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北鬥石(三)(1 / 2)

小尖嘴蘸著水終於將自己的羽毛梳理整齊, 靈江站在窗台上, 麵對外麵綠霧朦朧的萬仞山穀,舒展了下短窄的小翅膀,輕車熟路道:“我去晨飛了。”

說罷, 一踮爪,飛了出去,在雲空中開始繞著萬海峰盤旋。

殷成瀾往窗口靠了一點,從一個斜斜的角度看向外麵的屋簷,他那百年紅木築造的飛簷翹角下多了一坨造型獨特的泥巴窩窩, 像一隻粘在牆壁上的碗。

‘碗口’不大,向裡內扣,似乎能盛很多‘飯’的樣子, 而最紮眼的是‘碗’壁,那原本用泥巴草葉混合糊成的外表上竟然騷氣的插滿了橘黃色的小菊花, 熾熱奔放的張開花瓣, 唯恐彆人看不見這裡有個窩似得。

花瓣中間露出一撮撮與花色相似的茸毛,看起來既鮮豔又溫暖軟和。

如果非得有一隻鳥要在他的書房落戶, 殷成瀾真切的希望不是這種從裡到外都騷裡騷氣的小東西。

“十九爺。”門外傳來聲音,得到允許, 連按歌扭屁股吊腰走了進來。

殷成瀾看他一眼就默默收回了視線,他一定是被小黃毛汙了眼,看誰都覺得被傳染。

連按歌靠到桌子上, 低頭整理著淩亂的衣裳。

殷成瀾見他袖口竟破破爛爛, 布料一條一條的, 問:“你這是打家劫舍去了?”

連按歌鬱悶道:“我剛剛上來的時候被灶房老孟養的大橘子給撓了,那貓不知道被誰給揪成了疤瘌,現在正埋伏在路上,逮誰撓誰,被氣壞了。”

殷成瀾下意識瞥向窗簷下鳥窩上掩映在鮮花裡的簇簇橘毛:“……”

默哀一息。

靈江結束早操晨飛落到窗台上時,連按歌已經稟告完事宜先走了,他腳下走的飛快,生怕看見小黃毛再鬨心。

靈江飛到窩裡叼出自己的小木槽,站在窗台上,拿濕漉漉的黑眼睛瞅著殷成瀾,等著吃飯。

如果不看他那鳥窩上的貓毛,也不聽他那張尖牙利嘴,就憑這幅自帶飯碗眼巴巴的小模樣,真有點讓人金屋藏鳥的資本。

靈江將小木槽擱到爪邊,一本正經的說:“我來要飯。”

殷成瀾便心裡道:“要是不會說話就好了。”

趁著靈江吃飯的功夫,殷成瀾從書櫃中又取出了一本嶄新的旗譜,攤開在桌上,拿起一根方正的墨條,一手挽起另一隻的廣袖,慢條斯理的研墨。

他研墨的姿勢端正,舉手投足之間儘顯俊雅貴氣,靈江一邊斜眼望著他,以其俊美不凡之姿下飯,一邊越啄越慢,似乎是要從那幾顆乾巴巴的大米粒上品出個山珍海味才罷休。

殷成瀾目不斜視的磨墨,忽然說:“拖延不是個好辦法,因為我有時間,可以一直等。”

靈江的企圖破碎,隻好不情不願的把飼料吃完,將小木槽啄乾淨放回鳥窩裡,這才拖拉著小翅膀站到了他麵前。

嶄新的棋譜被推到靈江爪下,剛好能嗅到紙墨的馨香。

“五色旗為什麼是這五種顏色,你知道嗎。”殷成瀾開口,沒有一句廢話。

剛剛還散漫的小黃鳥正色下來,低頭注視著旗譜藏藍色的封皮:“飛禽最懼赤色,最厭玄色,青黛如林,易於召喚,薑黃如山,呼之則來,霜白似水,行立由心。皆是山水之顏,故選此五色。”

殷成瀾早就知曉這黃毛甚是通透,對他的回答回之一笑,簡短評道:“甚好。”

靈江就揚起小腦袋,冷冷酷酷嗯了一聲,毫不謙虛承下了。

殷成瀾含笑看他,將旗譜翻開,指著上麵線條簡單的小人問:“此是何意?”

靈江蹲在書前麵,輕飄飄掃了一眼:“振翅飛騰。”

殷成瀾移到另一頁,靈江道:“低飛盤旋和高飛盤旋。”

殷成瀾又移,靈江繼續道:“這一招叫雛鷹展翅。”

答罷,還很給麵子的給他演示了一下——單爪站著,徹底舒展開小翅膀,自以為鯤鵬之姿的上下扇動。

單看姿勢,確實有幾分雛鷹的桀驁不馴和凶猛。奈何他一身絨的發黃的圓滾滾小模樣,隻讓能殷成瀾想到四個字:奶裡奶氣。

還是那種外表很奶內裡很騷氣的複雜融合。殷成瀾覺得慘不忍睹,隻好把注意力放回到書上,又提問了幾頁旗譜。

靈江一一做答,竟沒錯一個。

便將書合上,問道:“全背會了?”

靈江:“嗯,看了一遍。”

殷成瀾奇道:“過目不忘?”

靈江放下爪子,抖了抖,不在意的回道:“嗯。”

這個本事他是有的。

殷成瀾便挑起眉梢,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一縷頭發隨著他的動作垂落到光潔的鬢角:“看不出來。”

因為這小黃毛一副視書為仇敵的模樣。

靈江揚起腦袋,理所應當道:“過目不忘就要喜歡背書嗎?”

殷成瀾頓住,好像是沒有這麼一說。但曆來有這個本領的應該並不畏懼背書,畢竟看一看就記住了,豈不很隨意。

靈江就拿一種高深莫測的眼神望著他,沒說話,卻讓殷成瀾下意識摸了下鼻子,他好像從他綠豆大的小眼裡看出了“世外高鳥你不懂”的意思。

殷成瀾心想,這也太詭異了。

靈江也心想,他鬢角的那縷頭發跟我額上的毛真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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