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人心難強求(1 / 2)

被嫡姐換親之後 明春鳶 14726 字 2024-05-04

九月的第一天, 紀明遙被太太派出去巡看紀家在京郊的田莊。

從安國公府到城門,坐馬車隻要不到兩刻鐘,但從城門到田莊, 還需要至少一個時辰。在城外坐馬車還又顛、又容易沾灰塵泥土,一般情況下, 紀明遙是絕對不願意出這種“遠門”的。

但今天,她非常高興有個無比正當的理由避出來, 避得遠遠的。

溫家過來提親, 她不在家才好!有什麼事都找不上她。

一大清早,天還蒙蒙亮, 平常還懶在床上的時辰,紀明遙已經出了門。

已近深秋,清晨頗有些冷了。紀明遙隻挽了單螺髻,沒戴簪釵, 身上穿著夾衣, 外麵又披了一件大毛褂子,手裡抱著手爐,靠在青霜肩頭, 迷迷糊糊地補眠。

她車裡是碧月青霜陪著, 後麵還有八輛車, 一輛坐著白鷺和兩個嬤嬤,三輛各坐了四個壯年媳婦婆子,一輛坐的是廚子和幫手, 最後三輛, 裝著她們這幾天住在莊子上要用的行李東西。

車旁還有管家帶著二十來個精壯小廝男仆圍隨護衛。

紀明遙上車就睡著了一半,車隊先向廣宜公主府行。

她和寶慶姐姐提早約好了一起去。

車到公主府偏門,略等了小半刻鐘, 寶慶縣主就一身大紅騎裝拿著馬鞭跑出來,小聲問在車外等著的碧月:“你姑娘在車裡呢?”

碧月忙掀車簾,也低聲笑回:“是,姑娘正睡著呢。”

寶慶便兩步上了車,走到紀明遙麵前,先攬過她的肩膀。

青霜早讓出位置,請縣主坐。

寶慶坐下,讓明遙妹妹靠在她肩上。

見明遙妹妹微微睜開了眼睛,她便笑:“大懶丫頭,你快接著睡罷!我和你坐一會。”

紀明遙對“大懶丫頭”這個稱號沒有異議!

她又往寶慶姐姐懷裡縮了縮,很快睡得更香。

擴充了兩三倍的車隊向城外駛去。

……

安國公府,紀明達正坐在銅鏡前梳妝。

今日是溫家來納采的日子,不但她將來的丈夫……溫從陽會來,連舅舅舅母——她未來的公婆——也會親自到場,給足了她尊重體麵。可分明是大喜之事,一切都如她所願達成了,她不會再嫁給崔玨,二妹妹讓溫從陽斬斷了心思,她和妹妹們的名聲也沒有損傷……但為什麼……

為什麼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呢。

丫鬟往紀明達發間戴上最後一根紅寶釵。

銅鏡被打磨得瑩亮,能照清每一根發絲。紀明達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隨了母親的柳眉和杏眼,像父親的筆直鼻梁,嘴唇上規矩點了偏淡紅的胭脂,隻見端方,不見妖豔無格。

沒有錯處了。

紀明達起身出門,先去給母親請安。路上正遇見三妹妹,便結伴同行。

從母親院裡搬出來四個多月,一開始她還心慌,但住久了便發現,自己住是比同長輩住稍自在些。比如三妹妹從前敬畏祖母和母親,總不敢久在她房裡,略坐一坐便走,現在卻常在她屋裡一坐半日,同她一起看書、作詩、做針線,她更方便招待妹妹們了。

其餘倒沒什麼。屋子多了幾間,粗使的人多了幾個,都隻是微末小事,總歸都按著規矩。隨不隨長輩住,她都勤謹修身,從無懈怠,不似……二妹妹,真像出籠的鳥兒。

“這個時辰,二妹妹該快出城了。”紀明達算了算。

“啊……是,”紀明德不知該怎麼接話,隻能笑說,“二姐姐卯初就出去了,是該快了。”

兩個姐姐竟真……算是互換了親事,她有時身處姊妹之間都不自在,大姐姐和二姐姐卻從不見異色……真是……

可這等事究竟還是尷尬,不然,太太為什麼特地今天把二姐姐派出去呢。

想到溫表哥,紀明德抿了抿嘴唇,終究仍有不甘。

可太太和老爺都定了的事,隻憑她自己怎麼扭轉?況且這四五個月,溫表哥一直在家養傷,再沒來過這裡,她見也見不到……

怕在大姐姐麵前露出來,她忙說起彆的:“我以為大姐姐今日會戴老太太送的牡丹金簪呢。”

那簪子上鑲翠玉為葉,金絲纏就花瓣紋絡,每片花瓣上皆有一顆明珠點綴,正中一顆極閃亮的紅寶為蕊,真是輝煌無比,大姐姐那日隻是略拿在手裡看了看,室內便盈滿寶光。

這是老太太的嫁妝,老太太年輕時戴過,早想給大姐姐的,因放的時日久了些,珍珠沒有從前亮,還特命將原來的珠子都去了,新選了三十六顆明珠鑲嵌。

大姐姐氣度華美,若再以這牡丹金簪裝飾,隻怕便是二姐姐在場,也蓋不過大姐姐的儀態萬方。

“那是老太太從前‘納采’戴過的,我怎好與老太太並肩,”紀明達如此對三妹妹解釋,“我和老太太說了,等‘納征’那日我再戴。”

紀明德忙笑道:“果然是大姐姐,連這都想到了!”

見三妹妹果然信服,紀明達悄悄鬆氣。

其實……這隻是她的借口。

她在祖母身邊長大,對從前的事,比妹妹們稍知道的多些。

祖母出身先鞏昌侯府,是開國功臣鞏昌侯之女,與祖父的親事本是門當戶對。隻是祖母才嫁來紀家未及五年,外太公便被牽連進了謀反一案,雖然終得脫身,未傷及性命,卻被除爵、奪官,徐家也從勳貴之家淪為了平民百姓。又不過一二年功夫,外太公便鬱鬱而終了。

那時祖母已有了父親,家裡也並未因徐家敗落便休棄祖母。但自那之後,祖父身邊就多了許多姬妾,太公和太婆也並不管束。祖父成群的姬妾生育了許多庶子庶女,從二叔到四叔,還有大姑姑到五姑姑,都是庶出。自然……祖母是受了不少委屈的。

她雖心疼祖母,但長輩們的往事,她並不好多評判,祖母也忌諱被人提。可她也怕成婚後走祖母的老路……她不想紀家也同徐家一樣,她想家裡平平安安的,長輩們都長命百歲……

所以,祖母在納采之日戴過的簪子,她不敢也在納采之日戴。

懷著對祖母的愧疚,紀明達來到父親母親麵前,又一同去給祖母請安。

精心調養了幾個月,徐老夫人氣色好了不少,身上也覺得養回來了些。今日是她最疼愛的嫡親大孫女納采的日子,她早早便起來,穿上一身莊重衣飾,專等給孫女撐門麵。

安國公也專為長女定親告了假,未去上朝,等在家中。

兒孫們都到齊了,隻差一個二丫頭。

徐老夫人知道是兒媳作怪,但她也樂得在這大好的日子裡少一個礙眼的人,便沒多問。

今日便是一家人同在安慶堂用早飯。

早飯畢,徐老夫人仍如從前一般,獨把紀明達摟在身邊說笑。女兒的好日子,溫夫人也願意多給婆母顏麵,不時捧場,還有婆子丫鬟們在旁湊趣,房裡便一派和睦。

紀明達被祖母抱在懷裡,聽著眾人的歡聲笑語,也終於漸漸高興起來。

好像一切都和從前一樣。所有爭吵和艱難都結束了,安國公府還是她熟悉的家,她結了一門好親事,正待出嫁。

“理國伯與夫人、廣川子與夫人、溫大爺到了!”

男方長輩、媒人皆至,安國公和溫夫人忙出至正堂相迎。

媒人與男方入門向右,安國公與溫夫人入門向左,東西相向而立。理國公府的執事仆從等將多少禮物擺滿了正堂和院中,媒人便向安國公進詣,安國公也依禮數對答。①

如此種種,走完儀程,便已近正午。

安國公府早備好了酒席宴請媒人與親家。

廣川子便是廣川侯府的現當家人,即何夫人的娘家弟弟。

三家都是親戚,便不拘太多禮數,安國公三個男子在前院入席,溫夫人、何夫人與廣川子夫人帶了溫從陽到安慶堂。

既然都相熟,也都知道溫家和紀家先議的哪個女孩子,也沒甚避忌的,路上,溫夫人便似不經意提起:“家裡孩子們都在老太太身邊呢,隻有二丫頭,被我派出去巡看莊子了,可惜不在。”

溫從陽的腳步驟然一頓。

溫夫人心內深歎。

這是從陽放不下,如何怪得了明遙。她從沒見過明遙那般樂意出門,一大早竟沒用人催就走了。

可從陽已經會是明達的丈夫,改不得了。丈夫心裡若一直有自己的親妹妹,明達真能看得開嗎?

盼她能看開些,畢竟……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婚事可以強求,人的心怎麼能,她是教過的。

明達說她懂得。

何夫人趕緊狠狠瞪了兒子一眼,用眼神催他快走彆停,心裡罵了一聲,怎麼二姑娘人不在家還能惹事!

而廣川子夫人便似沒看見準新郎的異樣一般,接過溫夫人的話,笑道:“她姐姐的好日子,你也不讓她湊湊熱鬨,就這還成日說她不愛動呢。”

“正是她不愛動,才趁著天還不太冷讓她出去活動活動,彆成日悶著。”溫夫人笑說起其他孩子,“她四妹妹還想去的,又看是她大姐姐的好日子,不能人都不在家。我說下次帶她去。”

廣川子夫人忙笑誇一句:“四姑娘才多大?果然識大體。你這還沒娶兒媳婦,家裡女孩子先能替你分憂了,個個都教得那麼好,真叫人羨慕!”

說完這話,她心內不免思量起來。

近幾個月,幾乎是有請帖送到安國公府,溫夫人便會帶了全家女孩去赴宴。眾人都大概清楚,這是溫夫人為了消除無稽流言才如此。但其實從陛下開金口起,除有心之人外,連私下都沒人敢說崔家和二姑娘的閒話了。何況以幾位姑娘的人物品性和溫夫人一向的清名,哪有人真信“私情”一說?不過是有熱鬨湊,便自己也多添幾句而已。

既四位姑娘名聲無礙,從前想求娶大姑娘未成的人家不免又活動了心思,各顯神通,把意思遞到溫夫人麵前。

哪知八月初二,廣宜公主府賞菊宴上,溫夫人露出意思,說家裡隻求大姑娘一生安順,要把孩子嫁回娘家。

眾人便思索,大姑娘到底因與人命格不合退過一回親,溫夫人心疼孩子,不願折騰,也是應當。

況且溫家也是國公府邸,說來算門當戶對,並不委屈了大姑娘。

連齊國侯夫人替三殿下說親都被婉拒,眾人也就不奢望溫夫人回心轉意了。

安國公府也不是沒了彆的女孩子,想結親還有機會。

三姑娘正當嫁齡,四姑娘才十歲,還想結親的人家自然是先問三姑娘。

不管誰家相問,溫夫人都與中人誇一回三姑娘的長處,比方自幼勤勉,和她大姐姐一樣讀書不掇、才藝俱通,比方現在三個女孩子掌家事,凡一應瑣碎之事,都是她一人做主,她姐姐們歇著等等。

隻有廣川子夫人等近交家中才知,近月溫夫人私下裡誇得最多的是四姑娘,三姑娘反快成了透明人。

她們都是知道姚姨娘殺人一事的。但那時三姑娘才四歲,其後便也被接到溫夫人身邊教養了。這些年來,溫夫人在外對幾個女孩都無甚分彆,她們對三姑娘便也不是全無意思。

可溫夫人竟又改了態度……不管是因為什麼,滿京裡女孩子那麼多,不是看在安國公府的門第和溫夫人親身教養上,似三姑娘一樣人物的女孩兒,倒也不是多稀罕。

就看家裡男人想不想和安國公結親家了。

不過,生母是這樣,本人又不大受溫夫人喜歡的女孩子,果真進了他們家,也怕有禍患。

而且,若三姑娘的親事真是全由安國公做主,那得看安國公能不能看上他們的門庭。

廣川子夫人不由笑了笑。

畢竟,國公爺……眼光高啊。

三位夫人至,安慶堂內,獨有徐老夫人端坐不動,紀明達亦起身,帶眾弟妹出去相迎長輩。

畢竟是國公府的公子,懂得如此場合由不得他造次……又獨自在家養傷幾個月,溫從陽已經調整好了心態。

今日是他與旁人定親的日子,何必叫遙妹妹看見。

即便做不成……夫妻,以後總還是親戚,不可能一輩子不見。姑姑特地送走遙妹妹,便是怕他生出事故。若遙妹妹不在,他還不情不願,毀了喜事,將來才是真難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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