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飛了一會兒,毫無收獲,打算找棵樹歇歇小翅膀,他極為謹慎,先用小翅膀就近拍了一下眼前一根腕粗的樹枝,下手不重,那樹根卻發出清脆的咯吱聲,嘩嘩啦啦的斷了下來,露出早已經被蛀空的中心。
靈江低頭,看見樹乾掉進沼澤中,隨即緩緩沉進了平靜的綠浮萍沼澤裡,沼澤中冒出咕嘟咕嘟的綠色氣泡,很快便將枯木枝吞沒。
然後,沼澤重新被綠浮萍覆蓋,如同水麵一般。
靈江抬眸掃過沉沉陰鬱的嵋邪林,意識到一件事,也許他們低估了這片林子,高估了裴江南,如果裴江南在嵋邪林中無處落腳,任何一棵枯樹都撐不住他的重量,誤入的同時便如同這根斷木沉進了沼澤中,那現在他該是屍骨難尋了。
他愛死不死,靈江並不關心,他隻在乎裴江南身上的北鬥石是否也沉進了沼澤裡。
那是殷成瀾的解藥,他非要不可。
靈江懸在半空,麵無表情的眯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忽然低頭盯著自己爪上銀色的腳環,昏暗中依舊能看見流轉的一抹銀光,然後他又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自己的小木槽,用一根小翅膀端著,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
之後靈江戀戀不舍的小木槽收了回去,閉上了眼。
晦暗的沼澤森林,腥濕的淤泥,枯死的根係和落葉,連綿不儘的浮萍,嵋邪林的一切在靈江閉上眼後儘數浮現在他的腦海。
他低聲發出晦澀難懂的聲音,像是咒語,卻模模糊糊,字不成詞,詞不成句,句不成章,更像是一種詭秘莫測的語言。
連陽光都好像不願意照射進來的陰鬱的林子裡隨著靈江的聲音出現了一抹光亮,如果有人看見,就會發現那些金光是從靈江身上燒起來的。
是燒——那一坨圓滾滾的小身子如同沐浴在一團熾熱的火焰裡,他是焰心金光燦爛,風是外焰幽綠靜謐,靈江低聲緩緩道:“散開。”
幽綠的風火便散進了整個嵋邪林,附著在一草一葉一土一木上,無關之物悉數讓路,糜|爛的沼澤像是被人用刀劈開了一樣,發出沉重的咕嚕冒泡聲,也慢慢分開了粘稠的淤泥。
黑漆漆的泥漿裡,無數東西被剝落出來,靈江閉著眼,扇動著小翅膀,將不是他想要的東西隔空扇到一旁。
“不是這個,剛死的,不會爛的這麼快。”
寂靜的森林裡,一隻小黃鳥沐浴在金光中,嘴裡嘀嘀咕咕。
它的腳下,淤泥裂開兩半,不斷出現汙濁之物,不遠處一具骷髏被舉在半空,小黃鳥一臉冷峻的自言自語,將骷髏丟到了一旁:“太醜了。”
不然呢,死了也要美美的嗎。
不知過了多久,一具還穿著衣裳,渾身裹滿了淤泥,一抖就往下麵掉蟲子的屍體被隔空拽了起來。
“找到了。”
即便是這樣找到了千辛萬苦要找的東西,小黃鳥也半分沒有激動,冷靜的格外俊美,一看便是見過大場麵的鳥。
他將屍體掰過臉看了片刻,確定這是裴江南沒錯,便替季玉山呸了一下:“人渣……淫賊!”
然後施法捏著屍體的肩膀,大力的抖了起來,噗噗騰騰,抖掉了一地的爛淤泥、蟲子、以及亂七八糟的胳膊腿兒,隨著一聲東西發出不同於其他的脆響,靈江低頭看去,看見一隻臟汙的小袋子。
隨手將屍體扔了,他將小袋子浮起,從裡麵取出了一隻四四方方巴掌大的小錦盒和一封被糊滿泥汙的信。
信紙已經濕透了,靈江展平試圖看下去,卻隻能從暈開的字跡上看出‘嵋邪……鬼孤……’幾字,還是得益於筆畫稠密,著墨還未完全氳去。
他很快將信紙丟掉,目光落在了小錦盒上。
小錦盒周身漆黑,玄鐵打成的,上麵掛著一枚複雜的銅鎖,靈江想了想,抬爪爪虛空一捏,將銅鎖捏成了粉末。
……
有時候武力要比智力好使的多。
靈江收起法術,幻出人形,將盒子打開。
紅色木盒壁裡躺著一塊棱角不均的黑色石頭,銅錢大小,尋常無比,靈江深信就是路邊他隨爪撿一個,都撿的比這玩意好看。
裴江南提前掉包了?這個念頭在靈江腦中浮現,就在他捏起石頭後,就又徹底打消了念頭。
當微末的光落在石頭上,原本黑漆漆的石頭竟浮現出剔透的黑色晶芒,隨著角度變化,上麵的不均勻的棱角折射出一點亮光,變換到一個角度後,幾點棱角上的光恰好在石頭晶瑩的表麵組成了夜空中北鬥七星的形狀。
故而這枚石頭名曰北鬥。
靈江盯著北鬥石,皺起了眉,擔憂起殷成瀾的牙口不知道好不好。
湊到鼻息下嗅了嗅,聞到了一股藥草味,估計又是什麼長的奇形怪狀的藥草,想通這個,靈江不再猶豫,幻回小鳥,叼著石頭飛了出去。
他進去約莫一個多時辰,一點動靜都沒有,好不容易才出來了。齊英看見那點黃,鬆了口氣:“找到了?真是太好了”
下意識摸出一粒花生豆要去獎勵它。
靈江嫌棄的一甩頭,將北鬥石吐在了他手心。
齊英隻好放棄喂鳥,將北鬥石仔細收入懷中,想起方才林中似乎出現火光,便問了緣由。
靈江繃著臉,理直氣壯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說完,冷冷的扭過了頭。
迫不及待的往回趕。
等著邀功,他要打滾撒嬌求抱抱。
靈江往前飛了一段距離,扭過頭看見齊英騎馬帶著其他信鳥慢騰騰跟在後麵,他剛想說點什麼,這時,天空中忽然飛來一隻黑隼,急切的衝了過來,與靈江擦翅膀而過,翻滾著落進了齊英的手上。
齊英將黑隼放到肩上,取下竹筒裡的東西看了一眼,然後一把抓住韁繩,揚聲道:“跟我走!”
然後掉轉馬頭,朝反方向奔去。
靈江心裡一緊,飛快的追到齊英身邊,撲棱著小翅膀說:“是不是十九出事了?”
齊英含糊的嗯了一聲:“先跟我走。”加快了馬速。
就在他們離開之後,從茂密陰暗的嵋邪林裡走出了一人,後背佝僂的幾乎要彎成一個圓,正是剛剛那個被攔住的過路老頭,老頭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混濁的眼珠暗沉沉的動了一下,乾癟的手指搖著撲扇,皺在一起的五官忽的露出一個稱得上凶相的笑容。
老頭從懷裡摸出一隻紅的發黑的蠍子,笑著塞進嘴裡咀嚼起來,蠍子駭人的鉗子還殘留在唇角,他縱身一躍,動作竟然出奇的敏銳,縱然脊背彎的如同一隻煮熟的大蝦,卻絲毫不妨礙他的動作,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而浮土都未驚起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