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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總O和金絲雀A 木酒 71503 字 7個月前

醫生推了推眼鏡:“我們會給你開幾種刺激腺體分泌信息素的藥物,你需要一日三餐一頓不落地服藥,不然治療效果會大打折扣,最終導致你的腺體被抽乾了,你的孩子可能還是無法得到足夠的信息素救治。”

“當然,如果服用了藥物,我們也無法保證腺體分泌的信息素足夠治療所需,藥物的作用隻不過是在你腺體的最大承受範圍內,促進腺液的分泌,方便我們提取。”

霍予安還以為多大事:“吃個藥而已,儘管開吧,為了孩子,我當飯吃都行。”

醫生搖了搖頭。

“藥物會導致強烈的腸胃反應,副作用會讓服用者頭暈惡心、食欲不振、睡眠困難、精神萎靡……一個不恰當的比喻,用藥物促排可以用殺雞取卵來形容,甚至可能會因為負荷過載,導致你的腺體的功能缺失,。”

“兒童腺體由於父源信息素不足導致的先天缺陷的後天治療,往往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具體看孩子的恢複情況,短則兩三年,長則十餘年。”

“這十幾年是我們所記錄的患者父親所能承受的極限,而不是患者的痊愈周期,患者父親堅持了十幾年,最終抵不過身體、心理和經濟壓力的三重折磨,最終放棄了。那個小患者的腺體最終因病變被摘除,三年後過世。”

“治療一旦開始,你就要做好長期遭受藥物副作用的心理準備。好消息是孩子還小,根據年齡和腺體情況判斷,我們預估治療時長為三年。當然,凡事總有萬一,時間可能更長,任何治療手段的治愈率也有限,也可能努力了這麼久,治療最終失敗。”

“這些是治療必須麵對的現實,我必須提前和你說明。”

醫生公事公辦地說完,便把選擇的餘地交還給了alpha。

了解了風險後,alpha做出任何選擇,她都不會驚訝。

父母愛子是本能,但自私同樣是人的天性。這種藥物對身體的損傷無法逆轉,最嚴重的後果有概率危及alpha的性命。

孩子沒了,可以再生,但自己沒了,就真的沒了。

躺在病床上的孩子玉雪可愛,可以看得出遺傳了父母所有優秀的特征,卻得了這麼要命的病,所有生的希望都係在他的父親身上。

醫生哪怕於心不忍,可她終究無法代替孩子的家長做選擇,隻能強撐著一張看透生死的冷漠臉,等待alpha的回答。

“說完了嗎?”霍予安問。

醫生不明覺厲地點頭:“說完了。”

“說完了就快開藥吧。”還沒吃藥,霍予安就開始頭疼了,“聽你說話,比高中時候聽猴子罵我上課睡覺還費腦子,偏偏關係到我兒子,我還不敢聽落一個字。”

猴子是他們高中時期班主任的外號,大名孫聖,大耳朵,眼球凸,乾乾瘦瘦卻體毛重,看起來像獼猴的近親,被每一屆學生都默契地賜名“猴子”。

被嫌棄囉嗦,醫生沒忍住瞪了他一眼,不過這個alpha父親清楚知曉了治療風險後還是這麼毫不猶豫,她還是高看了他一眼。

醫生在電腦上記錄下病例,站起來,朝外麵走去:“稍等一下,治療前需要對你一個比較全麵的檢查,我去準備設備。”

醫生推門而出,消失在門口,走廊上醫護和病患來來往往,嘈雜喧嘩。

深吸一口氣,霍予安終於鼓起勇氣垂眸看向簡暮。

不知何時,懷中的omega白皙的兩頰滑落蜿蜒的淚痕,漂亮清澈的桃花眼底泛著薄紅,隔著一層濕漉漉的霧氣,像是清晨蒙著薄霧的泉眼,盛滿了霍予安的倒影。

霍予安揉了揉他的後頸,那裡做了很多次手術,疤痕交錯,十分醜陋,平時被簡暮用各種高領口的衣服遮擋著,但霍予安永遠愛不釋手。

他喜歡的是簡暮這個人,而不是他的皮囊,他的完美無缺,儘管一開始可能是見色起意。

他的手法類似於擼貓,平時在簡暮生氣時,這樣的撫摸能夠很快讓簡暮平靜下來,可今天,他越是按揉,簡暮的淚意更加洶湧,泉眼決了堤,抑製不住地汩汩往外流淌。

霍予安柔聲說:“我自詡了解你,但我現在確實猜不出你在哭什麼。”

“為了你和歲歲,我什麼都願意做,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這不僅是我欠你們的,更是我愛你們。”

簡暮隻是抿著唇,環著霍予安精壯的腰,把腦袋埋進了他的腹部。

霍予安感覺腹前的衣服布料漸漸被浸濕了,簡暮在他懷裡無聲地落淚。

可能是為了多年以來的孤獨彷徨,可能是為孩子的病,可能是為如今終得圓滿,也可能全部都有。

醫生催促的聲音從隔壁傳來。

簡暮抬起腦袋,桃花眼低垂著,眼尾耷拉,顯得異常溫順,與他身上的西裝革履形成反差,像徹底被馴服的貓。

他揪著霍予安後腰的衣擺,嗓子裡還有綿軟的哭腔,低低地說:“你對醫生態度好一點,你兒子……還要靠她治。”

霍予安眉眼染笑:“好,我不嗆醫生了。”-

檢查報告顯示,霍予安的身體倍兒棒,就目前而言,適合配合治療。

霍予安拿著檢查報告鬆了一口氣,要是體檢過不了,那麼歲歲的治療直接卡殼在第一關就停止了。

他朝簡暮調侃:“看來我這些年堅持鍛煉還是有效果的。”

簡暮無力地牽起唇角。

他其實……並不忍心讓霍予安配合治療。

人世間所有難得一見的罕見病都集中在醫院,方才霍予安去體檢的期間,簡暮坐不住,想透透氣,在走廊上轉了一圈,碰到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

男人麵黃肌瘦,一米八左右的身材,看上去連一百斤都不到,皮肉包裹著骨頭,像是一副骷髏撐著一塊人皮就出來了。

護士見他目不轉睛盯著人家看,知道他同樣是兒科腺體治療小患者的家屬,低聲和他說,那是患有相同病症的小病人的alpha父親,治療時間已有三年,他原先是一個健身教練……

簡暮有些聽不下去了,冷凝著臉,落荒而逃。

在診室中,聽醫生描述藥物和提取信息素的副作用,簡暮隻是浮光掠影地聽進去了,遠不如親眼所言來的震撼。

他一秒都無法想象頎長挺拔的霍予安日漸消瘦,一身引以為傲、恰到好處的薄肌無影無蹤,狀若枯骨,變成不人不鬼的樣子。

這讓他心痛到無法呼吸。

可如果放棄藥物……他的歲歲怎麼辦?

這是一個悖論。

“醫生,這藥也太多了,能不能把劑量寫一張紙條給我,不然我記不住。”霍予安獨自去藥房拿了藥,嚷嚷著和醫生提要求。

簡暮一看他手中和超市購物袋一樣大的袋子,裡麵滿滿當當全都是各式各樣的藥盒,用把藥當飯吃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醫生應著好,抽了一張紙,兢兢業業地羅列每個藥每頓的用量。

簡暮從他手裡取來這一大袋子藥,撥弄著這些盒子和罐子,全都是他前所未見的藥品。

輕聲問:“怎麼開了這麼多?一次開半年的量,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難倒不用根據身體情況來開藥嗎?”

霍予安撓了撓頭:“醫生說這些是半個月的藥量,每半個月要來一趟醫院開藥,醫生會根據腺體的情況給藥。”

半個月?!

簡暮手中抓著的藥盒驟然滑落。

第117章 第 117 章

醫生說歲歲的摔傷建議住院觀察, 加上歲歲需要在醒後再對腺體做一個全麵的檢測和評估,最終敲定治療方案,簡暮便在醫院裡為孩子開了一個單人病房。

打電話給家裡的小林阿姨, 讓她收拾收拾,這幾天來醫院照顧歲歲。聽完簡暮通知的小林阿姨驚了驚, 連忙跑去樓上收拾東西。

不多時就帶著自己和歲歲的衣物和生活用品趕到報給她的病房。

小林阿姨和簡暮問了聲好, 見病房裡還站著一個陌生alpha, 阿姨怔了怔, 和對方點了點頭。

她正要禮貌地問對方的身份, 她身後跟來的簡睿這時踹門進來,還吱哇亂叫。

“我的歲歲寶貝啊!你被哪個小王八犢子迫害了啊!誒安哥你也在?”

安靜的病房陡然闖入一隻吵人的大喇叭, 簡暮瞪了簡睿一眼, 把弟弟瞪閉嘴。

但簡睿的鬼吼鬼叫倒是把昏睡不醒的歲歲吵醒了。

躺在偌大的潔白病床上的孩子表情細微地抽動了一下,立刻引起了在他身旁收拾生活用品的小林阿姨的注意。

“歲寶!”

簡暮幾人立刻圍了過來。

歲歲濃密的睫毛稍稍顫抖,緊接著便睜開了那雙琉璃似的眼睛, 隻不過剛醒來還有些蒙,眼睛上蒙著薄薄的水汽, 迷茫地在圍在自己身旁的人之間轉了一圈。

霍予安伸出手, 在他眼前晃了晃, 然後手指頭指向自己:“寶貝, 還記得我是誰不?”

剛醒來,歲歲的聲音還有些虛弱, 細細地喊:“安爸爸……”

“誒!”霍予安鬆一口氣,“看來沒摔失憶, 幸好幸好!”

簡暮白了他一眼:“你還說我電視劇看多了, 你看的也不少。”

他擠開借著歲歲睜眼時,距離病床最近的地理優勢, 一步跨到了最前排的霍予安。

撫了撫孩子在睡夢中伸出了被子,被從窗口進來的風吹得乾燥微涼的小手,溫聲問:“歲歲,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睡飽了……”歲歲懵懵地說。

病房裡幾個大人忍俊不禁。

簡暮很快斂住了笑意,憂心問:“好端端的,你怎麼會忽然從樓梯上摔下來呢?”

霍予安也跟著說:“寶,摔下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你還有印象嗎?”

在來醫院的路上,簡暮就問了霍予安,歲歲為什麼會摔下樓梯。

霍予安回想起醫院裡的情形,也無法給簡暮一個準確的答複。

當時薑家雙胞胎溜去樓下超市,對情況一無所知。向大人們通風報信的花朵也隻算半個目擊者,她被歲歲倒在血泊中的慘狀嚇怕了,抽抽噎噎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現在隻能寄希望於當事人歲歲。

兩個爸爸的問題像是鑰匙,打開了記憶的閘門,昏迷前的畫麵像是幻燈片一般急速在歲歲眼前閃過,那些服軟、利誘和爭執,向他伸出手的賈驍捷,以及……

歲歲猛地坐起來,不料頸後竟然有傷口,差點把傷口扯開,他疼得倒吸涼氣,簡暮大驚失色,趕忙讓他重新躺回去。

然而歲歲抓著他的手,高聲報出一個名字:“邵超耀!”

“這是誰?”簡暮一頭霧水,他不認識。

霍予安重新擠回床邊,平時不著調的低沉嗓音沾上了幾分冷意:“邵超耀?是邵超耀把你從樓梯上推下去的?”

歲歲點了點頭:“他把我帶到樓道裡,想讓我改口,我不同意,他突然生氣,推了我一把。”

雖然不知道邵超耀是誰,但聽到兒子是被人故意推下去,而不是自己不留神摔下去,簡暮的心臟驟然緊縮,瞬間幽深的瞳孔像是在醞釀著狂風暴雨。

另一側床沿,天天追著節目看自家外甥,網速永遠一千兆的簡睿顯然對這個名字十分熟悉,怒拍床墊:“這小畜生!果不其然,今天殺貓,明天就會殺人這句話是有根據的!”

“邵超耀?”名字再次在簡暮口中過了一遍,他感覺有點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簡睿為他解惑:“歲歲那檔節目裡另外一個小孩,一個小小年紀不學好的人麵獸心的小屁孩,對了,是邵信達的外孫,他媽邵姌。”

簡暮記不清邵超耀是誰,但一提邵信達和邵姌,他就明白了。

平靜無波的桃花眼下仿佛有駭浪掀起,簡暮的音色中寒意漸濃。

“原來是邵家的人……京都那邊,最近是不是在大選?邵家是不是候選對象?”

肥宅簡睿喜歡抱著寵物衝浪追劇追綜藝,但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草包富二代,他同樣關心京都那邊的事。

“對啊,競爭國|庫的一把手位置,和溫白哥的父親是競爭對手呢,如果沒有邵信達他孫子的醜聞,他和溫白哥父親的競爭力本應該旗鼓相當。”

簡暮冷笑:“那麼大選落幕那天,我們把邵家打包成禮物送給溫叔吧。”-

大半天折騰下來,現在是下午四點半,臨近晚飯飯點。

等到歲歲清醒,做了檢查確認身體除了腺體之外沒有大礙,兩個爸爸懸著的心這落了地,後知後覺地感受到沒吃午飯的胃囊空空,隱隱絞痛灼燒。

小林阿姨急忙催促他們去吃一點東西。

“不吃飯,胃會餓壞的,你們先去吃一點吧,我看著歲寶。對了,歲寶是不是也一天沒吃東西?可憐的寶,阿姨讓小汪司機回家,把冰箱裡今天早上的魚片青菜粥熱一熱,拿過來給你吃啊。”

簡暮和霍予安出門,病房門被合上,室內隻剩歲歲向小林阿姨軟乎乎的撒嬌聲。

小林阿姨應付著掛在她身上的粘人孩子,常年乾活而顯得枯瘦的手輕柔地拍著孩子後背,若有所思地盯著閉合的門板,再垂眸,視線落在懷裡孩子粉雕玉琢的臉上。

她驟然開口:“小睿,剛才那個先生,是不是歲歲的……”親生父親?

簡睿一愣:“你怎麼看出來的?”

小林阿姨粗糙的手輕碰著歲歲精致的眉眼,描摹已經熟於她心的輪廓,把孩子往懷中摟了摟,輕聲說:“很像。”

老一輩的人對外貌似乎有著超強的敏銳度,她一眼就看出了那個alpha和被她養大的歲歲的眉眼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有這麼明顯嗎?”簡睿喃喃自語,忽然不可置信地看向小林阿姨,“阿姨,你怎麼知道我哥和溫白哥……”

也許是怕隔牆有耳,也許是習慣了常年以來演於人前的小心謹慎,最後幾個字,簡睿用氣聲說出:是假的?

小林阿姨被歲月揉皺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和藹慈祥,不知想起了什麼,蒼老但清澈含水的眸光泛著苦澀,從唇角流出的輕聲語氣像是歎息。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簡暮同樣是她養大的,從繈褓看到如今為人父母。

這孩子從小是消沉的安靜,像一尊精美的提線木偶,任人擺布。可是在讀高中和大學時期,他好像整個人被注入了靈魂和生命一般,從軀殼裡活過來了。

他學會了喜怒哀樂,每次見他放學回家,眼角眉梢都帶著生動盎然的笑意,活氣十足。

光是聽他每天早上活力充沛地從樓上跑下來,和她說“早上好”,傍晚紅光滿麵地放學回來,粘著她撒嬌,讓她往炒肉裡多放點辣,小林阿姨便心滿意足。

小林阿姨猜想,小暮可能是遇到了一個改變了他的人。

真好奇那是誰呀。

然而沒多久,她最心疼的孩子重新變回了當初那副沉默內斂的模樣,重新喪失了生命,甚至彌漫著淡淡的死氣,形銷骨立,仿佛隨時會隨著一場大風就此逝去,於天地間再無殘存的痕跡。

那是比他的年少時期更加悲戚的死寂,仿佛被這個世界孤立、拋棄。小林阿姨日夜憂心,每天清晨必定在簡暮房間門口守著,看到他日複一日地正常起床,才能放下心。

簡暮像一台精密的機械,他能夠完成洗漱、吃飯、上班、睡覺的指令,甚至打了一場完美的仗,把隴峯徹底緊緊攥在了自己手裡,他成長為一個年輕但出色的領頭人……

他得到了很多,卻又似乎弄丟了什麼,經常在窗台邊漫長的發呆過後,就開始漫無目的地尋找,醒過來時,又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沉默和戚惶……他好像不知道把自己丟在了哪裡。

小林阿姨疼在心裡,卻束手無措,她不知道症結,無法對症下藥。

這樣的簡暮持續了整整一年。

一年後,一場清晨起來猝不及防的嘔吐,一根兩條杠的試紙。

簡暮把自己在衛生間裡關了一個上午,小林阿姨擔憂地守在門外心急如焚,差點喊來開鎖師傅直接破門。

簡暮主動開了門。

臉上是小林阿姨久違的淺笑,有歡喜,有釋然,有希冀。

他重新活過來了。

小林阿姨望著他,無聲地捂臉落淚。

不久後,他領來一個人,帶到他的母親徐樂穎麵前,說這是他的對象,是他腹中孩子的父親。

徐樂穎對那個清俊的beta十分滿意。

他們沒有舉行儀式,但是成雙入對,久而久之,圈內圈外很多人都知道他們的關係。

可小林阿姨知道,那個人和小暮的孩子一點關係都沒有。

小暮看向那人時,眼眸中沒有愛意。這樣的人,不可能從未出現,卻憑借一個孩子,就讓小暮起死回生。

今天,小林阿姨終於見到了把靈魂和生命還給小暮的alpha。

高大、俊朗、有責任和擔當,小暮與他對視時,如古井般沉寂的眼眸是含笑的,有愛意在空氣中流湧,無人能夠插足他們之間。一家三口相處和諧融洽,歲歲也全身心地信賴這個alpha。

她的小暮好像終於快要有家了。

可……

小林阿姨攥著歲歲衣擺的手驟然一緊。

不知想起了什麼事,什麼人,她望向門口的慈和雙眸中,露出濃濃的擔憂和悵然。

第118章 第 118 章

從醫院出來時, 天際線已經出現夕陽的薄紅,城市的倒影在地麵上拉得很長。

一院和兒科專院離得並不遠,簡暮的車停在一院的地下停車場, 兩個人乾脆徒步走過去。

霍予安照例戴著口罩和鴨舌帽,校服早就已經換掉了, 穿上了休閒的純色白T和同色的刺繡款襯衫外套, 搭配一條黑色直筒褲和板鞋, 顯得肩寬腿長, 像剛從學校裡走出來的學生。

他與簡暮並肩走著。

簡暮一路沉默, 在思索盤算著什麼,霍予安間或側過頭, 能看到清冷的omega平靜的眼眸中偶爾乍出寒芒, 令人不寒而栗。

霍予安心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大概有人要倒黴了。

簡暮的凍人氣場在踏入車內的一刻便消失殆儘,他沒有把那些糟心事帶入他所劃分的和所愛之人的私密空間, 係上安全帶,發動車子, 開出停車位。

掃一眼身旁的霍予安, 問:“想吃什麼?”

霍予安一手撐在車窗沿上, 像是欣賞世界名畫一般目不轉睛盯著簡暮雲淡風輕地打著方向盤, 勾著笑薄唇輕啟:“你決定就好。”

簡暮眼波微閃。

醫生囑托,服藥期間有許多忌口, 把霍予安的食譜禁了大半。

五點高峰期還沒到,大路上還算暢通, 二十分鐘後, 霍予安抬著眼看路邊的招牌,咋舌:“吃火鍋嗎?你什麼時候也喜歡這種店了?”

和從小好養活的霍予安相比, 簡暮這個人就挑很多,是各種高級餐廳的vip客戶,除非是遷就彆人,而且得是他十分在乎的人,不然基本不會踏足這種街頭店麵和排擋。

正是清楚簡暮這一尿性,霍予安才能立刻明白,這家店是簡暮為了他來的。

一路上光顧著看簡暮,沒注意到被他具體帶到了哪裡。周圍的街景十分眼熟,聽到隔著兩條街傳來的悠揚下課鈴,霍予安才猛然想起:“這裡是一中附近的步行街?”

“嗯。”簡暮頷首。

再次抬頭看這家“川香火鍋”的店招牌,霍予安眯著眼,驀然笑開了:“這是我高中時第一次帶你出來吃飯,吃的那家火鍋店吧?記得你那時候老不樂意了,像我喂你吃毒藥似的,我當時特彆嫌你這平等瞧不起所有臟攤的臭毛病。”

他拖長了尾音調侃:“簡、大、少、爺!”

簡暮繃著臉:“吃不吃?不吃就走。”

他說著就要踩下油門,霍予安連忙說:“吃!我吃!”

一推開車門,步行街還是撲麵而來的各色美食交融的油煙味,如果是盛夏,這油煙味還會被暑意熾烤,混合著不遠處學校的鈴聲和喧囂,是彆具一格的青春的氣息。

火鍋店麵翻新過,和記憶中的裝潢有所差彆,不過顯然也有些年月了,鞋子踏在地麵上,還是熟悉的黏糊糊的腳感。

上學時霍予安那一幫人是這家火鍋店的常客,不過現在的老板換成了當年老板的兒子。

畢業後沒有再來過,霍予安本以為新老板不認識他們,但沒想到聽到門口電子招財貓動靜的老板下意識地喊著“歡迎光臨”從廚房裡走出來,視線掠過了他,見到簡暮愣了愣,緊接著揚起熟絡的笑。

“簡暮?前兩天我剛說有一段時間沒見你了,竟然今天就把你等來了!”

霍予安一愣:“你們認識?”

簡暮微抿著唇沒有答話,倒是老板對著看不清臉的霍予安詫異地說:“哎?這麼多年了,還是頭一次見簡暮帶人過來,真稀奇。”

霍予安眉心微蹙。

老板帶他們上了樓,進了一個相對外麵環境來說很乾淨的包廂,說著“哪怕你沒來,這個包廂我也得維持好,桌椅牆壁地麵全都是我親自擦的”。

老板問:“今天多一個人過來,要重新點菜嗎?還是原來的菜式從半份換整份?”

簡暮說:“直接換整份吧,湯底要中辣。”

霍予安問:“你吃微辣都夠嗆,還要中辣?”

中辣明明是霍予安的口味,以前來這家店都是點中辣,第一次帶簡暮來時,把簡暮吃得胃裡麵險些燒起來,眼睛水汪汪地瀲灩,讓霍予安猛灌了一大瓶冰可樂。

老板轉身要推門出去,被霍予安叫住:“湯底換成鴛鴦鍋,一邊微辣,一邊清水。”

老板:“清水?確定不是清湯?”

霍予安點頭:“對,清水,不要放任何調味。”

“行。”老板推門出去。

包廂的門叩上,霍予安朝椅背後仰,問簡暮:“你後來經常來這裡嗎?”還和老板混得這麼熟?

簡暮倒了一杯熱水,小口地抿著,點了點頭:“感覺這裡味道不錯。”

霍予安眸光幽深地凝視著他。

平心而論,這家店除了離一中近,藏了一些年少的回憶,除此之外平平無奇,更彆說有什麼讓簡暮流連忘返的口味。

而且簡暮這種從小吃習慣了美味珍饈的人,就連家裡的保姆也是去國內國外最好的廚師院校進修過,他能看得上這裡區區一口火鍋?

可能是被他一瞬不轉地盯得不自在了,簡暮放下水杯在掌心中握著,轉移話題低聲問:“微辣是給我點的嗎?”

“嗯。”霍予安頷首。

“你吃清水鍋?”

“對啊。”霍予安理所當然說,“今晚得開始吃藥了,要忌口。”

果然。

可是這和簡暮帶他來這裡的目的相違背:“藥可以晚幾天吃,最後放縱幾天……可是可以的。”

“那可不行。”霍予安拒絕,“我得和時間賽跑,能早一天治好就算一天,這顆不定時炸|彈埋在歲歲身體裡,我放心不下。”

簡暮沒有再說話,隻是錯開視線低垂著頭,搭在桌麵上的纖長手指無意識地互相摳弄著。

等他再次抬起眼眸時,是老板親自端著菜品上來,霍予安掠過他眼尾沾著一些紅,今天這薄紅已經在他眼角眉梢殘存了許久,霍予安感覺他的情緒裡遠不止對他,對歲歲的心疼。

……興許還有後悔和自責。

一頓飯吃得沉默,且食不知味。

霍予安是物理意義上的嘗不出味道,用藥期間要戒重口,清水鍋裡隻有一些鹽巴,他連調料都不敢沾,像之前健身的減脂期一樣,水煮完就囫圇往胃裡塞。

霍予安苦澀地想,這不是吃飯,這隻是進食。

不過他發現,桌上這些全都是他喜歡吃的菜,就連記憶裡簡暮從來不敢碰的腦花,桌上竟然也有。

有幾盤菜顯然是簡暮不愛吃的,例如丸子、豆製品,他隻夾了幾筷子,剩下的全部都進了霍予安肚子裡。

吃到一半,霍予安想起來,桌上的這些菜是簡暮每次來必點的老套餐……可有一小半菜品,簡暮明明不愛吃啊……

霍予安咬了一口蟹柳棒。

這一次,和從前,從前簡暮來這家店的每一次,這些都是簡暮為他點的。

口中本應鮮香的蟹柳棒泛出了苦澀的味道。

簡暮同樣吃得味同嚼蠟。

重返故地的滋味好像並沒有那麼好受,容易回憶起那年的熱烈,這讓後來的六年更加悵然若失,澀意更濃。

更何況今天他們並不是一身輕無負擔。

他本意是縱著霍予安再吃幾頓好的,他不忍心看霍予安吃那些藥,這大概也算是他在逃避現實。

可是霍予安比他想象中要積極主動許多,他印象裡連喝感冒藥都要人把他當孩子哄著騙著才能灌下去的大男孩,如今好像成了他的精神支柱,能夠撐著他不要垮掉。

在簡暮不知道的地方,霍予安追上了他的腳步,長到了足夠成熟,能夠肩負起責任的模樣,並且能夠逼著他麵對現實,共同進退。

簡暮心裡陣陣泛酸。

孤鳥在天際長鳴,落下枝頭,窗外傳來悠長的放學鈴,不多時,樓下便有嘈雜的,飽含少年氣的喧囂,像是夕陽的雲潮翻湧一樣,層層往上,傳遞到他們耳中。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出神望著窗外,曾幾何時,他們也是其中的一員,轉眼就物是人非了。

霍予安心不在焉地戳著碗裡燙過的生菜葉子,沒頭沒尾地開口:“辣嗎?吃完後要不要去巷口那個擺攤賣奶茶粉奶茶的老婆婆那裡,給你買一杯奶茶?”

如果不出意外,打小金枝玉葉的簡少爺這輩子不會碰那樣的奶茶,他也覺得不辣,然而不出意外的話,這次出了意外,他點了點頭:“嗯,好。”

一中下午放學後的放風時間短,高一高二迅速地回家,高三要回學校上自習,學生如同潮水,來得快,退得也快。

等到窗外步行街重新回歸寧靜,兩個人才起身,霍予安秉持著吃完軟飯還要把碗底吃穿的原則,在老板逐漸鄙夷的目光中,理直氣壯地無動於衷站在一旁,等著簡暮付了錢。

然後嘚嘚瑟瑟地朝看不起他的老板挑了挑眉,攬著簡暮的肩膀離開火鍋店。

路口的奶茶小攤屬於一個年邁的老婆婆,賣的是最原始的用色素和香精奶茶粉泡出來的珍珠奶茶。

老婆婆的記憶力顯然比簡暮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要好,簡暮不太記得這個角落裡還有一個賣奶茶的老奶奶,但她佝僂著背,用打著補丁的圍裙擦了擦手心裡的水珠,就認出了麵前兩個人的臉。

“小安?好久不見呐?還有……”老婆婆的視線轉移到簡暮身上,渾濁的目光和藹且親和,“小朋友你好,你在這條街上徘徊了將近十年,但這是第一次停在我的攤子前。”

“啊?”簡暮摸了摸鼻子:“我二十七了……”老婆婆怎麼叫他小朋友?

老婆婆笑嗬嗬:“不像二十七,你這身衣服像小孩子偷穿大人的。”

霍予安說:“阿婆看著每一屆一中學生長大,在她眼裡,所有人都是小朋友。阿婆,還記得我啊?”

“當然了,你當年在我這裡買了多少奶茶,我怎麼忘得了?”老婆婆用勺子敲了敲小推車碼得整整齊齊的兩大排玻璃罐子,“這次買幾杯?想喝什麼口味?”

“我不能喝,他選……”

“一杯香草。”簡暮說。

接過老婆婆遞來的奶茶,付錢的時候差一點尷尬。

老婆婆沒有掃碼支付,簡暮從公司裡麵出來得急,沒有帶現金,最後是從霍予安的褲子裡掏出了塞在口袋角落裡洗了八百次還沒被甩出來顯得十分頑強的兩個硬幣,塞到老婆婆手裡,兩個人落荒而逃。

一邊往回走,霍予安一邊催促著簡暮戳開奶茶喝一口。

看著吸管被奶茶浸滿,簡暮的喉結上下滾動兩圈,霍予安的眼睛亮晶晶,身後似乎有狗尾巴在搖晃,期盼地問:“怎麼樣?是不是沒喝過這麼好喝的奶茶!”

簡暮舉著杯咬著吸管,抬眸淡淡掃他一眼,從霍予安俯視的角度,顯得他的眼睛特彆大,特彆水靈。

“喝過。”簡暮收回視線,走得更快了幾步。

“誒?”霍予安一愣,快走幾步跟上,禁不住追問,“你以前喝過阿婆的奶茶?什麼時候?你這麼挑的嘴,竟然會去阿婆的攤子?”

他還以為除非被自己強行帶過去,否則簡暮這輩子不會靠近那種小攤半步。

簡暮吸一口奶茶,叼了一顆珍珠在口中抿著,彆過臉含糊不清道:“沒去過她的攤子。”

“?”霍予安疑惑,“那你怎麼喝的奶茶?”

不知道回想起了什麼,簡暮的耳尖泛紅,沉默不語地吸著奶茶,一杯奶茶轉眼間就下去了大半。

霍予安死纏爛打,他才終於舍得吐露幾個關鍵詞:“高中,你買過很多次,到班裡分。”

簡暮說完就害臊地快步走了,留下霍予安望著天回憶,終於記起來。

他是阿婆奶茶攤的常客,他們一班四十五個人,他經常一次性買三十多杯,讓人送到班裡分,同學們想喝就去自取,分完為止,沒搶到也拉倒。

之所以沒有買夠全班的人數,是因為總會有那麼幾個人是不愛喝或者不願意喝的,浪費可恥。

霍予安一度以為簡暮是不喝的其中一員,但他沒想到——

他小跑幾步追上簡暮,心情是明顯的愉悅:“你當時原來有拿我的奶茶啊?我還以為你不愛喝呢,你拿的是什麼味道?難道是香草味?”

霍予安十分臭屁地猜測,香草味是他的信息素味,他說出香草味是因為他在耍寶在自戀,但他沒想到簡暮隻是遲疑一秒,然後點了點頭。

“嗯,香草的。”簡暮垂首繼續吸奶茶,今晚又吃又喝,他有些飽了。他把吸管扯出到與水麵齊平,然後往裡麵吸,吸得咕嚕咕嚕的。

承認了自己當年次次拿了香草奶茶,簡暮沒敢抬頭看霍予安,隻是悶著頭往前走,自然錯過了霍予安那一瞬間如同被一個天大的驚喜砸中,緊接著狂喜的表情轉換。

喝對方的信息素味的奶茶是什麼含義?這麼私密的舉動,這麼明顯的暗示,除非霍予安真的從小腦子被門夾壞過,他才猜不出來。

後來大學後和簡暮半同居,每次給簡暮帶巷子口的香草味奶茶,不也是出於這種隱秘的目的嗎!

簡暮竟然從高中就……!!!

霍予安甩著搖成螺旋槳的尾巴上前:“老婆婆的奶茶,和我們大學時候巷子口的奶茶,還有我的信息素,你最喜歡哪個?”

簡暮頓了頓,選了:“你的信息素。”

霍予安的尾巴差點讓他原地升天,簡暮咬著吸管撥動著杯底的珍珠,含糊不清地低聲說:“奶茶……都是苦的。”

聲音很低,險些被街上穿梭而過的風吹跑,霍予安差點沒聽清。

尾巴瞬間頓住,霍予安不信邪,就連忌口都顧不上了,取來簡暮手中的奶茶杯吸了一口。

“不苦啊,明明是甜的。”霍予安砸吧著嘴,“哪裡有苦味?”

“就是苦的。”簡暮奪回奶茶,吸管塞進嘴裡吸一口。

滿嘴都是甜膩的苦澀。

他喝每杯香草奶茶,都不愉快。

第119章 第 119 章

停靠在路邊的黑色奔馳近在眼前, 霍予安卻忽然抓住了簡暮的手。

“先彆回醫院了,歲歲那邊有保姆看著,都到一中附近來了, 要不我們回去轉轉?”

簡暮被他攥在手裡的握著車鑰匙的手蜷了蜷,眨眨眼問:“可是保安不會放校外人進學校。”

“我自有辦法。”

霍予安所說的辦法就是帶簡暮翻牆。

簡暮站在牆根下, 麵無表情地抬眸凝視著已經像一隻靈活的類人猿一樣翻上圍牆的霍予安, 眼睛裡寫滿的無語讓他的雙眼透出一股死魚眼的氣質。

“這圍牆頂上缺了一個口, 竟然這麼多年都沒填上, 方便了一屆屆一中的辛辛學子。”霍予安坐在頂上放風, 懷念地左顧右盼。

簡暮:“……那是莘莘學子。”

“意思對了就行。”霍予安不拘這些小節,朝簡暮伸出手, “手給我, 我拉你上來。”

簡暮握著奶茶,雙手驕矜地環著胸,就連脊背也還是驕傲地挺直的。他左右張望, 確認四周無人,也沒監控, 才把手遞到霍予安手心。

順著霍予安的力度, 一溜煙就翻上了牆。

天色已經黑了, 頭頂是茂密蓬勃的春日闊葉樹, 和一中的學生一樣富有朝氣,枝繁葉茂的枝葉背後是一輪皎潔的上弦月。

簡暮側過頭, 路燈和月光映照下,身旁的alpha好像還是當年穿著校服, 滿滿少年氣的模樣, 一條腿垂在半空,一條腿踩在圍牆的平麵上, 手搭在膝蓋上麵,夜風拂過他沒被鴨舌帽壓住的發尾,整個人恣意張揚。

這一刻,簡暮忽然覺得“一如當年”這個詞十分美好。

他們沒在圍牆上過多停留,霍予安率先一躍而下,站穩後回過身,無聲地朝簡暮張開雙臂。

簡暮從牆頭跳下,被一個充滿香草信息素的懷抱穩穩當當接住。霍予安環著他的腰,順著慣性原地轉了半圈,才把簡暮放下。

怕有巡視的老師會發現有人翻牆,霍予安拉著簡暮就跑。

聽著奔跑時耳畔的嗚嗚風聲,簡暮還是十分無語:“讀書的時候,我都是那個查彆人違紀翻牆的。”沒想到有一天,翻牆這種事竟然會發生在他身上。

“你把我帶壞了。”簡暮控訴。

“對對,是我把你帶壞了,你多乖一個三好學生啊,我真罪惡!”霍予安牽著他的手在前頭說,“你之前還查到我頭上!”

簡暮一愣,腳步也慢了下來:“有嗎?”

“當然有,不過當時不熟,我記恨了好長一段時間。”霍予安說,“在我剛轉來一中的時候。”

這裡已經是操場,霍予安的腳步慢了下來,但沒有鬆開簡暮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在操場上踱步。

“如果那時候你知道被你抓的人會成為你老公,你還會抓我嗎?”

這種沒有任何營養的“如果”的問題,簡暮竟然還認真思索片刻,懇切地回答:“會!”

霍予安不可置信,受傷地說:“都知道我會成為你老公了,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嗎?”

“我怕過去的路走錯任何一步,現在的你就不會站在我身邊了。”

簡暮低聲說,被霍予安扣著的手忽然收緊,霍予安感受到了他不安的力道,他的心臟泛著像是被鈍刀劃過的疼,傷口不深也不致命,卻讓他心神俱裂。

“不說如果了,反正也不可能有如果。”霍予安直視著路的前方,不再回頭看,“可以和我說說歲歲嗎?”

“……”簡暮心說,他逃不過,該麵對的,終於來了。

一整個白天,加上剛才,他們都有意無意地避開歲歲這個話題,霍予安沒有提起,簡暮也不主動說,這像是他們之間最後一塊遮羞布,遮擋他們過去的不愉和難堪,粉飾太平,偽裝出和樂融融、甜甜蜜蜜的假象。

現在被霍予安撕開了。

“當然可以。”簡暮強裝鎮定,“當時我身體不好,歲歲是早產兒,8月3號生日,在保溫箱裡待了半年才被允許出來……”

“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些,年齡和生日這些東西,在節目組給我的歲歲的簡曆裡麵全都有。”霍予安沉聲打斷他。

既然簡暮不願意說,他開門見山:“歲歲是不是在六年前的聖誕節,那場晚宴上有的?”

空氣中的蟲鳴似乎都在這一刻消失殆儘,隻剩下無邊的死寂在蔓延,沉默良久,簡暮感到有些難堪和羞恥,破罐子破摔點了點頭。

“對,是那場宴會上……你終於想起來了?”簡暮還以為按照霍予安的腦子,需要他主動告知,霍予安才能明白事情的始末,他嘀咕,“倒是省了我的口舌。”

“怎麼會想到要留下孩子?”霍予安的喉結滾了滾,他雙眸斜斜地望著遠處的虛空,艱澀地問,“明明我們已經分開了。”

當初毫不留戀地離開了他,卻選擇留下他們的孩子,霍予安想問,簡暮知道他在做什麼嗎?

“那些筵席散場,總會送一些伴手禮。”簡暮說,“我們分開,我從你身上拿走一些伴手禮,應該不過分吧?”

從某些不合理的角度來說,簡暮非但沒認為過分,甚至覺得合理極了。

霍予安的嘴角抽了抽:“伴手禮不過分,但前提是伴手禮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

簡暮低垂著眼眸,學著年少時那樣,踢開腳邊的小石子,鬆開被霍予安十指緊扣的手,有些怕冷地搜進了西裝褲口袋裡。

“可是霍予安,這六年,我是靠孩子撐下來的。”

他的嗓音很低很沉,淡淡的語氣像一陣風,卻令人心間掀起駭浪。

“我16歲遇見你,21歲我們分離……這是不是我第一次向你承認?這5年是我有生之年最快樂的時光,在你身邊,我過得很自在,也一度以為自己無所不能,沒有任何事情能把我擊垮。可是後來我發現,這些快樂是我偷來的日子,終有一天要還回去。”

“分開後,我還沒畢業就進入了隴峯,排擠父伯,爭權奪勢。那時候的我好像一台無知無覺的機器,我不知道我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好像被無形的浪潮擠壓著,必須朝某個特定的方向前進,不然我就會被吞沒,被溺死。我覺得如果不做那些事,我會過得很空虛,因為會不停地想起你,分開後,想起你這件事讓我感到很痛苦。我感覺活著很無聊,每時每刻都在想,過完這一分鐘我就……”

簡暮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像茫茫海麵上,尋不到燈塔的遊船,迷茫地在海麵上前進、打轉。

“22歲,我發現我有了歲歲,孩子在我肚子裡一點點長大,我好像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孩子讓我感覺日子還是有盼頭的,生活還是能過得下去的,比如我要陪伴孩子長大,比如我需要把弟弟培養得更強大更成熟,將來或許能護著歲歲。”

“比如……等待一個不知何時降臨、是否會降臨的可能……這個可能對我來說是天賜。”

簡暮停下腳步,他看向了霍予安,那是他的燈塔,霍予安隻要站在那裡,簡暮就能找到可以停靠的港灣。

“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我現在認為這世界上可能確實有神,有神跡,因為我等到了這個天賜,至少在有生之年,我能見到你站在我身邊,聽我說這些肉麻的有的沒的。”

說完這些有的沒的,簡暮重新垂下眼眸,低頭吸完了剩下的最後一點香草奶茶。

嗯,還是又甜膩又苦澀。

簡暮不是特彆喜歡這個味道,如他所言,這個味道容易讓他想起後來一些不愉快的經曆,但他又對它有癮,離開和失去,會讓他有戒斷反應。

信息素本身不會讓人上癮,所以這是他的心癮。

從遠方撫來暮春濕潤的晚風,本應是心曠神怡,霍予安卻有些透不過氣。

“原來那六年你也過得不好,既然如此,我就好過了。”霍予安深吸一口氣,抬頭望著穹頂那輪孤寂千百萬年的殘月,淒慘地笑笑。

“你說你相信有神跡,我又何嘗不是。彆人每年年初都去祭祖祭廟燒香求好運,我倒好,光顧著往月老廟裡麵湊了,讓我爸媽對我特愧疚,以為家裡條件不好,拖累耽誤了我的婚事,為此和我談過好多次,想給我介紹對象,我拒絕了。”

霍予安重新把簡暮的手從他的口袋裡抽出來,攥著他的手腕,笑裡有故作的狡黠,和對過去的釋然。

“不過目前看來,我拜的月老廟還挺靈驗的,給我們牽了一根混凝土鋼筋。”

霍予安停下腳步,簡暮也跟著他停下,一抬眸,霍予安那雙深邃的眼睛就撞進了他的眼眸,沉黑的目光中含著濃情,讓人觸及就感到暈眩,像是要被吸進去了。

“簡暮,以後不分開了好嗎?”霍予安懇請地問。

簡暮凝視著他,點了點頭:“好。”

緊接著,如同不敢再與霍予安對視一般,他錯開視線,手中的塑料杯被他捏得吱呀作響。

他低聲說:

“不管遇到什麼,都不分開了。”

“有生之年不分開了。”

一句承諾便足以撫慰一顆空曠了六年之久的心,足以讓霍予安眉目舒展。

“好。”

他忍不住把簡暮攬入他寬闊的懷中,摩挲著愛人後背被夜風和夜露沾得微涼的衣服布料,望著遼闊的晴朗夜空,感受到乾癟的胸腔在這六年來第一次被喜悅填滿。

卻錯過了簡暮趴在他肩頭,不知想起了什麼,漆黑的瞳仁中一閃而過的沒底、恐懼和落寞。

第120章 第 120 章

夜晚的校園充斥著自習期間特有的寧靜, 他們高三那年待過的廣知樓亮著通明的燈,走廊上間或有值日老師走動的身影。

晚風從他們周身掠過,清冽的力度掀起年少時記憶的扉頁, 他們斷斷續續地聊了許多當年的趣事。

常年服用的藥物在很久之前就無知無覺地侵蝕了簡暮的記憶,過去的回憶都蓋上了一層紗罩, 蒙上了淺淺灰塵, 夢裡觀花一般看得不真切。但霍予安的絮絮叨叨如今晚的風, 吹拂著記憶中的塵埃, 掀開白色紗罩的一角, 讓他得以窺視年少時那些鮮豔的場景。

路過籃球場,霍予安會說當年他所參加的籃球隊所向披靡, 簡暮說他在角落盯著, 高中最後一場球賽應該怪霍予安太浪,錯過了帶球投球的最優路線,被對手截胡, 幸好在比賽的最後一秒,那顆三分進球了。

霍予安詫異問:“那場比賽原來你在呢?你在場, 怎麼不來我們班的席位上給我加油?我還以為當時你去參加競賽培訓沒時間來。”

簡暮哽了哽:“……那時候是我的競賽培訓時間嗎?”

霍予安從他那像是說漏嘴的表情中看出了什麼, 揶揄地拖長了尾音:“當然啦——”

簡暮下意識咬住了吸管, 假裝喝奶茶掩飾尷尬, 卻忘了奶茶早就已經喝完了,隻發出了咕嚕咕嚕的空氣音, 無形之中似乎又將他試圖掩飾的東西又放大了。

霍予安忍不住笑了,捏了捏他臉側的軟肉, 但這人太瘦了, 腮幫子上沒有多少肉:“我真好奇你到底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性格內斂慣了,方才那一頓剖白已經用完了生平所有厚臉皮, 實在是不習慣這種剖心露跡的場景,簡暮紅著耳根躲開他的魔爪,把手裡喝空的奶茶塑料杯砸向霍予安,一扭身就跑了。

霍予安沒有留神,就被他像一條滑溜溜的泥鰍一樣掙脫開,他好笑地指著簡暮的背影說:“亂扔垃圾,沒素質!”

俯身從地上撿起塑料杯,左右張望,發現十米外就有一個垃圾桶,快步走過去,離垃圾桶還有三米遠就沒有耐心了,拎著杯子,輕巧地一投籃——正中籃筐。

轉過頭,在昏暗的操場上環視一圈,最終在兩點鐘方向五十米外的方位找到了那一抹鉛灰色西裝的身影。

簡暮明明相貌昳麗奪目,可他好像特彆擅長隱身,沒入人群,沒入黑暗,讓人再也找不著,除非他自願出現。

明明後來都在同一座城市裡,但這個城市太大,霍予安再也沒找著他,直到去年深秋在靖和樓下那一次偶遇,為他失去簡暮音訊的六年勉強畫上一個句點。

不知為何,望著黑色夜幕中簡暮高瘦的背影,霍予安忽然有一種他如果沒有握緊手心抓牢,這個人會再次從他的指縫中流逝的錯覺。

從胸腔中傳來一陣莫名淩亂的心跳,霍予安趕忙甩了甩腦袋,把這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去。

身後傳來越來越近的急速的跑步聲,緊接著被一股香草氣味的清風和懷抱擁裹。

簡暮沒躲,也沒跑,他清楚反正他又跑不過霍予安,就老老實實地接受他的擁抱。

以及這人興奮至極,捧著他的臉,在他臉側落下的響亮的“啵~”一聲吻。

隻是縱容地淺笑著享受著,這是他難得的幸福時刻。

路過主席台,他們兩個不約而同駐足,側頭看著主席台和旗幟花壇中間的位置。

那裡空空蕩蕩,隻有枯葉被風卷著跑過。

“故地重遊的感覺真奇妙。”沉默良久,霍予安發出這麼一句感歎。

二人一起那一小塊地方走去。

霍予安站定在某一塊地磚上,說:“當初就是在這塊地磚上,我們第一次見麵,你蹲在地上玩滅火器,我找你問路,你拿乾粉滅火器噴了我一臉。”

“我沒玩滅火器,那天那滅火器噴不出來,我在研究哪裡被堵住了,哪想到那滅火器碰到你,它就忽然通了。”簡暮忍俊不禁下結論,“你果然記仇。”

“這可不僅僅是仇。”霍予安哼哼,“和我老婆的初遇,我怎麼能忘呢。不過當時確實氣的夠嗆,莫名其妙被迫轉學本來就不爽,還被轉到和我原來的天堂相比起來地獄模式的一中,一進來就倒黴,我一直感覺我和一中犯衝。”

“不過……”霍予安瞥了簡暮一眼,搭在簡暮肩上的手稍稍抽回一些,揉了揉簡暮腦後柔軟的發稍,“現在看來不是犯衝,這是我的福地,撿回來一個老婆,還有一個兒子,我賺大發了。”

“哎?前麵那兩個!”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粗糲沙啞的嗓音,像是被最粗的砂紙打磨過,有一種指甲劃過黑板的質感。

被他叫住的兩個人同時回過頭,簡暮一時半會兒沒看出背著光的那個乾瘦的人影是誰,霍予安的眼神比他好一點,眯著眼睛看著那人走近了兩步就立刻反應過來。

“臥槽!猴子!”

學生時代的本能時過經年也沒有從骨子裡剔除出去,對老師的恐懼驅使著霍予安拉起簡暮的手就跑。身後那老頭一看兩個人跑了,當即以為自己撈了一條大魚,也撒腿就追上去。

“猴子?”簡暮一臉懵地被霍予安扯著往前跑,問,“是孫老師嗎?”

“……不對啊。”霍予安很快意識到不對勁,停下來,“畢業這麼多年,二十七的人了,我跑什麼?”

身後跟著他們的老頭沒料到他們會忽然停下來,直接栽進了霍予安背上,老頭撞得捂著鼻子抽氣,霍予安被小炮彈一樣的老頭撞得一個踉蹌,差點飛出去。

孫聖吃痛地閉著眼睛,眼角閃著生理性淚花,還不忘虛張聲勢地喊:“大膽!自習期間竟然這麼囂張逃課到操場上早戀!哪個班的!”

“高三一班。”霍予安懶洋洋調笑,簡暮無奈瞪了他一眼。

“叫你們班主任……”

“班主任叫孫聖。”

“誒?我?可是我好久不當班主任了……”孫聖這才意識到不對勁,驀地睜開眼。

霍予安已經把他的口罩和帽子摘了,發型早就被帽子壓得不成樣,他隨意地用五指往後耙,粗硬的發絲隨機在頭頂亂翹,露出俊朗深邃的五官,齜牙咧嘴地囂張地笑著看著他。

“……”

孫聖眯著眼看他們,肅穆死板的表情逐漸被驚訝和狂喜取代,一掃方才誓要全校通報批評他們的威嚴,喜不自勝地拍了拍霍予安的肩膀。

“是你這個皮猴子啊!你這衣服顏色和一中校服似的,我乍一眼認錯了。”

“哈哈哈。”霍予安忍住了沒挑刺,一中秋季校服明明是白衣服藏藍色褲子,他這一身白衣黑褲怎麼就和校服一樣了。

孫聖的視線落到一開始被霍予安遮住大半身形,此刻終於露出全貌的簡暮身上,“竟然還有簡暮!我們一中的驕傲啊!今天校長在台上發言,還拿你和隴峯舉例子呢!看到你,我能開心三天!”

霍予安開玩笑地指著自己鼻子:“那我呢?”

“糟心兩天!”孫聖翻了個白眼,還做起算術題,“所以滿打滿算還剩一天夠讓我樂嗬。”

“你這老頭真是……”霍予安牙疼地嘖了一聲。

“行了行了,逗你的,一樣開心。”

不知道是不是畢業後,老師都會收起上學時的嚴厲,再嚴厲也會變得平易近人,在霍予安麵前從來不苟言笑,張嘴就罵的孫聖竟然朝霍予安露出罕見的笑臉,這讓霍予安有種仿佛看到恐龍複活爭霸二十一世紀的荒謬感,簡直毛骨悚然。

孫聖說:“小子,現在是大明星啊!我們一中終於也是出過大明星的學校了,你是不知道,現在學校裡麵你的小粉絲可多了,知道我是你當時的班主任,天天圍著我要聽我講你上學時候的故事,我都不好意思說你當時天天考全校倒數五十,語文考全校倒數第一。”

“你小子真的是……為了說你幾句好話,免得毀了你在粉絲心中的形象,我頭發都愁掉了一大把,當年上學期間你就不能乾一點好事讓我有話可說嗎?”

霍予安推手:“彆碰瓷我,你腦門上頭發本來就不多。”

孫聖又要揍霍予安,兩個人轉著簡暮秦王繞柱,最終是孫聖怕誤傷他的得意門生,率先提出休戰。

霍予安卻還在犯賤:“分明就是抓不到我,還死要麵子找借口。”

下場就是猝不及防被簡暮對著腦門彈了一個腦瓜崩,捂著額頭“嗷”地叫了一聲。

簡暮笑道:“孫老師消氣,我已經打過他了。”

孫老師舒坦不少。

“對了,你倆今天怎麼會在學校裡?來來來,去我辦公室裡坐坐,我剛買了西湖龍井,我自己都沒舍得喝呢,便宜你倆了。”

孫聖十分熱情。

雖然畢業多年,當初的班主任如今和顏悅色、和藹可親,但終究飽受過他的淫威,霍予安一聽要去他辦公室裡坐,一頭淩亂的頭發都要支棱起來了。

“不不不不用了,我們還有事,得先走了。”

在簡暮開口同意之前,霍予安連忙婉拒。

“什麼事這麼急?”孫聖問道。

霍予安推著簡暮要走:“我倆兒子還在醫院裡麵躺著呢,得趕緊回去看孩子了。”

“孩……孩子……你倆??”那一刻孫聖的感覺像是吃了在下水道裡發酵一個月的泔水,表情仿佛見了鬼,手指哆哆嗦嗦地在他們之間打轉,“你倆走一起了???!!!”

“對,簡暮現在是我老婆,我倆兒子都五歲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拱了當初互看不順眼的班主任的得意門生,霍予安有種報複的詭異快|感,賤兮兮地給已經頭發倒豎的孫聖火上澆油。

簡暮拿出手機看一眼時間:“確實不早了,我們得回去醫院了。”

“孩子生了什麼病啊,怎麼就進醫院了?”孫聖有些憂心,“那好,你們趕緊回去看孩子吧,下回帶著孩子一起來見我,我現在在教導處,辦公室在廣知樓三樓,教導處一直在那個地方沒變過,你們知道的——霍予安應該特彆清楚。”

被他點了的霍予安:“……?”

“沒問題,下回鐵定帶孩子來找你玩!”霍予安攬著簡暮的肩膀走遠了。

留下孫聖在原地痛心疾首。

“tui!鮮花怎麼就插|在牛糞上了呢!”

“不過……看上去還挺般配。”

“哎,孩子們都大嘍,我也老嘍……”-

他們來時翻牆進來,走的時候倒是能從學校大門光明正大出去了。

保安給兩個人開了閘門,一頭霧水地自言自語:“沒見過啊,什麼時候進來的……”

走回步行街火鍋店前的奔馳車旁,吃撐的肚子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兩個人坐在車上,簡暮開車回醫院,霍予安坐在副駕玩手機。

幾個小時沒有看過的手機已經攢了許多推送信息,霍予安剛亮起屏幕,滿屏消息差點讓他眼花繚亂。

但他還是精準捕捉到了幾個關鍵字眼——

邵超耀摔狗。

和錢邵哲道歉。

“這小畜生還摔了狗?”霍予安喃喃自語,打開微博,果然,熱搜已經被邵家和錢邵哲那點破事霸屏了。

“什麼摔狗?”簡暮瞥他一眼問。

摔狗的事情霍予安還不了解,但他知道邵超耀摔貓,他把邵超耀摔了貓,被他親爸全國直播的事情說了一遍,簡暮冷笑:“多行不義必自斃。”

“讓我看看摔狗又是怎麼一回事。”霍予安點開熱搜第一的廣場裡,一個名為“安海流浪動物救助中心”的博主發布的視頻。

這是一段俯拍角度的監控錄像,右下角顯示時間大約在半個多月前,畫麵中是滿屋子的籠子和被關在籠子裡的狗,衛生條件還過得去,看上去打理得很勤,籠子不多,擺放布置井井有條。

籠子裡都是剛出生巴掌大,或者剛能咬得動狗糧的小奶狗,和同伴們蜷縮成一個個小毛團堆在一起,趴在每個籠子都配備的毛毯上呼呼大睡。

畫麵中左上角籠子之間走廊的位置站著一個小孩,此刻臉上打了馬賽克,但據博主所述,他一開始發布的□□視頻被警告了,這才打上了碼。評論區的一樓裡有一早就趕到戰場吃了第一手瓜的網友貼出□□原視頻截圖,上麵的小孩正是邵超耀。

視頻中的邵超耀抱著一隻小奶狗,一開始畫麵看上去還挺有愛,但邵超耀忽然鬆開了手,小奶狗順著重力落到了地上。

霍予安驀地倒扣手機按在腿上,但沒能遮住小奶狗尖銳的慘叫,像是刀片一般劃破了車內的空氣。

霍予安咋舌:“成年人連聽著聲音都覺得心臟受不了,邵超耀究竟是怎麼敢的……”

簡暮擰著眉倒吸一口氣,那慘叫聲顯然也引起了他的不適。

霍予安拿起手機再扒拉了兩下微博,博主在視頻博文裡除了控訴邵超耀的暴行之外,還曝光了那天錢邵哲來他們救助站,從他們的紀錄片上看起來是在救助和宣傳關愛動物,但實際上完全是在作秀,把他們工作人員和誌願者折騰的夠嗆。

錢邵哲和邵超耀完全是被罵到了熱搜第一。

吃完了瓜,霍予安轉頭瞥簡暮。

“咱家和邵家的恩怨,你是不是已經想好怎麼處理了?”

“嗯。”

路燈漸次在簡暮臉上如潮水般湧來再褪去,使得他瓷白的麵容忽明忽暗,那雙漂亮的眼睛中閃過一道狠厲的暗芒,握著方向盤的那隻手發緊,細膩光潔的手背上有青筋若隱若現。

“再整理一下證據,找準時間,給他們最致命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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