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上輩子的印象,方言本以為指導王碩這樣的刺兒頭改稿,並不容易,心裡已經做好了準備。
覺得王碩不是紮手的刺蝟,也該是頭倔脾氣的野驢,結果沒想到溫順得像生產隊的驢。
王碩彆說跟方言尥蹶子,呲牙都不敢。
讓怎麼寫就怎麼寫,讓怎麼改就怎麼改。
就差被關在小黑屋,拿著鞭子狠狠地抽。
得虧方小將心善,隻是讓王碩照要求,老老實實地改,讓稿子的質量配得上在《十月》上發表的水平,畢竟,他的文學基礎很薄弱。
在手把手指導的這些天裡,王碩對這位年齡相仿但背景深厚的方老師,心裡越發服氣:
“方老師,我就是這麼一個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說難聽點,就是瘋狗,咬死人不償命。”
“照你這意思,逃票被逮的時候,你豈不是很想咬死我。”方言笑道,“現在還想不想?”
“不想了,我仔細捋了捋逃票這事,是我理虧,等發了稿費,我請您到老莫吃飯賠罪。”
王碩搖了搖頭,語氣誠懇。
“吃飯的事以後再說,先把稿子改好吧。”
方言寫了一張書單,交代他去看。
兩人在出版社的門口分開,方言騎著車,像往常一樣,上故宮外貿服務部買字畫。
買回來的東西,都囤在自己屋裡的黃花梨櫃子裡。
至於後鼓樓苑宅子,已經請建築隊到現場勘查,畫好了設計施工圖,製定了拆建方案。
先拆建了前院,再輪到後院。
畢竟過幾年,《城市規劃法》就要頒布了。
到時候,需要新建、擴建、改建任何建築物,都要向有關部門提出建設申請。
於是乎,生活裡多了一項定期去四合院看一看的安排,日複一日,就這麼到了12月。
方言一如既往地教王碩改稿,買字畫,隻有在午飯或者晚飯的時候,就像個孤獨的美食家,滿四九城溜達,挨個去吃開張的飯莊。
吃飽喝足了,回到家裡,把所見所聞所思所想,統統寫成《舌尖上的中國》的一部分。
“叮鈴鈴。”
“方老師在家嗎!有您的信件!”
伴隨著車鈴聲,胡同裡傳來熟悉的聲音。
方言從桌上拿起《燕京文學》的樣刊,快步地往屋外走:“來了來了。”
“方老師。”
胡師傅靠在光禿禿的大槐樹下,裹得嚴嚴實實,頂著凜冽的寒風,雙腿不住地打顫。
“胡師傅,您這是怎麼了?”
方言語氣裡透著關切,“要不要緊啊?”
“不打緊,不打緊,老毛病了。”
胡師傅說自己是老寒腿,大冷的天就抽搐,回去貼一副狗皮膏藥就好了。
方言鬆了口氣,把前天從《燕京文學》編輯部拿來的的樣刊,遞了過去,一共3本。
兩本給胡師傅父子,一本給他的戰友。
“方老師,那、那個能不能再給我一本?”
胡師傅張了張嘴,難為情道。
方言一問才知,胡師傅的領導和同事聽說自己專門給郵遞員寫了本書,也想一睹為快。
“成啊,您在這兒等等,我回屋去拿。”
話音落下,就跑了進去,很快又跑了出來,手上拿著三本樣刊,“分得就剩仨了。”
“夠了,夠了,謝謝您內。”
胡師傅連聲道謝,接過以後,拖著老寒腿,迎著冷風,吃力地推著車,回到家。
小胡見狀,立刻拿出狗皮膏藥。
“爸,您都這樣了,咱下午請個假吧。”
“請什麼假,老毛病而已。”
胡師傅點燃蠟燭,烤著膏藥,“等你以後接了我的班,我有的是時間可以歇。”
“爸,怎麼又扯到接班,我還沒想好要不要當郵遞員呢?”小胡不滿道。
“想什麼想!當郵遞員委屈你了?”
胡師傅沒好氣說:“你知不知道多少人要這個金飯碗,都沒這個門路。”
“從小到大,您一直說郵遞員體麵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