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養病(1 / 2)

北方的冬天果然不容小覷,統共一百多米的路,身上還額外裹了床被子,顧如意還是被凍了個透心涼,回到家裡蹬掉鞋就往炕上爬,直到炕頭最裡麵的角落,屈膝縮在那裡,還不忘用被子沿著脖頸把自己裹得嚴絲合縫,隻留一顆腦袋在外麵。

爐子是哈日查蓋早上回來時重新點燃的,臨出門前又再裡麵多塞了幾塊牛糞餅,此刻燒得正旺,熱氣烘人。

明明才兩天的時間,顧如意卻有些開始貪戀火炕帶來的溫暖。

這良好的適應能力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想當初她可是連搬個家都能半個月睡不好覺的人,現在看來,她上輩子保不齊就是個北方人呢!

身上的寒意很快被驅散,顧如意隔著一張炕的距離看向哈日查蓋。他在房間中央的空地上站了半天了,也不脫外套,也不坐下,就那樣直直地盯著她看,眼神太過直白,就差把“不放心”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他到底是有多怕她死在自己家裡啊?

顧如意伸出舌尖舔了舔乾涸的嘴唇,硬著頭皮開口:“那個...你有事的話,就去做吧,放心,我肯定不會死在這,要死我也得找個沒人的地方。”

哈日查蓋的看向她的眼神忽然就變了,蒙古族是很忌諱說“死”這個字的,家裡親人去世也隻會用一些隱晦的詞語代替。

顧如意還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句話說錯了,就看到他突然變臉,轉身就走。

“莫名其妙。”她小聲咕噥道。

話音剛落,哈日查蓋去而複返,手裡比剛才多了個杯子,他走到矮櫃旁邊將杯子放下,說了句:“記得吃藥。”

然後低頭攏緊外袍,又轉身走了,離開時甚至把房間門也帶上了,全程都沒用分給她一個眼神。

聽著外麵的動靜,確認哈日查蓋是真的出門了,顧如意突然覺得莫名煩躁,心中像是有團無名的火焰在延燒。

她一把掀開被子,兩條腿跟踩風火輪似地一頓亂蹬,好好的被子變得一團亂麻,奇形怪狀地吵擾在一起,那股勁兒過去了,她停下來盯著看了兩秒,忽又伸手把被子撈回來蓋在身上,雙手環抱住膝蓋。

顧如意在生氣,倒不是氣哈日查蓋,而是氣自己,或者再準確點,她在懊惱。

怎麼能對他說那種話呢,什麼死不死的,多難聽啊。

人家好心收留自己,大半夜不辭辛勞地送她去診所看病,她卻說那種話,先說“不添麻煩”,又來“不會死在這”,說得好像人家把她怎麼樣了似的。

顧如意承認這都是自己的敏感和自卑在作祟,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從什麼時候起變成這副模樣,還沒等彆人怎麼樣,自己先做出了劇烈的反應,像隻刺蝟。

所以她沒有朋友。

……

哈日查蓋確實有事要做,牧區的生活並不輕鬆,打掃、喂食、放牧、關注牛羊的健康狀態,到時間找獸醫上門打針,防止疫病,還有那些懷孕的母羊隨時都有可能生產……

這是牧民家庭的常態,他卻都要一個人忙。

網絡發達的時代,隨處可見的爛梗,比如xxx說家裡賣了牛羊來上學,令人心疼,一問才知道原來家裡有片草場,牛羊成群。

可又有誰知道背後的辛苦,夏牧場上連信號都沒有,隻能獨自一人坐在馬背上,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綠,與牛羊為伴。

今天因為顧如意的事情,一切計劃都被推遲了,等他再回來時,已經臨近中午。

屋子裡靜悄悄的,哈日查蓋推開門看到顧如意還縮在角落裡,埋著頭,呼吸輕緩,像是睡著了。

他下意識放輕了動作,外袍剛解到一半,炕上的人突然動了。

顧如意眼神清明,哪有半分睡意,倒是額頭上被壓出來兩條印子,看起來有些滑稽,她緊盯著他的身影,隨時準備在他離開的前一刻出聲叫停。

哈日查蓋脫下外袍掛好,猶豫幾秒鐘,到底沒直接就走,他走過去,抬腿側坐在炕沿上。

“那個我……”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止,氣氛又一絲尷尬。

哈日查蓋攤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讓她先說。

“今天早上,對不起啊。”顧如意抓了抓頭發,感覺喉嚨發緊:“我不應該說那種話的,我也不是故意的,就當時那樣情況,我…我……”

她“我”了半天,終究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或者說那個詞,她就是說不出口。

人嘛,固執,倔強,總是不能坦然承認自己的自卑。

“沒關係。”

哈日查蓋還以為她要說什麼,結果隻是為了這點小事,他壓根沒有放在心上,磚頭出門就忘了。

草原兒女,生來就用有寬闊的胸襟。

話說出口,顧如意突然輕鬆了許多,像是和這麼多年來的自己和解了。

“你剛才想說什麼?”

哈日查蓋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裡,衣袖遮擋下是她不願示人的秘密。

“你…沒什麼過不去的坎,有事彆憋在心裡,多和人聊聊,說不定就有解決辦法了呢,錢嘛,都是可以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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