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 61 章
◎彆放棄我◎
腦子裡不可控地, 想起張凱的那句話——他說這是你的孩子。
周煜林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心情,問了句:“醫生,過敏會遺傳嗎。”
醫生客觀地回答:“會, 但隻是有可能, 不是絕對的。”
周煜林望著周木木,凝視著那跟自己五官相像的臉, 抿緊了唇,半晌沒說話。
後麵就是開藥拿藥和付費的事兒了
周煜林守著孩子在病房裡輸液,明黎跑上跑下去辦事兒。
等他把一切都辦理妥當後, 再回來, 周木木折騰一宿已經累睡熟了, 而周煜林仍然是那副出神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明黎搬了把椅子, 在他旁邊坐下:“彆擔心,沒事的,今晚我守著你們, 你睡一會兒?”
周煜林隻是搖頭,為了讓輸進人體的液體溫暖些,讓周木木舒服點,他一直用手捂著輸液管。
明黎是個很敏銳的人,察覺到他的狀態不對:“有心事?”
周煜林靜默片刻, 突然說:“師哥, 你說有沒有可能,彆人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生下了我的孩子?”
明黎臉色幾分古怪:“前提是, 如果那個‘彆人’是女生的話。”
周煜林不說話了, 是啊, 他到底在亂想什麼,瘋了吧。
全球這麼多人,對同一種食物過敏的比比皆是,隻是剛巧而已。
而且,靳修臣自己也從沒跟他說過,周木木是他的孩子。
或許這孩子,是靳修臣從哪兒領養的,特意找的一個,跟他五官比較像,剛好有些地方也比較像的。
比如對藍莓過敏這點。
畢竟兩人在一起十年,靳修臣對他了如指掌。
憑著靳家的財力和權勢,又有什麼什麼做不到?找個這樣特殊的孩子,輕而易舉。
周煜林搞不懂靳修臣想做什麼,但靳修臣故意把這個孩子扔給他,讓他又回憶起了那種不舒服的感覺。
讓他想起很久前,兩人離婚後,靳修臣為了逼迫他,拿自己的命威脅,跳樓的事兒。
這個人為了達成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這個孩子,說不定就是靳修臣用來逼迫他的新招數。
不是周煜林陰謀論,而是靳修臣在他心裡的印象,已經是這樣了。
周煜林拇指掐著食指關節,眉頭皺得越來越濃。
等天一亮,輸完液,他就把這個孩子還回去。
不管對方耍什麼花招,絕不妥協。
他已經不是一年多前,那個因為念著過去十年情分,而優柔寡斷,會被靳修臣輕易拿捏的人。
正想得出神時,一隻冰涼的手,忽然撫上眉頭,溫柔地將他眉間的皺褶展平。
周煜林怔了下,扭頭看向明黎。
明黎笑眯眯:“你的樣子好像欠了五百萬。”
周煜林勉強扯出一個笑:“沒有。”
要真是欠債那麼簡單的事兒,就好了,起碼知道儘頭在哪兒,也知道該怎麼應對。
明黎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很自然地轉移話題:“你很喜歡孩子?”
周煜林:“還好吧。”
喜歡談不上,隻能說不討厭。
明黎:“我看你對這個孩子這麼上心,還以為你很喜歡呢。”
周煜林沒答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對這個孩子,有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
周木木身上好像有什麼磁性一樣,死死地吸牢了他的注意力,讓他忍不住想嗬護周木木。
明黎一隻手撐著腦袋,看著他:“如果將來你成家,會想養一個孩子嗎?”
周煜林垂著眼:“不知道。成家的事,太遙遠了,沒想過。”
結過婚的人,除非過得非常幸福,否則沒人會願意再回到婚姻裡。
明黎意味不明:“是沒有明確的對象讓你考慮嗎。”
周煜林:“算是吧。”
明黎嘴角輕微勾起:“有的吧。”
周煜林:“嗯?”
明黎兩眼彎彎:“我說,能讓林林考慮的追求者。”
幾分茫然在周煜林眼底浮現:“我有追求者嗎?”
明黎輕挑眉頭,看來他表現得還是不太明顯。
他就那樣安靜地看著周煜林,忽然身子前傾,伸出一隻手,捏住了周煜林的下巴。
周煜林一頓,聞到了一股清新的香氣,仿若山澗清泉混合著八月桂花。
此刻這種氣味兒,裹挾著朦朧的曖昧,縈繞在他周圍,讓他手指都蜷緊一瞬。
周煜林下意識眼神閃躲開:“怎麼了。”
耳邊傳來男人好聽的輕笑:“躲什麼。自家師哥,還害羞?”
‘自家師哥’這幾個字,被他放在舌尖輾轉,纏綿,像是酒釀一樣有幾分醉人。
周煜林指尖撚了又撚,不可控製地緊張了。
今晚的明黎,跟以往很不一樣。
以前周煜林感受到的明黎,是水一樣溫和的,包容的,那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但眼前這個明黎,給周煜林一種棱角分明的攻擊性,好像一個攻城略地的土匪。
眼看明黎靠過來,越靠越近了,周煜林幾乎是用儘全力,才讓自己坐在原地沒動。
快招架不住了。
片刻,明黎忽然笑了聲,捏著他下巴的指尖,在他的嘴角輕輕蹭了蹭,然後把手指遞到他眼前:“看,沾上墨了。給你擦擦。”
男人遠離了,周煜林一顆提起的心臟,終於是緩緩落了地。
他瞥了眼明黎的手,尷尬道:“嗯……可能是剛才醫生讓簽字,那筆不出水,我甩了幾下,墨甩臉上了……”
周煜林放鬆著心臟,正自顧自解釋著。
下一刻,他的神經像是被拉滿的弓,崩到了極限。
因為明黎突然毫無征兆地,又湊了過來,這次距離更近。
那張俊美的臉,驟然在眼前放大,近到能讓人數清他纖長的睫毛
周煜林呼吸都停滯了。
明黎眯起眼:“林林,你現在,看見你的追求者了嗎。”
周煜林能感受到,噴薄在自己臉上溫熱的呼吸,機械地往後退了兩分:“什麼?”
明黎輕聲:“你要是還沒看見,我再湊近一點,讓你看清楚。”
周煜林宕機的腦子,終於像是剛上了潤/滑/油的生鏽機器,不熟練地轉動起來。
好一會兒才明白明黎是什麼意思,他驚訝地睜大了眼。
師哥喜歡他?
明黎笑起來,退了回去:“還不是太無藥可救。”
周煜林:“你……我……”
怎麼都找不到合適的話。
周煜林輕吸一口氣,索性說:“給我點時間。”
便一個人背過身去,不知道在想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很快就半個小時過去。
明黎看了會兒手機,再抬眼,周煜林還在入定狀態。
他索性閉上眼眯了一會兒,畢竟天亮後回去,是他開車,為了三個人的安全,得養好精神。
眯到一陣腳步聲響起,是護士進來,給周木木換打點滴的吊瓶,明黎才眨巴眼,醒醒神。
正要去上個廁所,剛起身,周煜林就抓住了他的袖子。
明黎低頭,對上一雙極其認真的眸子:“怎麼了?”
周煜林:“師哥,抱歉,你很好,但我隻把你當師哥。”
明黎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自己被發好人卡了。
他扶住額頭,哭笑不得:“你想了一晚,就想出這個?”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想了一晚?
周煜林垂眼:“嗯。總要對彆人的心意,給出最鄭重禮貌的對待。”
明黎的心臟被戳中,柔軟了一瞬。
周煜林:“我把我們認識後,到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是我太眼瞎,沒看出來師哥心意,白白浪費了——”
明黎打住他:“好,彆說了。我的心意,我想給誰就給誰,從來沒有浪費一說,浪費也是我樂意。”
“我對你付出,看見你順心高興,我也高興,我在你身上也獲得了情緒價值,所以我們是兩清,你並不欠我,不要抱有愧疚心理,明白?”
周煜林緊張的心緒,被他一番話安撫平靜了,淺笑:“明白。”
又覺得,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
但周煜林明白,他對明黎,沒有那種感情,隻有欣賞,是對任何一個優秀的人,都會有的那種無差彆的欣賞。
明黎拍拍他的肩:“我跟你坦明,不是要你給出回答,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一下。”
畢竟,追求是從告白開始的。
明黎露出一個笑,眼裡是難得的鄭重:“今天開始,我會正式追求你。”
周煜林正要說什麼,明黎豎起食指放在他唇上:“彆拒絕。你怎麼就知道,未來的你不會喜歡上我?不要抹殺任何可能性。”
周煜林隻能點頭。
明黎滿意地笑笑:“天亮了,我去買早餐,你休息會兒吧。”
看著男人修長的背影逐漸消失,周煜林心情複雜地歎了聲。
算了,明黎說得對,不要去抹殺未來的任何可能性。
隨心而動吧。
吃過早餐後,三人準備回家。
路上時,周煜林指揮明黎把車子改了道。
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一棟小彆墅旁邊。
周煜林望著這個熟悉的地方,他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平靜。
把兔耳朵棉帽給周木木戴好,怕他冷,又用毛毯子把小家夥裹好,這才抱著他下了車。
按門鈴,按了好幾下,始終沒人應答。
外麵風雪都大,周煜林有些不耐煩了。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如今日子過得好好的,那個人又要鬼一樣纏上來。
還把個孩子扔給他。
這是個孩子,不是沒有生命的東西,也不是阿貓阿狗,而且就算是阿貓阿狗也不能亂扔。
真是一如既往的一個爛人。
周煜林越想,越心裡有氣。那人就是拿捏準了,他心腸軟,不會不管。
周煜林看了眼懷裡的孩子,咬咬牙,索性把周木木放在地上,理了理毛毯,把人裹嚴實了,然後狠心地轉身就走。
不能被靳修臣拿捏。
絕對不能心軟。
但還沒走出一步,周煜林的腳就被絆住了。
他頓了下,回頭,看見周木木那麼小一點人,拖著小毯子,伸出小手抱住了他的腿,神情茫然地看著他。
周木木臉上,還有沒消退的紅疹子,讓他的兩頰看起來紅紅的,鼻尖也被風雪打得紅紅的,可愛到讓人心軟。
似乎是知道自己被拋棄了,他一雙大眼睛就那樣汪汪地眨巴著,像是做錯了什麼,好不讓人可憐。
周煜林心臟抽疼一下,閉了閉眼。
真是造孽。
明黎在旁邊看著,也心情複雜:“要是舍不得……”
周煜林堅決:“不行,我了解那個人,他肯定在家,說不定正躲在哪兒偷看我們。”
“等我們走了,他要是真疼孩子,自然會出來把人領進去。”
明黎也不好插手:“你拿決定吧。”
他知道周煜林很善良,所以相信周煜林會做出正確的選擇,而自己要做的,是成為周煜林的後盾,無條件支持他。
—
林敬見靳修臣站在窗簾旁,望著外麵出神,端著水杯走了過來:“該吃藥了。”
靳修臣機械地從他手裡接過藥,一口吞下,然後繼續看著窗外,視線牢牢鎖定在周煜林身上,半寸都挪不開。
林敬:“這就是你想出來的法子?”
靳修臣輕聲:“要讓林林接受這個孩子,隻能讓他們先培養一下感情。有了感情後,我再拿出證據,證明木木也是他的孩子,他就容易接受些了……”
林敬輕歎:“你的分離焦慮很嚴重,離開了孩子,你怎麼辦?”
就昨天一晚,靳修臣已經因為看不到孩子,發病被折磨得折騰了一宿,連帶林敬都一整夜沒睡。
靳修臣耳邊忽然響起周煜林的聲音:“你去死吧。”
輕飄飄的,很冷淡,卻像是一把重錘,狠狠砸下,把人的心臟都砸得零碎。
靳修臣眼眶一瞬發紅,艱難地笑了下:“如果這是你希望的話。”
林敬聽他冒出來這麼沒頭沒尾的一句,皺眉:“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把你幻聽到的當真,也不要跟它們進行對話,這樣你隻會更嚴重。”
靳修臣揉了把臉,淡淡地:“沒事。我就這樣聽聽他的聲音。”
林敬的話卡在了嗓子眼裡。
此時,靳修臣透過窗戶看見,周煜林把孩子放在了地上,隨後轉身就走。
靳修臣一顆心都猛然揪緊,雙手死死攥著窗簾。
林敬也望著窗外,突然說:“你有沒有想過,他這個年紀,正是追求夢想,打拚人生的時候。”
“你把一個剛滿一歲,處處離不開人照顧的幼兒甩給他,對他來說是一種負擔和拖累?”
好像一聲驚雷平地炸開,靳修臣腦子嗡了一下。
他緩緩地,零點五倍速慢放般,機械地看向林敬,張了張嘴,卻半晌沒說出話。
林敬拍拍他的肩:“而且,他旁邊那個男人,八成是對他有意思的。他帶著孩子……”
本想說‘他帶著孩子也不好組建新家庭’,話到了舌尖,還是咽了回去。
怕刺激到靳修臣,要是靳修臣發病了,那他不是給自己找活兒嗎。
很久後,靳修臣才無力地捂住臉。
聳拉的雙肩,透著絕望又無助的弧度:“錯了……又錯了。”
怎麼到現在,還在犯這種錯誤。
靳修臣想起周煜林日記裡寫過的,原書作者給他的設定和評價。
隻有極其精簡的四個字——天生劣種。
以前他還因此心生怨恨,拒絕承認,直到此刻,靳修臣才恍然發覺,原來他真的是個天生劣種。
很多思維,都下意識地在自私自利,不顧彆人的死活和感受,他甚至自己都察覺不到這點。
他以為他如今捧出的,已經是一顆純粹又充滿愛意的心了,實際上在彆人眼裡,仍然是那樣惡臭不堪,令人作嘔。
他不是個正常人,他是個劣種。
原來如此……
靳修臣悄無聲息地,從袖子裡抽出一個玻璃碎片,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劃了一道。
果斷又利落的動作,血痕瞬間顯現,血珠子斷線一樣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
林敬頭皮都要炸了,一把沒收了凶器:“你要死啊!”
靳修臣平靜地注視著傷口:“這是懲罰。”
他每做得不好,每犯一次錯,就懲罰自己一次。
他總在想,如果過去他沒有做錯,沒有產生惡劣的念頭,沒有乾下那些糊塗事兒,心沒有遊離……
那他跟周煜林,還是那麼幸福美滿。
哪怕他從沒得到過救贖,哪怕他心裡懷著那麼多陰暗的事兒,日日煎熬,但他至少,不會失去周煜林。
過去那些事,日日夜夜讓靳修臣後悔,悔到如萬箭穿心。
這讓他變得,不再能容忍自己犯一點錯。
所以要用懲罰,來規範自己的行為、思想,並以此減輕心裡的負罪感。
靳修臣相信,這樣的話,他總有一天會改好的,改成被周煜林接受的樣子。
就算是刻在基因裡的惡劣,他都要揪出來,全部抹殺。
他願意拔掉他所有的刺,打碎他的人格進行重組,再去愛周煜林。
這不隻是說說而已。
再給他一點時間。
林敬把他渾身上下的衣兜都檢查遍了,確實沒再找到利器,這才嚴厲地說:“如果下次你再不遵守醫囑,就找彆人治吧,我治不了你。”
下一刻,他的袖子就被扯住了。
靳修臣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彆……彆放棄我……”
看到曾經那樣高高在上的一個人,低下頭顱,林敬心情複雜,口是心非地說:“要不是看在工資高,我真懶得伺候你。”
又望向窗外,此刻周煜林正蹲下身,似乎在跟周木木說著什麼。
林敬:“孩子你打算怎麼辦。”
靳修臣表情一瞬痛苦。
林敬的話點醒了他,他不想那樣,不想給周煜林帶去負擔。
但木木待在他這種人身邊,又真的好嗎?木木要怎麼辦啊?
靳修臣目光投向窗外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影,神情不可遏製地,逐漸變得溫柔。
那兩個人,都是他的命,要讓他取舍真的很難。
半晌後,靳修臣艱澀道:“我會把木木接回來……”
不能再繼續錯下去。
這邊,周煜林安撫了一下周木木,這孩子總算鬆手了。
隻是周木木的表情很委屈,那雙漆黑的大眼睛,無措地閃動著。
周煜林鬆了口氣,站起身:“你就在這裡等,等你爸出來接你走,不要亂跑,知道嗎?”
他說完轉身就走,沒看見周木木眼裡氤氳起的淚珠。
周煜林走出好幾步,身後還沒動靜,他總算是安心些了,想要擺脫什麼似的,不自覺加快腳步。
就在他要上車的前一刻,突然一陣響亮的哭聲爆發。
周煜林回頭就看見,周木木披著一床小毯子,兔耳朵帽子也掉了,毛茸茸的小短發露出來,兩隻小手扒著雪,在地上爬啊爬,邊爬邊抽著發紅的小鼻子,哭著喊爸爸。
那一刻,周煜林的心都碎了。靳修臣在樓上看著,心也碎了。
最終,周煜林還是回了頭。
他把周木木從地上抱起來,溫柔仔細地清理乾淨小人身上和手上的細雪,又用毛毯把他裹好。
此刻周煜林對靳修臣的反感,達到了頂峰。
他問明黎:“師哥,帶紙和筆了嗎。”
明黎喜歡隨身帶小本,記錄隨時冒出來的設計靈感,他把自己的小本遞過去:“有。”
周煜林讓周木木坐在他的胳膊上,很艱難地握著筆,寫下一句話。
寫好後,用一根細小的樹枝穿起來,固定住,插在了門口的信箱上,然後抱著周木木上了車。
周煜林最終還是不敢賭。不敢賭靳修臣會心疼這個孩子。
萬一靳修臣就是故意要跟他犟著,不出來把孩子領走,這麼冷的天,叫周木木一個一歲小孩兒怎麼辦。
周煜林還是選擇帶走了周木木。
等車子離開,靳修臣立馬迫不及待地跑下樓,拿走信箱上的紙條看。
看著看著,突然笑起來。
這是他這麼多天以來,露出的第一個笑。
林敬都覺得奇怪:“寫了什麼,你這麼高興。”
他也湊過去看,紙張上男人的字跡工整飄逸,大氣美觀。
——三天內,如果你沒來找我把孩子領回去,我就去報警,告你遺棄罪,進去吃牢飯吧
林敬:“……”
【作者有話說】
臣子看到的:三天內來找我
臣子心裡想的:他想見我
62 第 62 章
◎病了就滾一邊兒病去◎
因為不知道一歲小孩兒該怎麼帶, 周煜林上網查了很多資料。
又怕萬一像之前那樣,錯給周木木喂了他過敏的東西,把人都吃出病了怎麼辦, 最終周煜林決定, 去超市買奶粉。
總之小孩兒喝奶粉肯定是沒錯的。
因為韓美美通宵打遊戲,白天沒空, 周煜林隻能勞煩明黎一起,開車帶他和孩子。
自從昨天的事兒後,周木木變得很沒有安全感, 一直黏著周煜林, 一看不到他, 就會難過地掉小珍珠。
但他不會哭出聲,可能是覺得, 自己哭會招人討厭,掉眼淚時,都隻是坐在那兒, 看著自己的小腳,輕輕抽鼻子。
周煜林沒辦法,隻能去哪兒都把他帶著。
越是相處,他就越對這個孩子心軟,拿他沒辦法。
上了車後, 明黎看著副駕駛座上, 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的場麵,心臟莫名變得柔軟:“林林要是有孩子,一定會是個好爸爸。”
周煜林隻是禮貌淺笑一下。
他現在麵對明黎, 總有點不自在, 又不想讓明黎察覺到, 隻能儘量少說話。
明黎餘光很輕地瞥他一眼,隨性聊天:“對了,老師布置的作業,你完成了嗎,明天就是截止日期了。”
周煜林:“嗯。快做好了。”
明黎扯起嘴角,偏頭看他:“哦?做的什麼?”
周煜林看向懷裡的孩子:“一個,玉雕的長命鎖。”
是周木木給了他靈感。
明黎:“不錯。什麼時候做的?我都沒看見你做。”
周煜林:“這兩晚經常半夜起來,又睡不著,就下工作室忙活了。”
因為周木木半夜會餓,還要上廁所,而且幾乎兩三個小時一次,很頻繁。
他得起來給孩子弄吃的,和伺候他排尿。
周煜林也沒想到,原來帶孩子,這麼複雜麻煩,他隻帶了兩天,就覺得好辛苦。
明黎忽然騰出一隻手來,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一個盒子,扔給周煜林:“給你的。”
周煜林打開,裡麵是一雙指套,黑色的,布料很高級,他有些驚訝:“真的給我的嗎?剛好我的壞了,還沒來得及買。”
他們自己下工作室做珠寶首飾,會使用很多機器,而且成型後的首飾需要打磨,比較費手,指套是離不開的。
這份禮物來得及時,又很細致。
明黎餘光捕捉著他每一個表情:“彆買了,用我送的。我喜歡看你用我送的。”
周煜林正要說什麼,明黎搶先看向他,豎起食指擺了擺:“彆拒絕哦。你都給我準備了新年禮物,我怎麼都要回禮的。”
“而且,你送我的胸針和袖扣,我都在用著,你也得用我送的指套,這樣公平。”
這番話,有理有據,周煜林一時無言,隻淺笑說:“好。”
明黎笑眯眯地:“現在禮物你也收了,我可以提一點小要求嗎。”
周煜林:“……師哥,不帶這樣的。”
那句師哥,讓明黎的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幾分:“學到了吧,以後在收師哥的禮物前,記得先問師哥是不是有事。師哥的禮物,不是那麼好拿的哦。”
周煜林無奈,也順著他開玩笑:“那我現在退了還來得及嗎。”
明黎眉梢一挑:“來不及哦。乖乖從了吧。”
周煜林笑:“好吧,師哥有什麼事。”
明黎:“過一陣,我家族有個宴會,想邀請你參加。去……見一個人。”
他語氣忽然莊重很多:“師哥沒求過你什麼,這次,求你幫我一個忙。”
周煜林:“好。”
這麼輕易就答應,讓明黎有幾分意外:“你不問問是去見誰?不怕我坑你?”
周煜林隻說:“我信任師哥。”
明黎的心臟軟了下,自顧自扯了下嘴角:“你呀……”
要是這份信任,出自喜歡多好。
逛超市時,周煜林抱著周木木,明黎就推著小推車,跟在他們身後。
周煜林按照網上搜索來的攻略,挑了幾款好的奶粉,又想了下,拿了包紙尿褲。
在他挑選東西時,周木木的注意力被一個花花綠綠的東西吸引了,他睜著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旁邊的零食區。
等周煜林忙完後,注意到他的眼神,輕聲問他:“想要哪個?”
周木木咿咿呀呀的,瘦小的身子往攤子上探。
周煜林抱著他,把他放低了些,讓他能自己夠著。
周木木很費勁兒地,從裡麵撈出了一包糖果,但因為人太小了,力氣不大,抓不起來,他著急地在空中撲騰著小手。
見狀,周煜林幫他拿了那包東西:“是這個?”
周木木用力點頭,很開心的樣子,還扭頭在周煜林臉上啵了一口:“啵啵!”
周煜林心頭一軟,看著他:“彆討好我,過了這兩天,我還是要送你走。”
周木木眨巴眼,似乎愣了下,隨後低垂著眉眼,把臉貼在了周煜林的臉上,還蹭了蹭:“啵啵……”
啵啵這個詞,是韓美美教給他的。
韓美美太喜歡這孩子了,成天就抱著他親,一邊親一邊教說:“這是啵啵,喜歡誰就啵啵誰!”
於是周木木就記住了,第一個就啵啵了周煜林。
但周煜林沒懂他的意思,隻以為是小孩子撒嬌罷了。
明黎也買了點東西,看了眼推車,說:“差不多了,我們去結賬吧。”
周煜林點頭,轉身要走,卻忽然撞到了一個人。
他歉意道:“不好意思。”
也沒注意那人是誰。
在他要離開時,一隻手卻突然抓住了他胳膊:“嘿!巧了不是!周煜林我看你今天躲哪兒去。”
這個熟悉的聲音和口吻……
周煜林身體一瞬僵硬,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他緩緩轉過頭,果然看見了那張討人厭的臉。
男人:“喲,還帶了孩子?結婚了?過得不錯嘛。”
周煜林甩開他的手,下意識抱緊了孩子。
明黎見來者不善,搶先一步上前,把周煜林護在身後。
周煜林警告:“你想做什麼,周泰,這裡是超市,彆亂來。”
周泰是他二媽和二爸的兒子。
輩分上算起來,是周煜林的堂哥。
周泰咬牙切齒:“你上回,仗著有人撐腰,把我媽打了,我討個說法不過分吧。”
劍拔弩張的氣氛
周煜林淡淡地:“是你媽不講理。”
周泰臉上怒氣升騰:“她就是去討個拆遷款,她怎麼不講理了?!你欺負幾十歲的老人,你就講理了!”
“老子去外麵等你,我告訴你,今天你碰著我,算你倒黴!”
他丟下一句話就走了。
周煜林心情頓時不太好,皺著眉頭,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麼。
明黎望著男人離開的背影,眯起了眼,眸色泛著冷光。
很好,在來的路上,他好不容易才把周煜林哄開心點。
這個人很好。
明黎拿出手機,發了一通信息,隻用了幾十秒。
然後轉身,伸出手輕彈了一下周煜林的額頭:“又皺眉,福氣都要被你皺沒了,笑一個。”
周煜林很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師哥,等會兒我們分開走吧,你帶著孩子先走。”
那個周泰,從小就不學無術,是混社會的,他估計,等會兒得有一場惡戰。
周煜林不想把明黎卷進來。
明黎挑眉:“休想。你一遇到事兒,就總想自己解決,這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你哪兒都好,就這點討厭得很。”
他撇了眼周木木:“孩子你就自己抱吧。”
隨後推著推車去結賬了。
周煜林無奈又覺得心暖,抱著孩子跟了上去。
付完賬,兩人並排往外走,明黎似乎不理他了。
周煜林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下明黎:“師哥。”
明黎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點。
周煜林又追上去:“師哥……理我,理理我。”
很平常的語調,隻是帶點委屈,聽在明黎耳朵裡,跟撒嬌似的。
明黎心尖仿若有朵小花冒了出來,眼底壓著笑意:“師哥也是有脾氣的,以後還敢不敢了。”
周煜林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敢了不敢了。”
明黎掂著餘光瞧了他一眼:“師哥原諒你了。”
周煜林笑:“師哥真好。”
明黎悲哀道:“我真是一個沒有原則的人。”
周煜林笑得更開了:“因為你是好師哥。”
見他笑了,明黎也不覺跟著笑起來:“儘說好聽的話。”
等出了超市,周煜林本來還很擔心,警惕地望著四周,生怕周泰從哪個犄角旮旯衝了出來。
但望了一圈兒,沒發現異常,這才鬆了口氣。
走出一段路後,仍然什麼事都沒發生,周煜林一顆心剛要落回到肚子裡,一個人影突然跌跌撞撞地跪在了他麵前。
正是周泰。
周煜林頓時進入戰備狀態。
誰知,周泰突然大聲說:“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騷擾你了!”
他那張橫氣的臉,竟然鼻青眼腫的,像是被人慘烈地揍了一頓。
周煜林微訝,這是怎麼了,短短的十幾分鐘,發生了什麼。
周泰朝他道完歉,連滾帶爬地跑了。
周煜林一臉莫名其妙。
明黎以為是他安排的人做的,發了個消息問,結果他手下說,他們還沒找到周泰。
所以周泰是被誰揍了?
明黎抿唇,視線繞著周圍掃視了圈兒,忽然捕捉到了一個匆匆隱藏起來的身影。
他頓了下,心裡有幾分明白了。
兩人上了車,周煜林突然說:“師哥,我這兩天感覺怪怪的,出門好像有人在盯著我。”
那種感覺,在剛才周泰離開後,達到了頂峰。
明黎安撫他:“沒事,估計是你帶孩子太勞累了,錯覺吧。回去好好睡一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讓周煜林不安。
回去後,周煜林再沒出過門。
他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終於把長命鎖做好了。
給金銳成看過後,周煜林想了下,把這東西用鏈子穿起來,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周木木身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就是心裡想給周木木,所以就給了。
周木木似乎很喜歡,小手摸著玉質的長命鎖,咯咯直樂。
忽然從自己的兜裡,摸出了一個東西,攥在小手裡,然後使勁兒朝周煜林揮手,示意他過來。
周煜林猶豫著把自己的臉伸了過去:“怎麼了?”
下一刻,周木木的小手貼在了他臉上,然後這孩子笑了兩聲,又湊上去親了他一口:“啵啵!”
周煜林看了他一眼,回身撈起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瞧,這才發現,自己臉上被貼了一個紅色的愛心貼紙。
這個貼紙,是周木木買的那袋糖果裡贈的。
周煜林:“……這個給我乾嘛。”
這時在旁邊看動漫的韓美美突然插了句嘴:“這小孩兒挺機靈啊。”
她一隻手撐著腦袋:“之前我給我老公們的立牌,就是這麼貼愛心貼紙的,貼完後親一口,他學到了精髓啊!”
周煜林:“……”
他有幾分無奈:“師姐,能不能教他點好的。”
韓美美不讚同:“這怎麼就不是好的了,我教他,這是愛一個人的表現,他不學得挺好的嗎。”
周煜林怔了下,整個人好像墜入了溫泉,很難形容這種心軟軟的感覺。
他恍然反應過來,周木木在超市硬要那袋糖果,不是饞了想吃,隻是透過包裝袋看見了這個貼紙,想要來送給他。
半晌後
周煜林低下頭,在周木木的臉上也親了口,學著他的樣子:“啵啵。”
這一瞬,周煜林對周木木是誰的孩子這件事釋懷了。
他隻是覺得,小孩純粹的愛意,應該得到回報。
這是周煜林頭一回,對周木木做出這麼親密的動作。
周木木高興得手舞足蹈的,回敬地親了他一口:“啵啵!”
韓美美在旁邊拍手:“真棒!我教的都學會了!”
於是周木木也學著她的樣子拍手。
周煜林笑著搖搖頭,師姐都三十幾了,還跟個小孩兒一樣。
下午時,周煜林突然收到通知,說是拆遷房那邊有事兒,讓他過去簽一份文件。
於是周煜林和明黎,帶著周木木一起去了。
車子停在小區樓下
通知又說,負責跟他接洽的工作人員有點事兒,走開了,很快就回來,讓他們在顯眼的地方站著等一下。
周煜林抱著周木木下了車,他老家的房子就在一樓,索性靠在門邊等。
明黎眼尖地注意到了周木木脖子上,戴的長命鎖:“你給他了?”
周煜林:“嗯。小孩子帶這個,很合適。”
明黎:“……”
他該怎麼說,其實他也想要的。
但又不好跟一個孩子爭。
明黎上前兩步,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那個長命鎖:“我能摸一摸嗎。”
周煜林:“當然。”
明黎朝著周木木伸出手。
周木木似乎有些抗拒,一雙大眼睛警惕地看著他,兩隻小手把長命鎖嚴嚴實實地護在懷裡。
明黎:“……我就摸一下,不搶你的。”
周木木還是不肯。
周煜林發話了:“給他摸。”
周木木猶豫了一會兒,手緩緩拿開,又把臉委委屈屈地埋在周煜林的脖頸裡。
周煜林心軟地撫摸他的頭:“乖,沒事。”
明黎指尖摩挲著長命鎖上的紋路,眯起眼,心裡有些驚歎。
這個師弟,才學了一年半,進步也太快了。
不光是設計上可圈可點,動手能力也好強,這樣細致的雕工,他跟韓美美都練了大概兩年多才有。
在他正看得出神時,一個拳頭忽然朝著他的臉招呼了過來。
對方似乎手腕有些無力,空有招式,力道卻不重。
但明黎沒有防備,還是被慣性衝得後退了兩小步。
周煜林也驚了,微怒地瞪著突然殺出來的靳修臣:“你乾什麼。”
靳修臣眼睛緋紅,好似發了狂,又要衝上去按著明黎揍。
後趕到的林敬,死命扯住他,又朝周煜林招呼:“快帶著你的人走。”
周煜林卻不聽,反而是一步上前,擋在明黎麵前,居高臨下地睨著靳修臣。
那雙眼睛,像冬日結冰的湖泊,平靜,卻寒意徹骨。
一下就冷卻了靳修臣所有沸騰的情緒。
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靳修臣仿若地溝裡突然見光的老鼠,渾身都寫滿無所適從。
他後退兩步,眸子無措地閃動,像個做錯事的小孩:“我……我……”
周煜林:“道歉。”
靳修臣喉嚨被刀片卡住,嘴唇開始顫抖:“不。”
他腦子好像要炸掉了,全是瘋狂的嘶吼,讓他想要大喊大叫,憤怒地發泄。
但怕嚇到周煜林,他拚命抑製著,用最輕的聲音說:“林林你聽我解釋,我沒有發瘋。”
靳修臣指著明黎:“是這個人,他不安好心,我看到他——”
周煜林隻是不耐煩地打斷:“給他道歉。你對我發瘋我都忍了,但我不能忍受,你對我的朋友發瘋。”
靳修臣的嘴唇還半張著,他怔怔的,眼眶逐漸發紅:“你連我的解釋,都不想聽了嗎。”
周煜林點頭:“對。不想聽。”
拉扯的過程沒有意義,他隻要看結果。
這還是離婚前,靳修臣教會他。
那時他給過靳修臣很多次機會,一直盼望著靳修臣回頭,用自己的愛,自己的心,跟他耗著、拉扯著。
但最後他得到了什麼呢?隻是讓自己傷得更深罷了。
周煜林懶得再理他,去查看明黎有沒有傷到,語氣輕柔:“疼嗎?”
靳修臣執著地看著周煜林,眸子顫動中,閃爍著痛苦。
半晌後,他艱澀地笑了下:“你心疼他。”
周煜林頓了下,沒辯駁。
靳修臣捂著臉,發笑的聲音從他指尖泄露出來,像是難聽的哽咽,他的雙肩開始顫動,最後整個人都好像空中樓閣般搖搖欲墜。
沙啞的嗓音,不斷地輕聲喃喃:“你心疼他……你心疼他……”
周煜林眉頭微皺,偏過身去,不想再看這個人。
直到那陣讓他不舒服的笑聲停止,隨後是一聲悶哼。
林敬的怒斥聲傳來:“你瘋了!”
懷裡的周木木也突然哇哇大哭起來。
周煜林這才肯扭頭看那個人一眼。
下一刻,他腦子猛然一昏沉,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周煜林看見,靳修臣的棉服敞開著,握著匕首,朝著自己腹部捅了一刀,鮮血湧出來,染紅了男人的白色襯衫。
靳修臣那樣奢求地望著他,眼裡滿含悲傷,嘴角卻是笑著的:“道歉夠嗎。不夠吧。”
“那這樣夠嗎……”
夠得上換你的那點心疼嗎。
好半晌,周煜林才吐出兩個字:“瘋子。”
靳修臣沒再為自己解釋一個字,他弓著身離開,仿佛背了一座山,每走一步都那麼沉重。
周煜林卻叫住他:“把孩子領回去。”
他上前將周木木直接塞到靳修臣懷裡。
周木木還在哭著,周煜林看著孩子哭紅的鼻尖,怕靳修臣對周木木不好。
又想起周木木被扔在雪地裡,邊哭邊爬,讓人心碎的場景,一股怒意湧上心頭。
他出聲警告:“好好待他,不要再試圖利用這個孩子,來逼迫我,威脅我。他不是你的工具。”
靳修臣眼裡是稀碎的痛苦,在無力和心死下,竟也拚湊出了平靜:“我在你眼裡,就是那樣的人嗎。”
周煜林想起那些曾經,手逐漸攥緊,幾乎毫不猶豫:“嗯。一個爛人。”
饒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聽到這個答案,靳修臣還是慘白了臉,站不穩地後退了兩步。
林敬見他情況不妙,忙上前來,暗示周煜林:“彆說了,我這就帶他走。”
周煜林淡淡地:“他就是一個爛人,天生劣種,我說得不對嗎。”
沒有一個正常人,會用跳樓去威脅愛人,會為了利用孩子把他扔在前夫家,會莫名其妙捅自己一刀。
這樣喪心病狂,讓人無法理解。
周煜林快要被這種無法理解,搞得腦子爆炸了。
尤其是一想到,他本來過得好好的日子,又被這個人攪得一團亂糟。
靳修臣就好像見不得他好一樣,非要鬼似的纏著他,把他往地獄裡拖。
周煜林就控製不住地,情緒變得激烈,看向靳修臣的眼神也冰冷至極:
“我看了劇情後,就該清醒的,不該產生一種救世主的錯覺,還妄想拯救你,結果讓自己被一個瘋子纏上,超生都做不到……”
林敬聽不太懂周煜林在說什麼,但他看著靳修臣越來越糟糕的臉色,態度變得強硬:“不要說了。”
“他病了你不知道嗎?”
周煜林:“我知道,但關我什麼事。”
抑鬱症而已,他又不是沒得過。
林敬:“那你知道他病了多久了嗎?他病了快十幾年了。”
“你們還在一起時,他就病了,但你作為他的愛人,卻絲毫沒有察覺……”
周煜林怔了下,指甲猛然掐進肉裡,有那麼幾秒,耳朵裡有種空靈的聲音嗡嗡作響。
林敬歎了口氣:“我沒有要指責你的意思,隻是他都這樣了,彆再刺激他了。”
周煜林垂下了眼,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嚴重嗎。”
林敬:“重度抑鬱,加精神分裂。”
周煜林睫毛微顫:“是跟我在一起時,就病了的嗎。”
林敬:“嗯。好多年了。”
周煜林深吸一口氣,抬頭望了望天。
難怪,難怪後來他覺得靳修臣的脾氣,越來越壞,越來越暴躁,人也偏執多疑到讓他難以理解。
原來是病了。
病了啊……
周煜林突然笑了下,雙肩隨著這聲笑,顫抖了好幾下。
林敬不舒服地皺眉:“你笑什麼。”
周煜林看看旁邊臉色慘白如雪的靳修臣:“我在笑,好險,差點被你們道德綁架,甩一個大鍋。”
“我剛才回憶了我跟他過往的所有,然後我發現,我沒有一點對不住他。”
周煜林昂首挺胸地點頭,肯定道:“對,沒有任何一點。哪怕是我不知道他抑鬱生病了,在正式說出離婚前,我給他的愛都是最好的,給他的情緒陪伴,也都是最充足的。”
“為了照顧他越來越古怪的脾氣,強烈變態的占有欲,和莫名其妙的不安,我連朋友都沒有,事事以他為先,委曲求全。可以說,我超額儘到了作為伴侶的所有責任,我問心無愧。”
“但他呢?他怎麼對我的?”
靳修臣脊背猛然僵硬,痛苦地彆過臉去,不敢看周煜林。
周煜林字字控訴:“一年的冷暴力,對我時好時壞的,想起我來了,就回家跟我親親熱熱,不想應付我,連條短信都不回。”
“他不知道我在家等他嗎?他知道啊,但他還是一句不回來吃飯都不跟我說,放任和享受我等著他,盼著他,看著我在期望他施舍一點愛的過程中,一點點暗淡下去,一顆心逐漸冷卻。”
“他但凡給我說一聲,讓我不要等呢?生病難道還能控製他這個?”
這些都是周煜林感受到的,故意的惡意。
因為是故意,所以加倍傷人。
靳修臣安靜地聽著,眼眶逐漸模糊了,他隻能弓著身子,抱緊周木木緩解心裡細密的疼。
周煜林嗓音也變得艱澀:“吵架時把我扔一邊,故意涼著我,逼著我一次又一次低頭,我不低頭不認錯,他就不回家,這就是吃準了我愛他……”
“成天懷疑我跟靳修竹有一腿,無論我怎麼解釋,都不信任我,看著我被他的懷疑,傷到崩潰,他心軟過半分嗎?”
“不,他不僅沒有心疼我,還在我被同事誣陷時,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潑我一身臟水,他卻用這件事拿捏我,背刺我,逼我低頭……”
周煜林喉嚨已經堵得說不出話,再回憶那些往事,比起難過,他更多的是難以壓製的憤怒,以及心疼。
這份心疼,不是對靳修臣,而是心疼自己。
“還有他跟淩數的事兒,故意發曖昧的照片讓我看到,折磨我,還在身上弄出曖昧的痕跡,裝做出軌的樣子,讓我發現。這樣來刺激我,很好玩兒嗎?啊!好玩兒嗎!”
“他不知道這對一個愛他的人來說,是一種毀滅性的傷害嗎?!我那天晚上,死了半條命,才說服自己不要去在意……”
周煜林難忍哽咽,手握成拳頭,放在自己的心口處,重重捶打了兩下:
“我請問呢,我到底是他的仇人,還是愛人?生病難道就能讓一個人,這麼惡劣嗎?就是他這麼對我的理由嗎?”
病不背這個鍋。
周煜林:“我做錯了什麼……就活該承受這些嗎??!滿腔的愛意,我對他毫不保留,從來沒吝嗇過,哪怕被他傷害,我也念在十年的感情,給過他很多次機會,我問心無愧!”
他突然哂笑了下:“更何況,更何況這十年都他媽是假的。是他為了利用我,演出來的愛和深情。耍了我十年,是不是很好玩兒?”
說到最後,周煜林咽了下喉嚨,拚命壓抑嘶吼著要衝出來的情緒。
但他的手,還是發著抖。
沉默半晌後,用一種極致的平靜語氣說:
“病了就滾一邊兒病去,彆再來沾我。”
靳修臣親耳聽著自己的惡劣事跡,恨不得給當初那個自己一刀。
他心臟疼得隻能弓著身子,把臉埋在手心裡,不斷地輕聲喃喃:“對不起……對不起……”
林敬也被這些事衝擊到了。
他一直給靳修臣做心理治療,這些事在走流程的過程中,他早就知道了。
但第一次從被害人嘴裡,聽到完整的、帶有細節的部分,這種震撼還是讓他久久不能回神。
他突然意識到,其實感情裡,不用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故事。
那些不起眼的細節,才是最傷人的,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才是最讓人心死的。
林敬長長地歎了聲,突然朝著周煜林鄭重地鞠了一躬:“我為我剛才說的話,跟你道歉。對不起。”
周煜林沒理會他,把臉側到一邊,胸膛仍然起伏著:“不需要,帶他走,我不想看見他。”
林敬:“好。”
他一隻手推著靳修臣的背,突然回頭,欲言又止:“有件事,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
“周木木,確實是你的孩子。”
周煜林呼吸頓時屏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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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第 63 章
◎你就是一根劣質繩◎
出了小區, 上了車後,林敬才問:“你為什麼要揍那個男人。”
靳修臣腦子裡,周煜林那些話還像幽靈一樣纏著他, 讓他得不到解脫。
很久, 才緩緩地,機械地吐字:“我看見他對木木下手……”
林敬蹙眉, 認真地分析:“是又出現了幻覺嗎。”
靳修臣愣了下,手指倔強地掐著指關節:“不……肯定不是……我看見他掐木木脖子了。”
“昨天在超市跟著他們時,我也看見他對木木不好。我忍了他很久了。”
這幾天, 靳修臣一直都暗地裡偷偷跟著周煜林的。
周泰一家子的事兒, 還有周煜林拆遷房的事兒, 都是靳修臣私下裡處理的。
林敬歎了聲,頭疼地扶額, 看樣子是病症加重了。
他理智又耐心地給自己的病人剖析:“如果不是幻覺,周煜林為什麼不阻止呢?你的愛人難道在你眼裡,是那種會看著彆人欺負一個一歲小孩兒的人嗎?”
靳修臣死魚般的眼珠子, 終於動了兩下。
他望向車窗外,緩慢又平靜地說:“林醫生,我是不是快瘋了,快從抑鬱症變成精神病人了。”
林敬:“不會。抑鬱是心理疾病,不是精神疾病, 你隻是出現了幻覺。”
他沉思片刻:“我想, 應該是,你接受不了周煜林跟明黎親近,潛意識對明黎產生了很大敵意, 但你又沒有理由, 也沒有身份和立場, 去阻止明黎靠近周煜林。”
“所以你的大腦,欺騙性地編造了一些,對明黎不利的東西,讓你能名正言順地肯定他是個壞人……”
然後就能借此,讓周煜林遠離他。
人的大腦很神奇,會自己進行邏輯自洽。
很多時候病人察覺不到這是幻覺,就是因為大腦偽造出來的場景,一定程度上,是符合現實的,並且是順著病人心裡所期盼的。
靳修臣始終望著窗外,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話聽進去,隻是他的側臉,滄桑,疲憊,年紀輕輕,鬢角的一撮白發卻那麼紮眼。
林敬看了眼他染血的內襯,轉移話題:“你的傷口需要處理,我們先去醫院吧。”
他正要係上安全帶,突然手機響了,林敬接了電話,語氣越來越急促,最後他嘖了聲嘴,扭頭對靳修臣說:
“我有點私事兒得去處理,你不要自己開車,張凱過年還沒回來,我給你叫個代駕,你跟木木在車上等一會兒。”
靳修臣沒說話,但很輕地點了下頭。
林敬這才放心下車。
車內隻剩下靳修臣和周木木兩個人了。
但安靜的氣氛,隻持續了一會兒,很快,周木木哭了起來。
靳修臣被孩子的哭聲,喚回了一點精神,抱著他輕拍:“不哭了寶貝,怎麼了?”
周木木仰著小臉,哭得哇哇作響:“帕帕!要帕帕!”
靳修臣一怔,洶湧的酸澀感,從心頭滋啦地往外冒,像是吃了一整顆沒熟的檸檬,酸到心臟被針紮似的發疼。
他一隻手托住周木木的頭,又低頭把自己的臉,貼在周木木的小臉上,每個字都滾刀般艱難:“我也想他……我也想要他……怎麼辦……”
周木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隻是哭鬨得更厲害了。
孩子跟周煜林相處了好幾天,這幾天裡,兩人吃睡都在一起,周木木已經對周煜林,產生了一種依賴。
這種依賴,在被迫離開周煜林後,讓他產生了難受的戒斷反應。
周木木掙紮著,越哭越大聲。
等靳修臣從絕望又無力的情緒中抽離出來時,才發現,孩子哭得要斷氣了,小臉都漲得通紅,越哭越喘,像是壞掉的風箱。
靳修臣瞬間慌了,拍著他的背:“寶貝怎麼了?喘氣,快喘氣。”
周木木還在哭,伴隨著劇烈的咳嗽,四肢也變得僵直。
靳修臣手足無措,一把打開車門:“我帶你去見爸爸,我們去見爸爸好不好,彆哭了,求你了。”
周木木似乎聽懂了,雖然還是喘氣急促,但哭聲停頓了一瞬,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靳修臣見有效果,露出一個又哭又笑的瘋癲表情,珍惜又後怕地把孩子抱在懷裡親了親:“好,我們這就去見爸爸,這就去。彆嚇我,求你了……”
靳修臣抱著周木木,在雪地裡跑得飛快。
下腹的傷口被撕扯得更大了,白色的毛衣被血浸染了很大一片,他卻似乎感知不到疼痛。
—
周煜林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看著地麵,不說話,也沒什麼情緒。
明黎想安慰他,但又覺得,此刻周煜林更想要的是獨處。
於是隻坐在一旁無聲地陪伴他。
過了很久後,敲門聲突然響了,明黎飛快起身,想去開門,周煜林卻攔住他,淡淡道:“我去吧。”
明黎看向他的眼神很擔憂。
周煜林隻以為是工作人員來了,沒多想,直接就打開了門。
等看見門口的一大一小時,周煜林眼裡的攻擊性瞬間展露,像是一隻領地受到侵犯的貓,利爪都明晃晃地亮了出來。
周煜林:“你還來乾什麼。”
靳修臣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呼吸都不敢太大聲:“木木,木木離不開你,想見你……他一直哭,我沒有辦法了……”
說話時,周木木就朝周煜林伸出了手,想撲進他懷裡。
但周煜林冷眼看著,後退了兩步,同他們保持距離。
周木木愣了下,歪著頭看著周煜林,似乎不理解,上午還對自己那麼疼愛的爸爸,為什麼下午就不疼他了。
他委委屈屈地低下頭,失落地縮回了自己短短的小胳膊。
靳修臣看著,心一揪一揪的疼,輕聲又艱澀地出聲:“林醫生的話,你也不信嗎,木木真的是你的孩子。”
周煜林眼裡波瀾不起:“誰知道他是不是受你的指使,還編出男人生子這麼離譜的事兒,彆太搞笑。”
“我問你,你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你做人做事,有下限嗎?”
靳修臣心上被狠狠紮了一刀,他的指關節用力到泛白,幾乎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一句:“我有證據,我們可以現在就去做親子鑒定。”
兩人間安靜了片刻,周煜林似乎陷入了思考。
靳修臣以為他動搖了,眼裡亮起一絲微光:“隻要做了親子鑒定,就能確認,林林,我們去做好不好。”
周煜林淺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剛才隻是在想,醫院是否能被收買,親子鑒定的真假性,可不可靠。”
一瞬間,靳修臣耳朵轟鳴了一陣,他嘴唇顫抖著,悲傷又無力地看著周煜林,說不出話來。
他恍然明白了一件事。
無論他拿出什麼證據,去證明周木木跟周煜林的親子關係,周煜林都不會相信。
在兩人心有芥蒂,沒有信任可言時,一切解釋和證據,都是徒勞。
周煜林輕描淡寫:“原來這就是你弄出個孩子的目的。就為了用他綁定我,困住我?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他轉身回屋,背對著靳修臣:“哪怕男人真的能生子,哪怕這個孩子,真的是我的,我也不接受。”
就算是在婚姻裡,是否要孩子,都需要夫妻雙方共同決定,因為孩子意味著責任,都確認要孩子,那兩人就要共同承擔養育孩子的責任。
但周煜林起初對周木木的存在,毫不知情,忽然就冒出來一個孩子,要他承擔責任,對方還明顯是帶著道德綁架的目的。
休想。
門關上了
靳修臣望著這扇隔開他和周煜林的大門,隻是望著,整個人好像被抽走了靈魂。
周木木又開始哭起來,哭著喊爸爸。
然後再次哭到,呼吸性堿中毒,喘不上氣地抽著胸膛。
靳修臣心疼地抱緊他,對著門內的人,紅著眼乞求道:“林林,你看看他好不好……看看我們的孩子……”
他的嗓音都酸澀到顫抖:“疼疼他吧……求你。你怎麼對我都可以,求求你疼疼他……”
門內,周煜林站在門邊,低著頭。
周木木撕心裂肺的哭聲,利爪般撕裂著他的神經,讓他心臟微微發疼。
周煜林不是木人,這幾天的相處,他是真的開始喜歡周木木了。
但現在,他倔強地不想承認。
不管他以任何方式對靳修臣妥協,那他都對不起過去自己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委屈,還有犯的那些賤。
周煜林輕吸一口氣,對著門外的人說:“隻有不結實的繩子才會斷掉,如果我買回來的繩子,它從一個地方斷了,我就知道,它是一根劣質繩。”
“就算我把它斷開的地方,打上結接好繼續用,下次它還會從另一個地方斷。所以我選擇,直接扔掉它。”
靳修臣聽完這番話,明白了他想表達什麼,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周煜林:“你就是一根劣質繩,天生劣種。我不會再次蠢到,把一根斷過的劣質繩撿回來,每天惶惶不安地守著它,擔憂它下次再從哪裡斷。”
“所以,無論你怎樣,我絕不回頭。你明白了嗎?”
靳修臣已經快呼吸不了,五感都變得麻木。
他隻隱約聽見自己喉嚨裡,發出難聽的嘶啞聲:“明白……對不起。”
—
周煜林一轉身,見明黎正望著他,那些翻湧起來的情緒,頓時被按了暫停鍵。
一種名為難堪的感覺,瞬間席卷了他的心臟。
在周煜林還不知道怎麼開口前,明黎朝他走了過來。
然後伸出手,輕輕抱住了他。
這個擁抱,不含任何曖昧的雜質,隻是出於一種心疼。
周煜林睫毛微顫,垂下眼盯著地麵。
明黎雙手輕拍著他的背,輕聲說:“辛苦了。靠一會兒吧,彆撐著。”
他以為周煜林會忍不住哭,起碼也會委屈地發泄一下。
但周煜林隻是低下頭,安靜地把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一言不發。
明黎:“你可以罵他詛咒他,可以砸東西發泄,也可以揍我出氣。”
周煜林搖搖頭:“發脾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一個連自己情緒都控製不住,給彆人帶去麻煩的人,是還沒長大的巨嬰。”
明黎抬手輕輕撫摸他的軟發,這個人怎麼這麼讓人心疼呢:“我不是彆人,彆怕麻煩我。親近的人,就是用來麻煩的,就是用來分擔你的負麵情緒的。”
周煜林又搖搖頭:“親近的人,應該更加珍惜疼愛,而不是把自己不好的情緒,都發泄到他們身上。”
明黎愣了下,很輕地笑了笑:“是。你說話總是很有道理。”
原來這就是,周煜林情緒那麼穩定的原因。
因為不想傷害任何人,因為珍惜身邊的人,所以他即便有負麵情緒,也隻是一個人安靜地躲在角落,悄悄把傷口舔舐好。
這個人怎麼又好,又讓人心疼。
過了會兒,周煜林推開他,進了衛生間,把門關上,很久都沒出來。
明黎也不問,不催,隻在衛生間外,靠著牆麵安靜地陪著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煜林再從衛生間出來時,整個人已經完全平複。
他的生命力和自愈能力,強大到讓明黎驚歎。
明黎:“好了嗎?”
周煜林淺笑:“師哥,彆擔心,我不是傷心,我隻是心裡有點亂。”
他不可能到如今,還會為那個人渣難過,那他這一年,豈不是白活了,半點沒長進?
兩人準備從老房子裡離開時,周煜林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他看了眼,猶豫著接了。
林敬:“喂?!靳修臣出車禍了,馬上要動手術,需要你作為監護人簽字!”
【作者有話說】
風水輪流轉
小小提一嘴,臣子和林林,簽訂了意向監護協議書,他們互相是對方的監護人,當年離婚後走得急,忘了去取消哈。這裡隻有林林能幫他簽字,因為他媽晉婉是精神病人,他哥靳修竹就更不用說了哈
64 第 64 章
◎原來他絕情起來能把人傷死◎
半個小時前
靳修臣從周煜林的老房子門口離開, 孩子哭得太厲害了,根本哄不住,他需要帶周木木去看醫生。
路上, 靳修臣抖著手掌控方向盤, 腦子裡很多聲音在淒厲地尖叫,嘲諷, 逼著他發瘋。
周煜林冷淡的嗓音間雜在其中,不大,卻那麼清晰, 每一句話, 都像是咬在他心尖上的一條毒蛇, 讓他的心臟一抽一抽的疼痛。
身旁,周木木的哭聲也如洪水般源源不止, 撕裂著他的神經。
靳修臣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他狠狠捶打著方向盤,嘶吼道:“彆吵了!”
“要我怎樣!到底要我怎樣!我他媽去死行不行!我這種人……”
他眼眶通紅, 艱澀地哽咽,抓著方向盤的手用力到骨節泛白:“我這種人……死了就好了。”
死了大家都痛快了。
死了,就不用再悔恨過去,不用再承受失去周煜林的痛苦,不用再去想他為什麼是個爛人, 不用再焦頭爛額地考慮孩子要怎麼辦。
他死了, 周煜林也會鬆一口氣,不用擔心哪天他這個瘋子哪天又冒出來,攪亂自己的生活。
靳修臣的眼神, 逐漸變成了死氣的木然, 像是被烈火燎過的荒原, 毫無生機。
周木木還在哭,但他已經聽不見了。
他腦子裡回響著周煜林說過的話。
“你就是一根劣質繩,天生劣種……”
“……一個爛人。”
“無論你怎樣,我絕不回頭……”
什麼都抓不住。
不管他怎麼努力,都不會有一點用。
他永遠失去了。
他被永遠拋棄了。
這輩子,他有得到過什麼好東西嗎。
從小被傭人虐待,性格扭曲,爹不疼娘不愛,十來歲就獨自在這個亂糟糟的世界裡,掙紮生存,養活自己,他拚命地往上走,拚命地活著。
好不容易有了周煜林,原本他是該按照書裡寫的,被周煜林救贖,過上幸福的日子的,但他偏偏看了那個日記本,他偏偏是那麼一個陰暗,又劣根性的人……
本該得到的救贖也沒有了,本該擁有的幸福變成了煎熬。
他這一生,到了如今,到底還剩下什麼?
愛情,親情,友情,哪怕一樣,哪怕一丁點。
母親晉婉厭惡怨憎他,恨不得殺死他,十幾年的兄弟陸序,一夕之間背叛……
愛人也在被他傷害後,棄他而去,犯錯的懲罰是,讓他永失所愛。
這悲慘又毫無意義的一生。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明媚,路上的雪也化了不少,大家都在說,今年的雪格外大,瑞雪兆豐年,明年一定是一個豐收的好年。
所有人都能看到美好的未來。
但靳修臣看不到。
於是他緩緩地閉上了眼……
他想象著,多年前,他撲進周煜林懷裡的那種感受,那麼溫暖,踏實,那種擁有了全世界的喜悅。
然後微笑著,鬆開了握著方向盤的手。
車子在一段平緩的馳行後,朝著路邊的一堵牆撞了過去。
在巨大的碰撞聲響起前,靳修臣的耳朵恢複了聽覺。
首先聽到的,是由遠及近,逐漸清晰的孩子的哭聲,胳膊似乎被抱住了。
靳修臣愣了下,低頭就瞧見,周木木仰著一張哭紅了的小臉,緊緊地抱著他的胳膊,張著嘴哭得那麼可憐。
那一瞬,靳修臣的心臟揪疼得厲害。
不對,他還有孩子。
他如今有木木了。
靳修臣後悔了。
但已經來不及了。
在車子撞上牆麵的那一刻,靳修臣隻能猛地俯身,把孩子護在了懷裡。
車禍發生了。
但因為車子的行駛速度並不快,再加上靳修臣及時做出反應,周木木被保護得很好,沒有受傷。
隻是靳修臣傷勢比較嚴重,肋骨骨折,斷裂的骨頭插進了肺裡,痛到不能呼吸。
他扭曲地倒在駕駛座上,眼睛被額頭上流下的血液糊住,隻能艱難地伸手,抹了把臉。
很奇怪,這種情況下,他竟然平靜到不可思議。
有條理地拿出手機,用快捷鍵撥通了緊急聯係人的電話。
但等電話撥出後,靳修臣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個號碼,又怔住了,眼睛變得酸澀。
那是周煜林的號碼。
這麼多年了,緊急聯係人的號碼,他都沒換過。
心裡隱秘地長出了一點期待,連帶著,讓心跳都快了兩分。
但很快,電話裡傳來的‘無法接通’,又讓他的心臟狠狠墜落了下去
意料之中的結果。
靳修臣卻比想象中更加難過。
他想起離婚前,周煜林有次動手術,躺在手術台上,也是這樣給他打電話。
但他那時,隻想著懲罰周煜林,磨一磨他的傲氣,於是他掛了一個又一個的電話。
靳修臣喉結艱澀地滾動,自虐般繼續撥號。
一遍遍撥打著那個不可能接通的電話。
身體好疼,肺部疼到輕輕呼吸,都宛如被刀刮一般,帶著辛辣的刺疼,疼到滿頭的冷汗,手指尖都變得麻木。
快疼昏過去了,大腦變得餛飩,視線也逐漸不太清晰。
當初周煜林闌尾炎躺在手術台上時,會比他現在更疼嗎?
比他現在更孤獨、絕望,和無助嗎?
那時周煜林聽著一遍遍被愛人掛斷的電話,也像他現在這樣心碎嗎?
一次,兩次……十次,到十六次撥號後,靳修臣自虐般的行為,終於停下了。
是了,他當時,差不多掛了周煜林這麼多次電話。
靳修臣終於肯切出界麵,換著撥通了林敬的號碼。
一分鐘內,冷靜理智地交代清楚了事件和地點。
電話掛斷。
在最後失去意識前,靳修臣眼皮無力地閉上,輕聲說:“還給你……我有還清一點嗎……”
—
聽到林敬的話,周煜林輕緩眨眼。
他倒是都忘了,他跟靳修臣雖然離婚了,但曾經簽的意向監護協議書還在生效。
靳修臣的親人,就晉婉和靳修竹兩人,晉婉有精神病,一直被關著,而靳修竹在國外。
是啊,隻剩下他有權利了。
林敬嗓門大了些:“說話啊!快來!我把地址短信發你手機上!”
周煜林卻隻是說:“他人昏迷了嗎,快死了嗎。”
林敬卡殼一瞬,低頭看了眼因為劇痛而臉色慘白,那麼期望又眼巴巴地看著他的男人:“沒有。”
周煜林又說:“他的手斷了嗎,還在嗎。”
林敬:“……嗯。還在。”
受傷的是胸膛,斷了的肋骨插進了肺裡,需要馬上動手術。
周煜林點點頭:“那他為什麼不自己簽。”
“我當初疼到昏死,躺在手術台上時,都是自己簽的。”
林敬啞然了。
而躺在旁邊的靳修臣,眼裡的光,含著劇烈的痛苦顫動幾下後,終於破碎了。
然後一點點熄滅,直到最終,徹底歸於絕望的死寂。
他其實早知道答案,但還是抱著那麼一丁點希冀。
他明白,他就是拿捏準了周煜林溫柔善良的本性,所以在林敬給周煜林打電話時,想看看,如果天平的一頭是他的命,周煜林會不會有一點心軟。
結果輸得,一敗塗地。
原來這個人,這個一貫溫柔心軟的人,曾經哪怕被他傷害,也會一次次給他機會的人
絕情起來能把人傷死,傷到心肝脾肺都捅爛。
靳修臣閉上眼,一滴淚從眼角細縫裡滾落出來,沒入碎發間。
他啞著嗓子:“林敬,掛了吧,不要打擾他。”
“幫我……跟他說句對不起。”
靳修臣的聲音很微弱,但周煜林聽得很清楚。
他沒什麼反應,隻是在電話掛斷後,把手機收了起來,然後繼續往前走。
明黎跟在他身後,也一言不發。
走出一段路後,周煜林忽然問了句:“師哥,你覺得我絕情嗎。”
明黎靜默片刻,一隻手拍拍他的背:“你不是絕情的性子,甚至溫柔到有點優柔寡斷。”
“過去在他那裡,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因為在靳修臣身上,耗儘了自己所有的耐心,所有的溫柔,再也沒有溫柔可以給他,能拿出來的,就隻剩下一地的冷漠了。
聽到這話,周煜林怔了下,眼眶緩緩發紅。
明黎:“不要懷疑自己。你很好。”
周煜林:“嗯……我隻是,隻是確認下。”
後來一段時間,周煜林過上了比較平靜的日子。
這個年已經過完,馬上又要開學了。
在開學前,還有兩件事讓周煜林比較在意。
一件,是明黎之前邀請他,去參加家族宴會的事兒,就在這兩天了。
另一件,是淩數帶著靳修竹出國治病,快要回來了。
淩數再次約他出來談談:上回你讓我先彆說,讓你過個好年,所以你這個年,過得好嗎
周煜林:還行
如果忽視靳修臣的出現的話。
淩數:那你現在願意聽我說說,關於靳修臣的事兒了嗎
周煜林:等你回來再說吧
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聽,這還是看在淩數的麵子上。
過去的事情不提,就這一年多,淩數確實把靳修竹照顧得很好。
有時視頻通話時,周煜林能看見靳修竹肉眼可見地,變得有生機,心情似乎也不錯,臉上總帶著笑。
要是靳修竹跟著他,不光治不好腿,周煜林也沒把握能在兼顧學業的情況下,把人照顧好。
總體來說,周煜林還是感謝淩數的。
淩數:好,那回國見
淩數:你做好心理準備,我要跟你談的事兒,可能會再次顛覆你的認知
周煜林表情很淡,還有什麼,比一個醫生跟他說,靳修臣生下了他的孩子這種事,更加顛覆認知的。
感覺好像不管什麼事,沾上靳修臣這個人,都會變得魔幻,變得瘋癲,但又很奇怪地合理。
周煜林沒再管這件事。
又過兩天,到了明黎邀請他參加家族宴會的日子。
周煜林按照宴會的標準,穿上了一身白色的西裝。
這套西裝,還是明黎給他挑的。
出門前,韓美美和金銳成看見他這副打扮,都非常滿意地豎起了大拇指:“帥,帥炸天!今天你就是最靚的仔。”
周煜林隻當他們調侃自己,笑了笑:“誇張。”
出了門,明黎早早就在車旁等著他了。
看見他這一身,男人眸子很分明地亮了,隨後眯起眼,帶著笑意評價道:“像個王子。”
語氣都是不自覺的溫柔。
周煜林被他直白的目光,打量到有幾分不好意思:“你也不錯。”
上車後,明黎一邊開車,一邊給他說了點事兒:“等會到了後,你跟著我就好。”
“彆人要是同你打招呼,你願意回就點個頭,不想回也可以不回。”
周煜林認真道:“不回不太禮貌。”
明黎輕笑:“在我這裡,你什麼禮貌、禮節,都可以不遵守,我會幫你擋下一切。你隻需要舒舒服服地做自己。”
他就是從小被家族的規矩束縛著,他清楚那種被規訓的壓抑感覺,所以不想讓周煜林感受半分。
周煜林沉默了。
明黎對他太好了,好到他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但又無法回應這個人的感情,所以他選擇了最不傷人的沉默。
車子很快到了目的地。
明黎先下了車,很紳士地幫他拉開車門:“這位先生,今天我為您服務。”
周煜林淺笑:“那謝謝你哦。”
明黎挑眉:“我的榮幸。”
兩人並排著進了大廳,很多人,多到周煜林看不過來,還有點憋氣的胸悶。
他並不適應這種場合,隻能亦步亦趨地跟在明黎身後。
確實有很些人主動朝他打招呼,都是看在明黎的份兒上,想跟明黎搭上橋的。
起初周煜林還禮貌點頭,後來就有點累了。
明黎一直在旁邊觀察著他,在他露出疲憊的一瞬,就發現了,輕笑道:“我就說你會累吧。”
他朝周煜林wink一下:“你去找個地方坐會兒。等會兒我來找你,帶你去見一個人……希望你彆被嚇到。”
周煜林點頭,走向了一個人少的角落。
沙發上,一個看著很洋氣的男人,抬頭打量他一番,忽然說:“你是,周煜林吧?”
周煜林已經坐下,跟他坐得很近,不搭話就不太禮貌了,於是點頭:“我是。”
那人笑了:“嘿,真巧啊,你不記得我了吧?我是溫浩!”
“就那個,小時候想跟靳修竹玩兒,經常繞著你跟靳修竹打轉,靳修臣卻嫌棄我長得胖,醜拒的那個。”
一個胖胖的,胖到臉都有點方的小男孩形象,浮現在了周煜林的腦子裡,他睜大了眼:“想起來了。你變化……有點大。”
溫浩笑笑,臭屁道:“可不是嘛,我現在減肥成功,可帥了,在國外留學,一堆人追。”
周煜林:“是很成功。”
溫浩一抹自己頭發:“那是,對了靳修竹怎麼樣了,我在國外消息不太靈通,就聽說他家好像換人掌權了。”
周煜林:“嗯。”
溫浩:“換了他弟弟是不,就那個,從小就可陰暗的一小孩兒,大家都怕他,都不跟他玩兒。”
還是聊到了那個人身上,周煜林淡淡道:“嗯。”
溫浩若有所思:“他現在還纏著你不?”
周煜林頓了下。
溫浩湊近了他一點:“你都不知道吧,他小時候,跟個變態一樣,一直鬼一樣偷偷纏著你……”
“被我抓住好多回,我說要去告他,他還揍我……以前,那真是哪兒有你,哪兒就有他,也不知道他想乾嘛。”
周煜林越聽,眉頭皺得越深,不太理解。
溫浩還在說:“我起初還以為,他隻是心血來潮,誰想,這小子從幾歲開始,對你一纏,就是十多年……”
周煜林感覺耳朵嗡了下,腦子好像被什麼卡住的老舊機器,怎麼也轉不動:“什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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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第 65 章
◎你跟他在一起了嗎◎
周煜林:“你說他——”
話音還沒落, 肩膀忽然被拍了下。
周煜林的話被打斷,下意識回頭,就對上明黎一雙笑眯眯的眸子:“我好了, 走吧。”
周煜林猶豫了下, 看了眼溫浩,最終選擇站起身跟明黎走。
不是他心裡沒有疑惑, 而是他對靳修臣這個人,已經心力交瘁,很難再有探知欲。
剛才的時機很好, 周煜林確實被溫浩勾起了一點什麼。
就像一根快要燃燒殆儘的蠟燭, 被偶然的火星子點燃了下。
但火光還沒來得及燒得足夠大, 一陣風吹來,瞬間又滅了。
然後就再也沒有, 點燃自己的力氣。
走出幾步,溫浩卻忽然追上來:“誒,好歹咱也算是從小認識, 半個青梅竹馬,加個微信唄,今天還沒聊完,咱回頭接著聊。”
周煜林沒有拒絕的理由:“好。”
明黎站在旁邊,看著兩人交換了聯係方式, 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紳士的笑。
等周煜林收起手機, 他才問:“好了嗎。”
周煜林:“好了。走吧師哥。”
兩人並排走出幾步,明黎看著前方,漫不經心地說:“你有好多青梅竹馬。”
語氣帶酸。
周煜林:“小時候家境還不錯, 父母也是做生意的, 幾家大人認識, 經常串門,再加上小學、初中和高中,都上的同一所學校,還都讀的理科,很難不熟。”
明黎挑眉,這人是一點沒聽出他話外的意思,他索性把話說得更明白些:“我真後悔。”
周煜林:“?”
明黎毫不掩飾自己的惋惜,攤攤手:“我小時候為什麼要去國外,跟著外公外婆住,如果我留在國內,那現在,我們也是青梅竹馬。”
周煜林笑了下:“現在這樣不好嗎,溫浩他們,也隻算半個熟人,但師哥是實打實的熟人。”
明黎:“還行。但青梅竹馬的名頭好聽,”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周煜林一眼:“而且,我要的不是青梅竹馬,而是近水樓台。”
愛情裡的時機很重要,先來的人就是占優勢,比如靳修臣。
就算如今周煜林對靳修臣心裡怨恨,但起碼,他留給周煜林的感覺,是深刻的,是任何人都絕對無法替代的。
恨也好,愛也好,明黎就想要這份獨特。
明黎看了眼身旁的人,周煜林隻是很淺地笑了下,沒什麼表示。
他心裡無奈地歎了口氣。
打出去的球,對方怎麼都不接,有點失落呢。
周煜林:“師哥要帶我,去見誰?”
明黎:“我爺爺。”
周煜林:“??!!”
他臉上少有地顯露出了焦急的神情:“你不早說。”
明黎笑著揉了下他的頭:“沒什麼好說的,你隻要往他跟前一站,讓他看一看你,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周煜林:“但是,見長輩,沒帶禮物總是不好的。”
明黎拍拍他肩:“放鬆點,你想,他雖然是我長輩,但對你來說,他就隻是個第一次見麵的老頭子,陌生到在街上遇見,都不用理會的那種老頭子。”
周煜林:“……”
話是這個話,他還是有些緊張。
但兩人已經走到了一扇門前了。
明黎一隻手放在門上:“記住,你就進去給他看一看,他問話你都可以不答,然後我讓你走,你就出去,不要有任何心裡壓力。”
周煜林越發搞不懂了,到底要做什麼。
門被推開,屋裡的正上方,坐著一個莊嚴的老人。
聽見腳步聲後,他原本微閉的雙眼,睜開了一隻,看見周煜林後,很快又睜開了另一隻。
明黎牽著周煜林,站到了老人麵前:“爺爺。”
雖然明黎交代,他可以不用出聲,但本著禮貌,周煜林還是問候了一句:“您好。”
老人笑了下,衝他點點頭,又看向明黎:“這就是你選的人?”
明黎嗯了聲,神情不像平時那樣,總笑眯眯的有種彆人學不來的鬆弛感,但也說不上嚴肅。
真要形容的話,大概,是一種疏離的冷感。
周煜林還是頭一回,在明黎身上,感受到這種氣場。
老人:“他挺好的。但你大伯他們,不會同意的。”
周煜林感覺這爺孫倆,像在打啞謎一樣,讓他聽不懂。
在他還沒搞清楚狀況時,明黎突然扯了下他袖子,溫和道:“你出去等我。”
周煜林眼神閃爍,看了老人一眼。
明黎兩眼彎彎,又露出了一貫柔和的笑:“聽話。我很快出來。”
周煜林隻能嗯一聲,又對老人行了個禮,這才出去,還細心地幫他們把門帶上了。
房間裡隻剩下兩人。
老人說:“是個很有禮貌的孩子啊。”
明黎神情也溫柔一瞬:“是的。他很好。”
老人:“家庭背景呢。”
明黎垂著眼:“他隻是個普通人。沒有背景。”
老人頓時皺眉:“那肯定是不行的。他過不了你大伯他們那一關。”
明黎靜默片刻,忽然雙膝跪下,朝著上方磕了個頭。
額頭抵著地麵,沒有抬起來:“爺爺。幫我一次吧。”
“憑我的能力,完全沒有必要,用我的婚姻去換明家的前程。”
老人歎了聲:“人心不足蛇吞象,人就是很貪的啊,你大伯他們,就是想要更多,跟你有沒有能力,沒有關係。”
明黎抬起了頭,眼裡是倔強:“但您明明之前說過,如果我有喜歡的人,把他帶到你麵前來,就做主幫我擋下大伯他們。”
“爺爺,您要食言嗎。”
老人沉默了很久:“我以為,你眼光那麼高,看上的起碼也是圈子裡更有頭有臉的人……”
誰想,去哪兒領回來個連背景都沒有的人。
明黎:“但愛情,跟權勢和財產無關。我就是喜歡他。”
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孩子,不喜歡你吧。我能看出來,他對你客客氣氣的,隻有尊敬,眼裡沒有那種感情。”
明黎所有話,頓時卡在了嗓子裡。
他頭一回,被周煜林不喜歡他這件事刺痛到,有些難過地垂下頭。
老人重重拍了下椅子的扶手:“把頭抬起來。明家的孩子,誰都配得上。”
“不要因為彆人不喜歡你,你就覺得是自己不好。”
明黎輕吸一口氣,又磕了一個頭,從地上爬起:“爺爺,現在下定論還太早。我會再努力一下。”
話到最後一句,他的嗓音變得飄忽的輕。
其實明黎心裡有數,他喜歡周煜林不是一個月兩個月,而是快兩年了。
在周煜林還沒入學的時候,在愛爾蘭的那場旅行中,他就丟了自己的心。
一年零九個月,明黎悉心耐性地嗬護,就像在往一片乾裂的土地上澆水,但不論他傾倒了多少水,這片土地,都沒有因為他產生一丁點變化。
這是一片,注定無法開出屬於他的花的土地。
但放棄又怎麼甘心。
老人朝他揮揮手:“算了,你去吧。你大伯他們隻是有那個意思,還沒給你定下誰,我再拖一拖。”
畢竟他老了,就是個老東西而已,早就退居幕後,家族的實權,不在他手裡,誰會那麼容易聽他的話啊。
沒把他連人帶椅子,從家裡扔出去自生自滅,都算是這群狗崽子有良心了。
大家族,就是這麼黑暗,齷齪不堪。
明黎不再說話,沉默著往外走。
打開門,對上周煜林那雙溫潤平和的眸子,一瞬間,他的心臟又變得柔軟。
明黎輕聲:“等久了吧。”
周煜林搖搖頭:“還好。”
兩人並排著往外走,周煜林問:“師哥,能告訴我剛剛怎麼回事嗎,我想知道。”
明黎想了想:“好,或許後麵還用得著你幫忙,我講給你聽。”
於是明黎,把他大伯想逼他聯姻的事兒,以及他跟爺爺之間的談話,都跟周煜林說了。
但隻是避重就輕,更多說的一些家族現狀,關於他認定了周煜林這件事,刻意沒說。
明黎不想讓周煜林有心理壓力。
周煜林聽完,微微蹙眉:“那你怎麼辦。”
到現在,他才理解,為什麼韓美美經常說,明黎沒有自由,是個可憐蟲這種話。
明黎朝他笑:“彆擔心。我把你帶給爺爺看,就是想騙騙他,騙他我對你愛到不可自拔,這輩子非你不可,撒潑讓他幫我擋一擋家族中的其他長輩。”
周煜林:“你對我……”
明黎挑著眉梢,兩眼彎彎,逼近他幾分:“怎麼,擔心我真愛上你?”
周煜林無言,但神情微局促。
明黎眼裡的落寞一閃而過,但很快他又笑著伸手,輕彈了一下周煜林的額頭:
“彆自戀啦。明家的孩子,誰都配得上,多少豪門貴子等著我挑呢。你比他們還差一丟丟。”
“我就是有那麼點喜歡你。隻是喜歡而已,談不上特彆深沉厚重的愛,你把心放肚子裡,彆給自己找壓力。”
周煜林確實鬆了口氣,淺笑:“好。但如果師哥要我幫忙,比如在你家長輩麵前裝情侶,記得跟我說,我不會推脫。”
明黎靜默片刻,望著他的側臉,眸色變得複雜:“隻能裝情侶嗎。”
周煜林停住腳,回頭看他。
卻望進了男人眼裡,洶湧深切的渴望中,宛如一池深潭。
這一瞬,周煜林心口燙了下,他眸子飛快地閃躲開。
明黎忽然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胳膊,將他拉入了走廊深處。
昏暗的光線下,明黎將他抵在牆邊,一隻手捏著周煜林的下巴,輕聲呢喃:“我們真的,一點可能都沒有嗎。”
不甘心啊。
周煜林喉結微動,不看他。
沉默是最體麵的回答,但也最傷人。
明黎咬緊牙,又鬆開:“說話。讓我死心。”
周煜林無奈地歎氣,扯扯他袖子:“師哥……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