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三天後, 早晨八點半,京都,大選會議廳。
新一屆大選在今天即將落下尾聲, 宏偉大氣的會議廳前,參與會議的代表和官員絡繹不絕拾級而上, 每個人緊繃的臉上都莊嚴肅穆, 但細微觀察之下還是有所差彆。
例如穩操勝券的, 堅定的目光中總會帶有意氣風發。
而注定敗北的, 微擰的眉宇之間總是散發著淡淡的愁緒。
以及與對手旗鼓相當的, 時不時流露出一些忐忑緊張的微表情和小動作。
溫鵬程走上台階,驗證身份信息剛走入會場, 就有三兩友人圍住了他攀談寒暄。
“老溫, 前兩天我在街上遇到你小兒子了,可真俊啊,是不是這些天看你大選, 特地從安海飛回來?這些年你小兒子太有出息了,聽說安海的隴峯能有現在的規模, 你小兒子占一半!”
聽到友人稱讚兒子溫白, 溫鵬程緊繃的臉鬆動了些許, 慣常的淩厲目光遮蓋住了眼眸深處的驕傲自豪, 他的語氣還是臭烘烘硬邦邦:“撿著彆人家的企業當個寶,再努力有什麼用, 最後又不是自己的!”
“老溫你還是這倔脾氣,實際上看兒子有這成就, 你比誰都開心。”
被人看破, 溫鵬程梗著脖子冷哼。
“對了老溫,這次選舉, 就先提前恭喜你了!到時候擺酒必須要喊我,我至少要灌你三杯!”
溫鵬程擰著眉:“還沒結果的事情,你提前恭喜什麼?結果出來之前,誰哭誰笑都還不一定。”
“你這多穩啊,競爭對手自己作死,剛才在裡麵見到姓邵的,那臉色黑的都沒法看,他孫子那件事都要讓他晚節不保了,要是換成我,我都沒臉再出現在這會場裡,直接棄權。”
“可是邵信達的人比我多。”溫鵬程沒有像他那麼樂觀,“邵信達外孫的事終究不是他本人乾的,聽上去惡劣,影響不好,但實際上嚴格來說,對他還是無關痛癢……他的成績,他的人脈和聲望,都比我有優勢,目前來看,我和他隻算是旗鼓相當。”
“做好本分的事情就好,今年不行,大不了再過幾年,反正無論在哪個位置上都是一樣乾活。”溫鵬程率先朝會議廳內走去,“不說了,快進場找位置吧。”
“你倒是看的挺開……等等我……”
同一時間,微博上,一個默認的“用戶”+一串亂碼的id發布了一條五分鐘時長的視頻,畫麵中,他舉著身份證,堅毅的目光中藏著豁出去的勇氣盯著鏡頭,不卑不亢地念出他早已打好的腹稿。
“我叫秦嘉奉,我的身份證號是XX……XXXX,我實名舉報安海市市長,今天在參加XX部一把手競選的候選人邵信達貪汙受賄、草菅人命,目無王法!我舉報江豐集團董事長賈光濟行賄,與邵信達狼狽為奸,一起謀財害命!這樣的人,不配成為表率,不配位居高位!”
“二十年前,我所創辦的企業在建造如今安海市地標建築‘世界之巔’時,意外發生腳架坍塌,導致十七名工人墜亡,我賠得傾家蕩產,至今還在打工還債。而我所設計的‘世界之巔’的圖紙流落到邵信達手中,我的作品變成了賈光濟的代表作。”
“這些是我當初設計‘世界之巔’的手稿,我珍藏了二十多年,它們終於能重見天日了。”
他拿出一疊厚厚的紙稿。
二十年前沒有電腦和萬能的繪畫軟件,當年的匠人都是在圖紙上輸出半生功力,一筆一劃都是難能可貴的心血。
泛黃且有毛邊的紙稿顯然有一些年頭了,上麵畫著的建築從褪色的輪廓可以看出是如今屹立在安海江畔,俯視這個燈紅酒綠、繁華熱鬨的城市的地標建築“世界之巔”,草圖周圍,一整紙上都寫著密密麻麻的數據和公式。
一疊厚厚的圖紙,連起來快速翻閱,可以看出“世界之巔”逐漸從雛形完善、演變,像是從小孩到大人一般一點點成熟,變成了現在享譽全世界的宏偉模樣。
展示完圖紙,秦嘉奉小心翼翼地把紙稿收起來,繼續說道:
“二十年前‘世界之巔’還在我手中時,邵信達時任XX總裁,‘世界之巔’因腳架坍塌出事後,這個項目很快被賈光濟接手。”
“項目出事前一年,賈光濟在拍賣會上拍下首飾價值三千美金的首飾‘碧玉繁花’,而現在,該天價首飾在邵信達之女邵姌手中,在綜藝節目《一家的旅行》曾有露麵。而出事前在我公司裡擔任‘世界之巔’項目總管的高層,現在成為新一任XX國|企的一把手。”
“邵信達一個草根出身,從底層爬上來的人,按照他的薪酬,如何能買得起三千萬的‘碧玉繁花’,這難倒不可疑嗎?!”
“其中貓膩,我希望上麵能夠派人,幫我查個明白,給當年無辜枉死的十七個工人一個交代,讓他們瞑目,給我的二十多年歲月一個結果,還我的良心一個清白。”
最後一句落下,秦嘉奉那雙不符合他年歲的蒼老卻仍然清澈的眼瞳已然通紅,翻著淚光,仍然舉著他的證件,深深朝鏡頭一鞠躬。
視頻到此結束。
很明顯,這條視頻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這個沒有正經id,沒有任何粉絲基礎的全新賬號,而且視頻內容涉及的是權力中心的人物,這樣一個毫無權重的賬號在發布視頻的短短幾分鐘之內就爬上了熱門。
而且用寥寥個位數點讚,幾十條評論和十幾個轉發量,以僅有四位數的熱度攀上了熱搜前五,與上下幾十萬熱度的詞條格格不入,就差讓詞條直接以“背後有人”來命名。
不過爬上熱搜沒多久,這個視頻便幾乎以光速爆發了熱度和討論。
坐在隴峯的總裁辦公室裡,秦嘉奉的五年前款式的老手機已經被微博彈出的消息卡死,但從他的表情來看,他顯然是愉快暢快的,握著手機的手,乃至他整個人都在興奮地戰栗著。
秦嘉奉還在擺弄他的手機,想看看微博裡的消息,但無論如何手機都沒有反應。
麵前的大理岩茶幾清脆地“叮”一聲,扣下一杯上好的熱茶,秦嘉奉抬頭,立刻起身,謙卑客氣道:“簡總,我自己來就好,不用您……”
“沒事,你坐。”簡暮走到自己辦公桌旁,拿起桌上用來給兒子來公司打發時間時用的平板電腦,打開微博,從熱搜上找到#秦嘉奉實名舉報邵信達賈光濟#的詞條點開,把平板遞給秦嘉奉。
“手機打不開,看平板上麵也是一樣的。”
秦嘉奉連忙感謝。
瀏覽完一圈評論區,秦嘉奉忍著情緒,他談不上老淚縱橫,但也絕對是感慨萬千。
“看到他們都在罵那兩個畜生,我這麼多年受的窩囊氣終於吐出來了一口。而且我看到還是有人理解我的,明明攢著證據但不敢發出來,不就是怕那兩個人讓我滅口嗎?我有妻子有孩子,我不能做那麼衝動的事情,隻能忍著……如果這次不是簡總幫我,為我撐腰,我可能會把這個秘密,這些圖紙帶進墳墓裡去……”
簡暮吹了吹茶水,他長得漂亮,和一尊潔白透亮的白瓷器一樣,一舉一動都是賞心悅目。
輕抿茶水,才開口。
“秦先生言重了,我沒有那麼無私偉大,說到底,我有有自己的盤算和目的,我們是互利合作關係。”
“簡總謙虛了。”秦嘉奉粗糙的手擦了一把臉,掌心中有吸鼻子的聲音,手放下時,他的嗓音還是溫和朗潤的:“該感謝的還是要感謝,可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謝你……”
簡暮淡淡一笑。
“隴峯裡最近會缺很多空位,都是經理、主管一類的職位,職位不高,薪水水平一般,但隴峯的員工待遇還算不錯,如果你不嫌棄,可以去挑一挑你喜歡的工作內容,擇日入職。”
自從二十多年前工地出事後,再也沒有過正經體麵工作,隻在工地上做做零工,貼補家用,償還債務。簡暮話音落下,秦嘉奉驀然瞪大眼睛,茫然的表情像是被從天而降的餡餅砸蒙了。
簡暮擺手:“這件事情我們稍後再談——樂茸,在嗎,進來。”
“簡總。”在門口隨時待命的樂茸一聽到動靜,立刻推門踏入。
簡暮轉著手中溫潤的茶杯,眼眸低垂注視著杯中的粼粼茶水,眼尾的長睫在白皙的臉上壓下的陰影十分有壓迫感。
“通知公關部那邊,現在該把稿子發出去了。”簡暮勾著薄唇冷笑,嗓音平淡無波,透著森森冷意,令人聞之發寒。
樂茸領命,小跑著出去辦事。
秦嘉奉低著頭,繼續欣慰又感慨地瀏覽熱搜和評論區。
簡暮握著茶杯起身,建盞茶杯扣在桌麵上,發出“篤”一聲悶響,轉過身,包裹著白襯衫垂感十足的布料,被褲腰收束得又窄又細的勁腰慵懶隨意地斜靠在小葉紫檀桌沿。
一手勾著拇指掛在西裝褲口袋邊緣,一手拿著手機,細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擊,撥出一個號碼,放在耳邊。
他望著辦公室長達十餘米的落地窗外儘攬的,被清晨金光漫灑的斑離浩渺的安海市全景,在電話被接通時,薄唇中吐出冷淡睥睨的聲線,肩背線條透著運籌帷幄的放鬆張弛。
狹長的眼眸中劃過一絲銳利的鋒芒。
“溫白,通知你大哥,他和他監察院的同事,差不多可以行動了。”
第122章 第 122 章
繼秦嘉奉的亂碼id發布視頻, 炸了熱搜後,隴峯集團官方大V賬號再次為正在大選的邵信達和禍從天降的賈光濟火上澆油。
【@隴峯集團:日前,隴峯集團城南項目開發案在建材監察時被抽查出使用劣質建材的現場, 我司高度重視,即刻展開自查。
經查證, 該項目采購負責人蔡某在工作期間, 為牟取不當利益, 利用公司采購優質建材的足額款項采購劣質建材, 並將餘下款項據為己有。蔡某對其所為供認不諱, 我司報警處理。
據警方調查結果所示,蔡某賬戶中有兩筆不明款項, 打款人署名為江豐集團總裁賈某, 打款時間分彆在其采購劣質建材之前和之後。蔡某供認,該款項分彆為其受賈某收買,購買劣質建材, 詆毀隴峯清譽的定金與尾款。
以上為隴峯集團就城南開發項目劣質建材事件所調查的全部結果,所有證據都已附在下圖, 隴峯集團接受廣大公眾的監督!】
隴峯身為華國最龐大的經濟體之一, 遇到大事有更加雷霆有效的調查手段, 更加神通廣大的取證渠道, 更加廣泛的人脈。相對於秦嘉奉自說自話的一麵之詞,那一張張公司撥款記錄、采購記錄、警察調查所得的轉賬記錄, 顯然更加令人信服。
但秦嘉奉和隴峯集團的說辭一經互相對照和關聯,二者的效果可不單單是一加一等於二, 反而相佐相成, 把邵家和賈家釘死在了罪狀上。
【為什麼說隴峯那件事也和邵家有關?明明是江豐乾的事情啊?】
【江豐為什麼要收買隴峯的人?為什麼隴峯內鬼完成任務後,上麵就緊跟著有人過來查?明顯是江豐背靠著上麵的人, 上麵的人和江豐沆瀣一氣,這連環招才能這麼絲滑,成功給隴峯潑上這盆臟水】
【可憐隴峯,我是安海這邊銀行的,前段時間隴峯的高層經常出現在我們銀行,據說是因為城南項目,隴峯險些資金鏈斷裂了,需要大量資金維持正常運作】
【我靠,如果真被他們得逞了,這一招直接是釜底抽薪,隴峯有一定概率直接易主】
【我明白了,這一波是邵市長想要聯合江豐吞並隴峯,不管是讓江豐成功把隴峯吞了,還是把隴峯整垮,江豐和邵信達都穩賺不賠,以後在安海就是一家獨大】
【隴峯好耳熟,是不是歲歲的爸爸的公司?】
【對,隴峯老板簡暮,歲歲是隴峯小太子】
【啊啊啊啊本來還感覺漠不關己,但如果是歲歲和他的大美人爸爸的事,我就坐不住了,天殺的邵信達賈光濟,你們竟然敢欺負全民漂亮老婆和全民可愛小崽,我和你們拚了!!!!!】-
京都會場內,正輪到邵信達站在光弘偉正的發言席上,進行他的競選演講。
字字句句鏗鏘有力:“……把手底線,廉潔為民,恪儘職守,甘當公仆……”
“砰”一聲,階梯會議廳最上層,最後一排後的大門被推開,陸陸續續進來幾個身著深色製服的男男女女,他們的右胸前統一彆有徽章,銳利的目光一掃整個會場,旋即鎖定了目標,直奔目標而去。
最後一排靠近門的人聽到動靜,條件反射回過頭,見到這些穿製服的人下意識一愣,緊接著又注意到他們胸口的徽章。
那是檢徽,昭示他們鐵麵無私的身份。
他們不緊不慢地從階梯拾下,所經之處無不引發陣陣細微的騷亂,沒有人敢在這種莊嚴肅穆的場合,敢在電視直播的鏡頭前大聲喧嘩,但此起彼伏的竊竊私語互相疊加,還是引起了不小的動靜。
坐在前排的溫鵬程察覺會場內的嘈雜,疑惑地擰了擰眉,他轉過頭,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黑色製服,穩步走下台階的領頭的監察官,驚到瞪大了他那雙如蒼鷹般鋒利嚴肅的眼睛,張了張嘴巴,輕聲吐出大兒子的名字:“溫航?!”
他今天不應該在單位上班嗎,怎麼會出現在現場?
難倒來大選現場抓人?
邵信達正對著台下,直麵階梯會議廳最頂層的大門,自然第一時間看到了那群身著檢服,魚貫而入的人。
他暗自疑惑這些人為什麼會出現在今天的會場,但眼下是他有生以來最關鍵的時刻,絕對不能掉鏈子,他十分利落地選擇無視他們,繼續對著稿子發表他的宣言。
他以為這些人隻是來旁聽會議,一邊念著稿子,一邊分心看會場,尋找他們會在哪裡落腳,等到會議結束,可以去認識認識。
哪知道這些人直到走到了整個會議廳的第一排,腳步也沒停下來,黑色皮鞋叩在地麵上的聲響像是砸在了人的心尖,讓人心神不寧,邵信達的心跳在無知無覺間淩亂了。
這群人在他麵前停下。
麵前站著一行五個人,把他團團圍在發言台和身後的牆壁之間,呈現出沒有退路的半包圍姿態。被他們麵無表情盯著包圍著,哪怕再強大的心理素質,也無法無視他們繼續講演。
邵信達停下了講話,放下稿子,他關閉麵前麥克風的開關,心中沒底地問:“您好,請問有事嗎?”
“溫航,你怎麼在這裡!”台下響起一道藏著疑問、微怒的克製的有些上了年紀的嗓音。
領頭的溫航朝台下敬了一禮,目光瞥過他震驚的老父親,朝他的領導報告,也是朝現場所有人、直播前所有觀眾彙報。
“收到舉報,經過核實,證據真實,特來請邵信達先生隨我們回去一趟,配合我們調查其貪汙受賄、故意殺人等罪證是否屬實。領導抱歉,事發突然,您在會場,我們無法聯係到您,隻能擅自行動,我回去寫檢查。”
全場嘩然。
兩個溫航帶來的人上前就要把扣住邵信達帶走,邵信達大驚失色,下意識後退卻抵到了牆邊。
他背過雙手不讓這兩個人扭住他的手,矢口否認:“我沒有!你汙蔑我!溫航?姓溫?你是不是溫鵬程的兒子!你是溫鵬程派過來毀我前程的是不是!”
“邵先生莫要口出狂言,我與我父親的工作互相獨立,互不乾涉,我出現在這裡隻是秉公執法罷了,況且如果沒有證據,我們不可能會隨意給人扣帽子。邵先生與其在這裡負隅頑抗,不如安靜些,思考一會兒如何坦白從寬。”
台下的領導得到消息,拿出手機就看到半個小時之前他手底下的人發給他的消息,他快速瀏覽一遍,深沉幽暗的目光落在台上,抬起手一揮:“帶走。”
邵信達像一條喪家之犬,麵色灰敗,被兩個身強力壯的alpha將雙手扭到身後拷住,被充當“滿載而歸”的“滿”,被他們扭送上印有徽標的車,揚長而去-
江豐集團。
今天,賈光濟把賈適駿喊到公司裡來,讓他在公司裡麵找個職位,找點正事乾。
雖然公司以後還是要交給小兒子賈驍捷——前些天邵家那個倒插門的女婿全網直播兒子虐貓過程,把他兒子摘乾淨之後,賈光濟就已經不計較賈驍捷拖垮公司股票的事了,該疼疼,該哄哄,買一些值錢的東西,這孩子很容易就哄好——但是其他兒子總該還要乾一些正經事。
大兒子早就走上正軌,把手下的項目打理得井井有條,目前就剩二兒子賈適駿還在瞎玩,又是拋頭露麵,又是去當什麼不入流的網紅,拿自己的私生活出去娛樂大眾,而且還說以後要專注於彈鋼琴。
滿身銅臭味的商人不可能不仰慕藝術家,可賈適駿這鋼琴之路這不是已經被他自己走到頭了嗎?賈光濟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趁著機會,讓兒子來公司裡麵學一學,將來好輔佐他的alpha弟弟。
從車上下來,賈適駿望著麵前高聳入雲,氣勢迫人的江豐大廈,仰頭眺望最頂層,那間能夠俯瞰整個安海,讓人感覺仿佛整個世界已經收入囊中的代表至高權力的房間,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誌在必得。
他在江豐踏出了第一步。
也會一步步把他想要的,一點點攥緊在手裡。
賈適駿意氣風發地大踏步跨入公司旋轉門。
剛進門,平日裡凝肅的公司大廳從深處傳來嘈雜和喧囂,像是從電梯間方向傳來的動靜。
賈適駿擰眉,哪個員工膽子這麼大,敢在他的公司裡和自己家一樣大聲喧嘩,影響公司形象?
而且今天公司大廳竟然臉一個人都沒有?前台呢?他等會兒就去聯係人事,把這些擅離職守的人全給開了。
他憋著火氣徑直朝電梯間方向走過去。
可還沒走兩步,電梯間中擠擠攘攘地跑出一大堆人,全都是扛著長槍短炮的攝影師,和舉著貼有各媒體標識的話筒的記者。
賈適駿怔了怔。
那些人圍擁著什麼人不斷後退,記者的嘴不斷輸出,但是被偌大的大廳蕩出了回音,賈適駿聽不真切。
人頭攢動,借著好不容易看到的間隙,賈適駿終於能看清那些記者中間圍著的是什麼人。
是三個警察,以及被警察扣著,雙手帶著雙環銀手鐲的他的父親,賈光濟。
賈適駿驀然駐足原地。
這群記者和攝影師簇擁著警察和賈光濟,從賈適駿身旁走過,離得近了,賈適駿方才聽清這些舉著話筒的記者在說什麼——
“賈光濟先生,請問網上秦嘉奉曝光你剽竊‘世界之巔’設計稿的傳言屬實嗎?”
“賈光濟先生,請問您是否有賄賂過邵信達市長?賄賂金額多少?”
“賈光濟先生,二十年前‘世界之巔’工地發生腳架坍塌導致十七名工人遇難,請問是否是你指使他人所為?”
……
“夠了!你們在做什麼!滾啊,你們放開我父親!”
“啊——!”
“啪!”
身後一陣驚呼傳來,嘈雜中斷,下意識回過頭,隻見一個攝影師倒在地上,大幾萬的設備被砸落,零件七零八碎地掉落出來。
讓他摔倒的人明顯是此刻人群之外,試圖往裡麵擠,驚恐萬分的賈適駿。拽倒了一個還不夠,他甚至還想再拽第二個,一手拎著一個瘦弱女記者的衣襟,顫抖著聲線高聲對他們警告。
“你們都是來做什麼的!造謠是犯法的你們不知道嗎!你們都是什麼媒體?我要讓律師把你們告到傾家蕩產!還有你們,你們是乾嘛的?”
賈適駿指著警察的鼻子。
警察語氣冷冽,不近人情:“警察辦案,最後說一遍,閒雜人等統統讓開,不然以妨礙公務,做行政處罰!”
記者們連忙讓開道。
賈適駿丟了魂一樣,眼睜睜看著平日裡精神矍鑠,此刻灰頭土臉的父親被警察們半拽半拖地帶走,自始至終低垂著頭無顏見人,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警察路過他時,賈適駿聽到警察扯著冷笑嘀咕:“還律師呢,公司都要沒了,資產都要被查封了,還律什麼師……”
警察押著賈光濟,上了停在江豐主樓側麵的警車。
當事人離開了,記者們正愁找不到新聞,一轉頭,當事人的親兒子還在這呢,而且還是剛爆出抄襲的國際鋼琴大師,這可比原來單單賈光濟有看點多了。
還在望著父親被帶離的背影神遊的賈適駿猝不及防被堵住,話筒險些捅他鼻子裡。
“賈適駿,你父親賈光濟行賄官員、害人性命的事情,你知情嗎?”
“賈適駿,所以你家這麼多年的榮華富貴都是人血饅頭嗎?”
“賈適駿,請你說一下為什麼你要剽竊他人的作品?是自己寫不出來嗎?”
“賈適駿,你父親剽竊建築,你剽竊樂譜,請問你家是有剽竊的遺傳基因代代相傳嗎?”
……
一道道逼問如潮水一樣漫過來,讓賈適駿頭暈目眩,可他被堵著,逃無可逃。
第123章 第 123 章
“小林姐, 小暮還沒回來嗎?”
霍予安單手抱著歲歲從樓上下來,張望一圈除了滿屋子飄香的飯菜味之外,空蕩蕩的樓下大廳, 就連簡暮平時回到家喜歡坐的一樓客廳裡那張按摩椅上也不見那個麵露疲態,但清瘦漂亮的omega的身影, 霍予安的眉心擰了擰。
“小暮和我說, 他晚上要在公司多加一會兒班, 晚點回來。”小林阿姨拿著鍋鏟從廚房探出頭, “我幫他留出一份飯菜, 讓他回家前和我說一聲,我給他熱熱。”
歲歲下了樓, 見到滿地亂爬的小龍貓就挪不開眼了, 霍予安便把他放回到地麵上,視線在他後頸的紗布和由於縫針,不得不被剃禿了一塊的發根掠過。
捏了捏孩子的臉, 柔聲叮囑:“坐在這裡不要亂跑,不要碰到你扭傷的腳, 有什麼需要, 喊爸爸和小林阿姨過來幫你。”
歲歲在醫院裡住了兩天就待不住, 和簡暮撒嬌鬨著要出院。
這孩子小時候身體不好, 經常要住院,他的爸爸從他出生之後也是三天兩頭進醫院。醫院成了歲歲心中與不好的記憶掛鉤的代名詞, 因為會讓他的爸爸和他受苦。
好在他的傷倒是沒有大礙,後頸的傷口自然愈合, 一個星期看情況拆線, 扭傷的腳開了跌打損傷藥,差不多一個月能好。因此從昨天開始, 歲歲就從醫院回了家裡。
聽到歲歲軟綿綿地說了一聲“好”,便從茶幾上拿來簡睿放在那裡的凍乾胡蘿卜條逗龍貓,霍予安起身,到廚房裡。
小林阿姨還在忙活著晚飯,砂鍋裡在燉著,鍋裡在炒著,她還手不停歇地熟練地切菜,切出來的胡蘿卜絲又細長又均勻。
“鍋裡在做什麼?好香。”霍予安拿起鍋鏟幫忙翻炒,“小林姐,我來炒吧,你切了菜就出去陪歲歲。”
“這是鹹蛋黃炒炸蝦,歲歲很愛吃的,砂鍋裡麵是冬瓜燜鴨,都對歲歲的傷口好。”小林阿姨切菜的刀子頓了頓,詫異道:“你會做飯呀?”
“當然。”霍予安得意地揚眉,“就小暮那隻會煮清水麵的手藝,嘴巴又那麼挑,不愛點外賣,在京都讀大學期間,如果不是我,每次放假回來你能看到白白胖胖的小暮嗎!”
原來是大學同學。
小林阿姨慈和的眸光中劃過一絲詫異,她又問了霍予安幾句他們大學時候發生的事情,得到了許多不曾知曉,讓她眉開眼笑的趣事。
原來小暮在她看不到的時候,在這個alpha麵前是如此生動活潑。
小林阿姨把小暮從小養到大,自詡不要臉,把自己當小暮半個媽,相處了幾天,霍予安一言一行她都看在眼裡,對孩子無微不至,對小暮貼心照顧,性格開朗大方,她對這個兒婿是越看越滿意。
切完了菜,小林阿姨洗了洗手擦乾,要回客廳陪歲歲,霍予安感覺炒蝦差不多了,關了燃氣翻消毒櫃問:“小林姐,保溫飯盒放在哪裡?”
“在最下層,飯盒便當盒都在那裡。保溫袋在頭頂左數第三個壁櫥裡。”小林阿姨問,“你要送飯去公司嗎?”
霍予安從最下層消毒櫃裡找出一個大小合適的便當盒,然後又從壁櫥裡找到一個卡通的棕色卡皮巴拉保溫袋,點頭:“去公司和小暮一起吃。”
小林阿姨藏不住眼角的笑意,心說頭一次見這麼粘人的alpha。
她去客廳裡陪歲歲,不一會兒,廚房裡傳出滋滋的炒菜聲。
在小林阿姨第三次從茶幾上幫歲歲拿新鮮的葡萄投喂龍貓時,彆墅的門鈴響了,小林阿姨起身去開門。
是小區裡配送快遞的工作人員,遞給小林阿姨一個快遞箱,不大,但抱在手裡很有分量。
小林阿姨關上門,念出快遞單上的署名:“鈕祜祿·安妃回宮……?”
廚房方向炒菜的滋啦聲頓了頓,旋即從裡麵跑出來一陣風一樣的身影,在小林阿姨麵前停住,一把奪過了她手中的快遞箱。
“我的,是我的……”霍予安麵色薄紅,尷尬地捂住寫有“鈕祜祿·安妃回宮”的快遞單麵。
在小林阿姨暗含疑惑的揣測的打量中,霍予安一把撕下了箱子上的快遞單,就差直接吃下去。他把快遞單塞在口袋裡,打算一會兒讓這個丟人現眼的東西進下水道,心想還是把收件人改成正常名字好了。
這種東西年輕人自己玩玩是情趣,但被其他人,特彆是老一輩的人撞見,那可太費腳趾了。
鍋裡還有菜在燒,霍予安把箱子放在了客廳就回了廚房,等到把所有飯菜備齊,整整齊齊收納進保溫袋裡,他才拎著保溫袋回到客廳,放在茶幾上,從茶幾下櫃子裡找到歲歲做手工用的兒童圓頭剪刀,打開快遞箱。
見他從箱子裡拿出一頂小頭盔,以及一把小電驢兒童座椅,小林阿姨的眼睛差點要從眼眶裡跑出來,歲歲“哇嗚”地從霍予安手中接過來頭盔,戴在腦袋上。
大眼睛亮晶晶:“哇!給我剛剛好!”
霍予安挑著歲歲尖俏的下巴端詳,滿意點頭:“不錯,形狀和大小都合適。”
小林阿姨弱弱出聲:“小安,你買這個做什麼?”
這孩子看上去挺正經,該不會還玩鬼火吧?而且還給小孩買頭盔?這是要帶小孩一起去坐鬼火嗎?!小林阿姨可萬萬不答應啊!
“騎車帶歲歲去公司找簡暮啊。”霍予安理所當然地說。
小林阿姨警惕地試探問:“什麼車?”她已經做好等得到霍予安回答“摩托車”後抱起歲歲扭頭就走的準備。
霍予安指著大門方向:“小電驢啊,停在彆墅大門外粉紅色那輛,是我的。”
蓄勢待發的小林阿姨猛地錯愕且僵硬:“……?”
門口那輛粉色小電驢?
她還以為是隔壁誰家新來的住家保姆找錯了門,把車停到他們家門口來了。
霍予安驕傲地強調:“是不是特彆好看特彆可愛?那是簡暮買給我的,小林姐你不要太羨慕哦。”
小林阿姨:“……………”
其實她並沒有特彆羨慕。
而且想不通簡暮這麼一個低調內斂的人,竟然會一夜之間審美、品味、格調統統大降級,給霍予安買那樣少女心到冒泡的車,而且還是小電驢???
果然戀愛會讓omega變年輕嗎?
霍予安自然不知道他在無知無覺中害了簡暮的風評,把兒童座椅按照說明書上的指示安裝在車前的踏板上。
從滿臉一言難儘的小林阿姨手中接過歲歲,把孩子穩妥地塞進座椅裡,便跨上了車,讓歲歲和小林阿姨道一聲“再見”,揚長而去-
“你都不知道,我爸從會場裡出來,那臉色有多精彩哈哈哈,又憤怒又驚訝又像被餡餅砸了一臉,最後還是感覺氣得不行,抓著我打了一頓,說我亂來,這老頭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後麵競選還順利嗎?我忙著其他事情,沒有空看競選的直播。”
“簡直不能太順利了,邵信達倒台,剩下的候選人資曆都比不過我爸,我感覺我爸後來上台念發言稿都不走心——這老頭心理素質不行,容易飄。”
溫白感歎:“簡暮,這件事說起來還要多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爸哪能那麼容易坐上那個位置?等我爸那邊升職的事情忙活完了,我讓他飛安海一趟,讓他給你敬一杯酒,不對,敬酒怎麼夠,給你磕一個都成!”
“太誇張了。”簡暮莞爾,往對麵被溫白一口悶喝光了的茶杯裡又添一些茶水,“這麼快就回安海,今後幾天你爸那邊沒有宴會嗎?你缺席沒關係嗎?”
“你這些情調和品味真是中看不中用,彆說這指甲蓋大小的茶杯了,就算把你那巴掌大的茶壺給我一口悶,也解不了我的渴。”溫白拿起茶杯再次一飲而儘。
“這不是解渴用的。”簡暮從抽屜裡拿出一瓶上次歲歲來公司玩時帶來的還沒開封就被他收起來的可樂,遞到溫白麵前,繼續低頭擺弄他的茶具。
“謝了。”溫白修長的手指單手開罐,仰頭一口氣喝了小半瓶,才感覺落地風塵仆仆趕來隴峯的疲憊感減輕了些許。
“我都缺席這麼多年了,也不差這幾場宴會。”溫白無所謂聳了聳肩,“我待在京都,隻會多礙老頭幾天眼而已,況且上頭還有我哥頂著撐門麵呢,輪不到我出去光宗耀祖拋頭露麵。”
既然他這麼說了,簡暮也無話可說。
溫白問他晚飯吃什麼,簡暮看一眼時間,想到家裡還有人等他,毫不留情拒絕了溫白一起出去吃公司對麵麻辣燙的邀請。
“不健康,而且它環境不好。”簡暮點評。
溫白直為那家麻辣燙喊冤:“那家店每天地都要拖五六次,桌子都拿消毒水擦,你給我列舉一下,它到底哪裡臟到你說的‘環境不好’的地步了?”
簡暮冷著臉乾脆利落:“反正就是不去。”
“油鹽不進,吃不了細糠。”溫白直搖頭。
走廊裡從遠而近傳來腳步聲,溫白詫異回過頭:“哪個勞模這個點了還沒下班?最近公司除了城南項目需要公關部忙活,還有其他特彆緊急棘手的項目嗎?”
況且溫白上樓時,看到公關部那層的燈已經滅了,整棟樓隻剩一樓大堂和頂樓簡暮辦公室亮著燈。
簡暮搖了搖頭:“沒有。”
腳步聲在簡暮辦公室門口停止,下一秒,門被擰開。
霍予安那洪亮的嗓門與此同時響起:“小暮,餓了沒,我和歲歲來給你帶飯……了。”
霍予安笑臉僵硬一秒,旋即麵無表情與坐在簡暮辦公桌對麵的溫白對視,緩緩危險地眯起眼。
第124章 第 124 章
“啊!可樂!”
歲歲看到溫白身前的罐裝可樂, 眼睛就亮了起來,在霍予安愣神的間隙扭著身子要下去。霍予安沒抱穩差點讓他摔下去,連忙俯身讓他落地。
歲歲一下地, 就蹦蹦跳跳地到溫白身前,渴求的目光撲閃地注視著他, 軟乎乎的嗓音喊他:“溫爸爸~”視線在可樂和溫白之間不斷盤旋, 暗示意味十足。
溫白沒能頂住歲歲的攻勢, 見簡暮放在桌角的筆筒裡有歲歲喝牛奶剩下的吸管, 便拿了一根, 親手拆開放進可樂罐子裡,遞給歲歲。
拿到爸爸平時不讓喝的在小孩子眼裡國窖級彆的飲料, 歲歲的眼睛都迸發出了星星, 甜甜地說“謝謝溫爸爸”,抱著飲料蹦到沙發上安靜地叼著吸管小口小口地喝。
絲毫不知大人的世界裡,火星子都要把隴峯大樓都點著了。
不過是霍予安單方麵在釋放火星子, 滿腦子都是簡暮說得好聽,在公司加班, 嗬, 原來是在幽會他的合法老公。
虧他怕簡暮在公司加班, 不好好吃飯會餓到, 特地從家裡帶了飯菜來投喂,還帶了兒子過來給他下飯, 沒想到進門就撞破了他的借口。
霍予安守在門口當怨夫,兀自悶悶不樂地釋放冷氣, 也不說話, 就讓人猜。
溫白還無從察覺,隻是感覺霍予安的眼睛和得了甲亢似的, 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淡定地和霍予安打了聲招呼,得到對方冷淡的回應,溫白也無所謂,隻當是他天性如此。這樣的性格反正又不是他對象,簡暮受得了就好。
吃麻辣燙的邀請被簡暮拒絕了,溫白便盯上了他兒子。
“歲寶,要不要和溫爸爸去吃麻辣燙?”
喝到久違的可樂的歲歲一聽麻辣燙,眼睛更亮了,他鬆開吸管,剛要應“好”。
甚至連簡暮都還沒來得及開口,霍予安就先一步冷冰冰地回絕。
“不了,我和歲歲帶了晚飯,過來和簡暮一起吃。而且歲歲要吃得清淡一些,不然對他的傷口不好。”
“傷口?”溫白立刻扭頭打量歲歲,果然,孩子的後頸被厚厚的紗布包裹著,他吃了一驚,“什麼時候受了傷?嚴重嗎?對了,剛才歲寶進來怎麼是用跳的,你的腿怎麼了?”
竟然不知道歲歲受傷?霍予安揚眉,審視的目光掃著溫白。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連歲歲受了傷這種大事,簡暮都沒告訴溫白,溫白在簡暮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看來溫白不足掛齒。
溫白隻感覺在某一瞬間,霍予安看向他的目光和善了許多,這種善意簡直讓溫白頭皮發麻,但他找不到這種詭異感的緣由何在。
“溫白……哥。”
是這麼叫吧?就目前而言,溫白還牢牢占據大房的位置,隻要簡暮一天沒蹬掉溫白,霍予安就要被他壓一頭,喊他為哥。他看那些三夫四侍的電視劇裡麵,大房和下麵幾房都是以兄弟相稱的。
但霍·鈕祜祿·安妃·回宮·予安這次回來,就是要奪回本應該屬於他的一切,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霍予安非常大度地並不計較這些口頭上的稱呼被占便宜。
他把歲歲的後頸被劃破和腳扭了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這一聲“哥”喊得溫白毛骨悚然,有一種被人在背後紮小人的脊背發涼和彆扭感。
他心疼了一番歲歲怎麼遭了這麼大的罪,沒再堅持再要找人和他一起走。
“算了,既然這樣,我就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下去吃麻辣燙吧,你們三個吃晚飯,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當對一個人有意見的時候,他哪怕就隻是站在那裡,也會覺得哪怕是他的呼吸,也讓人渾身刺撓。
霍予安就感覺溫白這個人茶香四溢,說的話茶香四溢。
怎麼茶味就這麼衝呢——
霍予安轉過頭,哦,原來是坐在辦公桌後的簡暮正在泡茶。
溫白說完了話就要走,霍予安巴不得他趕緊滾蛋,無比自覺地親自替他開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溫白哥慢走。”
“……”這人給溫白感覺癲癲的,怕他下一秒就會狂犬病發作,溫白馬不停蹄就走了。
出了辦公室,坐上電梯,溫白還是沒能忍住,拿出手機給簡暮發了個消息:【你那對象,你要不找個時間帶他去看看身體怎麼樣?】
溫白感覺他可能有點甲亢,腦子也有點問題。不過怕影響到和簡暮的感情,溫白沒直言,腦子有沒有問題,日常相處中最容易看出來了……不過簡暮隱隱有戀愛腦的趨勢,他真能看出來嗎?
在電梯抵達一樓時,溫白收到了簡暮的回複:【謝謝關心,他的身體不錯】
溫白踏出電梯歎氣。
身體不錯也不能隻看那方麵啊。
算了,他還是少管人家夫夫倆的事好了。歸根結底,管他屁事-
“在看什麼?”
霍予安把飯菜在茶幾上擺好,一抬頭就見簡暮拿著手機在看,alpha敏銳的直覺告訴霍予安,這可能是剛被他單方麵掃地出門的溫白又找上了簡暮,他立刻提防地問。
簡暮收起手機:“沒什麼。”
霍予安暗自不愉。
飯菜都還是熱的,霍予安分了筷子和飯,三人開始吃飯。
簡暮吃了一口土豆絲,心中便了然:“是你做的?”
“嗯哼!”霍予安得意又邀功的挑眉,“可不!”
他不意外簡暮能區彆他和小林阿姨,認出他的手藝。
畢竟如他所言,大學時,分開之前,是他一直在做飯給簡暮吃,簡暮對他的手藝爛熟於心,誇張點說,看一眼菜色就能認出來。
出了院之後歲歲心情好,連帶著胃口也好,捧著飯碗大快朵頤,吃得臉上也沾上了飯粒,但沒有大人幫他擦拭,等歲歲吃完了飯,他會自己抽紙巾把臉擦乾淨。
盯了一整天輿論風向,中午沒有好好吃飯,簡暮也餓了,端著碗,吃香斯文好看,一舉一動都可以當做禮儀教材,但他的吃飯速度並不慢,不一會兒半碗飯就下了肚。
吃了個半飽,簡暮的用餐速度慢了下來,沒有再餓死鬼投胎。他放下筷子,拿了湯勺喝了口湯,放下勺子時,注意到霍予安碗裡的飯還是滿的。
霍予安在不停地給他們父子二人夾菜。
“來寶,這個蝦你愛吃,多吃兩隻。”
“鴨子也吃兩口,這塊肉多,沒骨頭。”
“吃兩口魚,安爸爸給你夾魚肚子上最嫩的肉,放心塞嘴裡,沒刺的。”
歲歲的碗裡沒一會兒就堆積如山。
“太多了,我次不下了。”歲歲從飯菜山中抬起頭,說話間,腮幫子像倉鼠一樣鼓鼓囊囊。
確實感覺歲歲的碗已經放不下菜了,霍予安夾著一筷子蠔仔煎蛋,要往簡暮碗裡送。
一轉頭,簡暮不知何時停下了吃飯,目光複雜地一瞬不轉盯著他。
“怎麼忽然看著我?”霍予安笑著問,“是不是突然感覺顧家的alpha最帥?”
“你怎麼不吃飯?”簡暮沒理會他的插科打諢。
“吃,怎麼不吃。”霍予安愣了愣,說,“剛才光顧著給歲歲夾菜,沒顧得上吃而已。”
他把本打算遞到簡暮碗裡的蠔仔煎蛋遞到自己嘴前,筷子停駐微不可查猶豫了一瞬,隨即仿佛做足了心理建設,受刑一般眼睛一閉塞進嘴裡。
一口香鹹鮮的蠔仔煎蛋入口,口感層次豐富,煎蛋和生蠔都去掉了腥味,隻剩下鮮香。
可霍予安的臉色逐漸變差。
他深吸一口氣,也沒管這口菜還沒嚼透,就囫圇往下咽。
簡暮見狀不對,立刻起身走到辦公桌邊,慌亂之中也來不及倒新鮮的水,把桌上他喝過的茶水拿來遞給霍予安。
霍予安一飲而儘,終於勉強壓下那反胃感,他繃著臉,緩了好一會兒,才抬頭看見簡暮心疼地看著他。
臉色已經十分不好看了,但霍予安強撐著笑笑,儘管笑得十分慘淡。
“我沒事。”
埋頭吃飯的歲歲也察覺到他的不適,擔憂地問:“安爸爸不舒服嗎?”
見歲歲堆成山的菜已經被消耗掉了山頂,霍予安給他夾了塊冬瓜,重新給他滿上。
“爸爸沒有不舒服。”
“可是最近看到安爸爸在吃藥,好多藥。”歲歲的憂心忡忡都寫在臉上,潔白稚嫩的臉因為擔心擰著眉,也變得皺巴巴,“真的沒有不舒服嗎?”
“沒有,身體好得很,在家天天把你抱上抱下完全不是問題。”
簡暮坐回沙發上,心不在焉地挑著三兩粒米飯。
他垂著眼睫,辦公室冷白的燈光打在他身上,透出瓷白溫潤的質感,就連握著筷子的手也骨節泛白,細看之下,手在微微顫抖。
“是藥物副作用嗎?”他忍了又忍,沒能忍住,輕聲問。
第125章 第 125 章
日薄西山的餘暉穿過寬大的落地窗, 在辦公室內投下日落的光影,把霍予安籠罩其中,卻照不透他麵色中藏匿的蒼白。
這些天簡暮為邵家和賈家的事到處奔波, 整理、收集證據,提交舉報材料, 配合調查……每天早出晚歸, 一刻不停歇地連軸轉, 住在公司附近的二奶房, 和父子二人見麵的時間不多。
節目那邊, 由於歲歲出了事無法參加,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的替代人選, 霍予安便順理成章也沒再去了。他在醫院陪了歲歲幾天, 直到昨天出院,回到島中墅的家。
昨晚心想著歲歲出院,幾天不見, 簡暮也有些想念父子倆了,便回家看看。
即便是回到家, 也已經是半夜。一推開門, 躺在沙發上的人影起身。
從前簡睿和小林阿姨會為晚歸的他留燈, 但不會有人在客廳中守著一盞燈, 等他到半夜。
簡暮的心酸脹難耐,被起床發現他歸來, 起身相迎的霍予安抱了個滿懷。
他們在玄關沉默地緊緊相擁。
半夜三更,一個是夜歸人, 一個是睡到一半醒來的大困鬼, 兩個人沉默地上樓洗漱,簡暮疲憊地耷拉著眉眼, 沒有過多注意霍予安的神色。
等他洗漱完,霍予安已經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在感受到床側塌陷的一刻,他短暫地有了一秒意識,關上燈,翻了個身,把簡暮箍在自己臂彎裡,下巴蹭了蹭懷裡人帶著薄荷香氣的發頂,心滿意足地睡了。
早晨,簡暮醒來時,霍予安照例還在睡夢中昏迷,簡暮輕手輕腳挪開他橫貫在自己胸前的手臂起床,無聲無響地去洗漱,換衣服,驅車去公司。
此刻望著麵前麵色有些難看的霍予安,簡暮暗自懊悔這些天他為什麼不多回去看看他,多陪陪他,以至於忽視了他用藥期間的不適,就連昨晚難得的見麵,他也沒細心地發現他的異常。
細看之下,平日裡體魄強健的alpha似乎消瘦清減了些許,顯得他本來就似刀削的麵部輪廓更加銳氣逼人。
簡暮為那些藥的副作用心驚,麵前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在一瞬間變得無滋無味。
“那些藥的副作用,說沒有是不可能的,畢竟它在發揮效用,我的身體因為藥物作用,在乾違反自然法則的事情。”霍予安的表情看上去淡然輕鬆,“但都在我承受範圍之內,飯菜的味道要是重一些,我的胃口會好很多,不過最近不是要配合寶貝傷口愈合嗎。”
筷子無意識地攪動著碗裡的米飯,無意之間挑出去了些許,在深色茶幾上灑出點點白色顆粒。簡暮咬著下唇,從心口漫出來的那陣翻湧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他抽了張餐巾紙,把茶幾上沾到的飯粒和湯水擦乾淨,說:“如果實在受不了,藥彆吃了,你不要強撐,總還會有其他辦法的。”
“你這是哪門子的話。”霍予安瞪了他一眼,“明明眼前有現成的方法,為什麼要寄希望於其他未知的可能。這種話你不要再說了,我是不會同意的。”
他難得分毫不讓地和簡暮說話,態度強硬,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說完後,怕簡暮再和他說要他放棄的話,霍予安沒再理會簡暮,繼續自顧自地挑魚刺,甚至還耍了小脾氣,隻往歲歲的碗裡夾了魚肉,那雙筷子死活沒再伸向簡暮,隻是把沒有次刺的魚在保溫盒裡往簡暮的方向推了推,讓他自己夾。
簡暮看得心裡酸脹,又覺得好笑。
霍予安也偶爾往嘴裡塞兩口飯菜,幾乎每次飯菜入口,他的表情總會細微地扭曲兩下,隨即憋著氣快速咀嚼兩下,囫圇咽下去。
一家人重聚以來難得的一次共進晚飯在壓抑和食不知味中結束。
簡暮還有一些事情沒處理完,坐在辦公桌前打開電腦,掃一眼收拾茶幾上晚飯殘局的霍予安,沒避著他,在電腦上拉了幾個高層開視頻會議。
霍予安收拾完了茶幾,掃一眼簡暮辦公室裡的書架,從下數上第二排,正好和歲歲身高齊平的架子上拿了一本幼兒繪本給歲歲看,然後靠坐在沙發上,條件反射地拿出手機——
不對,他身為歲歲的父親,要以身作則,給孩子樹立正確的榜樣,不能在孩子看書時玩手機,這樣容易把孩子帶歪。
霍予安又起身,在書架前挑挑揀揀,選了一本名為《經濟思想史》的書,坐回沙發上挨著歲歲,一本正經地看。
這本書一聽名字就很有文化。
霍予安覺著,他老婆這麼一個學識淵博,有思想深度的人,如果配一個在智力方麵有硬傷的對象,在某些必要場合牽對象出去溜達時容易被人笑話,會被認為是不是眼神有毛病,甚至被有心之人發散利用,說他老婆可能手段能力方麵也有問題,畢竟什麼鍋配什麼蓋。
霍予安堅決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他要追上簡暮的腳步,總不能一直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他要讓自己單純的腦子也豐滿起來。
被移交的城南開發案,隴峯誌在必得,簡暮正在聽下麵的負責人彙報新定的項目方案。
第一次視線掠過電腦屏幕看向霍予安時,他剛收拾完茶幾,把碗筷收回保溫袋裡。
第二次看過去,霍予安拿了一本兒童繪本給歲歲看。
第三次,霍予安也在看書。簡暮辦公室裡都是經濟金融巨作和名著原文原著,枯燥又晦澀,也就簡暮能耐得住性子讀,就連溫白也碰都不想碰,根本沒有霍予安感興趣的書籍。
簡暮略好奇地定睛一看。
謔,看的竟然是《經濟思想史》。
視頻會議中項目負責人正在請示簡暮對方案的意見,簡暮回過神,提了幾個中肯的要點,負責人連忙點頭,一一記錄。
底下的人繼續發言。
簡暮再抬眼一看。
果不其然,沙發上那個alpha已經書蓋著臉,睡著了。
“噗嗤——”那一瞬間,簡暮沒忍住笑出聲。
很快又意識到自己正在開會,連忙做好表情管理,但已經太遲了,視線轉回電腦屏幕上時,會議屏幕裡幾個下屬都用見鬼了的表情看著他。
那個正在彙報的負責人都快哭出來了,他的彙報究竟哪裡出了差錯,導致簡總要這麼笑話他?
簡暮清了清嗓子,怕吵到霍予安,壓低聲音說:“沒事,抱歉,你繼續。”
會議持續將近一個小時,簡暮才關閉公司內部的會議軟件,長舒一口氣,站起身。
一個小時的時間,歲歲已經看完了繪本,從隔壁打印室找了一張白紙,拿了簡暮桌上的鋼筆,安安靜靜地坐著畫畫。
簡暮過來時,看見他正在憑借著記憶,畫實驗中學文化節那天,他們在糖畫攤上買來的一家三口的糖人。
那晚的糖人歲歲一開始沒舍得吃,後來因為霍予安說糖人不吃會融化,會變質,他才依依不舍地讓心愛的糖人下了肚。
“那串糖人的樣子你還記得啊?”簡暮詫異地開口,就連他也記不太清那天的糖人長什麼樣了,隻記得那個晚上過得十分開心,給他一種恨不得時間就在這美滿的一刻停滯的衝動。
“記得!”歲歲認真地給糖人補充最後一筆,“我把糖人畫在紙上,它就不會融化,也不會變壞了。”
這孩子總會說出一些讓人的心軟成棉花的話語,簡暮含著笑撫了撫他臉頰軟嫩的嬰兒肥,誇獎:“沒錯,歲歲很聰明。”
父子二人說話有意壓著嗓音,但還是把霍予安吵醒了。他驀地直起身子,臉上的書順著重力滑落,砸在地上的聲響讓他徹底清醒。
霍予安撫了一把臉,彎腰撿起書,問:“加班完了嗎?”
“嗯,好了。”簡暮幫歲歲把搭在沙發背上的外套給他穿回去,拉上小衝鋒衣的拉鏈,“為什麼給他穿這件外套?”
家裡歲歲各式各樣的外套還有很多,衝鋒衣裡麵還加絨,對於日均溫度二十度以上的安海來說已經有些厚了,簡暮讓小林阿姨收起來,今天竟然又被拿出來給歲歲穿上。
霍予安言簡意賅:“防風。”
簡暮:“?”
簡暮扭頭看向窗外,從落地窗遙望出去,安海璀璨的夜景儘收眼底,金融園內不遠處某張印有某個公司標誌的旗子在旗杆頂上垂頭耷腦,蔫巴巴地堆成一團,顯然今晚無風。
霍予安拿起茶幾上的保溫袋,俯身單手抱起歲歲,讓孩子坐在他的臂彎裡:“走吧,我們回家。”
他問簡暮:“你有開車嗎?”
“開了,車在地下車庫。”簡暮點了點頭。
“彆開車了,坐我的車回去。”霍予安誠摯邀請。
“……”簡暮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額角有根筋跳了跳,他提防地問,“你什麼車?”
霍予安就著那隻拎著保溫袋的手,從工裝褲褲兜裡掏出印有兩個“A”的車鑰匙:“當然是你送我的愛車啊!”
簡暮:“……………”
壞了,最近事情太多,忘了還有這茬。
怪不得要給孩子穿防風的衝鋒衣。
第126章 第 126 章
簡暮不可置信地瞪著霍予安, 伸著手指著他,再指向歲歲,又指他, 不斷在他倆身上打轉,就連說話也結巴了。
“你……你你你就騎那車帶孩子來公司?!”
簡暮差點沒繃住, 發出尖銳的爆鳴。
“對啊。”霍予安理所當然:“來的時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 這裡市中心, 塞得根本走不動道, 我那小驢多快, 嗖兩下就到公司樓下了。”
簡暮不理解:“我那滿車庫的車,你就沒想隨便挑一輛去開嗎?”
“開那些車有什麼意思?”霍予安撇嘴, “隻有小驢是你送我的。”小驢在他心裡可是有著任何百萬千萬豪車都無法替代的至高無上的地位。
“……”簡暮的嘴角抽動兩下, 一開始時他臉上還寫著無語,但頓了頓,他沒忍住側過臉笑了。
小嘴巴巴的, 跟抹了蜜一樣。
霍予安再次邀請,為了讓簡暮答應, 甚至撒嬌:“坐我的車唄, 我想帶你回家已經很久了, 給一次機會唄。”
可簡暮不為所動:“我要開車回去, 明天早上要開車來上班。”
這個借口對於霍予安來說無效:“你滿車庫的車,明天隨便挑一輛開過來。”
“……”簡暮有些後悔提醒他車庫裡麵還有車。
簡暮:“我有點累了, 想早點回去休息。你的小驢也彆騎了,坐我的車, 早點回家, 明天我讓小汪給你騎回家裡。”
霍予安:“那可不行,我的小驢我怎麼放心交給彆人?而且小驢也很快, 如果正好遇上塞車,小驢比你的奔馳還快。”
簡暮:“騎車帶人不安全,容易被抓罰款。”他丟不起這個人。
霍予安:“我挑小路走,查不到咱們頭上。”
簡暮:“……”
這人推三阻四,霍予安用他那不大的腦仁思索半天,總算回過味來了:“你是不是嫌棄小驢,看不上小驢的檔次?”
簡暮慌了慌:“我沒有。”
“你就是有!”霍予安傷心了,“算了,畢竟你從小到大,出行座駕最次也是輝騰,什麼時候坐過這種檔次的車呢……”
簡暮無從辯解,因為霍予安說的貌似是事實:“你……我……”
霍予安:“簡總多身份高貴,看不起我們這種平民小百姓,也是正常的……”
簡暮:“我沒有看不起……”
霍予安:“是我和小驢配不上簡總,這不是簡總的問題,是我和小驢的錯,是我們身份太低微了,如果我們再高貴一點,現在我和小驢不會被簡總嫌棄,六年前我也不會被丟在會議室……”
簡暮的嗓音陡然冷了下來,暗含警告意味:“霍予安!”
霍予安驀然一頓,意識到自己裝模作樣裝上頭,竟然無意間說了不該說的話,他頓時後背直冒冷汗。
完了完了,精準踩他倆的雷點上了。
自從相逢之後,他們之間心照不宣,再也沒有提起六年前會議室裡的往事。
粉飾太平,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派和諧融洽。
無意間提起的往事,像一枚很早之前埋下的暗瘡,一直在發爛流膿,從表麵看不出底下的傷口,可實際上輕輕地按壓,就會讓人疼到牙關打顫。
霍予安恨不得把自己嘴巴撕爛,讓你嘴賤!果然他的演技就是有大毛病,如果這次僥幸生還,他霍某人對天發誓這輩子不再謔謔演藝圈。
他小心翼翼打量著簡暮的神色,對方昳麗瓷白的臉已經黑沉如鍋底,眼眸中似是醞釀著疾風驟雨。
就連歲歲也察覺到他的情緒轉變,不安地喊他:“爸爸……”
終究還是有孩子在。
就像他們心照不宣不提那年會議室的事情,此刻他們同樣默契地不在孩子麵前爭論陳年往事。
重新把遮羞布蓋在疤痕上,簡暮深吸一口氣,眸光重新變回平日裡的溫和瀲灩、
“我跟著歲歲選吧。”簡暮把選擇權交給歲歲,“歲歲,你想和爸爸坐車回家,還是和安爸爸一起坐小驢回去?”
同時被兩個爸爸用殷切的目光望著,原本還在看兩個大人熱鬨的歲歲忽然後背一僵,莫名有一種正在麵臨曾經聽說過的其他小朋友被問“你更喜歡爸爸還是媽媽”這種死亡選擇題的恐懼感。
歲歲慌張的目光在雙親之間來回打轉,咬著手手不知所措。
霍予安誘哄:“沒事的寶貝,不用怕,就把你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簡暮說:“想和爸爸走,還是和安爸爸走?”
“如果選安爸爸,爸爸會和我們一起回家嗎?”
這是一個對自己很不利的條件,但簡暮沒有選擇騙孩子,實話實說:“會。”
按照他和霍予安開出的條件,如果歲歲選擇霍予安,那麼簡暮會和他們一起坐車回去。
歲歲做出了選擇,一扭頭,抱住霍予安的脖子:“我要和爸爸、安爸爸一起回家!”
歲歲認真和簡暮分析:“安爸爸的車跑起來,不快,但好涼快,我好喜歡!”
霍予安抱著孩子,差點雀躍到原地跳起來。
沒想到錦衣玉食的兒子會這麼喜歡霍予安那輛小驢,簡暮始料未及,心想今晚是栽這裡了。
但他願賭服輸,無奈搖了搖頭,關了辦公室的燈,鎖上門,和父子倆一起出了辦公室。
電梯門口,歲歲嘰嘰喳喳地和霍予安聊天,簡暮接了個電話,聽完後,詫異了一瞬,和電話裡說幾聲“好”。
掛斷電話,他看向齊刷刷盯著他的父子二人,目露抱歉:“臨時有點事要去見一個領導,本來預約明天去洽談,但領導明天臨時有重要會議,隻能改到今晚。”
父子二人相似的眉宇之間同時染上失望之色,歲歲輕微一些,霍予安就差把嘴巴撅起來表達不滿了。
他拖長了尾音,悶悶不樂道:“好吧……”
“對不起,下次一定坐小驢回家。”簡暮安慰道。
三人在一樓分道揚鑣,霍予安抱著歲歲拎著保溫袋,去隴峯門口的電動車棚下騎小驢。
簡暮繼續坐電梯到地下停車場,開車去赴約-
回到家時已經是十一點多。
在醫院躺了幾天,把歲歲的生物鐘打亂了,這個點他還是精力旺盛,簡暮推門進來時,歲歲正拉著霍予安和小林阿姨玩飛行棋。
看到爸爸回來,歲歲興奮地邀請爸爸加入戰局:“爸爸過來和我們一起玩,紅色飛機還沒有人!”
簡暮看一眼時間:“歲歲,已經十一點了。”
爸爸的嗓音慣常平靜無波,但歲歲當了他五年兒子,自然能感受到隱藏在他雲淡風輕之下的波濤洶湧。
歲歲用為數不多的挨打經曆和他的屁股擔保,如果接下來他沒有任何表示,或者撒潑耍賴不願意睡覺,他爸爸一定會讓他的今晚十分難忘。
歲歲立刻起身,在霍予安的目瞪口呆和小林阿姨習以為常的哭笑不得之中,利落地把骰子和滿地小飛機收起來,再把飛行棋地毯折疊好,放進他的玩具箱裡。
“走吧,上樓回房間。”簡暮轉身往樓上走,“歲歲洗漱過了嗎?”
小林阿姨以為簡暮在問她,剛要張口,歲歲先一步弱弱地回答:“還沒有……”
“還沒洗漱?”
簡暮垂眸看向自己腳邊的歲歲,冷靜的目光頗有死亡凝視的意味。但孩子反應極快,福至心靈地一把抱住簡暮的腿。
“想要爸爸給我洗。”歲歲撲閃著大眼,真誠地盯著爸爸,“爸爸好忙,好久沒有給我洗澡了,今晚想要爸爸給我洗澡。”
歲歲聰明,加上簡暮預感自己身體狀況不樂觀,從歲歲三歲開始就培養他獨立。時至今日,他是一個足以自理的孩子,鮮少在生活方麵依賴大人。
孩子難得對自己提要求,哪怕是心裡清楚這孩子鬼精,在轉移注意力,但簡暮還是不受控製地心軟了,淺笑地答應他:“好,回你房間,爸爸給你洗澡。”-
浴室熱氣蒸騰,水霧彌漫了寬大的空間,在瓷磚璧和鏡麵上留下朦朧的水汽。
歲歲坐在魚缸中玩幾隻橡膠小鴨子,偶爾學著狗刨在浴缸裡遊來遊去,後頸上貼了防水敷藥貼,避免傷口碰到水會發炎。
簡暮剛換上居家服,推開門進來,見到和小狗一樣在水麵上漂浮著的歲歲,愣了愣:“你什麼時候學會了遊泳?”他不記得有人教過孩子遊泳。
“一直都會呀。”歲歲見到爸爸進來,又興奮地在浴缸裡遊一圈給爸爸看,“遊泳還要學習嗎?”
“一般都是要學習的。”
簡暮思索一番,莞爾:“可能遺傳了你安爸爸的天賦。”
既然沒有人教過,那麼就隻能把原因歸於天賦了。
不過想到歲歲從小在溫泉裡泡著長大,不知不覺中學會了遊泳,似乎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歲歲半個腦袋埋在水底,咕嚕咕嚕冒泡泡,疑惑不解地盯著他。
簡暮笑著為他解惑:“安爸爸以前是遊泳運動員,很厲害,拿過很多獎的。”
“安爸爸好棒!”歲歲敬佩地把嘴巴嘟成圓形。
但他忽然微微抿著唇,小臉上寫著苦惱,顯然有一些事情超出了他小腦袋瓜的運轉能力之外,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簡暮擠了沐浴露,握著天藍色浴球在細長白皙的手指之間搓出泡,讓歲歲從浴缸裡爬出來,把沐浴露打在他身上,見狀笑道:“怎麼了?有什麼事情想不明白嗎?”
歲歲任由他擺弄,讓伸手就伸手,讓轉身就轉身,問:“爸爸,安爸爸為什麼和我們住在一起了呀?”
“安爸爸和爸爸、溫爸爸一樣,以後都是歲歲的爸爸了嗎?”
第127章 第 127 章
安海接近二十度的夜晚, 但歲歲身體不好,怕孩子著涼,浴室裡還是開著取暖, 熱烘烘的暖風在空間之中打轉,一點也不冷。
簡暮給歲歲搓泡泡的手頓了頓, 歲歲感受到了爸爸顯而易見的怔愣, 不留神把拇指和食指圈著的泡泡膜吹破了, 抬眼盯著爸爸看。
但爸爸很快回過神, 手上的動作不停, 沒有直接回答他的疑問,而是反問:“喜歡安爸爸嗎?”
“喜歡!”歲歲回答得毫不猶豫。
他擺著手指細數安爸爸的優點:“安爸爸做飯好吃, 比小林阿姨還好吃!安爸爸還會唱歌, 每天晚上睡前唱的歌可好聽了,我喜歡聽安爸爸的搖籃曲。安爸爸還會陪我玩,他套了圈圈和大白鵝送給我。”
歲歲懇求:“爸爸, 可以把圈圈和大白鵝接來這裡嗎?好久沒見,我想它們了。”
“可以是可以。”簡暮打開淋浴試了試水溫, 把他身上的泡沫衝乾淨, “但是山莊更加適合圈圈和大白鵝, 那裡活動範圍更大, 還有更多玩伴,它們可以生活得無憂無慮。這套房子雖然不小, 但對它們來說可能會太拘束了。”
他耐心詳細地和歲歲分析,讓他自己權衡。
歲歲是一個有同理心的小孩, 想到圈圈和大白鵝在這裡會活動不開, 他就連忙搖頭:“還是讓它們待在山上好了,我可以去山上看它們, 和它們玩。”
“嗯,對,歲歲很聰明。”
身上的泡沫衝乾淨,簡暮往浴缸裡放了一些調理身體的濃縮藥材,讓他進去接著泡一會兒。
他笑著和歲歲說:“如果你把你對安爸爸的喜歡直接說給他聽,他會更高興的。”
簡暮問:“想要以後和安爸爸待在一起,不分開嗎?”
“想!”歲歲斬釘截鐵。
簡暮柔聲說:“恭喜你,你的願望成真啦。”
歲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其中的迷茫一覽無餘,顯然沒能理解爸爸在說什麼。
簡暮拿了小黃鴨水瓢,緩緩往他身上倒水。
“安爸爸和爸爸一樣,是和你有血緣關係的人。”簡暮為他解釋,“有爸爸,有安爸爸,才有歲歲的出生。”
“可是隻有爸爸陪著我長大。”歲歲問,“這是為什麼呀?為什麼安爸爸沒有陪著我長大呀?”
懵懂不知情的孩子用最天真最好奇的話語,無意間在爸爸的心上紮開一道口子,從裡麵汩汩地滾出陳年舊瘡的暗色膿血。
“缺席不是安爸爸故意所為。”簡暮深吸一口氣,“是爸爸的錯,雖然爸爸也不想那樣。”
歲歲肉眼可見爸爸的情緒低落下來,白皙平整的眉宇微微擰起,眼眸低垂。
爸爸不開心了。
簡暮笑得很難看:“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這世界上會多一個人為你的出生歡呼雀躍,會多一個一直陪著你疼著你的人。不過他現在回來了,一切都還不算太晚,以後我們不再分開了。”
歲歲從水下伸出手,撫在簡暮的眉宇間,在眉心留下一道蜿蜒輕薄的水痕。
“爸爸不要不高興,這是開心的事。”
“沒有不開心,爸爸也高興,水快要涼了,從水裡出來吧,爸爸拿浴巾給你擦乾,穿上衣服去睡覺。”
“可以讓安爸爸唱歌給我聽嗎?”
“當然可以,他不會拒絕你的任何要求。”-
房門輕闔,腳步聲從門邊由遠及近,半夢半醒的簡暮迷迷糊糊地想,小林阿姨不會在他休息時擅自進門。
等感受到另一側床的塌陷,身上被子被掀起卷入空氣,他慢半拍的腦子才回想起霍予安已經搬進了島中墅。
這是霍予安哄了歲歲睡覺,回來了。
家裡忽然多了一個人,而且光明正大地入主主臥,簡暮有些不習慣。
但心情無疑是愉悅的。
背對著霍予安,埋在蓬鬆枕頭中的側臉在昏暗的小夜燈下無聲勾了勾唇,感受到身旁的人朝他貼近,一隻手在被子下摸索到他的腰身,這才貼著他躺下。
簡暮重新醞釀了睡意,腦袋發沉,意識逐漸渙散,正要睡去。
忽然感受到搭在他的腰間的那隻手在緩慢地遊移,探入他的睡衣之內。在那隻手偷偷摸摸地往上移動時,被簡暮隔著衣服布料一把抓住。
“做什麼?”雖然剛睡著沒多久,但有一段時間沒有開嗓,聲音帶了些鼻音,顯得有些黏糊,聽起來像是撒嬌。
霍予安一怔,反手就隔著布料抓住了他的手腕,低沉的嗓音發啞,調笑:“還沒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