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與未來弟妹隻是妯娌,將來至少十年內,家裡也隻她們兩個女人。若未來弟妹是不好相與的,出身又尊貴,有國公府娘家做靠山,這崔宅裡,她和孩子們還能過安生日子嗎……
……
次日並非休沐,崔家兄弟兩個都要先去衙門,一早便是孟安然先帶了禮物到安國公府拜會。
府上四位姑娘,一位是從前快成她弟妹的,一位是將要做她弟妹的。聽見迎她的嬤嬤說,徐老夫人病著不見人,孟安然心裡先是一喜,卻又擔心,若紀大姑娘和二姑娘同在一處,她都該是什麼態度才不失禮、少尷尬,可到了溫夫人正房,隻有三姑娘和二姑娘在!
看見溫夫人溫柔含笑的神色,孟安然立刻就覺得,一定是溫夫人為了免她為難,才沒叫大姑娘也在身邊!
她心裡更放輕鬆了不少,與溫夫人和兩位姑娘都見了禮。
溫夫人便叫三姑娘先去:“你先回房歇歇吧。”又叫一個丫頭送三姑娘回房。
孟安然稍覺奇怪:怎麼三姑娘回房還特特派了人送?自己家裡這樣……倒像是押送……人一般。
但這是人家的家事,又與二姑娘無關,孟安然自然沒多問,也沒深想。
寒暄兩句,她先將阿玨要離京一事講明,賠笑道:“他說前日已與夫人議定了婚期推後,我們還不知,陛下已先知道了。若有不妥之處,回去我告訴他哥哥,一定教訓他。”
她一麵留心溫夫人的神態,一麵更關注著紀二姑娘。
二姑娘……她努力從二姑娘的容色中抽離精神……二姑娘麵上看不出太多,倒竟沒有絲毫遺憾不舍……難道、難道是在高興嗎?
孟安然先怔了怔,隨即便明白過來:
她再覺得崔家好,覺得阿玨是好親事,可女孩子隻要過得不是太差,哪有甘心情願舍了自家,到人家做媳婦的?
就是她自己,出閣的時候也哭得昏天黑地。大爺再好,孩子們再貼心,她也還時常想家想爹娘呢。
何況一看便知,溫夫人一定疼愛二姑娘。
溫夫人欣喜笑道:“他能得陛下看重,這樣大的喜事,哪裡還教訓他?何況的確是前日說定了的:一則是為免去流言紛擾,二則,我們二丫頭年紀還小,我也舍不得,正好多留一年在家裡陪我。”
孟安然忙笑道:“果真如此,竟是兩相便宜了!多謝夫人體諒。”
這一節議定,她便說起修繕房舍的事:“我們先把西跨院都修整好,二姑娘來了便省了事,隻是又怕不合二姑娘的心。”
說完,她等著溫夫人交代。
溫夫人看向紀明遙。
紀明遙……當然是認為,有人幫忙乾活還不願意嗎?!
前後好幾進院子,全要她自己收拾布置,得費多少精神!
她起身一禮,笑道:“就請……恭人修整布置了罷。”
連崔玨她都還隻稱“崔翰林”,這就叫孟恭人“嫂子”好像有些早……
孟安然還是沒品出紀二姑娘這算什麼性子。
她先忙笑道:“姑娘太客氣了,何必還稱我‘恭人’?我比姑娘年長幾歲,如不棄嫌,請……先稱‘姐姐’罷?”
這話出口,她不免覺得緊張。
她隻是前山東按察副使之女,現順天府丞之妻,若非崔家和安國公府結了親,她是不大當得起國公之女一聲“姐姐”的。
若二姑娘同大姑娘一樣傲氣,即便這聲“姐姐”叫出來,心裡也必不情願。
紀明遙也覺得她仍像“外人”一樣,客氣稱呼孟恭人是“恭人”有些怪。
早晚要是“一家人”……人家都主動示好了,她當然得趕緊接住。
人家還會幫她乾活呢!!
紀明遙忙笑喚一聲:“孟姐姐!”
孟安然被這一聲兒叫得渾身舒泰,也不禁改了稱呼,喚道:“二妹妹!”
溫夫人在旁含笑看著她們重見了禮,心裡卻不免回想起來,明達和孟恭人認識了足有半年,卻從未被孟恭人喚過一聲“妹妹”。
這自然……並非孟恭人的不是。
明達的“孟姐姐”叫得不算情願,孟恭人又怎好再進一步,稱她做“妹妹”呢。
現下正辦明遙的事,溫夫人便且不再想親女兒。
待兩人重又歸座,她便摟住明遙,對孟恭人笑道:“你倒彆被我這二丫頭騙了!這丫頭滿口甜言的蜜語,其實最是會偷懶的!她聽見能讓你幫著布置屋子院子,心裡不知道多高興呢!”
崔家沒有長輩,隻這一位嫂子,能算半個婆婆。明遙若能和孟恭人一直處得好,在崔家就更順當了。
見二姑娘被這般說了,還是靠在溫夫人肩頭抿唇笑,孟安然忙笑回道:“小姑娘家自然嬌養些,二妹妹年紀又還小,我看……是夫人望女成鳳,對二姑娘不免有些求全責備了!”
她心內自思,這算是溫夫人在為旁人的謠傳解釋嗎?
那二姑娘攆走奶嬤嬤……又是因為什麼?
溫夫人已又笑道:“隨你們怎麼說去!那修繕院落的事,就有勞你了。”
孟安然便忙道:“這都是應該的。”
她還要回家打點事務,又說幾句閒話,便辭了溫夫人的留飯,告辭回去。
溫夫人送她到院門,又令明遙好生送出去。
孟安然又怕二姑娘不願意。
但二姑娘自在挽上她的手,同路出去,一麵笑著說些天時、花草的閒話,她便也不覺高興起來,問:“還不知道二妹妹最喜歡什麼花木?喜歡什麼樣的擺設?那院子到底是妹妹將來要住的,也得你喜歡才好。”
紀明遙想了想,笑道:“已經很勞動姐姐了,怎好再提東說西,請姐姐隻管隨心布置,我信姐姐。”
不管“屬於”她的院落有多大、有幾個,她主要會住的也就三五間門屋子。而“新房”一定會空著,準備放她嫁妝裡的家具,那其餘屋子就算再不合她的審美,也不算多大的問題。
還是那句話:
都有人幫忙乾活了,還挑三揀四的嗎?
隻是紀明遙越推辭,孟安然反而越要問清楚。
推讓到了二門,軟轎已經備著,孟安然索性說:“等圖紙畫好了,動工之前,我把圖紙拿來給妹妹看。”
被人重視、尊重的感覺真的很好。
紀明遙便答應下來。
她叫碧月扶孟恭人上轎,笑道:“隻是又要勞姐姐多跑一趟。下回姐姐過來,請一定要留下用飯,家裡廚子徽州菜、蘇浙菜、齊魯菜都做得不錯,還等姐姐再嘗嘗看做得正不正宗。”
孟安然祖籍徽州,亦是自幼在徽州長大,後隨父親到蘇浙、山東等地任職,直至出閣嫁到崔家。
她心裡便如春光照麵一般暖,不由又從轎中半探出身子,笑道:“那就一言為定了?”
“一言為定!”
紀明遙目送她的軟轎行遠,才轉身回正院。
她將與孟恭人約定的事回報給太太。
溫夫人笑:“也好!還能讓你這個懶丫頭多用用心!”
她就讓明遙去預備下回孟恭人來的席麵:“是你請人家,這份心要儘到,這可不能躲懶兒了。”
一頓飯換幾個月的操心,紀明遙當然不推諉,況且她也是真心想謝孟恭人。
但有了這件要緊的活,今天彆的活是不是——
“行了你,去罷!”溫夫人還能不知道這丫頭想說什麼?
但她叮囑:“你回去彆換大衣裳,我看一會崔玨還要來的。”
“好哦!”紀明遙行完禮就溜!
看了片刻她撒歡的背影,溫夫人便欲令管事們接著進來回話。
但這時,鏡月先走了進來,回道:“太太,大姑娘的藥熬好了。”
溫夫人臉上的笑意霎時便消失了。
“我去看看她。”溫慧看向女兒屋子的方向,起身時的動作卻有些凝滯。
她有一會沒動。
鏡月等也並不敢催促。
“今日事忙,你去看著她吃藥吧。”溫慧最終沒有站起來,隻命鏡月說,“已經這麼大的人了,也該真正懂些事了。”
……
紀明達已經病倒了兩天。
昨夜她高燒已退,但身上還是虛乏無力,幾乎起不來身。她知道孟恭人來了,她想問這人平白過來做什麼……是不是來給二妹妹定婚期……但沒人敢告訴她,連奶嬤嬤都不同她說,隻勸她“靜心養病”。
靜心、靜心……
外麵流言紛紛,傳完了二妹妹和崔玨,隻怕即將要傳是……她與溫從陽有了私情才和妹妹換親事。家裡祖母也病著,祖母的陪房幾乎都被爹攆走了,隻剩了一兩個人……若不是娘攔著……爹還要罵她——
這讓她怎麼靜心!
但她頭昏昏的,眼皮發沉,眼睛越發睜不開……還是睡了一覺。
她又做了那夢。
夢裡,她正與崔玨爭吵。
崔玨不再是那副淡漠樣子。他眼含怒意,似乎正強壓著火。
他指責她說:“嫂子與大哥一同撫養我長大,於我有如親長姐一般。你非崔家子女,自有家人,也未受長嫂之恩,我不強求你同我一般敬重兄嫂,但請你也彆太過輕慢於她!”
“我何曾輕慢過她!”她顯然甚有底氣,毫不相讓地回嘴,“她筵席預備的有不妥之處,我指明告訴她,就是輕慢於她?你也知道她是‘嫂子’,難道還要我哄孩子似的哄著她嗎?”
她越發氣壯,問:“還是叫我視而不見,隻等著看你崔家丟臉?!”
她冷嗤一聲,等著看他還能說什麼。
崔玨卻收回了撐在案上的手。
他退後兩步,眼中又恢複了冷淡。
“紀明達,”他毫無感情地叫著她的名字,“你是名揚京中的國公之女,難道從前對自家長輩、姊妹,也是這般態度嗎。”
“你自恃聰明,”他語氣疏離,“也彆把彆人全當成傻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