,活得好好的,他們非看不過眼,想儘辦法弄死,真是造孽……”

周煜林聽不得這些,聽著覺得揪心,隻淺淡地笑了下,不再搭話。

醫生還要說什麼時,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屋裡響起:“你們聊完了嗎,能快點救救它嗎。”

周煜林一低頭,就對上了一雙烏黑發亮的眸子。

一個長相漂亮,粉琢玉雕般的小人,背著一個小藍色的雙肩包,正仰著白皙的小臉,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那麼小的一個人,隻到周煜林的腿的高度,表情卻分外老成。

周煜林後知後覺,這個小朋友可能已經在這裡站很久了,因為太矮,被櫃子遮住了,導致他們剛才沒看著。

他忙讓開:“抱歉,擋著你了吧。”

小孩兒雙手捧著一隻半死不活的貓,繞過周煜林上前,跟醫生說:“它被彆的小孩兒欺負了,請幫幫它吧。”

醫生偏頭瞅了眼:“成,你放旁邊的床板上,我手裡這個處理完了,就看它。”

小孩兒很聽話,小心翼翼地把貓放下,然後又站回了周煜林身邊。

周煜林站了很久了,有點累了,就走到旁邊的長椅上坐下。

小孩兒跟了過來,也挨著他坐下。

而且那雙如寶石般漂亮的眼睛,始終一眨不眨地盯著周煜林看。

他的視線很安靜,卻讓人無法忽視。

周煜林被看了很久後,終於忍不住了,扭頭過也看著小孩兒。

一大一小,兩人對著看。

這時,他忽然注意到,這小孩兒的手,有一塊破皮了。

周煜林想了想,問他:“你的手怎麼了。”

小孩兒抬起胳膊看了眼,眨巴著,又看向他:“被地麵咬了一口。”

周煜林腦子卡頓了瞬,笑了。

這孩子大概是摔了一跤,手被水泥地呲破了。

小朋友說話真可愛。

周煜林手伸進兜裡摸索,摸了會兒,摸出一個創口貼來:“伸手。”

小孩兒很乖地把手遞過去,長密的睫毛微微垂落,安靜地看著周煜林幫自己處理傷口。

周煜林:“好了。不要沾水。”

小孩兒這次不盯著周煜林了,他盯著那個創口貼看。

然後像是得了什麼寶貝似的,另一隻小手輕輕撫摸著,又問周煜林:“你身上一直帶著這個嗎。”

“你也經常被這個世界咬嗎。”

周煜林心臟軟了一瞬,不自覺笑起來:“是的。”

小孩兒好奇寶寶似的問:“那你,這麼長的人了,走路還不穩嗎?”

周煜林搖頭:“我不是被地麵咬,我是被工作的機器咬。”

因為他經常在畫出珠寶設計圖後,自己動手做東西,所以難免會傷著手。

這就是周煜林身上一直帶著創口貼的原因。

小孩兒歪頭想了想,認真地抿起唇:“工作真壞。”

周煜林覺得他真的可愛,想伸手摸他的頭,但又忍住了。

這畢竟是彆人家的小孩兒,不要亂摸。

這時,醫生過來說:“你的狗處理好了,一共是兩千三。”

周煜林掃碼付了款。

小孩兒突然意識到什麼,巴巴地看著醫生:“我也要付錢嗎。”

醫生望著這個小人,一時間內心掙紮,他這裡是私人診所,又不是慈善機構。

雖然也不忍心看見這些小動物受苦受難,但如果每天都有人抱著流浪貓狗來讓他治病,還不給錢,那他不得餓死?

自己都活不下去,哪有功夫去管彆人的死活。

醫生沉默著,表情為難。

小孩兒又說:“我有錢,但是我今天錢有點缺失……”

他突然仰頭看著周煜林,扯扯他的袖子:“你能不能,幫我付一下。”

周煜林:“?”

現在小孩兒,都這麼自來熟嗎。

算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就當自己日行兩善。

周煜林對醫生說:“我幫他付了吧,你們開門做生意,也不容易。”

醫生苦澀地笑:“你真是好人。說個實話,你們也看到我這個生意了,一天都沒兩個人,我都快倒閉關門了,還有一家子要養……”

周煜林淺笑:“理解。人都要先顧著自己生活。”

付完錢後,醫生把小狗照樣用箱子裝起來,搬出來遞給他。

周煜林抱起箱子剛要走,衣角卻被拉住。

他回頭,就瞧見那個小孩兒,正扯著自己的衣服。

周煜林語氣溫柔:“怎麼了?還有事嗎。”

小孩兒隻是看著他:“我要還你錢。我有手機,你加我個微信吧,回去我讓爹爹轉我錢,然後我還你。”

周煜林樂了,這孩子幾歲了,還知道用微信?

周煜林:“不用了,也不多,我能承擔得起。”

小孩兒卻執拗地不肯鬆手:“要的。”

周煜林無奈,隻能放下箱子,拿出手機:“好吧。你掃我。”

小孩兒也拿出手機,像是個嚴格的監工,一直盯著他操作。

直到周煜林通過了好友驗證,他臉上才露出一點笑:“那我,能找你聊天嗎。”

周煜林:“可以。”

小孩兒:“晚上也能找你聊天嗎,睡前的時候。”

周煜林:“可以。”

也不是什麼大事。

小孩兒臉上的笑更大了,臉頰的酒窩跳了出來,甜到醉人。

周煜林隻覺得這孩子,笑起來更討人喜歡了:“那我先走了?再見。”

小孩兒背著書包朝他揮手:“再見。”

周煜林轉身出了寵物診所,看見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跑車,挺酷的,所以餘光留意了一眼。

然後他繞過那輛跑車,徑直離開。

這時小孩兒從診所裡出來,熟練又費勁兒地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座。

他看向駕駛座上,餘光還眷戀地望著周煜林背影的男人,輕聲說:“爹爹,我加到爸爸的微信了。”

【作者有話說】

來啦,雖然有點晚了,但雖晚必到QVQ算一個中長章

74 第 74 章

◎再相見◎

靳修臣忽然接到保姆的電話。

保姆說她在接送周木木幼兒園下學時, 因為上了個廁所,把孩子弄丟了。

保姆在電話裡都快急哭了:“我讓木木在外麵等我一下,結果我上完廁所出來, 人不見了……對不起老板!都是我的錯!你扣我工資吧!”

手機安靜了會兒, 男人低沉又平和的嗓音才傳來:“沒事,木木他很聰明, 不會走丟。而且他有手機在身上,他會看導航,實在找不到路, 他也會給我打電話。”

“不要慌張, 把你的情緒都收起來, 先找到他最重要。”

保姆原本揪緊的心臟,踏實了不少:“好的老板。”

她還以為自己要被辭退了呢。

老板情緒也太穩定了, 換了彆的家長,孩子丟了這麼大的事兒,早就對她破口大罵了。

又聽見男人說:“但這種事,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語氣輕飄飄的,卻像是一座大山般壓了下來,沉重到讓人喘不過氣。

保姆頓時不敢馬虎眼了:“謝謝老板!我保證!”

掛斷電話,靳修臣閉眼輕吸一口氣, 立馬撥通張凱的電話:“木木丟了, 派人找。就在幼兒園周圍。”

“要快。他是我的命。”

這時,一條微信語音通話過來了,靳修臣微頓, 點了接通, 就聽見一個稚嫩的童音傳來:“爹爹, 我在幼兒園附近的一家寵物診所,你來這裡接我吧。”

靳修臣緊繃的神經,終於得到了解放:“好,你待在那兒,等我過去。”

掛斷微信的語音通話後,靳修臣對張凱說:“不用了,人找到了。我親自過去接。”

半小時後

車子開進一個比較狹窄的街道,因為沒找到停車位,靳修臣索性把車子,開到了周木木說的那家診所的門口。

急匆匆地正要下車,往車窗外一瞥,卻忽然瞧見了一個讓他日思夜想的熟悉身影。

靳修臣整個人怔住,眼神凝滯在周煜林身上,連呼吸都忘了。

四年,周煜林似乎變得更加沉穩了,以前他雖然氣場疏離,但仍然給人一種溫和的感覺,如今多了幾分冷冽,讓他看起來有些不太好接近。

整個人的精氣神也變了,大概是因為有了事業,人有了主心骨吧。

還有穿衣風格,從前的周煜林,跟大多數程序員一樣,穿得不說土,但也沒什麼審美含量。

現在卻更會打扮了,身上還佩戴了一些首飾,比如胸針,比如袖扣,還有手上的裝飾戒指,連頭發也都好好打理過。

放進人群,就是一個帥出平均顏值一大截的時尚帥哥。

靳修臣想過無數個重逢的場景——

乾淨亮麗的街道,他們迎麵偶遇,於是彼此相視一笑,體麵地問候一聲好。

或者是某天,在某家咖啡廳,一個人坐著,另一個人推開門,兩人驚訝對視,隨後坐下談笑敘舊。

在靳修臣的幻想裡,他們的重逢,是四月春風般美妙的,讓人舒服的。

絕對不是現在這樣,他急急忙忙,又緊張到不知所措,在一家破舊又狹小的寵物診所。

靳修臣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深吸一口氣,才把那隻要推開車門的手,收了回來。

今天,不適合重逢。

哪怕他此刻,發瘋地想要衝下車,走到那個人麵前去,但他還是抑製住了。

心臟的砰咚聲,震耳欲聾。

靳修臣安靜地望著車窗外,那個讓他為之癡狂的身影,呼吸都變得輕慢。

不知過了多久,周煜林朝他的方位走來。

靳修臣就坐在車裡,眸子死死地盯著周煜林,不舍得錯過一眼,那樣滿含愛意和眷戀。

直到那個身影,逐漸消失在他的視線。

直到聽見周木木喊他。

周木木:“爹爹,你不想爸爸嗎,怎麼不下車見他。”

靳修臣緩緩垂下眼:“因為爹爹是個膽小鬼。”

周木木露出一個憐憫的表情:“那,下次你要勇敢一點,不要再躲著偷偷看他。”

靳修臣抬手,摸著他的頭:“還不是時候。”

周木木:“什麼時候才是時候呢。”

靳修臣不想回答:“小孩兒話不要多。”

周木木安靜了會兒,想起什麼,把手舉著給他看:“這是爸爸給我貼的。我今天不要洗手了。”

抿唇想了下:“也不要洗澡。”

靳修臣撫摸著周木木手上的創口貼,仿佛想要從中攝取幾分周煜林的餘溫,連神情都變得柔軟。

周木木又說:“我還加到了爸爸的微信,他說可以找他聊天。晚上也可以。”

炫耀式的。

“我想聽爸爸給我講一次睡前故事。”

靳修臣的心情很複雜,嫉妒中,摻雜著一縷心酸。

這幾年,周木木一直都知道周煜林的存在,卻無法得到周煜林的陪伴和關愛,孩子也會孤獨,也會想要爸爸。

但當初,選擇生下周木木時,靳修臣就沒跟周煜林商量過,周煜林根本不知情。

沒道理他一意孤行搞出一個孩子後,還要帶著孩子空降,讓周煜林負責,去拖累他。

靳修臣隻是,偶爾會覺得周木木可憐,並伴隨著一種深刻的自責和愧疚。

他捏了下周木木的臉蛋:“答應我,不要去打擾爸爸好嗎,微信上也彆打擾。”

周木木委屈:“為什麼。我想跟他說話,想聽他的聲音,想見他。”

“我不要再從很遠的地方偷偷看他。”

這幾年,其實靳修臣每年到了特定的節日,比如春節,比如周木木的生日,他都會帶著周木木飛去美國。

然後一大一小的兩個人,站在不遠的地方,偷偷看上周煜林幾眼。

隻幾眼,知道周煜林過得很好,這樣就好。

這就是周木木一見到周煜林,就把他認出來了的原因。這孩子本來就記憶力絕佳,更何況家裡還有很多周煜林的照片。

靳修臣隻能安撫說:“爸爸現在過得很好,我們先彆打擾他。”

周木木傷心了,低著頭喃喃自語:“憑什麼……”

靳修臣:“你等爹爹把爸爸追回來,然後我們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開,好嗎。”

周木木眼睛亮了:“真的嗎。那爹爹,你什麼時候把爸爸追回來?”

靳修臣望著周煜林身影消失的方向:“快了。”

四年了,他的病已經好了,整個人也脫胎換骨。

是時候了。

周煜林剛進門,就看見韓美美穿著個睡衣,在沙發上姥爺躺。

韓美美:“喲,好久不見。客套的話就不說了啊,今晚給你接風洗塵,咱燙火鍋行不?”

周煜林淺笑:“都行,看師姐喜歡。”

韓美美注意到他懷裡抱著的箱子:“你整回來一個啥?”

周煜林把箱子輕手輕腳地放下:“是一隻出了車禍的流浪狗,師姐,我可以養它嗎。”

韓美美嗐了聲:“沒事,你想養就養唄,這屋子我也不常回來,你養條狗陪陪自己。”

周煜林神情鬆緩了許多,他蹲在地上,跟小狗說話:“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安心,不會再有人傷害你。”

又覺得,小狗沒個名字也不方便,想了想說:“我以前養過一隻小狗,它叫伴伴,你……叫滿滿吧。”

這輩子圓圓滿滿的。

韓美美一隻手撐著腦袋,就瞅著他跟小狗咕噥:“你明天得去麵試吧?哪家公司啊,師姐看看有沒有認識的熟人,幫你走個關係。”

周煜林搖頭:“不用。本來住在這裡就很打擾師姐了。”

他總不能一直依賴師哥師姐,像個不會獨立性走的巨嬰吧。

周煜林相信,人與人之間的情分,是有一定數量在的,哪怕再熟的人,一直麻煩彆人,這些情分也總有消耗完的一天。

所以周煜林不想過多麻煩韓美美他們。

韓美美嘖了聲:“彆說打擾不打擾的啊,我就樂意讓你來住,你來了,我每天下班有個人說說話,多好啊。”

周煜林笑:“好的。但工作的事就不用了,師姐你相信我的實力。”

韓美美眼珠轉了轉,尋思周煜林在某些方麵,性格真的死倔,也就不勸他了。

又想起明黎說的話:“你師哥說,你有個競爭對手?他要是欺負你,你跟師姐說,我幫你出頭。”

周煜林無奈:“沒事的師姐。你總是把我當小孩兒一樣護著。我會處理的,安心。”

而且,那個衛遠,其實本性不壞,他就是有點古板和要強。

所以哪怕多次被針對,周煜林也對衛遠討厭不起來。

相反,他其實很欣賞衛遠這種努力的人。

韓美美點頭:“行吧。”

兩人熱熱鬨鬨地吃了一頓火鍋。

韓美美不愛洗碗,於是周煜林包攬了飯後的所有家務。

等處理完一切,他坐在沙發上看設計稿,忽然收到一條消息。

周煜林點開微信看,是白天那個小孩兒。

不吃藍莓:你好啊

不吃藍莓:“這是白天小貓治病的錢,還給你,謝謝。”

周煜林點了收款:不謝

不吃藍莓:你睡了嗎[小貓探頭]

周煜林:還沒[微笑]

周木木兩隻小手掌,捧著手機,嚴肅地板著小臉,琢磨著下一條該怎麼回。

靳修臣坐在他旁邊,眼巴巴地看著,試圖指導:“不要聊睡了嗎,吃了嗎,這種話題,太無聊了,而且結束得很快。”

“你問一點有延展性的,比如工作啊,生活啊之類的,可以聊很久。”

周木木不想聽他的,稍微背過身去,按住語音鍵:“那你可以給我講睡前故事嗎。”

鬆手,發送了。

靳修臣:“不行。你們關係還沒那麼親近的,他憑什麼給你講故事。你讓我來聊。”

他說著就要來搶手機,周木木把手機死死捂在懷裡,怎麼都不肯撒手。

靳修臣哄他:“乖寶,給爹爹聊一會兒。爹爹聊完了再還給你。”

周木木生氣了:“是你說的不要打擾爸爸,我給爸爸發消息,你又在這裡搗亂。”

“你走開,討厭你。”

靳修臣臉上的表情裂開了,有些挫敗地把手收回來。

這時周煜林回信了:可是我還在忙,明天要去麵試工作,得準備下

周木木抿起嫩紅的小嘴。

他到底也才五歲,對麵試啊工作什麼的,不太懂,所以不知道怎麼接話。

又怕回錯了話,周煜林就不願意跟他講話了。

靳修臣眼看機會來了:“你問他,明天在哪兒麵試,什麼工作。”

周木木依言回複:“你要麵試什麼工作啊,在哪裡麵試啊。”

周煜林:珠寶設計師,大概在南民路那邊

靳修臣看了眼手機,腦子飛速轉動,篩選著南民路那條街上的公司。

又拿出平板,飛快地登錄招聘軟件。

那邊有八家公司在招聘,其中隻有三家招聘的是珠寶設計師。

而有一家,是靳修臣一年前,剛創辦的新公司。

是他的子公司。

靳修臣飛快地起身走到窗邊,給張凱打電話:“把南民路那邊公司的招聘名單,給我發一份過來。要快。”

張凱:“好勒老板。”

雖然不懂,靳修臣手下那麼多公司,南民路那邊一個剛起步的公司,怎麼能讓靳修臣這麼關注,但他還是很稱職地完成了老板的交代。

一分鐘後,資料到位。

靳修臣幾乎是第一眼,就捕捉到了周煜林的名字,他呼吸一滯。

再回到床上,周木木已經跟周煜林聊得亂七八糟了。

周木木:“你來我爹爹的公司啊,他可以給你開很多的錢,而且不會讓你累著,以後就再也沒有工作咬你了。”

因為周木木認識的字還不多,所以他一般都是發語音,或者語音轉文字,很少打字。

周煜林:你爹爹是誰啊

周木木按住語音鍵,剛要張嘴說話,靳修臣心跳都快停了,一把將手機奪過來。

他不顧周木木怨念的眼神,飛快打字:爹爹就是爹爹啊,以後有機會再介紹給你認識

周木木撲上來搶:“強盜,你還給我。”

靳修臣單手就製住了他,抓著他的兩隻手腕,讓他動彈不得:

“不能讓爸爸知道我們的關係,不能跟爸爸說,你叫周木木,更不能讓他知道你是我的兒子。”

周木木:“為什麼,憑什麼。”

靳修臣平和地看著他:“如果你想要他一直跟你說話,想經常見到他,你就不能說。”

“不然,他永遠都不會理你了。”

周木木怔了下,表情失落:“那好吧。因為爸爸不喜歡你嗎,爹爹,你好沒用,你還把我也給連累了。”

靳修臣心上被紮了一刀。

周木木:“可是,我是他的兒子寶貝,他也不要嗎。”

靳修臣垂眼:“不是你說是,他就會相信的。這件事讓爹爹來解決,好嗎。”

周木木剛要反駁,烏黑的瞳眸轉了轉,一個主意在他腦子裡產生了:“好吧。”

如果他說的話,周煜林不相信,那他要是能拿出證據,證明自己是周煜林的兒子呢?

周木木決定踢開靳修臣這個爹,自己去找證據,向周煜林證明。

他要比這個沒用的爹,先回到爸爸身邊。

靳修臣:“還有,以後少打擾爸爸,今晚是特例。”

因為,今晚他們都太想周煜林了,所以才沒忍住。

周木木點點頭,又巴巴地說:“爹爹,我的兩隻手亂七八糟的,有好多星星在裡麵動。”

靳修臣怔了下,忙鬆開製住他的手:“胳膊麻了吧,抱歉,爹爹給你揉揉。”

麵試那天是個好日子,沒下雪

周煜林一身西裝,外麵再裹一身白色的長款羽絨服,就那樣出了門。

他按照麵試的時間表,先去了一家剛成立一年的公司麵試。

選擇這家公司的原因很簡單。

彆的老牌公司,早就有自己核心的高級珠寶設計師坐鎮了,就算他應聘上,過去了,也隻能給人家打下手,或者得卷起來。

說不定還會被排擠,打壓。

周煜林不想過那種勾心鬥角的日子,他還是跟多年前一樣,不喜歡處理人際關係。

而這家剛成立不久的公司,如果他過去了,直接就是核心設計師,沒有人跟他爭搶,沒有人逼著他內卷,他可以提的要求也更多。

要是他應聘上了,那就在這家公司乾,剩下兩家就不去看了。

周煜林是這麼想的。

但他沒料到,還有個人,也跟他一樣是這麼想的。

剛踏入寫字大樓,周煜林就撞見了用來應聘的衛遠。

衛遠看到他,眼睛都睜大了:“你怎麼也在這兒?!彆告訴我你也是來應聘的?學人精!”

周煜林無奈地歎了口氣。

孽緣。

他不顧衛遠的嘰嘰喳喳,自己上了電梯,但衛遠很快跟上來了,站在他旁邊,繼續嘰裡呱啦的說話。

周煜林隻當沒聽見。

下了電梯後,他隻管往麵試的辦公室去,接待的工作人員告訴他,麵試官臨時有點事,讓他等一下。

於是周煜林在走廊的長椅毀三觀坐著等,身旁還跟著衛遠這個小尾巴。

他視線漫不經心地掃著。

忽然,透過透明的落地窗戶,隔壁的接待室裡,周煜林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他目光頓時凝固。

四年了。周煜林原以為再相見,他能很平靜,能像麵對陌生人一樣。

但事實證明,他的心還是會被微微撼動,甚至下意識停住了目光。

他的大腦,在看到靳修臣的一瞬間,就瘋狂向他傾倒,過往那個人曾經帶給他的,歡樂幸福的回憶。

以及那些被時光打磨後,變得平滑、不再傷人的傷疤。

周煜林想,原來這就是白月光效應。

怕是一堆塑料,都能被印照成鑽石。

房間內

男人暴跳如雷,站起身指著靳修臣的鼻子罵:“你他媽是不是想錢想瘋了?!10成利率,你要拿走6成?!你怎麼不上街去搶?神經病。”

周煜林通過他們的談話,大概知道,兩人是在談生意,但沒談攏。

聽見男人罵出那句‘神經病’時,周煜林的心跳都快了幾分。

這人完了。

依照靳修臣的性格,接下來摔個杯子都是輕的。

而且男人敢這麼高高在上地跟靳修臣說話,怕是要脫層皮。

周煜林太了解靳修臣了,這人最厭惡彆人挑戰他的權威,也最厭惡彆人跟他說話帶臟。

屋內安靜了片刻。

靳修臣端起了旁邊的茶杯。

周煜林有預感,他下一刻就要摔杯子了。

但靳修臣卻隻是品了口茶,然後淡笑了下,語調如水般平和:

“梁老板,談生意而已,你情緒太激動了,坐下說吧。”

周煜林心裡微微驚訝,這都能忍?

梁老板胸膛起伏著,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也不好再發作,隻能坐下:“成,你說。”

靳修臣翹起優雅的二郎腿,不緊不慢地:“首先,你要知道,你這個項目風險極大,除了我,沒有人敢接。”

“其次,你項目中存在的問題,除了我,沒有人能解決。”

靳修臣那樣遊刃有餘:“這兩點,是你的死穴和命脈。所以我是你唯一的選擇,如果你不選我,那你的項目隻能胎死腹中,不光本錢會賠進去,還有可能吃官司。”

周煜林看見,那個梁老板一下就愣住了,氣場頓時弱了。

他發現,靳修臣變了好多,不再是他曾經了解的那個靳修臣。

以前靳修臣談生意,周煜林也見過。

這人慣會用自己的淩厲氣場,去壓迫彆人,看對方戰戰兢兢的,靳修臣的心情就會好,仿佛什麼惡趣味一般。

然後用狠辣的手段,半威脅半誘哄,簡單來說就是——威逼利誘。

以前的靳修臣,像一匹長著尖牙的惡獸,讓人畏懼,害怕。

但如今,靳修臣卻能跟對方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話,哪怕被指著鼻子罵,也能從容地談笑風生。

現在的靳修臣,像一塊扔進河流,被打磨得光芒內斂的和田玉,溫和,恬淡,讓人舒服。

周煜林一時間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這人變化也太大了。

病好了嗎?

又覺得,關他什麼事。

很快,麵試官來了。

周煜林和衛遠被叫進了辦公室。

麵試官看著他倆,笑了笑:“抱歉啊,因為總部的老板突然過來,他想親自麵試,你們再等一下。”

周煜林想起靳修臣,忽然有種不妙的感覺。

這時,隔壁接待室

張凱走到靳修臣的身旁,低頭在他耳邊說:“小林兒他們到了。”

靳修臣頓了下,站起身:“梁老板,你回去再考慮下。雖然我認為你沒有考慮的價值了。”

“今天就先這樣吧。”

他疾步匆匆地往外走,因為太著急,連手機都忘了拿,落在了沙發上。

周煜林這邊也在忐忑地等著麵試。

等了會兒後,辦公室的門開了。

周煜林第一眼看到的,是男人那雙偏狹長的桃花眼,那雙眼睛此刻如同被一顆石子攪動的潭水,仿若還能看見波光蕩漾。

昔日的戀人,隔空對望,這一眼的震撼程度,難以言喻,仿若能震顫靈魂。

跟剛才周煜林在外麵偷偷看靳修臣,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周煜林隻覺心跳停止了一瞬,耳邊一陣風呼過,有幾瞬的失聰。

世界變得寂靜無聲

【作者有話說】

大長章,補上前天的斷更QVQ

為啥臣子變化這麼大呢,因為林林走了後,臣子開始學著林林的樣子,情緒平穩地去麵對這個世界,麵對一切,於是四年,逐漸的,他把自己變成了另一個林林,起碼他表象看起來,確實有模有樣了

75 第 75 章

◎你這樣挺沒意思的◎

靳修臣走到辦公桌前坐下, 但視線始終釘在周煜林身上,他目光濃烈,毫不掩飾自己的渴望和愛意。

過了那幾秒後, 周煜林狀態恢複, 微微彆開眼去。

屋裡安靜了好一陣

還是衛遠先出聲:“請問,麵試開始了嗎?”

靳修臣仍然看著周煜林:“可以。”

又朝旁邊的麵試官抬了抬下巴。

麵試官:“薪資待遇, 都看了吧?我們公司雖然剛成立一年,但往後的發展潛力很大,野心也很大, 需要一位非常有才華的設計師。”

衛遠咳了聲:“但你們公司, 目前就是規模還小, 非常有才華的設計師,也不能來你們這兒啊……”

他要不是因為剛回國, 需要一個起步的跳板,也不會選擇來這種小公司。

麵試官笑了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這個您不用擔心。你們還不知道吧, 我們公司,背靠的是騰華集團。”

騰華集團是靳家的主力公司,也是影響力能排進國內前三的大公司。

衛遠愣了下,抿唇:“那還行。”

麵試官:“能請問一下兩位,對未來的職業規劃嗎, 有沒有清晰的目標?或者奮鬥方向?”

衛遠一臉驕傲, 還特意餘光瞄了眼周煜林,挑釁似的:“當然。我要成為國內最頂尖的設計師之一。”

此時,沉默很久的靳修臣說話了, 他看向周煜林, 輕聲:“你呢。”

周煜林淡淡地:“我隻想成為最好的設計師。”

不是國內, 也不是最頂尖。

隻是最好。

靳修臣的唇角微微勾起,果然還是他的林林。

不爭不搶,不跟彆人攀比,也不在意名利。

聽到周煜林這個話,衛遠就感覺自己矮了一頭,朝他翻了下白眼。

真裝。

靳修臣雙手合十,優雅地擱在桌麵上,悠然問:“那你怎麼能確認自己是最好的設計師呢。”

周煜林:“被人喜歡的,就是好的。被很多人喜歡的,就是最好的。”

衛遠插話:“那你就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設計師,設計師是另類的藝術家,藝術家很多時候是不被人理解的。”

“你想要作品被人喜歡,這不就是去迎合他人嗎?那你的作品也就失去了靈魂,真低俗。”

靳修臣覺得這個衛遠有點煩了。

能不能把他攆出去。

他隻想聽周煜林講話。

已經,很久很久,有四年,一千四百六十幾天,他沒有聽到過周煜林的聲音了。

周煜林不輕不重地看了衛遠一眼:“藝術作品,隻給懂它的人欣賞,所以它在創造出來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跟觀賞者進行雙向篩選,它隻跟能懂它的人惺惺相惜。”

“但珠寶,本身就是為了滿足人的需求所打造的。因為有人需要,所以它才被設計打造出來,能被人喜歡,被人需要,這才是它被創造出來的核心本質。”

“我不能說你的想法是錯的,但我沒有做藝術家那麼高遠的理想,我隻是個普通人,儘力做到最好,讓很多人喜歡我的設計作品,這樣就好。”

他的嗓音宛若山澗清風,不徐不疾地,聽著讓人舒服。

周煜林說話的時候,靳修臣就看著他,專注又愛慕地看著他。

四年了,他的林林變得更優秀了,好像在發著光一樣。

屋裡安靜了一陣,似乎大家都在思考周煜林的話。

半晌後,麵試官才說:“好了我知道了。你們對公司有什麼要求呢。”

衛遠:“沒有。”

周煜林:“我有。我不久後會成立個人工作室,我希望,我跟公司,不是上下級員工的關係,而是合作的關係。我不受公司的限製。”

“如果公司需要我設計作品,把要求發給我,我會按照要求出成品,公司不用給我開工資,我拿抽成就行。”

衛遠眼睛都睜大了,不是,這人真敢說啊!

到底是公司麵試他,還是他麵試公司?

麵試官也一時間卡住了,有些為難:“這……”

靳修臣:“好。”

麵試官:“?!”

靳修臣合上周煜林的個人簡曆:“你提了那麼多條件,我也提一個。你必須成為公司專屬的掛名設計師,你可以接彆人的生意,但如果公司需要,你需要優先我們這邊。”

每個珠寶公司,都會有一個坐鎮的設計師,這個設計師相當於公司的招牌。

靳修臣的意思就是,讓周煜林成為他們公司的招牌設計師。

周煜林覺得也行,不礙事:“好。”

衛遠眼看著他們似乎選中了周煜林,愣了:“請問我呢,我不比他差。”

麵試官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們隻招一位。”

衛遠抓了抓頭發,不太服氣地看向周煜林:“那能問一問,我輸在哪兒了嗎,我不信是因為那個破理念,才讓你們選中了他。”

麵試官說不出話,看資料,這兩人同等優秀,但周煜林是老板的選擇,雖然他感覺老板操作很迷。

靳修臣望向衛遠:“這位,請問你覺得,我開公司是為了什麼。”

衛遠:“當然是賺錢啊。”

靳修臣:“那我的商品,怎樣才能更多的賣出去。”

衛遠:“……被大眾喜歡。”

跟周煜林的目標不謀而合。

靳修臣點點頭:“看來你已經懂了。”

衛遠咬著牙,雙手緊握,不再說話。

他轉身正要走,這時周煜林忽然說:“你願意來我的工作室嗎,我需要人手。”

衛遠不可思議,感覺自己被羞辱了:“你要我去給你打下手?!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周煜林淺笑:“不打下手,以後我的工作室,會有兩位招牌設計師,就你,和我。”

衛遠:“你休想!”

周煜林看著他:“可是你很缺錢。我給你開工資,按照今天這家公司給出的薪資,再多出1.5倍。”

衛遠氣得眼睛發紅:“除非你證明你比我強!否則你就是做夢!”

周煜林抿唇:“可以,過一陣,有一個全國性的珠寶設計大賽,我們都報名吧。如果我贏了你,你就來我工作室。”

他需要人,這個衛遠,知根知底的,跟他合作周煜林安心。

而且衛遠真的是一個,努力又有才華的人,周煜林欣賞他。

衛遠一貫不會放過任何跟周煜林較勁兒的機會:“好啊!但你要是輸了,你來給我打一年的下手,但我不會給你開工資。”

周煜林認真:“好。”

靳修臣在旁邊,欣賞著周煜林的遊刃有餘。

又適時地幫周煜林添加籌碼:“衛遠,如果你能進全國前三,我願意同時聘請你們兩人,作為公司的招牌設計師。”

衛遠頓了下:“好。”

靳修臣笑著站起身,朝周煜林伸出手:“合作愉快,回頭會有法務部擬好合同,發送到你的郵箱。”

周煜林隻是垂眸看了眼他的手:“合作愉快。”

靳修臣略微失落地把手收回來。

麵試結束,周煜林在樓道上等電梯。

靳修臣站在他身旁,目光注視著周煜林的背影。

安靜了片刻後,輕聲說:“我還以為,你知道這是我的公司後,會轉身就走,寧可不要這份工作。”

所以靳修臣心裡是很忐忑的,但他還是想賭一把。

畢竟,錯過這次機會,以後再想要有一個正式體麵地重逢的機會,他再想要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周煜林麵前,接近周煜林,就很難了。

在周煜林提出那些要求時,知道有可能把周煜林留下時,靳修臣歡喜得心跳都快了幾分。

到此刻他仍然有些不知所措。

周煜林平靜道:“沒必要。”

刻意避開,才顯得他多放不下似的。

周煜林:“而且你還影響不了我的計劃。”

他在麵試上提出的那些要求,是昨晚就擬定好的,本來就打算,今天應聘的這幾家公司,誰能答應,他就在誰那兒乾。

靳修臣心裡酸澀一瞬,淡笑:“是。你一直都是一個很有主意的人。”

又說:“你過得,還好嗎。”

周煜林:“還行。”

靳修臣看他麵色沒有不悅,也沒有不耐煩和其他負麵情緒,心裡鬆了口氣。

他儘量,像一個老朋友一樣,隨和、平常地跟周煜林搭話:“你現在住在哪兒?我開車送你吧。”

周煜林:“不用。我已經叫車了。”

一來一回的談話,沒什麼營養,但靳修臣卻很滿足。

林林還願意理他。

這個認知,讓他心裡歡喜。

靳修臣:“那要不,一起吃個飯?”

周煜林靜默片刻,忽然轉過身看向他:“你這樣,挺沒意思的。”

靳修臣臉上的淺笑凝固。

周煜林:“我回答你的話,僅僅隻是出於社交禮貌。但好像,這給了你什麼錯覺。”

“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後你看到我,點個頭,有個基本的社交禮儀就好,畢竟現在你也算我的半個老板,表麵功夫要做。當然,你不理會我,當看不見我,這樣最好。”

靳修臣的臉色已經發白,受傷地垂下眼:“非要這樣嗎,林林。”

周煜林語氣都是溫和的,沒什麼情緒:“什麼樣的關係定位,做什麼樣的事,現在我們就隻是這樣的關係。”

靳修臣說不出話。

電梯來了,兩人一同邁入電梯。

在轉身的時候,周煜林忽然瞥見了靳修臣脖子上戴的東西,他的目光凝住一瞬。

那是一個長命鎖。

一個有很多裂縫的長命鎖。

是曾經周煜林親手製作的,然後被他當著靳修臣的麵,故意摔碎的。

四年了,這人竟然還戴著。

電梯裡安靜了會兒

周煜林餘光看了眼靳修臣:“那個長命鎖,扔了吧,碎了的戴著不吉利。”

靳修臣語氣淺雜著幾分委屈:“不要。這是你親手做的。”

周煜林微微蹙眉:“以你的身份地位,什麼樣的好東西得不到。你不怕戴著短命嗎。”

中國人骨子裡都迷信,對很多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靳修臣垂頭,一隻手溫柔地摸著胸前的長命鎖:“我就要這個。隻要這個。”

周煜林語氣冷了:“愛扔不扔。”

遭晦氣的人又不是他。

他真是有病,多管一回閒事。

電梯到了,周煜林大步離開。

靳修臣就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一直望著。

一如這些年一般。

直到張凱出現,喊了他一聲:“老板。”

靳修臣回神,一邊走一邊條理清晰地交代張凱:“你吩咐下,讓公司的宣傳部準備乾活,用最大的力度,宣傳周煜林加盟我們公司的消息。”

張凱:“老板,你指的是哪個公司?”

公司太多了,也是一種煩惱。

靳修臣:“這個公司一年前,本來就是為了林林回國後,給他做的準備。很少有人知道,它是靳家的產業,如今需要造勢,當然是越多的人,知道它是我的公司越好。”

“跟主公司做一下聯動,熱度很快就上來了。”

張凱一一記下:“您這是?想捧小林兒。”

靳修臣神情變得溫柔:“捧算不上。他本身就很好,用不著我捧。隻是他想要更多的人,喜歡他的設計作品,那第一步就是要讓更多的人看到他。”

張凱嘿嘿地笑:“好嘞。”

靳修臣:“還有,那個什麼全國的珠寶設計大賽,公司宣傳一下林林要參賽的消息,先造勢,等他拿了獎,他在國內的知名度就會瞬間上升。”

在商業領域這一塊,靳修臣有的是手段,想要打造一個王牌珠寶設計師,輕而易舉的事。

雖然周煜林誌不在名利,但如果大家都喜歡他設計的珠寶首飾,那周煜林會很開心。

隻要周煜林開心,靳修臣什麼都願意去做。

張凱:“好的老板。對了,木寶說,他今天放學後,會晚一點回家,讓我告訴你一聲。”

靳修臣腳步頓住,擰眉:“他做什麼去,他一個小孩兒有什麼要忙的。還有,他怎麼不自己跟我說。”

張凱聳肩:“他沒說要做什麼。估計是怕你不同意吧。”

靳修臣抿唇,若有所思。

幼兒園下學後,周木木就直奔之前跟周煜林相遇的那家寵物店。

昨天醫生叮囑過了,讓周煜林今天帶著小狗複診,還要換藥之類的。

周木木去的時候,周煜林剛好抱著一個箱子,從寵物店出來,應該是已經完事兒了。

保姆小芙跟在他身後:“木寶,你要乾什麼啊,咱們早點回去吧,不然你爹爹會生氣的。”

周木木看向她:“小芙你先走吧,我要去跟那個人說會兒話,你不要跟著我,還有,不能把這件事告訴我爹爹。”

小芙急得撓頭:“那不行啊,我得跟著你。”

周木木想了想:“那你偷偷跟著我吧,不要讓那個人看見。”

小芙尋思,行吧,總歸是人在她眼皮子底下。

要是不依,等會兒這少爺偷偷跑了,那才有她的罪受。

周木木:“他來了,你躲好,不要出來。”

周木木說完,就一個人背著書包,朝周煜林走去。

周煜林一隻手抱著裝小狗的箱子,另一隻手捧著手機,在看設計大賽的參賽條件和規則。

這時,袖子忽然被扯了下。

他扭頭一看,對上一雙烏亮的眸子,不禁笑了:“是你啊,你好啊。你怎麼又一個人,也不回家?小朋友一個人在外麵很危險的。”

周木木平靜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周煜林尬了一瞬:“你家長呢?”

周木木這回說話了:“爹爹在上班,爸爸不要我。”

反應了下,周煜林才明白,周木木大概是一對同性戀人的孩子,所以有兩個爸。

聽到那句‘爸爸不要我’,他心裡難以控製地泛起一絲憐愛。

周煜林想了想,手伸進兜裡摸了摸,摸出一顆糖來:“要嗎。”

周木木抿唇盯著他的掌心看了會兒:“可以要嗎。”

周煜林溫柔道:“當然可以。”

於是周木木小手伸過去拿了:“你是在哄我嗎。”

周煜林頓了下:“你可以這麼理解。”

周木木很寶貝地把糖揣進兜裡。

這是爸爸送他的第一個禮物。

周木木:“其實我爸爸很好的。他隻是還不知道我的存在。”

周煜林神情複雜,感情這孩子家庭是出狗血劇:“既然你來到了這個世界上,他就有責任。你可以去找他,讓他負責。”

周木木烏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他:“我找到他了,他不認我怎麼辦。”

周煜林:“你可以起訴他,起碼拿到撫養費。”

周木木認真想了下:“好主意。”

他忽然伸手,扯住周煜林的袖子:“但我不想要撫養費,我就想要爸爸。”

周煜林表情為難,隻能尷尬地笑笑。

這個他幫不了忙。

周木木:“如果有天,有個小孩兒找上你,說是你的兒子,你會怎麼辦。”

周煜林歪頭片刻:“如果不是詐騙,親子鑒定確認他是我的孩子的話,我會養他,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他,包括我全部的愛。”

在這個世界上,周煜林已經沒有血脈相連的親人了,他也不願意做代孕那種喪天良的事兒。

如果真的能有個留著自己血的親人,周煜林會覺得很幸福很幸福,會覺得,自己這隻孤鳥,終於有了落腳點。

周木木的眼神變得溫柔,帶著幾分乞求地看著他:“你會怎麼愛他呢。”

周煜林假想著:“首先要買房,得給他一個踏實的家。要帶他去遊樂園,陪著他一起玩兒,每天睡前都要給他講故事,哄他睡覺……”

說著說著,周煜林笑了起來:“算了,怎麼可能。”

他是個同性戀,怎麼會有孩子。

周木木突然把腦袋湊過去,貼著他的胳膊,不動聲色地蹭了蹭:“做你兒子真幸福。”

又說:“那親子鑒定要怎麼做。”

這個周煜林隻能按照他在電視劇裡看來的回答:“好像是,需要對方的頭發,拿到醫院去化驗吧。”

周木木盯著他腦袋看了會兒,若有所思。

這時,周煜林看見這小孩兒的鞋帶開了,他幾乎下意識放下箱子,蹲下身,幫他係鞋帶。

周木木看著他,然後伸手,偷偷拔了一根周煜林的頭發,想了下,怕不夠,又拔了一根。

再小心翼翼地揣進兜裡。

周煜林感覺頭皮疼了一瞬,抬頭看,又沒發現異常。

隨口問小孩兒:“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周木木:“你叫我林寶吧。大家都叫我林寶。”

周煜林站起身,順手摸了下他的頭:“林寶,很好聽。”

周煜林叫的車來了,他看了眼周木木:“我要走了,下次見?”

周木木卻扯住他的衣角,不讓他走。

周煜林:“還有事嗎?”

周木木:“明天和後天是周末,你會去哪兒?”

周煜林覺得奇怪,這小孩兒問這些做什麼,但又覺得告訴他也沒事,就說:“還沒確定,我要參加一個比賽,不知道怎麼找靈感。”

周木木想起畫畫課上,老師說找靈感就去某些特定的地方,能激發靈感。

於是他跟周煜林說:“郊外有個寺廟,挺大的,你去看過嗎。”

周煜林微怔,隨後想到什麼,眼睛緩緩亮了:“好。那我去寺廟住兩天。”

這次設計大賽的主題,是中國風,他還愁不知道從哪裡切入。

如果從宗教入手的話,應該會很不錯。

上車前,周煜林笑著朝周木木告彆:“謝謝你!下次見!”

周木木也笑起來,兩個酒窩清甜:“下次見。”

爸爸。

等周煜林的車消失不見後,周木木才轉身離開。

小芙領著他上了車,張凱按照靳修臣的吩咐,特意開車來接他倆的。

張凱邊開車邊問:“木寶,你做什麼去了,回頭記得想想怎麼跟你爹爹說。”

周木木也不說話,隻是從書包裡拿出一個本子,然後開始寫東西。

小芙幫他拿著書包:“寫的什麼呀木寶,作業等回家再做吧,車上也寫不好。”

她好奇地湊過去,就看見周木木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寫著:

1、買fang

2、去you 樂 yuan

3、一起玩

4、講shui前gu shi

因為很多字不會寫,暫時用拚音代替。

小芙呀了聲:“木寶買房做什麼,木寶想去遊樂園玩兒嗎?”

周木木搖搖頭,也不回答。

小芙以為他是累著了,就輕輕拍著他的肩。

到家後,周木木剛進屋,就看見靳修臣正坐在沙發上等著他。

靳修臣:“老實交代,去哪兒了。”

他語氣也不嚴厲,但自帶血脈壓製。

周木木抱著自己的小書包:“這是我的隱私。你應該禮貌點。”

靳修臣氣笑了,小東西,跟他來這一套。

他也不問了:“洗手吃飯。”

等周木木去放書包的間隙,靳修臣問小芙:“他去哪兒了,見了什麼人。”

小芙不敢瞞著他,就把周木木見周煜林的事兒都說了。

她不認識周煜林,但拍了兩人相處的照片。

靳修臣一看照片,就都明白了。

沉默片刻,吩咐小芙:“不要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他去見過誰這件事。”

小芙:“好的老板。”

吃完晚飯,父子倆照樣睡前一起玩兒會遊戲。

周木木突然說:“爹爹,咱們這周也要去寺廟嗎。”

從他出生以來,靳修臣每周的周末,都會帶著他去寺廟住兩天。

雖然周木木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聽林敬叔叔說,他爹爹的病,就是這麼逐漸好起來的。

靳修臣摸摸他的頭:“要去的。”

去了他才安心。

周木木放下玩具:“這周我不想去,想待在家,你自己去好嗎,你要學會獨立,不能每次都要我陪你。”

靳修臣笑起來:“好吧。那這周,我做一個獨立的爹爹。”

周木木滿意了,這個笨爹爹,還得靠他助攻,才能追到爸爸呀。

於是第二天,趁著靳修臣去了寺廟,周木木拿著周煜林的兩根頭發,讓小芙帶他去了醫院。

【作者有話說】

雖遲但到,因為在寫大長章,所以晚了點,滑軌道歉QVQ

76 第 76 章

◎不是作踐,是甘之如飴◎

寺廟在城郊外的一座山上, 有些偏僻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今天上山的路麵,都鋪了厚厚的一層白, 車子行駛起來有些艱難。

靳修臣一個人開著車, 沿著蜿蜒的上路前進,卻在開到半山腰時, 看到一輛停靠在路邊的車。

而車子的旁邊,站著一個他無比眼熟的身影。

靳修臣頓了下,猛踩刹車, 讓車子停住。

他下車, 走過去:“林林, 怎麼了?”

看到是他,周煜林有些意外, 但很快恢複平靜如常的神色:“車子,卡住了。弄不出來。”

司機正在焦急地把輪子邊的雪刨開,試圖將車輪子弄出來, 一邊同周煜林說:“抱歉啊兄弟,可能今天上不了山了,要不我把車錢退給您?”

周煜林發愁地抿緊了唇:“真的沒辦法了嗎?”

他都已經走到這裡來了,就算要回去,這個偏僻的地方, 也打不到回頭的車。

司機歎了聲:“看樣子, 我可能得叫拖車的來,怕是要等到下午。”

“您看這天氣這麼冷,還下著雪, 又是在半山上風還大, 總不能在這兒等著吧, 待這麼大半天,人都得凍壞。”

靳修臣適時插話:“林林,坐我的車吧,我剛好要上山。”

周煜林垂著頭,沒出聲。

靳修臣已經上前兩步,主動從出租車裡,把周煜林的行李都拎了出來,放進了自己車子的後備箱。

周煜林也沒排斥和拒絕。

片刻後,靳修臣看著他:“還有什麼東西我沒拿全嗎?”

周煜林這才說:“沒了。走吧。”

兩人都上了車,車子重新在山路上跑起來。

靳修臣儘量自然地打開一個話題,用調侃的語調,掩飾自己的情緒:“我還以為,你不會願意上我的車。”

周煜林望著窗外,昨晚沒睡好,他整個人懶洋洋的:

“不上你的車,難道在半山腰喝西北風,被凍成傻瓜嗎。我看起來像那麼蠢的人嗎。”

這種情況,就算是個陌生人的車,他也會上。

沒理由要區彆對待靳修臣。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非揪著不放,那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他們之間,在四年前周煜林說出那句‘原諒’後,就已經兩清了。

更何況時間本來就是一把磨刀石,能把人心裡,最銳利的恨意、愛意,和複雜交錯的情感,都磨得平整,讓它們變得柔和而不傷人,也不傷己。

如今對周煜林來說,靳修臣大概算是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周煜林:“今天的事謝謝你了。”

靳修臣眼神變得柔和,嘴角很輕地扯動了下:“沒事。順路而已。”

但下一刻,周煜林說出的話,又讓他的笑意凝固。

周煜林:“我把搭車費轉給你吧。按照我雇車的價格。”

靳修臣嗓音僵硬:“不用。我們之間,沒必要算得這麼清楚。”

周煜林已經拿出了手機:“還是算清楚好些。大家都安心。”

靳修臣喉嚨酸澀,說不出話。

周煜林:“對了,我們還沒加微信。加一個吧,以後工作上有事談,也方便些。”

於是瞬間,靳修臣又被拋上雲端:“好。”

兩人加完微信,車內安靜了會兒。

靳修臣心情變得不錯:“你上山是要做什麼?這個季節很少有人會上山。”

周煜林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著,消磨無趣的時間:“聽說山上有座寺廟,去找找設計靈感。”

靳修臣點頭:“做設計師,是不是也很辛苦。”

周煜林:“一般吧。”

人活著,怎樣都辛苦,每個人都有自己精準的報應,吃的苦不同而已。

靳修臣輕聲說:“每天要按時吃飯,你的胃本來就不好,藥也要常備著,不要過度勞累。”

“天冷了,出門記得多揣幾個暖寶寶,胃上貼一個,心口貼一個,出門多穿點,你怎麼圍巾都沒戴。”

周煜林眉頭緩緩蹙起,不耐煩:“我想安靜一下。”

靳修臣一頓,語氣多了幾分小心翼翼:“是我說錯話了嗎。”

周煜林語氣冷了點:“既然你非要問,那我也就直說了。”

“不要表現得你很關心我的樣子,我上回就說了,什麼樣的身份定位,做什麼樣的事,你是我什麼人,我要你管我?”

靳修臣握著方向盤的手,緩緩收緊,他垂下眼,遮住眼底受傷的神色:“抱歉,讓你不舒服了。”

聽到靳修臣的道歉,周煜林心裡堵了下。

這個男人,怎麼變得這麼容易低頭了,每次見到他,都要道歉。

周煜林索性閉上眼:“彆說話。我睡一會兒。”

靳修臣用餘光偷看了眼,見周煜林麵容疲憊,他有些心疼。

也許是真的累著了吧。

於是靳修臣放緩車速,把車開得更平穩了。

大概過了一兩個小時,車子開到了馬路的儘頭。

靳修臣停住車,揉了揉握方向盤握的酸澀了的手,偏頭看,周煜林仍然恬靜地閉著眼。

他似乎睡得很香,胸膛和緩地起伏著,鼻翼隨著呼吸的節奏,小幅度地闔動。

那張原本就俊氣的臉,在四年間,被時間雕刻得更加立體,賦予了獨屬於男人的成熟感。

靳修臣眷戀的目光,由上至下,從周煜林的眉眼,掃到他的微薄的嘴唇,心底那些壓著的,沉重的愛意,仿若要噴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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