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旭帶著杜韻茹、柳安兒、柳安兒的娘柳王氏、兩個雙胞胎弟弟柳貓兒、柳狗兒——是的,那個年代的老百姓給小孩子起名字就是這麼霸氣——一隨著呂文德進到黃州城內,已是閏十一月十五日中午。
讓賈璉幫著將一行人安置在後宅,賈旭沒時間收拾身上的卜卜風塵,便要按禮先去正廳拜見父親賈似道。
如今的賈似道正是神采飛揚、意氣風發。
蒙古大軍已經陸續北撤,與北方各處傳來蒙古內部大汗之爭一觸即發的線報相佐證,想來忽必烈忙於爭位,一時之間必將無暇南顧,風雨飄搖中的大宋終於難得的迎來了喘息之機。
而為大宋帶來這一切的,正是他賈似道!是他突入鄂州坐鎮,在蒙古大軍的瘋狂圍攻下守住了這座大江中遊的鎖匙;是他冒著萬般艱險移司黃州,彙聚各地援軍,複振大江下遊宋軍士氣;是他在無比危難的時刻挺身而出、力挽狂瀾,最終熬走了蒙古大軍!
古之士人講“三不朽”,“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出自《左傳·襄公二十四年》),無數人將之視為畢生的追求。賈似道此番立下如此大功,後世是否視此為不朽,他倒不是特彆在意。
他在意的是皇帝怎麼看,是否會因他的功績,給予他足夠的回報?
不,不用懷疑,一定會的!
國事如此艱難,北方強敵如斯,難道還有什麼理由不褒獎他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功績麼?難道還有什麼能阻擋他這種出可為將、入可為相的絕頂之人更進一步麼?
沒有,絕對沒有!
向朝廷報捷的文書已於昨日發出,可賈似道依然還陶醉在自己妙筆生花、慷慨激昂的文字中,以他多年練就的養氣之功,也完全無法掩蓋臉上自然洋溢的亢奮之情。
賈旭進到正廳時,賈似道正與呂文德一同品茗論事,相談甚歡。看見賈旭進來,隻是揮揮手示意他無需多禮,並指了指一側的椅子。賈旭行了個禮後就坐在旁邊,靜聽他們二人的對話。
“景修,此番事了,愚兄多半是要回京的了。今後荊湖一線,我便要托付給賢弟了。”賈似道品了一口茶說道。
好麼,之前二人還互相稱兄,如今變成賈似道自稱愚兄,喚對方為弟了,可見這位賈丞相的心態屬實是有些飄。按實際年歲算,呂文德是要比賈似道大幾歲的,不過呂文德當然不會以此為意,甚至說,相比於賢弟,他更想要的是一個愚兄。
“文德無能無才,怎敢當師憲兄如此重托?荊湖有如今局麵,有賴於兄的力挽狂瀾和朝廷源源不斷的援軍、糧秣供應,文德不過是不敢鬆懈、勉力維持罷了。”呂文德語氣恭敬的說道:“將來若再有事,還是要師憲兄在朝中為文德多多轉圜。荊湖乃抗蒙前線,大江防線樞紐,西接川蜀,東衛兩淮,務要足兵、足糧、足餉,方才可保萬安啊。”
賈似道點了點頭,也有些憂心忡忡的說道:“當今之世,朝廷自然要將主要的財力物力放在軍事上,隻是連年戰起,朝廷財政早已是不堪重負。兄此次進京,若能再進一步,位執宰輔,有心改革,消除弊政。不然長此以往,縱有精銳之卒、能戰之將,朝中也無糧餉可饋啊。”
賈似道歎了口氣,又飲了一口茶,繼續說道:“隻是改革之事談何容易,料來必然是困難重重。而且縱使改革可以全麵推行,也絕不是一朝一夕可成之事。唉,功成路遠,卻時不我待啊。”
“是啊,大江雖是絕佳屏障,但江防江防,有兵才有防,沒兵隻是一條寬闊些的水溝罷了。隻是廣布軍力於數千裡大江,於朝廷而言確實負擔過重。”呂文德附和道。
賈似道看著呂文德問道:“景修可有教我之策?”
呂文德連忙低頭說道:“師憲兄折煞我了,在兄麵前,我又怎敢談個‘教’字?”說完他看了看一直在一邊坐著的賈旭,說道:“我在鄂州時,與文軒(賈旭字)多次論及此事,不如讓他說說?”
賈旭心裡默默的翻了個白眼。
你怎麼又來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