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聽人家說過,草原上至今都有野生狼群的存在,尤其是在冬天的時候,由於缺少食物,它們會闖進牧民家裡獵殺牛羊。
顧如意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哈日查蓋說:“不用,我去看一眼就回來。”
顧如意一把掀開被子,瞪著腿溜下炕:“你等我,我馬上。”
“外麵太冷了,你還是彆出去了。”
“馬上,馬上就好。”
她說著,已經把鞋穿好了。
哈日查蓋見她實在堅持,拗不過隻能答應。
半夜的草原,溫度下降了不止一星半點,才踏出門,顧如意就打了個寒顫,哈日查蓋不放心地看她一眼,她趕緊擺手:“我沒事,快去快走。”
沒了障礙阻擋,狗叫聲聽起來更大了,十分急促。
周遭黑漆漆的,仿佛能把人吞進去,說不害怕是假的,但顧如意不後悔,她跟在哈日查蓋的後麵,亦步亦隨。
走進後院,哈日查蓋舉著手電掃了一圈,發現班布爾正站在羊圈前麵,顯然它也看到了哈日查蓋,吼叫聲立刻換成了一段急促的“嚶嚶”,仿佛在跟主人說:“你怎麼才來?”
見到這個場景,哈日查蓋心裡已經有了估量,他暗道一聲不好,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跟著跑了過去,用手電往裡麵的角落一探。
果不其然,就看到下午那隻母羊攤在地上,腹部劇烈起伏,身下的土地已經被液體洇成了黑色。
顧如意跟著看過去,用力地咽了口吐沫,這才磕巴地問:“它...它這是怎麼了?”
哈日查蓋搖搖頭,開門走了進去,顧如意趕緊跟上,羊群仿佛也有感應,自動讓出了一條路來。
哈日查蓋把手電筒遞給她:“幫我拿一下。”
“好,好。”
他蹲下身,用手摸了摸母羊的肚子,又拎起它的後腿不斷翻看,母羊屁股周圍的毛沾滿了鮮血,黏成一縷一縷的,看著怪嚇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冷了,顧如意覺得自己上下兩排牙齒在打架,握著手電筒的手也在抖,燈光打在地麵上,忽上忽下。
哈日查蓋出奇得冷靜,甚至還有閒心安慰她:“它可能難產了,你彆害怕。”
顧如意心說:“我連自己的手腕都割了,我害怕這點小場麵嗎?”
結果開口時聲音卻帶了慌亂:“那...那怎麼辦?醫生,對對,快給醫生打電話。”
她沒養過羊,甚至沒養過任何寵物,不是不喜歡,而是李美如不讓,每次開口試探,換來的都是一句:“我養你們姐弟兩個就夠累了,我警告你彆沒事找事!”
但她聽同事聊天時說起過家裡的寵物狗生寶寶時難產,送到寵物醫院做了剖腹產,所以麵對眼前的場景,她第一反應就是找醫生。
哈日查蓋卻說:“不用。”
牧民們養羊多年,接生、養大、售出......一茬跟著一茬,他們的經驗,甚至比某些獸醫還好。
“麻煩你幫我一下。”
顧如意連連點頭:“好…好的,你需要我做什麼?”
“手電放在旁邊。”
顧如意找了個好角度,把手電卡在圍欄上。
“臥室右手邊矮櫃的第二個抽屜裡有剪刀和酒精,還有棉球也拿來。”
“好!”顧如意有些慌不擇路了,她根本顧不得腳下滿是羊糞,硬是從熙攘的羊群裡擠了出去,一路飛奔回房子裡,按照哈日查蓋的囑咐找到所有東西。
待她再回到羊圈時,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哈日查蓋,他把手伸進了母羊的肚子裡!!!
顧如意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儘管理智告訴她這是正確的,但親眼目睹帶來的衝擊感實在太大,令她幾欲作嘔。
而後她便眼睜睜地看著他從母羊的肚子裡拉出了一隻小羊,那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生命就這樣猝不及防地來到了這個世界。
母羊的狀態似乎也好了很多,呼吸已經不像剛才那般急促了。
顧如意忽然又想到了李美如,不知道她生自己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艱難。
那邊哈日查蓋熟練地消了毒,用剪刀剪斷了小羊與母親最後的聯係,剪刀落下去的瞬間,顧如意覺得有些嘴裡發澀。
顧不得小羊身上的臟汙,他直接解開外袍,把小羊放進了懷裡。
“走吧,先回去。”他說。
直到坐回到炕上,顧如意才驚覺自己竟讓在這麼冷的天氣裡出了一身汗,當然,也有可能是冷汗。
哈日查蓋不僅把小羊帶回來了,還把母羊挪到了房子裡,就放在外廳,此刻正有氣無力地“咩咩”叫著,顧如意想它大約是在找自己的孩子吧。
“今天謝謝你。”
“不客氣。”
哈日查蓋抬頭看了一眼掛鐘:“時間還早,再睡會兒吧。”
顧如意“嗯”了一聲,她重新躺回溫暖的被窩裡,翻來覆去很久卻沒有絲毫睡意,隻要一閉上眼,腦子裡就會自動上演剛才的場景,跟小電影似的,揮之不去。
外廳裡,母羊還在“咩咩”叫著,窗外的黑色逐漸褪去,天邊出現了第一抹光亮,終於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