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北鬥石(十二)(1 / 2)

反方向是西南陡峭的山林, 湍急的內河縱橫交錯從林中奔湧而出。

打鬥聲從森林深處延伸到官道上,刺破血肉和兵器撞擊的金石摩擦聲令人牙酸。

連按歌利落的將迎麵的人捅了個對穿, 從脖子噴出來的血濺他一臉, 他抬腳踩在屍體上,抽出佩劍,舔了舔唇角的血,揚眉笑了起來,對不遠處一人喊道:“逆賊?想不到我連家有一日也能背上這謀逆的罪名。”

那人轉過身,是馮敬。

連按歌反手劃開一人的胸膛,接住還殘留著溫熱的屍身,扔到一旁,抬起滴血的劍刃指著馮敬:“如果論謀逆,我和爺是萬萬比不上你們那位主子的。”

靈江與齊英趕到時,看到連按歌已經殺紅了眼,唇角殷紅如同剛飲血啖肉,撐著劍柄站在屍體中, 臉上卻笑容滿麵。

靈江飛到他麵前, 看見那雙狹長微微彎著的鳳眼裡淚光閃爍, 一滴血水從眼角流下來, 像是眼淚一樣砸在他的手背上。

靈江微微一怔,齊英拉住連按歌躲過一人的砍勢, 什麼話都沒說, 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連按歌抹了把臉:“沒事, 迷著眼了。”

馮敬終於突破馭鳳閣的影衛阻攔, 來到了二人身前,距離不遠,隻有五步,可連按歌知道,這隔的是十餘年。

“馮統領,你想好了?”連按歌持劍斜於身側,劍尖淌著血,突然說了一句。

馮敬立刻明白,眼底湧動著難以辨彆的情緒,他聽見身後傳來禁軍追來的聲音,而對方的人卻已經不多了。

他知道十幾年前那場深宮內院的血流成河,知道太子切骨剜肉的仇恨,知道連按歌憤懣不平的委屈,可是,這些已經過去了,如今太平盛世,國泰民安不好嗎。

若是一國之君有所閃失,必將是數萬萬百姓跟著遭殃流血,以如此代價複一人之仇,值嗎。

馮敬閉了下眼,再睜開,已經下定了決心,將刀橫於胸前。

連按歌輕輕抽了一口氣,身上不知何時被砍的傷口突然疼了起來,但他彎著眉眼笑了:“你是忠臣,爺沒看錯你,可你……卻看錯了爺。”

有誰曾比殷成瀾在大荊的疆土裡走的更遠,戰馬的鐵蹄踏過寸草不生的荒漠,天寒地凍的雪原,洶湧澎湃的海域。他親手布下的邊塞重關卡綿延疆土幾萬公裡,駐守邊疆多年安穩。他設裡的長空獵陣能使大荊七十八座軍事重地保持聯係,但凡一處關卡被犯,四麵遇伏十方支援。

這些都是他日夜輾轉辛苦經營的心血,他怎會忍心將其付之一炬。

連按歌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抬起了劍。

皇宮禁軍追到了身後,亮出一排雪亮的刀刃,與連按歌這邊零星的幾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人越眾而出,竟然是皇帝追了出來,半天的光景他就好像老了許多,扶著一旁的禁軍,肺癆似的大聲咳嗽,眼底猩紅,沙啞說:“他在哪,他在哪!”

連按歌又忍不住得意的笑起來:“大皇子,你回頭看看,太子就在你身後呢。”

皇帝猝然一驚,慌張一扭頭,才知道受了騙,臉色頓時青白,怒吼一聲:“我要殺了你們!”

不等吼聲落下,連按歌已經拔劍朝他衝了出去,就算現在不能殺了皇帝,但氣他一氣又何妨。他手裡翻起眼花繚亂的劍影,與一排禁衛軍廝殺起來,一道劍氣削上他的肩膀,連按歌渾然不覺,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大皇子,怎麼不‘朕’了?哈哈,李鬼就是李鬼,永遠成不了李逵。”

皇帝被殷成瀾嚇的不輕,又被連按歌氣的快吐血,額頭凸起粗粗的青筋,一把推開扶他的禁軍,抽出那人的刀就要朝連按歌砍去。

連按歌周圍立刻湧過來大量的禁軍,將他和皇帝圈成了好幾圈,他占完了便宜,才專心致誌殺起人來。

不過,他剛剛罵人罵的過癮,這會兒就被不斷衝過來的人砍的一身刀口,破破爛爛。

齊英半路劫住馮敬,一時也無暇分心。

靈江趁亂擠進去,飛到不斷喘氣累的快死的連按歌身邊,湊到他耳朵邊上,低聲說:“十九在哪裡?”

連按歌正殺到興頭,冷不丁耳邊一個聲音冒出來,將他頓時滲出了冷汗,他下意識揮劍過去,被小黃鳥躲了開。

連按歌這時才反應過來是小黃毛,劍眉緊擰,目光彆有深意的瞥到了一旁。

茂密的森林裡,一輛灰色的馬車在交錯的枝乾間一閃而過。

靈江毫不猶豫飛了過去,一直緊盯著連按歌的馮敬也好像察覺了什麼,往林子裡看了一眼,狠下心叫了聲:“去那裡!”

靈江的速度快到隻能看見一道虛影一閃而過,他高高飛起,然後像一支拉滿弓弦射出的箭,自高空俯衝下去,精準的射到了馬車前麵。

馬車無人駕駛,隻有馬兒揚蹄在林中奔跑,靈江克製不住先出聲喚了一句“殷成瀾”,隨即鑽了進去。

廝殺的禁軍分為兩撥,少數一撥與連按歌等人原地糾纏,另一撥跟隨馮敬和皇帝鑽進了林子裡,去搜索殷成瀾的下落。

連按歌與齊英對視一眼,很快將剩下的禁軍解決掉了。

“這麼好的機會。”連按歌丟了手裡的劍,歪在一棵樹上,右手捂著腹部的一道傷口,齜牙咧嘴的說。

齊英從身上撕下來一條乾淨的布丟給他,“不到時候不能動手,爺都忍住了,你也要忍。”

連按歌蒼白著臉幽怨的瞪著他。

齊英伸手揉了他一把頭發,直把連按歌揉出了雞皮疙瘩,嘟嘟囔囔往一邊躲了躲,仰頭望著天空:“阿青已經找到山月了吧。”

清幽的千年古刹,一隻瀟悍的飛鵠落到了屋簷上,院中一位正握著掃帚清掃落葉的僧人抬起了頭,看見海東青,他微微一笑,眉眼如畫,伸出纏著殷紅佛珠的手腕,溫聲道:“你來了。”

靈江鑽過簾子,才發現馬車是空的,裡麵光線很暗,車裡的小窗都被封死了,靈江不知想到了什麼,黑漆漆的小圓眼閃了閃。

忽然,車馬重重顛簸一下,馬兒好像被人強行拉住了,靈江縮在車廂角落裡不動聲色,外麵傳來急促的怒吼聲,一人猛的掀起了簾子,車壁裡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噠’,就在光線照進來的同時,數十根短箭觸發機關呼嘯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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