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北鬥石(二)(2 / 2)

他的記性並不差,然而這三個字卻像浮光掠影,在他腦中一閃而過,隻覺得似乎聽過,但輕的根本記不起在哪裡聽到的。

便將眉頭皺出一道溝壑,非要強迫自己想起來不可。

“你越是逼自己就可能越想不起來,殷閣主離下一次毒發還有些時間,慢慢想,總能想起來的。”

靈江腦子裡這幾日裝了太多東西,想了一會兒就腦子疼,隻好暫時放棄,往樹上一靠。

懷裡的旗譜斜掉出來,靈江瞥了一眼,就覺得更疼了。

季玉山撈起看了看:“呀,學習呢,能看懂嗎?”

靈江耷拉著嘴角,將旗譜塞回懷裡,要死不活的冷哼一聲,拍拍屁股,轉眼化成小鳥飛走了。

他毛茸茸的一小團很快消失在半空中,季玉山忽然想起來,靈江今天下午是來乾嘛的?

那會兒,靈江是去告訴他,他準備搬家了,不過季玉山既然要走了,就沒必要再說了。

回到鳥舍裡,已經臨近黃昏,他沒回窩裡去,而是避人耳目去取了一瓢水,端著走進不常有人經過的、被草叢包圍著的一小片空地。

將瓢裡的水淋在土地上,拾了跟小木棍,靈江就蹲在地上,披著山邊橘紅的夕陽,一邊興致勃勃的戳著泥巴,一邊苦大仇深的翻著旗譜。

夜幕降臨,旗譜上的字模糊起來,他終於翻到了最後一頁,鬆了口氣,幾乎想將這本書挖個坑埋進去,以後再也彆讓他多看一眼。不過,靈江忍了忍,還是收入了懷裡——那上麵還有殷成瀾的字。

他站起來看著地上一大坨攪拌的乾濕均勻的泥巴,去一旁尋了些柔軟的乾草、落葉,回來的路上看見一隻橘色的野貓臥在樹乾上睡覺,略一思考,就化成小鳥悄悄飛到野貓身後,盯著橘貓渾圓毛絨的後腦,猛地啄了過去。

橘貓淒厲的喵嗷出來,一回頭,襲擊它的小鳥卻已經溜沒影了,喉嚨裡不滿意的喵喵幾聲,舔舔爪子又趴了回去,然而剛剛那個絨毛蓬鬆的後腦已經變成了疤瘌,被揪掉了一撮貓毛。

靈江小黃鳥叼著那撮貓毛塞進泥土裡,攪合攪合,用爪爪踩了兩下,覺得鬆軟適宜,這才滿意,叼起一坨飛上了夜空。

繁星如河,他一路飛到殷成瀾的書房,在殷成瀾最常待的一扇窗外的屋簷下將泥土拍上去,然後原路返回,路過懶洋洋趴在樹上睡覺的貓,就又暗搓搓飛過去啄一撮貓毛,混進泥土裡,然後再叼上來一大塊混雜的泥巴到書房,反反複複,來來回回,一弄就是一整夜。

天邊剛朦朧,回字廊裡傳來輪椅滾動碾壓地麵的聲音,殷成瀾今天剛一醒來就莫名有種感覺,但具體是什麼感覺又說不清楚,偌大的聽海樓冷冷清清,晝夜不停的海浪和山風呼嘯著,早晨的露水細密的結在他青絲上,像染了一層白霜,手一佛,就碎成一片,洇進發間,黑發微濕,像墨色氳開。

他操控輪椅進了書房,這種感覺就愈發濃烈起來,直到他抬手揮開了十六扇門窗——從窗框的最上麵忽然倒吊下來一個杏大的毛茸茸的小腦袋,腦袋上有兩顆黑曜石般剔透的小眼,那腦袋下麵蕩著一撮風騷的黃毛,看見他,客客氣氣的啾道:“早。”

殷成瀾:“……”

這種鄰裡之間的打招呼是什麼玩意兒。

聽海樓裡連鳥都飛不進來,偌大的府邸除了殷成瀾外再無任何他人,暗處的影衛藏在不見光的地方,白天黑夜也看不到蹤影,就連他寶貝著的海東青,也是被養在峰頂下麵、離這裡不遠的舍中,殷成瀾獨居的近乎孤僻,敏銳的遠離生息之外,將自己畫地為牢。

但是今日,他的牢裡…….嚴格的說,是牢房的屋簷下住進來了個獄友。

殷成瀾有種領地被入侵的不適感,雙手合十抵著下巴,向後靠在輪椅背上,低聲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靈江從自己的鳥窩裡露出小腦袋:“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殷成瀾睨著他下半身還藏在溫暖的鳥巢裡:“你就是這麼早起的?”

靈江想了一下,用了‘一瞬間’來起床,落到了離殷成瀾不遠不近的窗台上:“起來了。”

“……”

訓練凶禽神獸是富有挑戰和刺激性的,然而殷成瀾的心中沒有半分征服的快感,反而洶湧澎湃著一股詭異莫名的感覺,他望著正梳理睡的羽毛亂翹的小黃毛,見它頭頂那撮四楞八叉的呆毛跟著左右亂晃,登時有點哭笑不得,心裡被侵入的不適感都被衝淡了。

他半晌無語,看著小黃毛熟練的抬起爪爪,歪著小腦袋,跟人似的抓毛,還煞有介事的問他有沒有水,一向沉靜穩重的殷成瀾被他氣的倒仰,沒忍住,順著他那奇異的梳毛姿勢,心裡拐了偏,也被帶歪了,嘴賤道:“弄那麼好看給誰看呢。”

靈江一頓,就著歪頭的姿勢斜眼看他,若有所思在他衣襟領口和下擺掃視一圈,反問道:“沒人看的時候你就不穿衣服嗎?”

“……”

殷成瀾決定暫時不和他說話,倒了一杯涼水放到了靈江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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