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軍不計消耗的抵抗下,張柔終是沒有舍得用探馬赤軍不計消耗的衝陣。
在蒙古軍隊中,漢軍是炮灰。與總數不過數十萬丁壯的蒙古人相比,原先金國土地上的數千萬漢人就是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消耗品。
為了攻城大計,無論賠上多少的漢軍,張柔的眼皮都不會眨一下。但是選自蒙古各部精銳的探馬赤軍,要是傷亡慘重,可不好交代。
尤其自己還是個漢臣。雖然早早就投效了大蒙古國,雖然這些年東征西討也算立下了赫赫戰功,雖然忽必烈在蒙古諸王公貴族中是對漢人最友好的。但自己畢竟還是個漢臣。
十幾年前因處置部下的蒙古將領夾穀顯祖之罪,卻遭其反誣,自己反而被執下獄。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錯的不是他,卻依然如此處置,無非就是對以他為首的所謂“漢世侯”的敲打。
那時為了脫罪,花了多少錢財,欠下多少人情,自己在獄中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屈辱遭了多少難,那種感覺時至今日還無法忘記。
所以,一戰折損數千蒙古精銳的後果,彆人擔得,他張柔可擔不起。
探馬赤軍兩次衝陣,雖然給堵在缺口處的一營宋軍造成了重大損失,陣型幾乎崩潰。但是透過缺口向裡望去,宋軍的援兵陸續趕到,一個又一個軍陣正在整備,隨時準備繼續堵上來。
而探馬赤軍這邊在正麵宋軍的抵抗和兩側城牆上宋軍床弩、蹶張弩、神臂弓等遠程武器的攻擊下,也有百餘人的損失
沒辦法,缺口太小,正麵太窄,像是分割兩塊戰場的瓶頸,蒙古騎兵隻能發揮自身的衝擊力,而他們最擅長的迂回包抄卻無從施展。
這麼一輪又一輪的硬衝下去,這支精銳騎兵隊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
於是張柔下令調整進攻,剛剛結束第三次衝陣,正退回整隊的探馬赤軍在蒙古角的號令下向兩邊迂回撤離,後方的蒙古漢軍越眾向前,開始向著缺口處猛衝。
張柔在心裡輕歎一口氣,為自己的失誤而懊惱。要是一開始直接叫漢軍步兵衝上去就好了,打城中的宋軍一個反應不及,雖然死的人要遠遠更多些,但是破城的概率也許還要更大些。
自己在蒙古軍隊中久了,也和那些蒙古將領一般,迷信大蒙古騎兵天下無敵,以為隻要打開城牆缺口就能衝進城去大殺特殺,逮到這機會還不趕緊給他來一波?可今日卻偏偏因此錯失了大好良機。
天已大亮,其他方向的蒙古兵早已陸續退去,而城東南的戰鬥仍在持續。蒙古軍貌似始終不忍放棄這個得來不易的機會,總想再試一下,再試一下,也許下次就衝進去破城了呢?
為了主帥的一絲妄想和期冀,無數的士兵將自己最寶貴的生命,無聲無息的留在了斷壁殘垣之下。
而宋軍這邊也好不到哪去,甚至更糟。
進攻主力的改變,同時伴隨的是進攻方式的轉變,之前蒙古騎兵為主力的進攻,因為戰馬不會爬牆,所以兩側城牆之上的宋軍也有餘力居高臨下的攻擊騎兵。騎兵攻陣不成之後需要兩側迂回的空間,擠占步兵進攻的通道,所以蒙古漢軍也無法給兩側城牆施加足夠壓力來減少騎兵收到的攻擊。
改為蒙古漢軍的步兵為主力進攻之後,受到攻擊的就不僅是缺口,而是周圍整麵城牆,兩側城上的守軍自顧不暇,無法再給與中間缺口處支持。
再加上每次步兵攻擊受挫,退回整理陣型時,後方蒙古軍的投石車和床弩都會趁空隙對缺口處集中轟擊,甚至步兵再次壓上時也不會馬上停止,對誤傷友軍這種事完全不在乎。
而堵在缺口處的宋軍就很難受了,撤又不能撤,站在原地就是活靶子,失去了城牆的保護,傷亡甚至比進攻方還更慘重些。
一營宋軍在缺口處被打崩,撤下與另一營殘軍並作一塊,稍作整頓,然後等待著下一次輪換,下一次被打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