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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沒有什麼十一年前的姑娘?”
“姑娘當然有很多。”顧重舟的麵上已經恢複了平日的淡漠,“但我剛才跟你說的,都是假的。”
“我不信。”王耀陽說。
“為什麼不信?”
“因為……”王耀陽得意地笑起來,“我了解你,你整天滿嘴跑火車,但每次說真話的時候……”
此刻顧重舟的臉正對著外麵的落地窗,暮色中吹過一陣風,那簌簌的花影便映在了他的臉上。
王耀陽伸出一隻粗手指,指著他臉頰,影子正中的那道暗光:“你眼睛下麵那顆痣,你每次說真話的時候,就會顏色變深。”
“沒有吧?你大概看錯了。”
顧重舟指尖撫了撫那顆痣,眼神陰晴不定。
王耀陽又眯了眯眼,笑容彆有深意。
“哥們,你彆以為我真的蠢。”
***
男人心一沉。
三年前,他魂穿顧重舟,從醫院檢查基本正常後,就立即回到了自己的宅子裡,隻對外放風說自己的雙向情感障礙症發作得很厲害,閉門不出。
用了兩個月,他自信自己已經將顧重舟模仿到九成,也基本將自己未來的行動理清了脈絡,這才第一次出現在顧家,與那一家子人麵對麵。
而在那之前,有一個電話鍥而不舍地找他,他不接,就險些把他的宅子門給敲破了。
他終於受不了這每天製造的噪音,從樓上下來,打開大門:“有完沒完?”
就見到一個一頭卷發,全身毛茸茸大衣活像隻狗熊的男人猛地朝他撲過來:“臥槽,你他媽還活著呀!”
那正是王耀陽。
他眉一皺,推開他:
“你乾嘛?”
卻見到王耀陽那粗獷的臉上涕淚交流,嗚哇嗚哇哭得像隻難看的大狗熊。
***
在原來的顧重舟的記憶裡,這個王耀陽就是個蠢貨。
他父親在三十年前瞅準時機以低價拿地皮搞房地產賺得盆滿缽滿,他卻沒遺傳這份精明,腦子笨,遇事一根筋。
從小就愛為人強出頭,被人利用了還數錢。
又喜歡呼朋喚友,熱愛買單,隻要是他當做兄弟的人,說是有困難找他借錢,他大手一揮都借出去。
久而久之人人都把他當冤大頭,拿著他借的錢到處享樂。
又愛輕易相信彆人,被人當槍使,總之一句話,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他家老爺子實在是看不過眼,幾次被他氣到心臟病發後,乾脆著力培養大女兒,招了個高學曆的入贅女婿,擺明就是把他當個練廢了的號。
原來的顧重舟對此事抱著看好戲的態度,他本來就是毀滅型人格,自己反正是已經無法救贖了,拉著彆人一起沉,倒也不錯。
江栩不明白,顧重舟根本看不起他,為什麼他好像還真的很傷心。
但這一瞬間,他突然劃過一個念頭:
自己死了,會不會有人也這樣傷心?
也許,徒弟明超會有些難過。
但他已經有妻子,八年了,孩子估計都上小學了,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也許早把自己忘記。
他江栩,雖然從小是彆人家的孩子,人人讚美他,許多女孩兒偷看他,給他寫情書。
可是他們隻在意他的光芒,又有幾個人真正把他這個人的脆弱和陰暗,放在心上。
他沒有親人,沒有愛人。
一個孤獨的人,消失在這世界上,也隻會引起短暫時間的惋惜,像一場很短的大雨,接著一切恢複正常。
太陽照常升起,人們照常工作和玩樂,一切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定定盯著眼前難看的狗熊,心裡泛起一陣複雜情緒。
他甚至有點羨慕顧重舟,至少這世上有一個人,真正在乎他的生死。
接著,似乎是為了補償自己,他拍了拍王耀陽的肩膀,聲音幾分溫和:
“我沒死,我回來了。”
***
也許是他大意了,也許王耀陽早就看出自己是個假貨。
他和真正的顧重舟認識十年,就算自己裝得再像,把原本的江栩完全掩藏起來,他也總有可能發現端倪的。
“哎,你這樣看著我乾嘛?”王耀陽將手掌在他麵前揮了揮,“嚇死人了,你這表情,喂,咋像公安審問犯人哪?”
他眼神更為陰鷙,手指不知不覺地摸向袖子裡的那隻弓箭。
正在此刻他口袋裡的手機響了,屏幕上是一串數字。
王耀陽原本還以為是什麼推銷電話,誰知他按了免提。
手機裡傳來顧老爺子的聲音。
“重舟,你在哪?”
“在吃喝玩樂,危害社會。”
“晚上回家吃飯好嗎?”顧老爺子的語氣帶著點懇求的意味。
“怎麼?菜做多了,少個人吃不完?”
“你……”顧老爺子語氣愈加軟下來,“重舟,過兩天是平安夜。咱們顧家一向最重視平安夜……”
“我當然知道。當年你不就是在平安夜拍了那段賀歲視頻,告訴全世界你不會離婚的嗎?”
顧老爺子緩緩開口:
“你年紀也不小了,父親想著,如果有什麼稱心如意的女孩子,也可以帶到家裡來,一起過節。”
“沒有。”顧重舟簡短地回答,卻又揚眉想了想。
“今晚吃飯是嗎?好,我回來。”
“你真要回去?”
電話掛斷後,王耀陽問。
“怎麼?我也是姓顧的,我回不得嗎?”
“那倒不是那意思。”
王耀陽思索了會兒:“其實你家老爺子說的有道理。你看,你母親的遺囑是你要到30歲或者成婚才能拿到那筆信托基金,現在你離30歲還有4年……”
“4年怎麼了?很快過去的,你急什麼啊?”
“可是……”王耀陽實在是乾著急。
說句不好聽的,如果顧老爺子活不到顧三30歲,他的處境就會很危險。
他母親留下的那筆巨額遺產,很難說顧家其他人會不會惦記。
顧家是已經足夠有錢了,可是誰又會嫌錢多呢?
但如果他早點成婚,就能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我走了。”
顧重舟擺擺手。
“喂!”王耀陽叫住他。
“怎麼?”他沒有回頭。
“顧三……”王耀陽很認真地開口。
“我們是朋友,無論什麼時候,無論發生了什麼,你都記住,我永遠是你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