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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總O和金絲雀A 木酒 71503 字 7個月前

第111章 第 111 章

胸腔裡的氧氣逐漸稀薄, 兩隻眼睛不斷向上翻著白眼,雙腿徒勞地蹬踹。

就在差點窒息休克的前一秒,邵超耀積攢了全身最後的力氣用力一推, 終於將像一個秤砣一樣壓在他身上的人掀翻。

他一邊用力咳嗽著,差點要把身上的剛縫好的傷口崩開了, 一邊連忙下了床, 免得再次被賈驍捷襲擊徹底掐死在床上。

從自己的病房裡跑出來, 跳到邵超耀的病床上掐他, 被徹底掀翻, 這一係列動作過於激烈,爆發的怒意和腎上腺素耗儘後, 隻剩下磨人的疼痛和疲憊。

賈驍捷從床上坐起來。

他的身上很痛, 頭也很痛,但他的心最痛。

他的父親讓他滾出家門,當沒有生過他。

他的母親讓他為公司著想, 從來沒有在乎過他。

就連他最信任的二哥,也要他從此消失, 說他應該活得像老鼠像臭蟲。

他孤立無援, 眾叛親離。

邵超耀的喉管火辣辣地疼, 他喘著氣緩解肺部的灼燒感, 還要分神提防著賈驍捷的暴起。

然而隻見床上平日裡乖戾囂張的夥伴兀自流淚,淚水沾濕了眼周的繃帶, 洇出水痕的深色,邵超耀一時間呆愣住了。

賈驍捷從病床上下來, 他流著眼淚, 但還是一隻攻擊性極強的豺狼崽子,目光凶惡到像是麵對著苦大仇深的仇人——事實上拖他下水的邵超耀確實擔得上“仇人”這一詞。

“是你殺了貓, 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連帶著我也要被罵?邵超耀,你要是不和那些人解釋清楚,我要和你同歸於儘!”

邵超耀反駁:“雖然是我動的手,但你有覺得那件事是錯誤的嗎?你沒有!你確實在我身邊看著,但你也隻是看著,你對那隻貓無動於衷,你也認為它的命無所謂!你也冷漠自私!你當時不攔著我,現在又找我伸冤做什麼?”

“他們罵的隻是殺死貓的人,我連貓的一根毛都沒碰到過,你憑什麼要把貓的死也往我頭上賴一份?而且連帶著我也被貓撓的全身都是傷,明明這一切都是你的錯!你去不去和那些人把真相說清楚?”

“不可能!”邵超耀大聲拒絕。他都要被邵姌趕出家門了,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那我先把你打死!那些人不是說我殺生嗎?白白被冤枉多虧,我把你打死了,他們再罵我,我就不冤枉了。”

說著話,賈驍捷再次激動起來,他左顧右盼沒有發現趁手的武器,直接赤手空拳地就往邵超耀身上撲,把邵超耀逼到了病房的死角,逃無可逃。

“驍捷……驍捷……你冷靜一點……”

牆壁冰冷的溫度透過單薄的衣服和繃帶傳遞而來,邵超耀感到了後怕,顫顫巍巍地試圖讓被他激怒的夥伴恢複理智。

“你去和那些人把事情說明白,說我是無辜的!”

這已經成為了賈驍捷的執念,逼他入魔。

他是生來就在羅馬的天之驕子,從小錦衣玉食,香車寶馬,無數仆傭貼身伺候,全身都是華貴的名牌。他受人仰望,人人豔羨。

所以他堅決不能失去這些,絕對不能離開江豐,更不能失去他的父母。

他太清楚了,沒有這些,他將會一夜之間從應有儘有變成一無所有,隻能和學校裡那些窮人家的小孩一樣,吃的是最便宜的食物,住的是最破舊的小房子,從小為柴米油鹽發愁。

賈驍捷簡直無法想象那究竟是如何痛苦的生活。

眼前的同齡小孩儘管被紗布層層包裹,但仍然無法完全遮掩麵上的癲狂,他已經瘋了!

邵超耀雖然身材比他肥胖比他高大,但他知道賈驍捷從小惹是生非,甚至幼兒園時把另一個富商家小孩的大腿硬生生打骨折。這個人又瘋又狠,真要糾纏撕打起來,邵超耀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邵超耀怕了,在賈驍捷一拳落到他臉上之前,他哀嚎一聲沿著牆壁滑落蹲下,連聲求饒。

“我錯了,驍捷對不起我錯了,我可以去直播間裡和觀眾說清楚,你彆打我!”

賈驍捷收回拳頭,憤恨地踹了他一腳,邵超耀躲無可躲,腿側的傷口被他踢到,引發劇痛。

痛到額角滲出了細密的冷汗,沾濕了額前的繃帶。

邵超耀咬著牙忍過這陣疼痛,強撐著說:“但按照現在的情況,哪怕我說你無辜,觀眾也不一定會信。”

賈驍捷剛看到了隱約渺茫的希望又被立刻掐滅,他抬高了聲音:“為什麼!”

“因為說你殺了貓的人不是我,如果是我出麵替你說話,隻會讓人認為是我們互相包庇,到時候可能後果會更難看。”

邵超耀長在政客之家,耳濡目染,很多問題他能看得比同齡的小孩更全麵更深刻一些。

他並沒有誆騙賈驍捷,他猜想賈驍捷反應如此激烈,想必遇到的困境與他差不多,他想與賈驍捷一同脫身。

邵超耀的話語在賈驍捷為數不多的理智之中過了一圈,發覺確實說得有道理。

再次陷入死胡同的絕望讓他心情灰敗,他拎著邵超耀的衣領,不知道小身板從哪裡迸發出來的力氣,把體型比他寬兩圈的小胖子從地上提起來。

“那我還是先把你打死吧。”

他語氣中是平靜的癲狂,讓邵超耀後背一涼,手軟腳軟,他毫不懷疑賈驍捷會說到做到。

求生欲讓邵超耀在轉念間想到了一個辦法。

“我知道了!是簡寧歲撞見了我們摔貓——”在賈驍捷的瞪視之中,邵超耀嚴謹地改口,“撞見我摔貓。”

見賈驍捷的戾氣稍退,邵超耀接著說:“我檢查過的,那邊教學樓後麵沒有監控,那麼簡寧歲就是唯一的見證者,如果簡寧歲改口,說貓是自己從樓上摔下來,和我們無關,我們也隻是路過,那麼我們的嫌疑不就洗清了嗎?”

“……”賈驍捷冰冷的視線與邵超耀閃爍出極度誠摯的目光對視良久,他才緩慢地鬆開手,邵超耀踮起的腳終於重新踏上了實地,危機暫時解除,他無聲地鬆了一口氣。

賈驍捷又想一個問題:“我們怎麼讓簡寧歲改口?”

邵超耀綠豆大小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我們出了事,薑叔叔裴阿姨他們肯定會來看望我們,簡寧歲到時候一定也在,我們單獨和他聊聊。”-

實驗中學。

印有節目組logo的商務車還在減速還沒來得及停穩,後車門就已經被推開,錢邵哲急匆匆地從車內鑽出。

等到車子刹車停下,攝影師和跟拍導演也立即下車,小跑地跟上已經疾步走到十米外的錢邵哲。

看得出兒子出了大事,錢邵哲確實快要急瘋了,沒走多遠他就用上了跑的,力求能夠儘快利用這一段監控實拍,讓自己和兒子漂亮地翻身,免得妻子和嶽父徹底對他們失望,剝奪他們處心積慮得來的一切。

半路上被派來引路的老師遇見了他們,也不得不小跑地在前麵帶路。

監控室中,保安隊長正在調取今天上午事發時間的監控錄像。由於不清楚具體是在哪間教室外發生的事情,所以隻能把五間教室的監控全部找出來,讓錢邵哲親自逐一排查。

守在門外,錢邵哲微微喘著氣,還算得上帥氣的臉上滿是胸有成竹的堅定和被構陷的憤懣。

他不偏不倚地直勾勾注視攝像頭,不卑不亢、義憤填膺地說:“你們說我兒子小小年紀就心狠手辣,竟然狠得下心對一隻一個月大的小貓動手、剝奪它的性命,長大以後肯定會危害社會,說什麼‘現在敢殺貓,長大就敢殺人’。”

“但是我養大的兒子,我了解他,他從小心地善良,曾經把路邊一隻被車撞傷的小狗帶回家,央求他媽媽救救小狗。我的小耀性格純良,心腸柔軟,他不是你們口誅筆伐的那種人。”

“事發地點有監控,現在我就站在學校監控室門口,一會兒完整的事發經過就會直播給大家一同見證。監控視頻鐵證如山,希望大家在看完之後,能給小耀好好道個歉。小耀被貓抓傷,又遭受網暴,這對孩子來說是飛來橫禍,我這個父親看在眼裡,實在是太心疼了。”

保安隊長打開監控室的門,錢邵哲抬腿就要進去,身後跟著攝影師。

幾人被保安隊長攔了一下。

麵相和善的保安隊長的表情有些難以言喻,他掃了一眼錢邵哲身後的攝像師,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最後一次向錢邵哲提議。

“其實我們還是比較建議你先單獨看一看,再決定要不要公布錄像。”

“……”

對上了保安隊長暗藏了一些什麼的視線,錢邵哲的心莫名沉了沉,他遲疑了一秒,但終究他還是信賴自己的兒子,他相信自己的教育不會出現差錯,信任兒子根正苗紅。

而且他剛才瞄了一眼,此時直播間裡有六百多萬人看著,他已經誇下了直播的海口,要狠狠地打爛那些網暴者的臉,要是臨時反悔,這不是把他自己的臉麵按在地上摩擦嗎?

他拒絕了保安隊長的好意,與保安隊長擦身而過,和攝影團隊一起進了監控室。

保安隊長望著遠處的天,無奈地長歎一聲。

隻能說,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安海市第一人民醫院。

霍予安在車位中穩穩當當停好,戴上口罩和鴨舌帽,讓歲歲在車內等一會兒,獨自下車跑去開車路過的販賣機旁買了一張兒童口罩,回來給歲歲戴上。

捧著歲歲肉乎乎的臉端詳良久,一伸手,再把他身後衛衣的連帽兜在他腦袋上,這才滿意地下車,繞到副駕把孩子抱出來。

“安爸爸,這樣不舒服……”歲歲不適應地扯了扯口罩。

霍予安阻止了他的動作:“稍微忍一會兒,到了樓上病房再摘。寶貝現在已經算是半個公眾人物了,要注意隱蔽,可以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歲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偷偷扯著口罩的下沿透氣,大半張臉被擋住,襯得露出來的那雙眼睛更大更水靈了一些,霍予安隻一眼就稀罕的不行,心道他老婆怎麼就這麼會生,給他生了這麼軟萌可愛一孩子。

和裴惜晴、薑珩一行人在住院部一樓相對安靜的防火走廊裡集合,隨即坐電梯上樓。

現在攝影團隊不在身邊跟著,幾個人說話舉止隨性了許多,不像在鏡頭前緊繃著不出差錯。

裴惜晴擰著眉,憂心地問道:“予安,那隻小貓怎麼樣了?”

霍予安一低頭,就對上孩子們同樣充滿心疼的眼睛。怕幾個孩子擔心難過,他隻是含糊掠過:“送去寵物醫院救治了,和醫生打過招呼,一定要救回來。”

“小貓太可憐了。”裴惜晴歎道,“小耀和驍捷也是……驍捷平時性格比較調皮,他做出這樣的事情,我倒是能理解,沒想到小耀竟然會……哎……”

隻能說知人知麵不知心。

第112章 第 112 章

一群人來到寂靜寬闊的豪華病房時, 邵超耀和賈驍捷都在閉著眼睛休息,看樣子是睡熟了。

本應守在兩人身邊的錢邵哲不見了蹤影,剛去樓下超市買了點東西墊肚子的副導演聽說嘉賓來了, 急忙拎著購物袋跑上來,說錢邵哲打了聲招呼, 臨時回學校了。

副導演撓了撓頭:“不過具體做什麼, 他沒有來得及和我講。”

霍予安對監控的事情心知肚明, 敷衍地點了點頭表示了解了。

“現在兩個孩子情況怎麼樣了?”裴惜晴問。

副導演說:“主要是有幾個傷口比較深, 縫了幾針。”

頓了頓, 掃一眼還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邵超耀,副導演壓低聲音道:“不過臉上的傷……有可能會毀容。”

仿佛自己也被抓撓了一般, 裴惜晴連忙吃痛地捂住臉, 搖頭直歎:“真是作孽啊……”

副導演接到了一個電話,拿出手機一看是導演,乾脆就在嘉賓麵前接了起來。

他應了幾聲好, 掛斷後,和霍予安等人說:“導演說去醫院十樓會議室開一個小會, 一起去吧?我帶路。”

薑珩頷首:“行。”

裴惜晴指著乖乖坐在窗邊沙發上的一群孩子:“他們要去嗎?”

《旅行》節目組的會議一般隻有大人開會, 小孩不會參加, 畢竟孩子年紀小, 容易坐不住,拉低會議效率。

果然, 副導演說:“孩子在這裡坐一會兒吧?開會時間不長的,很快就回來。”

大人們推門離開, 邵超耀的病房中一時之間隻剩下幾個孩子。

病房門前腳剛合上, 薑清源就扯著他弟的衣袖拖向門口。

“我看到樓下超市裡麵有關東煮,我們下樓買一點。這都要飯點了, 老薑竟然把我們丟在這裡,太過分了,我快餓死了。”

薑舟筠後腳跟蹬在地上刹車:“父親很快就會回來帶我們去吃飯的,他出門前說過待在這裡不要亂跑。”

薑清源兩隻手一起扯他:“就去一趟超市很快回來嘛,我真的好餓,要不然,你把錢給我,我一個人去超市。”

校園文化節的現金沒有花完,薑清源知道剩下的錢都在薑舟筠身上。

薑舟筠沉默了片刻,最終選擇跟著他哥下樓。

畢竟他哥打小撒手沒,還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較妥當。

薑家雙胞胎踏出了病房,花朵也鑽進了病房裡自帶的衛生間。可能是昨晚睡覺著了涼,她隱隱感覺肚子一直不舒服,進了衛生間裡許久也沒出來。

病房裡隻剩下歲歲和閉著眼睛挺屍的邵超耀。

一個早上輾轉學校、寵物醫院和第一醫院,沒有閒下來過,這會兒坐在病房裡喝了幾口水,歲歲也有點想上廁所。

病房裡的衛生間被花朵占用著。

按理來說隔壁賈驍捷病房裡的衛生間也可以用,但出於幼崽對於危險的覺察天性,深知賈驍捷與自己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即使剛才進門時,賈驍捷安詳地躺在病床上睡覺,歲歲也不敢冒然單獨闖入他的病房。

歲歲選擇去走廊上的公共衛生間。

……

墊著腳在洗手台前洗了手,抽一張紙巾擦乾,按照記憶的路線回到走廊儘頭的邵超耀的病房。

歲歲抬起手剛要擰門把手,忽然他的手被拉住,歲歲低呼了一聲,緊接著一道巨大的力道將他扯入了一個昏暗的地方。

黑葡萄似的雙眸驚魂未定地聚焦,一定神就看到了麵前站著兩個比他高不少的兩個繃帶人。

全身被繃帶包得嚴嚴實實,裹著病號服,全身上下隻露出眼睛,體型稍微肥胖一些的繃帶人甚至隻有一隻眼睛。

樓道裡光線昏暗,空氣渾濁,兩個繃帶人就這麼陰惻惻地看著他。

猝不及防又是一次驚嚇,歲歲險些被嚇得哭出聲,紅潤飽滿的嘴巴張大了,但還沒來得及發出尖叫,其中那個瘦一些的兩隻眼睛都露出來的繃帶人快步上前,就把他嘴巴捂住,所有動靜都被悶在了喉嚨裡,隻能發出嗚嗚的微弱聲響。

繃帶人低聲說:“彆怕,是我們。”

歲歲:“!”正因為是你們,我才更害怕好嗎?-

實驗中學監控室。

入眼是滿牆的監控大屏,實時監控著學校內的角角落落。

監控室中央的長桌上,電腦裡已經調取了根據推測的事發時間點,也就是從早餐結束後到早自習期間的實驗樓一樓五間教室的監控記錄,按照教室的序號命了名,整齊地排列在文件包裡,等待著查閱。

錢邵哲坐在電腦前,從攝像大哥手中接來了設備,親自扛在肩上,對準電腦屏幕,騰出一隻手滑動鼠標,放在第一個視頻文件上。

“現在我們開始看監控,值得和大家一提的是,我已經聯係我的律師團隊收集網上關於詆毀我兒子和我的名譽的證據,到時統一起訴。”

“告誡直播間裡無論參與這場網暴與否的各位,網絡不是非法之地,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言論負責。”

“現在開始播放監控回放。這是事發地點的附近的監控錄像,我也是第一次看,具體的事情經過,我也不清楚,請大家和我一起耐心揭開事情的真相。”

【快放吧,磨磨唧唧羅裡吧嗦的】

【膽子真大,看都沒看過一眼監控,就敢在幾百萬上千萬人麵前直播】

【萬一最後真查出來是他兒子殺貓……畫麵太美,我大概會笑死】

【阿哲支持你,孩子都是父母手把手教出來的,阿哲明白自己的孩子是什麼樣的品行,所以敢直播監控回放,這很難理解嗎?】

【其實如果說賈驍捷虐貓,我是相信的,畢竟他的壞脾氣有目共睹,可邵超耀表現出來都挺乖的,特彆是第二期以來都安安分分,沒有出色的表現,倒也沒有出格。可人以群分,賈驍捷和邵超耀好像玩得很好,江豐集團又和邵家交好……算了,還是不亂猜了,看了監控再說】

在萬眾矚目之中,錢邵哲凝視著電腦中整齊的五個視頻文件,不知為何,他的心臟開始沒有節奏地胡亂砰砰躍動起來,喉結艱澀地上下滾動,握著鼠標的手在不知不覺中滲出汗液,冰冰冷冷,濕濕嗒嗒。

最終,他的手抽筋般抖了抖,點開了視頻,乍然占滿電腦全屏的監控畫麵讓錢邵哲不自覺地震顫一下。

監控開始播放。

這大約是最邊緣的一件教室,監控畫麵中能看到學校外的圍牆轉角,往外是種著闊葉木的大道,在江風撫弄下輕微搖曳,更遠處是安海的地標建築之一,車來車往的跨江大橋。

車流引擎聲、江麵水浪聲和風聲太大,雜音太多,錢邵哲乾脆把聲音關了,開了最高倍速看視頻畫麵。

第一個視頻一無所獲。

下一個視頻也是如此。

兩個視頻開了最高倍速,連續十幾分鐘緊盯著屏幕看下來,教室窗戶外的畫麵除了車來車往,幾乎一成不變,就連一心求證的錢邵哲也有些疲倦了。

攝像大哥找來了三腳架,把設備固定在三腳架上。趁著間隙,錢邵哲打開手機看一眼直播間。

直播間在線人數已經達到驚人的九百萬,直逼上千萬,節目上一次達到如此恐怖的數據還是雲中村那會兒,霍予安闖入秀玉家暴打人販子彭二毛。

今天如此爆炸的話題,吸引來的更多是看看熱鬨說說風涼話的吃瓜群眾,等了半天看不到感興趣的內容,紛紛懷疑錢邵哲在故弄玄虛,讓他趕緊上主菜,彆浪費大家的時間。

雖然知道觀眾是什麼嘴臉,但這樣冰冷冷的文字讓人難免還是感到心寒,錢邵哲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氣,繼續點開下一個視頻。

這個長達二十分鐘的視頻終於在五分三十七秒的時刻顯露出了些許端倪。

這時眼睛已經十分酸澀,但錢邵哲還沒沒有放過高倍速的視頻中,教室的窗台外極速閃過的一道身影。

【出現了!】

【那個黑影跟大胖耗子似的,大白天嚇我一大跳】

【快點回放!】

根本不用直播間催促,錢邵哲立刻把進度條往回拉了一些,倍速調成0.75,點擊播放。

為了抓學生點外賣,儘管這棟教學樓的使用頻率不高,卻是每天都有保潔阿姨來擦窗戶,把窗玻璃擦得一塵不染。

透過明可鑒人的玻璃窗,高清攝像頭能清晰地拍攝到路過窗外的小孩的臉。

在小孩將正臉露出在鏡頭前的畫麵暫停,錢邵哲把畫麵放大,鬆了一口氣:“這是小耀。”

終於有孩子的身影了,證明這些監控確實是事發回放。

他再次按下播放鍵,視頻中的邵超耀隨著0.75的倍速緩慢地動作。

那時候的他還沒有被撓傷,全須全尾,靈活地起身又蹲下,時不時伸手扒拉牆角邊矮樹叢和雜草,不知道在尋找著什麼,很快又原路返回,小時在鏡頭之外。

錢邵哲有理有據地分析:“看到這裡,我認為可以推測事情的經過大致是,小貓從樓上摔下,摔傷後爬進了草叢。我的兒子路過時聽見了小貓的叫聲,好奇心讓他順著聲音找過來。在找到小貓之後,被歲歲和母貓遇到,於是引發了歲歲的誤會和母貓的憤怒。”

錢邵哲又氣憤又無奈地歎氣:“我可憐的小耀,太倒黴了。”

【天呐,明明是善良的孩子……小耀是不是最近水逆啊?感覺上了節目之後一直倒黴,上次在雲中村被大媽誣陷偷了金子,這次又是被貓撓,又是被冤枉虐貓】

【歲歲給小耀道歉!為了救貓被貓抓傷已經夠倒黴了,還被他冤枉,導致小耀被網暴!】

【彆這麼早下定論,小心後麵反轉打臉】

【大叔你好磨嘰啊,快點接著播放啊,彆浪費時間】

錢邵哲繼續高倍速把視頻播放完。

這段視頻的後半段,邵超耀沒再出現,錢邵哲播放第四個文件。

相對於前一段監控回放,第四個文件中邵超耀的出現頻率明顯增加,前半段中,他還是在地上搜尋著什麼,仔細查找每一寸土地。錢邵哲打開了視頻聲音,透過一片嘈雜,能聽見邵超耀在模仿喵叫,誘哄奶貓出現。

到了時長的三分之二左右,不斷在畫麵中蹲起、到處閃現的邵超耀忽然蹦到了教學樓的牆角,消失五秒後,他拎著一隻小橘貓的後頸肉,扶著牆從地上爬起來。

這次明顯能感受到他的心情是雀躍的,胖胖的身軀靈活地蹦跳著,再次離開了監控畫麵。

錢邵哲順著先前的思路接著分析:“這時候小耀找到了受傷的小貓,他很急切地要送小貓回來救治,估計下一個視頻就是他帶小貓去療傷的路上被帶著母貓回來的歲歲遇到,被母貓和歲歲同時誤解……我這個當父親的,有些不忍心接著看了……”

錢邵哲低頭,抹了一把擠出來的心疼的淚。

第113章 第 113 章

歲歲驚恐地和繃帶人大眼瞪小眼。

僵持了片刻, 露出兩隻眼睛的繃帶人賈驍捷先一步開口:“我鬆開你,你不要亂叫,好嗎?”

歲歲猶猶豫豫地點頭。

賈驍捷見他眼睛裡隻有真誠沒有狡黠, 但他還是稍微留了一個心眼,鬆開的手稍稍往後退了一些, 但還是保持著隨時防備的姿態, 一旦歲歲有要叫喊的跡象就立刻捂回去。

好在歲歲確實說到做到, 沒有高聲驚叫。賈驍捷收回了手, 退到另一個獨眼繃帶人邵超耀身旁。

重新獲得呼吸和自由, 但回到走廊的通道大門被兩個人堵著,歲歲緩了緩神, 視線警惕地在兩個繃帶人之間轉圜, 問:“你們找我做什麼?”

賈驍捷對上了歲歲的視線,旋即他看向邵超耀。他和邵超耀惹是生非時,基本都是賈驍捷負責武力輸出, 邵超耀充當說客,兩個人完美配合, 把受了欺負之後本想告狀的受害者收拾得服服帖帖。

這一次, 他們的分工也是如此。

邵超耀主動開口:“你去和大家說, 貓不是我們弄傷的?”

在歲歲拒絕之前, 他先一步補充:“事情真的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樣,我們過去的時候, 貓就已經受了傷,躺在草叢裡了。”

他自覺高明地說著話, 沒看見一旁賈驍捷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逐漸一言難儘。但他繃帶之下的臉抽動了幾下, 最終還是歸於沉默。

“可是我到達的時候,我親眼看見你摔了小貓!”歲歲絲毫不為所動, 堅持自己的親眼所見。

邵超耀解釋:“那是因為你突然過來,我被你嚇了一跳,不小心失手,貓就掉到了地上!”

“我是先看到你摔了小貓,我才問‘你在做什麼’的,我記得很清楚。”歲歲條理清晰,“我是年紀小,但我不傻,發生了什麼,我有自己的判斷。”

這個小屁孩簡直油鹽不進,而且聰明到可怕,邵超耀咬了咬牙,放棄了哄騙,改為利誘。

“你想要什麼我們都能給你,之後在節目裡,我們把贏的機會都讓給你。你想要什麼東西,什麼玩具,想吃什麼,我們都包了……以後我們隻聽你的話,你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隻要你能去和大家說,我們兩個是無辜的……”

歲歲一張玉雪漂亮的小臉上儘是漠然:“我不同意,這些我都不缺,我隻想要為小貓做一些事,讓壞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很顯然,麵前這兩個人就是傷害小貓的壞人。

憑什麼小貓險些失去了生命,而傷害它的人卻不用承擔罪責?這在歲歲眼裡一點也不公平。

再次被拒,邵超耀本就難以平靜的心緒更加紊亂。

邵姌嫌惡的話語如同經久不散的噩夢一樣繚繞在邵超耀耳畔。更讓他悲傷難過的是,邵姌和他爸爸提議要舍棄他,重新領養一個小孩。

他所想象的網上那些言辭激昂的言論,都沒有邵姌一句“放棄”更讓他感到誅心。

他明明已經這麼努力地成為一個稱心如意的乖小孩了,隻是犯了一點小錯誤,那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畜生。

為什麼他最依戀的媽媽就決定要放棄他?

邵超耀的聲音逐漸帶上了哭腔,他哽咽著說:“可是如果你不幫我……我……我就要被我媽媽趕出家門了……”

聽見這句,歲歲的大眼睛閃爍了一下,劃過一絲意外。

他從出生落地的那一刻,就是身邊所有大人的心頭肉,他的爸爸、舅舅、外婆、溫爸爸……無一視他為珍寶。

他在無條件的愛裡長大,第一次聽說會有孩子因為犯了錯誤就要被逐出家門。

歲歲遲疑地問,也算是安慰:“你媽媽是不是嚇唬你的?”

卻被邵超耀哭著反駁了:“她不可能是嚇我的,她……她好像很早之前就想這麼做了……”

邵姌闖入病房時是那麼怒不可遏,她怎麼可能是開玩笑的?

見歲歲麵有震驚之色,早就聽二哥賈適駿說過,對邵超耀的身世心知肚明的賈驍捷替他說明:“他是他媽領養的孩子。”

原來如此。

歲歲恍然。

他稚嫩的臉上藏不住事,顯然已經開始動容和遲疑,邵超耀眼睛亮了亮,以為動之以情這方法有戲了。

然而在最後一次眨眼之際,歲歲的神情重新恢複了最初時的堅定。

“我還是不願意。”歲歲說,“不管你媽媽會怎麼樣,你的下場會怎麼樣,這都是你應得的——在你摔小貓之前,為什麼你不想一想你會得到什麼樣的懲罰?”

“如果你找我過來,隻是為了說這件事的話,我可以很直白地告訴你,這不可能。還有其他事情嗎?如果沒有,我就先回去了。”

歲歲的視線最後在他們纏滿繃帶的臉上一掠而過,邁開腿,往被他們擋住的門走去。

去往門的路上無法避免要從賈驍捷和邵超耀之間穿梭而過,歲歲低聲說了句“借過”,就要與兩個人擦身。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邵超耀忽然像是發了瘋失了智一般高聲怒喝:“我有說讓你走了嗎?你給我站住,今天你不把事情給我澄清了,你不許走!”

他一把抓住了歲歲的肩膀,狠狠一推,要把他推回原位。無論是好言好語,還是動手動腳,今天他一定要讓歲歲在公眾麵前把他的形象扭轉回來,不然他完了。

他們的麵前,歲歲的身後,就是樓梯。

歲歲雖然有所提防,但他根本沒有預料到邵超耀會忽然推他,他隻感覺一道凶猛的力度從自己小小的肩膀上傳來,讓他後退,身體失去重心,淩亂倒退的腳步無法刹住車。

他的手慌亂地在半空中撲騰,試圖抓住什麼支撐物,然而撲了個空,他向上挽起袖口露出的白皙手臂在掙紮之中敲擊在了樓梯扶手上,發出“咚”一聲悶響。

邵超耀和賈驍捷看著歲歲踉蹌兩下,同時注意到他背對著的一步之遙的樓梯。

二人齊齊麵色一變,毫秒之間就預想到了後果,邵超耀雙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心惴如鼓。賈驍捷“臥槽”了一聲,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上前一步伸出手,要拉住歲歲的衣角。

可還是太晚了。

樓梯的邊緣,歲歲踩了個空,驟然緊縮的瞳孔中最後看到的畫麵是瞪大了眼睛朝他伸出手的賈驍捷,和大腦已經宕機,險些跌坐在地的邵超耀。

再緊接著是頭頂樓道潔白的階梯天花板。

最後是天旋地轉-

看見自己兒子抱著貓消失在監控畫麵之外,錢邵哲心裡有了一些底,在直播間彈幕的催促下,他打開最後一個視頻文件。

他無聲默念,這個視頻過後,真相大白,他的小耀重新獲得清白,他不求這些網暴者會向他們說一句抱歉,隻希望能夠在邵信達的大選上幫一把,立個功,讓向來看不起他的嶽父知道他並不是一無是處。

直播結束後,錢邵哲要立刻聯係公關團隊,他就連公關方案他都已經粗略想好了。

先是抓住邵超耀有愛心這一點做文章,含沙射影罵歲歲那個小屁孩願冤枉好人,抨擊不分青紅皂白的網暴者。再把邵超耀有愛心這一點扯到家教上來,樹立邵家家教好的正麵形象,誇耀嶽父為人正直,教孫有方,全方位地在嶽父大選之際為他刷了一波公眾的好感,為他贏得珍貴的選票……

這一通組合拳下來,錢邵哲都不敢想自己將會是邵家多大的功臣,以後肯定能夠在邵家徹底站穩腳跟,再也不是碰到姓邵的那群人,就連頭也抬不起來的窩囊樣。

將來他要是向邵家索求什麼,也更有底氣開口。

懷著對兒子的心疼和一些隱秘的向往期許,錢邵哲開始看最後一段監控錄像。

這次他沒有開倍速,原速下的視頻中,草木隨風搖曳。

空白的場景並沒有讓觀眾等待太久,不多時就闖入了一胖一瘦兩個身影,看上去八歲的年紀,正是邵超耀和賈驍捷。

入了鏡之後,兩個人說了幾句話,說話聲音被風聲和遠處的江浪聲吹散,聽得不太清。

錢邵哲反複拉了幾次進度條也沒能聽清楚兩個孩子的對話,隻好作罷。

監控中,邵超耀開始像之前的視頻一樣四處仔細地搜尋,而賈驍捷隻是佇立在原地等待,注視著邵超耀忙前忙後。

錢邵哲沒想到竟然還會出現一個對照組,意外地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一瞥手機,果然彈幕裡都已經接受了他所說的邵超耀在救貓的說辭,都在討論賈驍捷的無動於衷,誇獎邵超耀善良熱心。

【賈驍捷不幫忙找,就在一旁看著啊?】

【很符合我對他冷血的一貫印象】

【冷漠的看客,和殺生的劊子手沒有區彆】

【全在罵嗎?我還是選擇再讓子彈飛一會兒,等到所有監控都看完了再評價也不遲】

……

視頻的進度條還在向後走。

與前麵一個監控對應上了,邵超耀在畫麵中進進出出,最後,他抱著一隻貓跑向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賈驍捷。

他把貓舉到賈驍捷麵前,錢邵哲以為他是在向賈驍捷展示貓身上的傷口。

可是盯著監控錄像,錢邵哲忽然意識到有一絲不對勁:

高清畫麵中,邵超耀手中的貓身上根本沒有傷口,臉上沒有後來他們所看到的乾涸的血痕,小貓甚至中氣十足地叫喚,大聲喵喵叫,有力地掙紮。

錢邵哲還沒來得及抓住腦海中一閃而過的不好的預感,就隻見邵超耀往後退了一步。

他把橘色小奶貓高舉過頭頂,緊接著手用力往下摜——

啪——

視頻中奶貓的慘叫穿透了監控室內、屏幕後的每一個人的耳膜,這一幕震撼驚駭到無以複加的畫麵仿佛纏人難忘的可怕噩夢一般,反複在每一個人眼前無限重播,令人脊背發寒,腳底發軟。

錢邵哲捂住張大的嘴,整個人緊繃僵硬,腦中一片空白,震驚地看著視頻畫麵中那個在他麵前憨厚聰穎,此刻卻仿佛撒旦降世的兒子。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邵超耀再次舉起了小貓,飛快地再次往地上一摔。

小貓比先前微弱了不少的慘叫聲與歲歲一聲厲喝摻雜在一起,喚醒了此時正在觀看監控錄像的所有人。

錢邵哲如夢初醒,立刻捂住還在播放畫麵的電腦屏幕,又轉而捂住攝像頭,聲嘶力竭:“不!這不是真的!這監控肯定是偽造的!這不可能!”

沉默死寂長達一分鐘的彈幕終於從那令人發指的畫麵中緩過來,瘋狂刷屏,吞天滅地的唾棄謾罵。

第114章 第 114 章

如果麵前有時光的暫停鍵或者倒退鍵, 邵超耀和賈驍捷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按下。

前一刻還與他們爭鋒相對的小孩,此時卻隨著幾聲在樓梯上翻滾的聲響,最終撞在了牆壁上, 無聲無息地仰躺在那裡。

樓道裡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將小孩推下樓並不在邵超耀的威逼利誘計劃之內,他並不是有意做這種事, 可意外發生得猝不及防。

邵超耀幾次張嘴巴, 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他還活著嗎?”他哆哆嗦嗦地問, 根本不敢下樓去查看。

眼前的一幕已經遠遠超出了八歲男孩大腦的處理極限, 賈驍捷許久才找回應有的情緒。

“你他媽有毛病啊, 你把他推下樓乾嘛!你想殺了他嗎?!”

他震怒地推了邵超耀一把,邵超耀不設防, 恍恍惚惚地被砸到了牆上。

邵超耀僵硬地發抖著搖頭, 他已經語無倫次了:“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

“你想死彆帶上我!”賈驍捷朝他怒吼,轉身要下樓去看歲歲的情況。

然而剛邁開腿, 他的衣袖被拉住了。

回過頭,邵超耀的神情顯露出不正常的癲狂, 仿佛魔怔了一般, 像是自言自語, 又像是在和賈驍捷說話, 向他哀求。

“完了……完了……如果他摔死了……我也死定了……”

“這件事絕對不能被扣在我身上……”

“賈驍捷我們馬上離開這裡,我們回病房, 這裡發生了什麼和我們無關,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我和你自始至終都躺在床上睡覺……”

“他是自己摔下去的, 我沒有碰到過他,你幫我作證……”

“賈驍捷你彆下去看了, 我們走,現在就走,不然就來不及了……”

邵超耀雙眼似是蒙上了一層陰翳,目無焦距,口中喃喃著讓賈驍捷明明聽得懂,卻聽不明白的言語。

“邵超耀你瘋了!”賈驍捷甩開他的手。

他好像在今天才認識這個從小玩到大的同伴,心狠手辣,不計後果。如今和邵超耀待在一起,讓賈驍捷感覺身旁靜伺著一條毒蛇,沒有人知道他何時會暴起,給人以致命一擊,這種未知感讓人脊背發涼。

賈驍捷注視著他的視線逐漸浮現出懼怕。

仿佛躲避洪水猛獸一般,賈驍捷保持著距離繞開牆角邊似乎已經被惡靈附身的邵超耀,推開安全通道的防火門。

花朵正好從病房裡出來,見到標誌性的獨眼繃帶人問道:“賈驍捷?正好出來找你們,你有看到歲歲嗎?”

賈驍捷來不及回應她,一邊往印象裡護士站的方向跑,一邊高喊:“快來人!樓道裡有小孩從樓梯上摔下去了!快去救命!”-

導演向嘉賓們公布了早上節目組小會的討論結果:沒有結果,一切機動待定。

散了會,霍予安伸了個懶腰,聽見副導演苦中作樂和導演調侃:“這節目選日子是不是沒有看黃曆?”

“可能吧?”導演推開椅子站起來,苦笑,“我算是總結出了經驗,以後錄節目,第一一定要看黃曆,第二必須算一算請來的嘉賓的八字,免得……”再遇到和節目八字不合的人,影響節目的正常錄製,對哪一方都不好交代。

錢邵哲和邵超耀連續兩次耽誤錄製,雖然知道這並不是他們有意,但導演還是第無數次後悔請了這兩尊瘟神父子。

導演放在桌上的手機劇烈震動,幾乎同一時間,嘉賓們的手機都冒出了資訊信息推動的提示音。

霍予安條件反射地拿出手機看一眼,毫不意外地一挑眉。

果然如此。

錢邵哲翻車翻大了,這都翻到馬裡亞納海溝裡去了。

身旁的薑珩眉心一擰,裴惜晴驚疑地倒吸一口涼氣,低聲說了句“喪心病狂”,便和霍予安小聲討論這件事。

導演接起電話。

好脾氣的導演在聽到了電話中跟拍導演的陳述後,本就苦澀的笑意立刻收斂,臉上立刻烏雲密布,風雨欲來。

“王八蛋!”

導演怒罵一聲,把幾個嘉賓嚇得一哆嗦。

他把手機從耳邊移開,直接把話筒懟著自己的嘴,怒道:“通知錢邵哲,讓他馬上卷鋪蓋,帶著邵超耀一起滾蛋,我們是綜藝節目不是動物園,不收畜生!”

“問問律師那邊違約金怎麼算,我記得合同上麵違約金是三千萬?讓錢邵哲一分不少全給我賠過來!”

導演又罵了幾句臟的,掛電話時險些把手機摔了。

裴惜晴咋舌,偷偷和霍予安吐槽:“真把導演氣得不輕,小耀這孩子……廢了。”

霍予安鹹鹹地說風涼話:“子不教父之過,他爹在圈內的風評也一般,老鼠兒子會打洞罷了。”

“上樓把孩子們接走吧,走了這麼一會兒,也不知道有沒有老老實實地待在病房裡……說實話,知道了邵超耀是這麼一個人,把幾個孩子留在他的病房裡,我想想還有些後怕。”

裴惜晴說著就站起來,霍予安連忙跟上。

走到門口剛搭上門把手,裴惜晴攥在掌心裡的手機響了,她看一眼,是陌生的本地號碼。

裴惜晴沒有胡亂掛電話的習慣,她滑屏接通,溫溫柔柔地問:“您好,是哪位?”

“媽媽!”

“朵朵?”裴惜晴沒想到竟是女兒,“發生什麼事了嗎?”

聽完女兒帶著哭腔說完,裴惜晴不可置信,漂亮的眼睛瞪得渾圓,盯著身旁不明所以回視她的霍予安,大驚失色地重複女兒的話語。

“歲歲從樓梯摔下去了?!”

“什麼?!”霍予安麵色霎白,他立刻奪走了裴惜晴的手機,“朵朵,你和叔叔再說一遍,歲歲怎麼了?”

“歲歲從樓梯上摔下去了,都是血,嗚嗚嗚……”

霍予安雙腿一軟,扶著身後的會議長桌才沒直接坐到地上,耳畔一片嘈雜的嗡鳴。

電話裡花朵抽抽噎噎地說:“歲歲在三樓的急救室,霍叔叔,媽媽,你們快過來!”-

窗外碧空萬裡,春光明媚,暖烘烘地烤著窗台邊的幾盆綠植。

簡暮坐在會議長桌首席的位置,懶散地向後靠在寬大的椅背上,修長的手指間攥著鋼筆,有一搭沒一搭地轉著,雙目幽深地注視著隔了幾個位置的桌子兩側兩個項目經理吵得麵紅耳赤,無人知曉雷厲風行的簡總已經神遊到八百公裡遠的天外。

算算日子,節目還有不久就要結束了。

等到把邵家的事情解決了,手頭的事情都塵埃落定,他想帶那爺倆出去旅遊,享受一家人在一起的和樂美滿。

那是他多年以來隻在夢裡才得以窺見的畫麵,如今近在眼前,這讓簡暮在無知無覺之中唇角勾出了柔軟的笑意。

平時冷麵無情的總裁不聲不響地坐在位首笑開了,那張本就麵若桃花的臉褪去了冷酷的涼意,顯得更加生動盎然。

但在幾個飽受簡總淫威迫害的集團中高層看來卻讓他們毛骨悚然,麵麵相覷,忍不住回想自己有沒有行差踏錯,進會議時先邁哪隻腳,轉而又猜測是誰要倒大黴。

簡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就連幾個下屬什麼時候停止了爭辯,呆愣愣地盯著他都不知道。

把他喚回神的是他的右下位忽然起身走過來的樂茸。

樂茸把他的手機遞來,屏幕上顯示有電話打進來,來電顯示是“節目組”。

“簡總,您的私人手機接到一通電話,您看看是不是歲歲那個綜藝節目打來的?”

“節目?”

簡暮掃一眼屏幕便了然。

這是他去實驗中學的遊園會時,添加的節目組發給霍予安的手機的號碼。這不是節目組找他有事,而是霍予安是找他。

……可是霍予安這會兒找他做什麼?

簡暮的心底忽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在接通電話後,這不好的預感徹底應驗。

會議室一眾中高層隻看到方才還春風和煦的簡總表情驟然空白了幾秒,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麵容蒼白,整個人僵住了,讓人懷疑他甚至忘記了呼吸。

片刻後他終於回神,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摩擦發出刺耳聲響。

簡暮邁開腿,推開會議室的門就立刻開始跑起來,像是發生了什麼要緊事,讓他心緒不寧,就連鞋跟敲擊在花崗岩地磚上的節奏也雜亂無章,腳步聲轉眼間就消失在走廊儘頭。

樂茸在跟上老板和留下之間遲疑了一秒就做了決定,輕咳兩聲把在座眾人喚回神:“簡總臨時有事要出去一趟,我來繼續主持會議,新品發布的方案陳述輪到哪位了?”-

急救室外亮著紅燈,霍予安坐立難安,煩躁地在門口打轉,導演勸他“放寬心,不會有大事”,他也聽不進去,蹲在門口抱著腦袋,差點把自己頭發薅禿了。

走廊遠處傳來“篤篤”的腳步聲,在狹窄的廊道內回響,霍予安下意識抬起頭,便見到一雙手工皮鞋停駐在自己跟前。

霍予安還沒來得及反應,下一秒他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拎著衣領,從地上提溜了起來,一抬眸就撞上了簡暮那雙火急火燎,就差把“心急如焚”刻在眼球上的眼眸。

霍予安:!

臥槽,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大美人什麼時候變身倒拔垂楊柳魯智深了?

簡暮那雙泰山崩於前也不改色,平淡無波的臉上此時是肉眼可見的恐慌,對兒子的擔心讓他再也無法保持平日的淡然,急得差點哭出來。

“我兒子呢?歲歲怎麼樣了?霍予安你傻愣著做什麼?你說話!”

導演見他一副要吃人的架勢,嚇得趕緊要過來拉架。

“簡總您冷靜,冷靜……”

導演心裡苦,這回傷了誰不好,偏偏傷了唯一一個不是親爸親媽帶的娃,誰都付不起這個責任,而且這娃還是所有大小嘉賓裡最金貴的一隻。如果人家親爸震怒,彆說是讓人家熄火了,他們這節目還能不能繼續存活還是個問題。

導演伸出去的手剛要碰到簡暮的肩膀,卻忽然被霍予安狠狠拍了一下。

“收起你的鹹豬手,想對誰動手動腳揩油呢?”

悲痛欲絕的導演一頓:“?”媽的,有病?

兒子在急救室裡躺著,心燒火燎卻得不到回應,簡暮高聲喊:“霍予安!”

“誒誒!”霍予安連忙握住簡暮掐在自己領口的手,乾燥溫暖的大掌溫溫柔柔地把他包裹住,安撫地拍了拍。

感覺簡暮雙手的手感軟滑細膩,擋不住誘惑又多摩挲了兩下。

方才還如坐針氈地在急救室門口不停轉圈圈揪頭發,此刻倒是勉強收斂起了慌張,像一個結實可靠的主心骨一般安慰自己的愛人。

“彆急彆急,我讓醫生把有用的沒用的檢查都做了一遍,得出來的結論是你兒子問題不大,就是左腿扭傷了,加上樓梯上有一塊碎磚,摔下來時磕到了上麵,後頸被劃破了點皮,流了血,所以才看上去比較嚇人。”

“……啊?摔得不嚴重嗎?”簡暮:“從樓梯上摔下來,難倒不都是腦震蕩、內臟破裂、斷手斷腳殘疾嗎?”

霍予安:“你看了多少惡毒女配或者婆婆推女主摔下電梯的狗血電視劇?”

簡暮:“……”不自在地輕咳。

但簡暮懸著的心還是無法放下:“可是為什麼歲歲還是不出來?”

“因為……”

霍予安張了張嘴,急救室的燈忽然滅了,門從裡麵被打開,成群的醫生從裡麵出來。

看清其中某個解下口罩走出來的醫生的臉,簡暮擰眉,不是特彆能理解為什麼他會出現在歲歲的急救室裡。

“……莊馭?”

第115章 第 115 章

之所以知道了歲歲摔得不重, 霍予安卻在急救室外度秒如年,便是因為在為歲歲做檢查的中途,急救室裡急匆匆跑出來一個護士, 片刻後這個護士又嗚嗚啦啦帶著另外幾個白大褂回來,一群人前跟後緊地一起進了急救室。

霍予安攔住護士問:“這些是什麼科室的醫生?孩子怎麼樣了?”

護士隻是含糊地回答他:“孩子的傷沒有大礙, 至於其他的……得等所有檢查做完才能告訴你準確答案, 麻煩讓一下。”

霍予安的心再次被揪緊。

從急救室裡帶頭走出來的男醫生戴著細框眼鏡, 身前推門而出的護士讓開身, 露出他被白大褂包裹的頎長精瘦的身材。

聽見簡暮低聲說了什麼, 似乎是個名字,霍予安收回落在醫生身上的視線, 看向簡暮:“你們認識?”

一心記掛著兒子, 簡暮來不及理會他,鬆開緊揪著霍予安領口的手,把莊馭攔下。

“莊醫生,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莊馭是腺體科的年輕大拿,歲歲是摔傷, 按理來說八竿子打不著, 可莊馭怎麼從歲歲的急救室裡出來?

深層原因, 簡暮有些不敢想。

“簡暮?”莊馭顯然也有些意外竟然在這裡遇到簡暮, 他扭頭看一眼急救室,再轉回頭時眨了眨眼, 了然,“原來如此, 我說這孩子的名字怎麼會這麼耳熟, 原來就是那個孩子。”

簡暮二次分化後沒過多久,病例就轉到了莊馭的老師手裡, 後來老師過世,簡暮又轉給了莊馭,後來一直由莊馭負責治療。

六年前簡暮懷孕,胎兒因信息素不足險些流產,就是莊馭力挽狂瀾之下才保住了胎,直到進剖腹的手術室時,莊馭還在門口待命。

可以說,沒有莊馭,就沒有歲歲。

雖然簡暮來醫院時一次不落地被莊馭調戲,但兩個人能夠友好相處到現在,除了莊馭隻是單純的嘴賤,並沒有實質的騷擾之外,這沒齒難忘的救命之恩便是簡暮能夠無底線地容忍莊馭的原因。

當年那個保溫箱裡虛弱地吸氧的孩子,莊馭還陸陸續續去看過幾眼,後來簡暮再也沒有帶孩子在他麵前出現,沒想過再次遇見,竟然是這樣的情形。

“如果是你的孩子,那麼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就不難理解了。”莊馭難得一本正經沒有犯賤,推了推眼鏡,想起急救室裡孩子的情況,光潔鏡片下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心疼和無奈。

吊著病人家屬的擔心實在不道德,在簡暮再一次追問之前,莊馭主動說道:“你兒子是個omega吧?他的腺體和你一樣,發育不完全,將來同樣可能會有摘除腺體的風險。”-

歲歲被轉到了第一醫院的靠江的兒童醫院分院,莊馭推薦這裡有更加權威的兒童腺體專家、更完備的兒童腺體檢測設備和更高效的兒童腺體治療手段。

坐在轉院的車上,病床上是仍然昏迷不醒的歲歲,他的手在病床推移的過程中被搖晃出了被子,簡暮動作輕柔地裹住他的手,用自己的體溫烘著孩子溫涼的手心,取了張紙巾,為他拭去手上沾染到的灰塵。

醫生說孩子受的傷沒有大礙,後頸的傷口、身上的磕撞傷和扭傷的腳過一段時間就會痊愈,CT結果顯示並沒有腦震蕩,此時昏睡不醒,大概是因為摔倒過程中受到了驚嚇。

腺體的問題,是醫生在檢查後頸的傷口時發現的。傷口和腺體挨著,為了檢查腺體是否受損,醫生按壓腺體,發現孩子腺體似乎比同齡小孩都要小一些,趕忙讓護士去喊來了腺體科的醫生。

莊馭告訴簡暮,孩子出生後,腺體一直發育不良,如果得不到及時治療,將來可能和簡暮一樣,發育不充分的腺體有概率會病變,最終逃不過被摘除的命運。

簡暮仍然攥著歲歲的手和紙巾,機械地在孩子的手上擦拭,那雙本應該瀲灩溫柔的眼眸在此刻卻渙散無光,濕潤的眼尾微紅,兜著欲墜不墜的水光。

彷徨無助。

讓人看著心疼。

霍予安拿走他手中已經沾滿灰的臟紙巾,撚起被角將歲歲蓋嚴實,拉來簡暮的手包裹在掌心裡。

柔聲安慰:“莊醫生隻是粗略診斷,給你說了最壞的結果,讓你有個心理準備,說不定事情並沒有他所說的那麼糟糕呢?在最終檢查結果出來之前,你不要太擔心。”

可最終的檢查結果並沒有給他們新的希望,而是坐實了莊馭的診斷。

鈔能力讓醫院為歲歲打開了綠色通道,剛下車,連隊都不用排,就直接被送去做了全麵檢查。莊馭親自為簡暮和歲歲父子二人鞍前馬後,和兒科的腺體專家溝通病情病因。

見簡暮臉色冷凝,心事重重的樣子,莊馭為了緩解他的情緒,調侃道:“再這樣下去,我都要成你的私人醫生了,所以你什麼時候給我發工資?”

簡暮也是知恩圖報,慘淡地笑笑:“等你什麼時候因為調戲患者被一院徹底開除了就來找我,我給你兜底,給你開個最低工資,交五險一金還不是問題。”

這一個低保承諾讓莊馭喜出望外:“這可是你說的!”說完就進了檢查室,更加賣力地為簡暮做牛做馬。

留下霍予安在身後氣得吹胡子瞪眼。

他就感覺這個醫生就連眼鏡都騷裡騷氣,一雙眼睛和摸過電閘一樣到處放電,長得就不正經,白大褂都罩不住一身狐騷味。現在一看,他身為alpha的敏銳直覺果然沒有出錯,這個公狐狸就是對他老婆圖謀不軌!

見簡暮一瞬不轉地透過玻璃看向檢查室內,霍予安悶悶不樂地抬起手,捂在簡暮眼前。

“?”

簡暮眼前一片黑地轉頭朝向霍予安,霍予安的手也跟著轉動。

“你又犯什麼病?”

霍予安低聲提醒他:“不準盯著看,那個醫生沒安好心,不像是個好人,你離他遠一點!”

“他不安好心,你沒安心眼!誰看莊馭了,我看的是歲歲!”簡暮嗬斥,“把你的蹄子給我撒開!”

和莊馭打這麼多年交道,簡暮能不知道莊馭是什麼德行嗎?

“嚶!”霍予安老實收回手。

霍予安的插科打諢讓簡暮得到了片刻喘息,可當醫生做完檢查後,為他們帶出來的消息,重新讓他們的心蕩到了穀底。

“父源信息素缺乏導致的腺體發育不良。”

報告單被修長骨感的雙手捏出了密密麻麻的褶皺,簡暮掠過那些看不懂的圖表、數字和醫學術語,直奔最後一欄的診斷報告,可短短一行字,讓他頭暈眼花,如鯁在喉。

永遠雲淡風輕的驕傲的omega此時坐在診室中唯二的椅子上,對麵坐著醫生,緩緩坍塌了他筆直的脊骨,含胸耷眼,秀麗的臉上寫滿了迷茫、無措、心疼,和些許悔恨。

“沒錯。”醫生頷首,“你在懷你家小朋友的時候,孩子的父親不在身邊嗎?”

陽光照耀的窗台旁,霍予安沉默地倚靠在那裡,雙手環胸低垂著頭,額前沒有發膠固定而垂落下來的短發擋住了眉眼和情緒,隻能看清他流暢利落的下頜曲線。

醫生話音落下,簡暮下意識地抬眸看向霍予安,隻看到alpha的黑色短發微微晃動了一下,不知是風動還是他動了。他仍然像一塊沉默的雕塑屹立在那裡,看不出悲喜,周身像是蒙著一片霧,無法看穿情緒。

簡暮的喉結滾動幾周,艱澀地點頭:“嗯,隻有我一個人。”

“孩子在母體中發育需要充足的父母的信息素的攝入,所以我們一般建議懷了alpha孩子的單身omega母親終止妊娠,你是怎麼挺過來的?”

醫生有些驚到了,但簡暮沒有和她訴說自己私事的欲望,隻是儘力控製住自己聽到關乎孩子的噩耗後的無法抑製的顫抖。

他試過穩住聲線,但還是無法藏住那一抹抖動的尾音:“孩子有治療方法嗎?”

“你彆急,方法肯定是有的。”醫生寬慰道。

她摸不清omega爸爸的家庭的狀況,也不知道立在窗邊的alpha的身份,隻能折中問:“孩子的父親在世嗎?方便出麵嗎?”

“……”

孩子的父親自然是活著,但他願不願意配合治療……簡暮不敢保證。

這一瞬間,他忽然回憶起了他的母親痛恨alpha的緣由,他的父親不負責任,對他們兄弟二人的死活不管不顧。而現在,他也隻能把自己孩子的性命托付給另一個alpha。

他也想起了霍予安在先前的一句話。

霍予安說不希望有孩子,會麻煩。

而現在,孩子不就是給霍予安帶來了麻煩了嗎?

簡暮發現在這之前他太樂觀了。

他以為保下了孩子,孩子就能平安降生,可歲歲落地就進了保溫箱,在醫院裡待了半年。

歲歲生下來雖然身體不好,但他有大把的金錢為孩子調養治療,可到頭來卻還是有先天缺陷。

重逢後,他幻想過一家三口的美滿,卻忘了考慮孩子的另一個父親能否接受真相。

他好像每一步都在行差踏錯,走得無法挽回。

omega昳麗的容貌似乎逐漸失去了顏色,臉色灰敗暗淡,漂亮眼眸中勾著的那一汪淚讓旁觀者的心臟揪緊。

醫生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導致他不得不單獨生下一個殘缺的孩子,現在看上去又如此落寞。醫生抿了抿唇,伸出手,剛想拍一拍他的肩膀安慰,一陣香草味道的風忽然在她麵頰邊停駐,身旁壓來一個高大的陰影。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將醫生麵前的omega攬入懷中,另一隻手輕輕點了點棕紅色的桌麵,頭頂落下不悅又不耐的低沉嗓音。

“他孩子的父親活著呢,就站在這裡。治療方案是什麼?彆賣關子了,我兒子的命要緊。”

第116章 第 116 章

醫生詫異地抬著眼。

沉默靜立在窗邊, 垂著頭啞然不語,像是睡著了一樣的alpha幾個大跨步就來到了omega的身旁,以一種安慰和保護的姿態將omega擁入懷。

可他的omega卻驚愕地仰起頭, 神色中那肉眼可見的慌張和駭然做不得假,像是被撞破了藏掖已久的大秘密。

這兩個人之間明顯有故事, 好在醫者仁心勝過了人類本能的求知欲。

醫生強壓下好奇心, 向對她發出疑問的alpha, 用他能聽得懂的言辭解釋。

“alpha和omega兩性的孩子在母體之中的孕育時期需要雙方信息素的補給, 這能夠有效幫助孩子的身體, 特彆是腺體的生長發育,這一點你清楚嗎?”

生物鮮少及格, 在老婆力挽狂瀾之下才邁進大學校門, 畢業多年早就把知識還給老師的霍予安似懂非懂,不懂也裝懂地點了點頭。

“現在出現的問題就是,孩子在胎兒期間沒能得到充足的alpha父親的信息素——這個孩子如何保住成功出生, 這一點在我看來也是個醫學奇跡,你們遇到的醫生實力很強——幸虧目前孩子還小, 問題發現及時, 還能夠補救。”

“我能給出的治療方案是, 從alpha父親的腺體中提取信息素, 定時注入到孩子體內。兒童腺體發育的高峰期是四歲到八歲,現在孩子剛滿五歲, 也還來得及。”

醫生一次性說了一大串,給霍予安夢回高中校園在課堂上聽天書的錯覺。

事關自己孩子, 他耐著性子聽完, 全部聽進去,問:“治療從今天就開始嗎?”

“越快越好, 從今天開始自然是最好的。”醫生頓了頓,善意地提醒,“不過我需要事先和你說明,這個治療過程,對孩子而言可能隻是挨針,雖然針頭比較粗,看起來會比較可怖,紮進身體會疼,但和alpha父親所受到的痛苦比起來,這並不算什麼。”

“我會受什麼苦?”霍予安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人柔軟蓬鬆的發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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