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他剛才收拾羊圈時想到的,雖然萍水相逢,但總歸得勸一勸,沒什麼比活著更重要。
顧如意沒想到他會說這個,木木地“哦”了聲。
話是說了,究竟聽沒聽進去就看她自己了,哈日查蓋起身去廚房做午飯了。
顧如意盯著空蕩的位置許久,又一次緩緩低下頭,把臉埋進膝頭的被子裡。
說?她能跟誰說呢?
——
哈日查蓋家來了個南方人的消息迅速傳遍整個嘎查,聽說還是被他撿回來的。
起先是有牧民去阿穆爾的診所拿藥,閒聊起淩晨時成片的狗叫聲,怕不是有狼來了,但又沒聽說誰家丟了羊。
阿穆爾隨口搭話說:“什麼啊,就是哈日查蓋半夜不睡覺抱著人來找我看病,把我家大門踹得叮咣響,狗就被吵醒了唄。”
牧民覺得奇怪:“他家不就他自己嗎?”
阿穆爾一聽就笑了,簡單把事情講了一遍,牧民恍然大悟,拿著藥走了。
可惜就像萬千普通村莊一樣,這裡的人共享喜怒哀樂,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消息很快便傳遍了。
蘇日娜是從額吉口中聽來的,聽完後一拍手說:“我知道啊,顧如意嘛,長得可好看了。”
自此故事變得更加完整,都說哈日查蓋家來了個遊客,還是個南方姑娘,嬌嬌小小,可漂亮了。
嘎查裡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外地人了,更何況還是個漂亮的南方姑娘,提到南方人,多數牧民第一反應就是瘦瘦小小,白白淨淨,這也算是種刻板印象了。
牧民也是人,人都有好奇心。
房子突然變得熱鬨起來,牧民們就像打卡知名景點一樣,一會兒她來借個東西,再隔一會兒他來問個事兒,然後眼神轉一個圈拐到顧如意身上,故作驚訝地問:“哎呦,這是誰啊?”
眼睛裡麵是明晃晃的好奇,沒有惡意。
接著問她叫什麼名字,什麼時候來的,從哪裡來?最後再從口袋裡摸出點東西塞給她,有時候是一把瓜子,有時候是幾塊糖。
誇張點說,顧如意覺得自己就跟動物園裡的大熊貓似的。
蘇日娜就更離譜了,自從聽說她生病,一到下午就往哈日查蓋家跑,來的時候總會端上一盤零嘴,絕不空手。
雖然能感受到大家的善意,但麵對他們的熱情,顧如意實在有些招架不住,天天盼著雪能早點化掉,快點通車。
或許是那天歇斯底裡的怒吼聲起了點威懾作用,李美如怕她真的去死,自己就此失去一顆大好的搖錢樹,所以不敢再逼迫她。
當然了,這一切都來自她的推測。
總之,李美如有好幾天沒再打電話,顧如意樂得自在。
不需要工作,不用麵對討厭的人,每天好吃好喝地過,顧如意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好。
平時她哪次感冒都得病上個十天半個月,這次卻奇跡般地隻用了五天,手腕上的傷口總在夜深人靜時散發出紮心撓肝的癢意,她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時間可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說來矛盾,在這種時刻,顧如意又突然沒那麼想離開了。
在這片遠離家鄉的荒蕪草原上,她那顆焦躁多年的心獲得了前所未聞有的寧靜,她的痛苦,她的掙紮,好像都消失不見了。
如果能出門轉轉的話,那這種生活就再也沒有任何遺憾了。
是的!
她不能出門!
起碼在感冒好之前都不能出去!
……
時間不僅會治愈傷口,還能拉進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共處一室久了,兩人的相處變得隨意許多,顧如意漸漸發現哈日查蓋遠不像她最初感知地那般淳樸寬厚。
比如,那天顧如意應蘇日娜之邀去她家做客,專門換了件乾淨的外套,就在她穿戴妥當,準備出門時,他突然在後麵來了句:“晚上你去阿穆爾那住吧。”
“為什麼?”
“輸液比較方便。”
“……”
言外之意就是出去再生病彆半夜喊我送你過去。
顧如意自知理虧,吸了吸鼻子,默不作聲地脫下外套,重新爬回炕上,給蘇日娜發消息說自己去不了了,然後放下手機,朝著他的背影呲了呲牙。
真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