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成瀾挽袖為兩人斟茶:“殷某給二位賠不是,並非有意懷疑季公子,實在是季公子口中的這位少俠神出鬼沒,除了季公子之外,馭鳳閣竟連他一絲蹤跡都查不到。”
季玉山嘴唇翕動,想替靈江解釋,又不知道該解釋什麼,隻好問:“那殷閣主接下來打算怎麼做?關於北鬥石的下落。”
“既然裴江南說謊,東西就還在他身上,在下已經派人追查他的下落,不日就應該能得到回複,多謝季公子關心。”
夜幕降臨,倚雲亭四周掛起了燈籠,明滅的星火在雲霧繚繞中時隱時現,宛如仙境朦朧。
一隻小鳥穿雲破霧而出,飛入亭子,落在了殷成瀾肩頭。
小鳥向季玉山冷淡的點了下頭,把爪爪伸到殷成瀾麵前,男人解下竹筒收入懷裡,不知從哪摸出一粒花生喂給他,靈江就抬起一根爪爪捏住,一點一點的往嘴裡喂著吃。
邊吃邊麵無表情的瞅著對麵一臉複雜的兩人。
季玉山糾結的看著一人一鳥,不明白他們感情怎麼忽然這麼好了,扭頭看了眼嚴楚,發現他更為糾結,季玉山覺得有人陪他糾結,感覺甚好。
殷成瀾渾然不知他們心中所想,動作自然的喂完靈江,扭過頭繼續與他們閒談:“不過殷某聽齊英說這位少俠武功卓絕,驚為天人,心中甚為欽佩,想要結交一番,不知季公子可願意引薦?啊,他的身份不便人知,我自然不會過問,僅想見見此人罷了。”
季玉山一口茶剛喝進口中,頓時就噴了出來,慌忙的放下茶盞,尷尬的接住嚴楚遞過來的帕子,吃驚的看著殷成瀾:“你要見他?”
到底是見過風浪的人,這會兒嚴楚已經徹底接受了這件事,淡定的將目光從殷成瀾臉上挪到他肩頭正事不關己專心啃花生米的小黃鳥身上,眼裡閃過精光,將沒出息的季玉山拉起來:“好,不過見不見是那人的事,我們問過他的意見再說。”
殷成瀾頷首,目送兩人離開。
夜半,啄窗戶的聲音剛一響起,季玉山就打開了:“我就知道你會來。”
靈江邁著鳥步跳進屋裡,一眼就看見嚴楚。季玉山撓著頭,關上窗戶,將嚴楚為何在這裡解釋了一下,對於泄露了秘密深感歉意。
靈江倒不怎麼在意,除了殷成瀾之外,他對誰都不在乎,管他知道不知道,愛他信不信,便捏決化成了人形,長身玉立的站在屋裡,削薄的眼皮下目光沉沉的掃視著屋裡的人:“他要見誰?”
要不是知道他打的是殷成瀾的注意,嚴楚早就跳腳,不悅的皺起眉,又好奇的盯著他上上下下的瞧,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抱起胳膊,問:“你變成人的時候,羽毛藏哪了?”
靈江覺得問題太白癡,直接忽略,轉向季玉山:“他要見誰?”
嚴楚跨過一步擋住他的視線,挑釁的對上他:“先回答我的問題。”
靈江這才不耐煩將視線落到嚴楚身上,靈江的眼窩比尋常的人深一點,襯得眸子極深極黑,英挺的五官分明的近乎銳利,每當他沉下臉色時,渾身便驟然籠上一層陰鬱的殺氣。
季玉山下意識退後一步,嚴楚卻渾然不懼,走到桌邊坐下,拿起一隻杯子在手心轉著玩兒:“彆這麼看著我,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嚇的忘了怎麼給殷閣主解毒。”
威脅,赤果果的。
靈江從不受人威脅。
但這次卻不行,殷成瀾需要這個小賤人。
‘生死看淡,不服就乾’的靈江第一次嘗到了威脅的滋味,想起害他遭此威脅的始作俑者,靈江不由得深深歎口氣,瞧瞧,他對殷成瀾可真是好啊。
靈江撇了下唇,收斂了一身殺氣,嫌棄的說:“沒藏,你看不見了而已。”
說完一陣憋屈,他覺得他都快把殷成瀾寵上天了。
一旁的嚴楚暗中鬆了一口氣,悄悄將手心的汗抹在了袖子上,:“他是要見你。”
便將始末緣由通通告訴了靈江。
靈江半晌不說話。
窗外的夜色漸濃,銀色的月華照著窗戶。
季玉山忍不住問:“你怎麼想?”
靈江表情淡淡,站起身,走到門邊,按上門框:“不見。”
季玉山:“啊?”
“每天都見,有什麼好再見的。”說完,拉開門,走了出去。
“可是……”,季玉山剛張嘴,便不見了鳥影,隻好將下半句說給了銀色的月光聽,“是不一樣的。”
他的手被按住,嚴楚將一直在手裡把玩的茶杯放進他手心,溫聲說:“對他而言,沒什麼不一樣。”
萬海峰的夜色山影樹影婆娑憧憧,靈江沒回窩,而是就著人形避開影衛爬上了一處屋簷,躺在琉璃瓦上麵,以手做枕,曲起一條腿,仰麵望著滿天星河。
殷成瀾為什麼要見他呢,靈江太精明,一想就明白了,他的心裡仍舊在懷疑他,懷疑他的來曆,懷疑他的居心。
有時候他覺得殷成瀾過分的敏感,猜忌,虛假,笑也不像笑,怒也不像怒,反而是沒什麼表情時,無意間流露的疏離淡漠才更像他本身的樣子,可靈江又認為他本身也並不是這個樣子,而是經過什麼,才變成這樣。
那便自然而然能想到他身上致命的毒,這廢了他的腿,又錐心泣血耗著他的命的毒是誰下的?
靈江的眼底倒映著千萬繁星,像千萬寒刃散發著泠泠光影,他很想現在就衝到那四麵孤絕的屋子裡,將殷成瀾拽起來,告訴他,不管是誰害你,我都替你殺了他。
……我什麼都不要,你就笑一個給我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