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不夠體貼(1 / 2)

被嫡姐換親之後 明春鳶 18134 字 2024-05-16

新郎官還沒到熙和院門口, 隻在第一處關卡外解題、做催妝詩,但院中已經喧鬨起來,不斷有丫鬟婆子飛奔來報信:

“新郎官答上了大爺出的題目!”

“新郎官連做三首催妝詩!大爺派了小幺兒讀給二姑娘聽——”

“張五爺和六爺的對子也對出來了!”

紀明遠派來的小幺兒昂首挺胸站在廊下, 舉著紙頁, 聲音清脆洪亮地將新郎官的催妝詩一字一句讀到屋中每一個角落。

滿屋女眷少有不識字的,大多都讀過詩書、懂得品鑒詩文好壞。何況翰林郎的詩文法樸素真率、語意清湛直白, 聽在耳中便知是好詩。一時間門, 屋內讚頌新郎文采之聲不絕於耳。

自然也有人不停口地誇紀二姑娘好福氣。

紀明遙應景地低頭裝羞澀。

定親後, 太太就給了她一小箱崔玨的文章詩詞讓她看,說她自己不愛做,卻不能不知道丈夫做過什麼,不能不清楚丈夫的文風傾向, 好歹有些了解, 不能真的盲婚啞嫁。

太太著重要求她做到的事,紀明遙一向不敷衍。而且她也想看。那箱子裡的每一篇文章詩詞她都看過,不喜歡的應製、經濟、時政文章就看完放在一邊, 喜歡的山水田園自然消閒詩詞會多看幾遍。

閒著也是閒著嘛。不看他的, 也會看彆人的。

所以, 因為太過熟悉他的文章,這幾首催妝詩雖好,她也難以生出羞赧。

她心裡隻有不舍得。

待他再過兩個關卡……就是她離開家、離開太太的時刻了。

紀明達一眼就看出了二妹妹不是真的在為崔玨害羞。

她就知道會這樣。

二妹妹從小不愛作詩寫文章, 先生布置的功課都是能敷衍就敷衍,倒是虧她能把自己做的那些東西交到先生麵前, 從沒抄借過旁人的。到十一二歲, 她的文章還是隻會平鋪直敘,沒有一點意趣。

再後來,她便懶得管二妹妹了。

既然扶不起來, 她何必再費心神。

隻怕二妹妹到了崔家,與崔玨也無甚話可說。

但在一聲聲的恭喜裡,紀明達又難免想起自己成婚那日。

溫從陽……比二妹妹不學無術得多,拿二妹妹與他相比,都是玷辱了。給他一首詩,他都不能順順當當讀下來,何況作詩。那日的催妝詩是彆人替做的,他好歹算是背了個囫圇,堵門的親友兄弟亦是今日這些人,卻沒有一個像今日難為崔玨一樣考他。

他隻是背了一首詩,射了兩箭,又和明遠掰過手腕,便算過關了。

紀明達又看了一眼二妹妹的鳳冠。

也好,她想,她本便不喜歡這樣喧嘩的吵鬨。

隻是二妹妹很快便會有誥命,溫從陽卻——

紀明達閉了閉眼,忍下湧到喉嚨口的氣惱。

——溫從陽卻還連教他重新讀書都不願意,每日隻想和那丫頭——現在是李姨娘了——廝混!

院外的叫好一聲比一聲高。寶慶早坐不住,出去了一回,回來笑道:“沒想到崔妹夫的武藝竟也不錯!十箭十環,沒有一箭偏的,還和貴府族裡兩個公子比試了幾招劍法,停手連呼吸都沒亂。”

若不是今日不合適,她都想試試崔妹夫了!不過他已是明遙妹妹的人,今日不合適,以後也不合適。

和她對招的人也不缺這一兩個,沒必要。

而紀明遙想到了去年四月——四月初六日,太太安排她和溫從陽在花園裡見麵說開,崔玨卻被徐老夫人誆騙過來。他本想走,又被青霜留下,於是就抱著劍,默默在門外護著她。

他當然應該是會武藝的。

起碼,他有自信應對溫從陽。

紀明達卻愣住了。

她並不知……她沒有夢見,崔玨竟然會武藝……還武藝不錯嗎?

但不待她細細回憶,新郎官已經過完所有關卡,在院門等著接新娘了。

母親拿著蓋頭過來,紀明達便讓開位置。

紀明遙直直盯著太太,看太太輕輕放下蓋頭。她眼前先是一片亮色的正紅,隨即光線便暗下來。

她被人扶住兩側起身,一步一步走出她住了數年的屋子。

有人把紅綢遞到她手裡,她下意識握住。紅綢的另一側傳來輕微的牽扯。她意識到,那是崔玨。

他們——她和這位才見了幾麵、說話不超過百句的未婚夫——將要結為夫妻,一起走完接下來的路了。

她希望可以一起走下去。

但如果不能,她仍然會過好自己的人生,就像這輩子過去的十六年。

所以……明遙、紀明遙!

不要怕啊!!!

因為眼前蒙著蓋頭,熟悉的路便也走得緊張。她隻能看著腳下。原來家裡的石磚地竟有流水一樣的紋路。

她從前怎麼沒有發現,直到離開才看見呢。

新娘越走越慢。

崔玨沒從她足跡下尋見淚滴,也沒聽見她抽泣,但仍然放慢了腳步。看著她一步又一步走得分外認真,他心裡也更添了鄭重。

從今日起,他們便是夫妻了。

夫妻之間門,自當相敬、相近……相親。

紀……夫人她知禮平和,他亦會敬重於她。

新郎遷就著新娘的步伐,身前身後引路圍隨的眾人便更不心急。

還有喜娘湊趣笑道:“咱們新郎官這就看新娘不眨眼了,以後的日子還愁不和和美美、恩愛甜蜜嗎!”

——他在看她?

還是……不眨眼地看嗎?

眾人的哄笑聲裡,紀明遙呼吸微亂,幸好,她儀態一向過關,腳步也沒有慌。

隻是她也不由恢複了一開始的速度,不再讓……旁邊的人等她。

很快行到正堂。

從又聽見太太的聲音,紀明遙便再忍不住淚水。

她根本不記得安國公說了什麼,崔玨又答了什麼。她隻是隨著嬤嬤的引導行禮、拜彆,走出正堂,聽見明遠走到她身前,要背她上花轎。

她便不由喚出一聲:“明遠——”

“二姐姐。”

紀明遠從袖中拿出乾淨的棉帕,放在二姐姐手裡。

周圍還有許多人看著,他卻不著急送二姐姐上花轎。他們已經長大了,十幾歲的年紀,不能再如幼時一樣親密,但紀明遠還是握了握二姐姐的手,說:“姐姐請放心吧,家裡一切都有我在。”

他會努力讀書、早日成為和二姐夫一樣的人,他會做好母親的後盾,也會做好姐妹們的。

他知道二姐姐最放心不下娘,這麼多年,跟著二姐姐的目光,他也看清了娘在家中究竟受到了多少委屈。

他希望二姐姐能相信他。

而紀明遙也的確哽咽著對他說:“好。”

紀明遠送二姐姐上了花轎。

崔玨便對妻弟和嶽父嶽母遙遙一禮,上馬歸家。

紀明遙慢慢在花轎裡擦乾了眼淚。

全福人沒給她上太多胭脂水粉,而且今日特製的妝還算防水,手帕上沒有太多痕跡。

她又摸了摸鳳冠,也如才戴在她頭上時一樣端正穩固。

既然妝沒花,到了崔家不會丟人,人也從家裡出來了,不能走回頭路,紀明遙便收起一切不舍與擔心,開始想些彆的好分散注意力。

八抬大轎不算顛,但花轎要繞城一圈才到崔家,這一路又不能睡覺,太過無聊。

她先默背了一遍今日崔玨做的三首催妝詩。

她開始想現在是什麼時辰,到崔家又是什麼時辰。崔玨會在什麼時間門回到……新房裡……

他……一定也學了那些東西吧——

不知道他學的是畫冊還是陶瓷塑像……還是……都有……

紀明遙臉上就熱了起來。

她又想控製自己不要再往深裡思考,又覺得今晚一定會麵對……為什麼不能想?

才見幾麵,手都沒牽過就要……那個……

進度……還真快啊!!

紀明遙在蓋頭下捂住了臉。

終於,花轎停下。

喜娘將新娘扶出,紅綢又遞到新人手裡。

紀明遙還是隻能看見崔家鋪地的石磚和一重重門檻。

身旁的人依舊耐心,緩步與她一同向前。圍隨恭賀的人似乎比在安國公府還多,都是她不熟悉的聲音。

紀明遙深深呼吸,將紅綢握得更緊。

崔玨便更留意她走得穩不穩、是否有異。

紀明遙聽見幾個年輕人的聲音,他們應是聚在一處,“嘻嘻嘿嘿”笑著,在說——

“沒想到崔兄娶了妻,竟是這般柔情?”

“我也是……還以為崔二叔會對著新嬸娘都冷清清的!”

“小點聲!小心崔二叔聽見——”

“怕什麼!今天大喜之日,難道他還拿著你的文章問你嗎?”

“一起讀的書,崔兄都是翰林侍講了……”

“這幾位兄台——”這又是另外一撥年輕人了,也湊過去,笑問,“崔兄對你們也沒提過新夫人的事?”

“是啊!同在翰林院一年,從未在崔兄口中聽見一句有關新夫人的話。”

“那他可真藏得緊!聽說連崔大哥都問不出他和二嫂的相處!”

“是問不出……還是根本沒有?”

“沒有還對嫂子這般?”

“我看倒也不必為奇,”這是一個沉穩些的聲音,“崔兄隻是麵冷口冷,其實心裡不冷。二月初七,我與崔兄一同下衙,正好順路一段,崔兄看我去藥堂給家母抓藥,還問家母是何病症,薦了一位好太醫,家母看過,果然好些!崔兄待我等蠢鈍同僚都如此,何況這位是他的新夫人。”

一句接一句的“二嫂”“嬸娘”和“新夫人”,又讓紀明遙兩頰燙起來。

不過她有些高興。

崔玨……果真沒對任何人提過他們的私話嗎?

仔細想想,孟姐姐似乎的確不知道她與崔玨幾次相見都說過什麼、做過什麼。

其實,她很不喜歡溫從陽什麼事都對他母親說。可她從前也並沒有立場讓溫從陽對他的家人保密。甚至她總覺得,溫從陽會一張嘴對何夫人說出,“遙妹妹不讓我說”或類似的話。

她以後,是不是也不必再為被迫泄露隱私開解自己了?

身旁人的腳步更緩下來,再邁過一重門檻,便是拜堂的正院。

崔家高堂俱已不在,隻有牌位擺在上首。

崔瑜站在父母牌位旁側,看早已長大為官、能獨當一麵的幼弟穿著他六品服色的官袍,手牽紅綢領新娘走過來。

他神色雖依然嚴肅清冷,卻時不時向旁側的新娘看上一眼,注意著新娘的腳下,即便周圍人再如何起哄也沒收一收。

崔瑜便不禁笑了。

這小子,看來也不是呆得無可救藥嘛。

拜堂成親。

佳偶天成、地久天長。

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三拜,禮成,新人送入喜房。

崔家竟然給新娘備了軟轎。

紀明遙被扶入轎中,手中仍然緊握紅綢一端。她在轎上,崔玨在轎下,他們依然被紅綢緊緊連在一起,紀明遙心裡想的卻是孟姐姐,——從明日起,就要改口稱嫂子了。

這軟轎,是誰為她準備的?

她認為應該是孟姐姐,但如果不弄清楚就直接排除崔玨的功勞,也不太好。

這個問題,光憑自己想,自然不能分明。

軟轎沒有行太久便停下。紀明遙被攙扶下轎,扶入新房,立刻察覺到這房中應有不少女客。

她被扶到喜床上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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