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梨打量了一下這間小廳,大概四十平左右,擺放石料的桌子非常大,桌子對麵放著兩台油機,剛好夠他們倆一人用一台。
“這樣吧,既然是我們兩個比,那規則就由這兩位來製定,免得你又說什麼黑箱。”宋梨朝一直站在旁邊看熱鬨的兩個年輕男生揚了揚下巴,“可以嗎?”
穿藍灰外套的男生也就是蔣空點了點頭:“行。”
另外兩個被指定成評委的男生互相對視一眼,小聲討論片刻,然後其中一人說:“既然是切磋,那就規則簡單一點,速戰速決,你們倆各自挑選一塊原石,然後交換鑒定對方選出的料子的價格,誰鑒定的更貼近真正價值,誰就獲勝。”
“要是兩個鑒定的價格都比真實價格差很遠那就平局,或者都相差不大的話也平局。”另一人說,“時間限製二十分鐘吧,快一點。”
說罷其中一個男生還朝蔣空不著痕跡地眨了眨眼,蔣空瞬間就領悟到了。
果然,關鍵時刻還是得看兄弟,幸好這兩人沒在這個時候坑他。
這個規則對於蔣空來說,非常有利。
如果按照常規的賭石切磋規則,那就是自己選自己鑒定,然後切開比誰的價值更高,高的就獲勝。
蔣空很不擅長賭石,他認為自己基礎知識是紮實的,可惜在賭石上麵運氣一直都不怎麼樣,這樣去比勝算很低,隻要宋梨稍微運氣比他好一點就肯定能取得勝利。
但是如果用現在這個規則的話,自己挑選料子給對方鑒定,不管宋梨挑的料子好不好鑒定,他至少可以保證自己選的料子很刁鑽很罕見很不好判斷,讓宋梨判斷不出來。
隻要他挑的料子宋梨鑒定不準確,那就至少能保證平局。
比另一種幾乎必輸的規則好太多。
於是蔣空立刻點頭:“行,你們說了算。”
說罷轉過頭看向宋梨,他本以為這個規則宋梨可能會不想答應,甚至準備好了如果對方不同意那就用激將法來激一激。
結果沒想到宋梨也欣然點頭:“行,那就這個吧。”
江承硯表情不是很好,看向蔣空幾人的眼神很不友善,大概也是察覺到規則的漏洞了。
但是蔣空不在乎,大剌剌看了回去,對著麵色平靜看起來完全沒有察覺到不妥的宋梨心裡竊喜。
隻要她沒反應過來就行。
宋梨看蔣空一臉想偷笑但又不敢的樣子覺得很好笑,這人還以為擺了自己一道,其實這個規則未必就是對他有利。
不過她才懶得提醒,就讓他沾沾自喜去吧。
比賽開始,兩人各自占領桌子的一角,開始仔細篩查挑選。
蔣空目的明確,就是要找那種長相怪異刁鑽、平時很少在市麵上看到的原石,因此桌上長得比較規整常見的料子全被他忽略了。
他快速篩選著石料,看到長相比較怪異的就丟進籃子裡,很快桌子上的料子就被他掃完了。
而宋梨則是一副慢吞吞的樣子,他都看完一輪了,宋梨手裡還拿著個很常見白泥皮方塊料研究。
蔣空搖頭笑笑,開始二次篩查籃子裡的石料,把一般少見的料子挑出來,剩下的挨個照燈檢查,最後選了個長相刁鑽、形狀不規則、皮殼從沒見過、照燈也沒表現的石料。
他心滿意足地把玩了一下手裡的料子,這塊就算是放在玉器街大商超估計也無人問津,長這麼奇怪照燈還沒反應,看宋梨怎麼鑒定。
蔣空用時十幾分鐘,挑選結束後看向宋梨,發現她又換了塊料子,隻不過依舊是一個很常見的四方水石。
他有些奇怪,難道宋梨不打算為難他嗎?
宋梨沒有受他的影響,專心挑滿了二十分鐘,才最終敲定石料。
交換石料的時候蔣空再次驚訝,他以為宋梨答應那麼爽快是打算選跟自己一樣的路線,找個很刁鑽少見的料子,結果沒想到宋梨居然真的選了一個外觀很經典的常見料子。
老象皮,略脫沙,棱角分明邊角起油,是一塊十分標準的安沙山流水。
蔣空覺得自己甚至都不用仔細照燈就能判斷出這塊料子的大概價位。
他有些詫異地看了宋梨一眼,對方正一臉平靜地打量著他遞過去的奇形怪狀石料,一點沒有覺得不滿或者覺得吃虧。
難道宋梨想故意放水?
還是她真的不懂這個規則其實在於為難對方?
宋梨始終一臉平靜地看著那塊奇怪的料子,不慌不忙地打開照燈,開始壓燈檢查石料的皮殼表現。
蔣空再次暗喜,看來這人是真的沒反應過來。
本來他隻是求一個平局,現在怕是要勝出了。
蔣空也開始照燈檢查手裡的料子,他雖然水平一般,但是宋梨選的這塊料子實在太標準了,隻要是翡翠行裡的應該都見過無數次。
老象皮的安沙山流水,棱角分明外觀周正,剛好手掌大小,皮殼周身略有脫沙,透出下麵的白糊,邊角微微起油,是種水好的表現。
蔣空壓燈檢查,果然,皮殼吸光性極好,壓下去就把照燈的光牢牢吸住,從側麵看可以看出隱隱的透光性。
他繞了一圈,發現這個料子全身的表現都很標準,隻不過底部沒有起霧,燈光打進去依舊能有很好的透光性。
蔣空有點疑惑,他記得安沙的山流水至少會有一麵起霧層,手裡這塊卻全身都很通透,看不出一點皮殼底下有霧的樣子。
會不會是他見的料子比較少?
有霧會不透光,透光說明種水可能不錯,那這塊表現標準又沒霧層,是不是說明價值比普通的山流水還要高?
蔣空不由得點了點頭,覺得自己分析地很有道理。
平常這麼大的山流水大概是十萬左右,這塊看上去種水更好一些,那就估個十五萬比較穩妥。
蔣空悅越分析越覺得胸有成竹,臉上的表情都輕鬆了些許,似乎覺得勝利在握了。
他旁邊的宋梨也在認真照燈檢查著手裡的石料,蔣空選的這塊料子真的是奇形怪狀,拿出去給小孩當玩具估計都會被嫌醜。
江承硯看到蔣空挑選的料子時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雖然他知道蔣空肯定會選個不好鑒定的料子,但也沒想到對方選個這麼離譜的。
結果宋梨讓他更驚訝,這個規則的重點一看就在“挑料子”上,自己挑選給對方鑒定,那當然是選個不好鑒定的料子才對。
他看宋梨聽到規則後一臉輕鬆,還以為她搞懂了規則,結果她挑選了半天,還是選了個這麼標準的料子。
江承硯無言地看著宋梨,一時有些頭疼。
她到底有沒有搞懂規則啊?
但是宋梨在看到蔣空選的料子後也沒有驚訝或者慌亂,依舊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平靜地照燈檢查手裡那塊長相怪異的石料。
江承硯暫時放下了心,宋梨實力不俗,應該是有把握的,他還是再看看。
旁邊兩個當評委的男生也有些驚訝,還以為這兩個都會選那種很奇怪少見的料子,結果沒想到宋梨選了個規規整整的。
是沒理解規則還是真的實力了得?
房間裡除了蔣空在專心檢查手裡的料子,剩下的人都盯著宋梨看,不過宋梨對這些目光毫無反應,專心檢查著這塊很罕見的石料。
蔣空挑選的這塊料子奇形怪狀、皮殼罕見,甚至照燈也毫無表現,簡直就是個三無石料,不知道是從哪個不知名小場口挖出來的。
換其他人過來,估計就懶得鑒定了,小場口的料子質量不穩定,百分之九十切開都是垮的,沒有鑒定價值。
但是宋梨並不慌,一點一點沿著皮殼仔細檢查,她的速度比那個男生慢不少,甚至翻來覆去地檢查同一個部位。
這種類型的料子,她見過。
這個不是什麼不知名的小場口,而是三水的新礦坑。
這幾年一些老牌場口時不時會傳出又新開辟出幾個礦坑的消息,但是卻並沒有什麼料子流通在市麵上。
因為這些料子質量不穩。
宋梨專門研究過這些新礦坑的料子,她本身就喜歡翡翠,老場口的料子她都快倒背如流了,隻有把目光放到這些不常見的料子上去。
蔣空找的這塊她就見到過,是三水的一個不起眼新礦坑,之所以不起眼,就是因為這個礦坑的料子長得太怪了,完全不符合“翡翠原石大都長相規整”的規則。
但是這裡的料子偏偏質量很好,至少有一半的起漲率。
比如宋梨手裡這塊,雖然皮殼奇怪照燈也完全沒表現,但是從它底部的橫斷打光進去是可以看到隱隱的綠的。
這塊是個色料,切開後顏色至少能到陽綠,橫斷處還有少許白糊,那麼說明種水至少在糯種。
雖然形狀是奇怪了點,出手鐲基本不可能,但其他的配件還是沒問題的。
三水的料子裂少,按照尋常價去估,這塊料子大概價值在二十萬左右。
見宋梨終於收起燈,蔣空忍不住在心裡冷笑一聲,這塊料子還裝模做樣這麼久,難道還能看出花來嗎?
這塊料子百分百賭垮,但是具體價值是多少,那就不好說了,宋梨要是聰明點,那就猜個居中的價格,平局的可能性還稍微大點。
沒錯,蔣空現在已經認為,自己百分百能贏了。
“鑒定完了嗎?那就公布鑒定的結果吧?”左邊穿著工裝褲的男生說道。
蔣空得意地看了宋梨一眼,胸有成竹道:“我估算這塊的價值在十五萬左右。”
江承硯抬眸看了一眼,他手裡是四四方方的山流水,這個價格差不多。
嘖,真是便宜這個人了,宋梨居然選個這麼好鑒定的料子。
兩個圍觀出題的男生聽到蔣空的答案心裡也暗自點頭,這塊料子的表現確實差不多是這個價格。
兩人又看向宋梨,好奇她會給這塊奇怪的料子什麼價格。
一萬兩萬都是垮,但是要離最終真實價值更近才算勝利。
結果宋梨說:“二十萬。”
幾人驚詫地看向宋梨,蔣空更是長大了嘴巴。
雖然他確實想宋梨輸,但也沒想到宋梨會直接張口胡說啊。
難道這塊料子太難,把她打擊到了?
宋梨沒有管另外幾人的詫異,徑直打開油機的蓋子,開始固定石料,固定完關好蓋子,對著愣在一旁的蔣空道:“愣著乾嘛,你不切開嗎?”
蔣空回過神,愣愣地打開蓋子固定石料。
江承硯忍不住問道:“怎麼估這麼高?”
宋梨沒明確回答,隻是朝她眨眨眼:“切開你就知道了。”
蔣空心底一墜,不會宋梨真見過這料子吧?
不可能,這麼奇怪的長相,他連場口都看不出來,怎麼會有人能鑒定。
蔣空見宋梨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心裡又開始有些慌亂,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故意嘲諷試探她:“不懂就不懂,直接承認就行了,總比現在硬撐過會切開結果不準要好。”
宋梨沒有回話,隻是抬眸戲謔地看他一眼,看得蔣空莫名有些心虛。
心裡不住安慰,宋梨肯定是虛張聲勢。
那兩個男生對視一眼,眼裡皆是疑惑不解。
原本蔣空那塊很好鑒定,一半的勝率是穩穩的,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宋梨也估準了,兩個人平局。
但是剛剛宋梨這舉動,直接把蔣空的勝率從百分之五十拉到了幾乎百分之百。
房間內的幾人心思各異,安靜地等待切割結果出來。
兩塊料子都不大,因此切得很快,宋梨那塊先放進去,結束的也早一些,她沒有猶豫,直接打開蓋子取出裡麵切成兩半的原石,放到油機旁邊的擺台上。
幾人圍了過來,探著腦袋看擺台上的兩半料子,結果讓人大吃一驚。
“居然滿綠?”工裝褲男生驚訝出聲,走到擺台前拿起上麵擺著的半塊石料。
他打開照燈壓在切麵上,燈光穿透到原石底部,確實裡麵全部都是鮮豔的正陽綠。
又拿起另外半塊,也是同樣的滿綠,他壓燈上去檢查種水,發現居然到了糯種!
這個形狀比較奇怪,出手鐲是不可能了,但是牌子手串沒問題,按照這個色和種,價格大概在……
“還真是二十萬!”工裝褲男生驚訝地看向宋梨,沒想到她不僅看出了這塊料子的端倪,還估得這麼準。
“厲害啊。”另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生忍不住感歎,“你認識這個料子是哪個場口的啊?怎麼能估的這麼準。”
宋梨唇角微勾,點了點頭:“見過。”
“見過就能估這麼準啊,牛啊你。”鴨舌帽男生心直口快。
江承硯在後麵忍不住輕笑一聲,宋梨還是這麼愛裝。
蔣空的表情不太好,他沒想到宋梨居然真的能估準,他才不信宋梨說的什麼見過。
這麼奇怪的料子怎麼可能有人見過!
他暗暗橫了宋梨一眼,真是不公平,這人運氣居然這麼好。
好在他鑒定的那塊很正常,估的應該也差不多,平局是沒有問題的。
又過了兩分鐘,蔣空的切割結果也出來了,他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打開蓋子,取出裡麵切成兩半的石料,然後緩緩分開。
“呀,怎麼會垮了。”鴨舌帽男生看熱鬨不嫌事大地誇張大喊著。
蔣空臉色黑沉,他放下其中半塊石料,不信邪地打開照燈檢查,但是不管怎麼照,都垮得徹徹底底。
切開之前那絕佳的照燈表現就像是一個玩笑,這塊料子無論是種水還是肉質都差的出奇,不僅一點色沒有,種質還特彆粗糙,是最粗的那種粗豆種。
蔣空越看臉越黑,沒切開時照光的通透效果,原來是因為一點色都沒進,底部沒有霧層,切開後確實一點種水也沒有。
但是這是安沙的山流水啊,怎麼會種水這麼差勁呢?
房間內的人大概都在好奇這個問題,鴨舌帽男生詢問出聲:“這塊料子不是安沙的山流水嗎,這個皮殼這個外形,照燈表現也是對的,怎麼會種這麼粗啊?”
宋梨拿起另外半塊,打開手裡的照燈壓上去:“這個不是安沙的料子,是靠近達灣基那邊的一個新場口,叫延陽。”
“延陽?”
“延陽的料子大都是山石,外表看起來和安沙的料子幾乎一致,但是切開後完全不一樣。”宋梨把料子翻了個麵,從底部照進去,“延陽的料子完全沒有霧層,這點和安沙不一樣,可以用這個來區分。”
蔣空心底猛地一墜,果然,是這個霧層不一樣。
他當時不該被皮殼表現給蒙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