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島太清楚了,妹妹和妻子之間不熟絡,他家妹子其實不喜謝夫人的性情,可妻子卻是謝夫人的閨交,因此有些談不攏,而且妻子和妹子也確實沒有更多親近的機會,現在還真為難怎麼跟瀛姝解說,王島便自覺又攬過了“職責”:“你姑母的容貌,其實更隨了祖母,性子卻隨了你舅翁,我的大舅父,大舅父從前可也是儒將,不僅寫得一手好詩賦,對兵法更加精諳。
其實我和你姑母幼年時都在外家住過一段兒,四妹她更受舅父的賞識,四妹的弓騎,是舅父親自指教的,那時候馳廣,呃,就是你的姑父,他也是拜教在舅父門下,馳廣和四妹其實經常探討兵法戰術,我是不精此道的,也說不清他們兩個,到底誰更擅長兵法。
四妹決定嫁給馳廣挺突然,她原本是不願意的,忽然就下定決心了,這個中的原因我其實也不太明白,不過帝休你若真想學兵法,倒是有個人可以請教。”
“誰?”
“心宿君啊,心宿府現在的屬官,就是你大舅翁當年最看重的學生。”
瀛姝腦子突然有些發蒙,她知道大舅翁當年為了死守洛陽城陣亡,祖母的家族其實已經因為折了頂梁支柱大傷元氣,可大舅翁的威望不倒,平陽溫氏雖然不能稱為權閥了,卻仍是上品之族,可司空月狐的屬官,竟然是大舅翁的得意門生?
“曹訴和當年,擇皇子而從,擇中的就是心宿君。”王島說:“曹訴和當年沒能跟你大舅翁共存亡,他其實棄洛陽而避戰了,因此受到了不少譴責,不過隻有少數人知道,曹訴和避戰,其實是舅父當年的遺命。
曹訴和天生殘障,不利於行,因此不能騎馬拉弓,不過他對地理形勢十分熟諳,擅長因地製宜,創新戰術,他是這方麵的奇才,可其實當年,四妹和馳廣對他都有……不能說是齟齬,不過看法決事上,常有爭執。曹訴和從來反對逞匹夫之勇,可馳廣卻好驍勇,唉,馳廣英武之才,我也惋惜他折戟沙場,我雖不懂太多兵法,但現在聽聞的是,你姑母她用兵,確實謹慎多了。”
瀛姝這幾日,實在不想想起司空月狐等等人。
她便改了話題:“阿娘,我今日瞅著,祖母對長嫂可和氣多了。”
王島不甘寂寞,再次搶話:“其實你祖母這幾年性情柔和多了,且大郎婦原本就討你祖母的喜歡,你祖母啊,隻是覺得大郎和大郎婦不般配,結果大郎婦也像你姑母似的,根本就不聽她老人家規束,但生氣是一時的,而且大郎婦也不是莽撞人,中間還有你大伯母轉寰呢,尤其是姚氏,她居然還從反方向使力。”
王島現在都懶得在瀛姝麵前,換個稱呼稱姚氏了。
“姚氏又做了什麼事?”瀛姝也隨便了。
陸氏裝作沒聽見,往瀛姝的空盞裡,注入了熱茶,不過,還是微瞪了王島一眼。
“嗐,姚女君究竟做了什麼,我一個大男人也不好去追問打聽,不過你阿娘肯定知道的,還是聽阿娘跟你仔細說吧。”王島終於不再搶話了,伸著瓷盞,也要討一盞熱茶湯。
陸氏垂著眼,跟沒看見伸過來的空盞似的:“我以為郎君大事小情都清楚呢,怎麼這個家裡,還有郎君不清楚的人事麼?”
“我雖然遊手好閒,不好歹還會同薛先生等人編著《鬆山談》麼,就是偶爾聽得母親說起來家裡的瑣事,見母親煩惱,才說幾句小事化了的話,到底不比得娘子時常都在安慰開解。”
瀛姝抿著嘴笑,她知道祖母因為一些事情對阿娘有看法,雖然不至於時常刁難,可對阿娘的態度從來是冷淡的,阿爹為免阿娘承擔責難,有空就去般若居,一是為了提防姚氏暗中使絆子挑撥離間,另則也是代替阿娘做那博好感的事,婦人家尋常談論的,多為家裡的人事,關於姚氏的言行,阿爹其實知道得更加詳儘。
誰知這回瀛姝竟然料錯。
“我從來沒有埋怨過祖母。”陸氏先道一句,到底還是往王島一直伸著的空盞裡斟了茶湯:“我理解祖母的憂慮,我們這房沒有子嗣承繼,雖說有你,可你畢竟是女兒,要出嫁的,待你出嫁後,我和阿爹膝下空空,今後老了,有個病痛,身邊沒有子媳孫輩侍疾,連家事,自己無力操持了,也沒有子媳打理。
其實過繼子嗣的事,我們不是沒有考慮過,但無論是三郎還是五郎,都不合我們心意,可有二嫂從中作梗,我們又不能越過三郎、五郎從族中的子侄輩挑一個稱心的人,這件事隻能暫且拖延著,祖母心裡焦急,我是能體諒的。
祖母對我有意見,我的勸言,她老人家是不肯聽的,可我也不能眼看著二嫂利用祖母執拗的脾氣,不斷搬弄是非,攪擾得家宅不寧,於是便和大嫂商量著,般若居裡的時媼,她是祖母身邊的老仆了,她說的勸言,倒反而比我們兩個兒媳管用,因此我們就說服了時媼,若察覺二嫂在打鬼主意,知會我和大嫂一聲,我們商量出說辭來,托時媼代為勸解。”
陸氏之所以跟瀛姝說得這樣詳儘,其實也是在教誡瀛姝,日後出閣,如何和夫家的親長相處——喬嬪雖不同於溫氏,擺明心術不正,大抵誰的勸言都聽不進去,可南次並非隻有喬嬪這麼一個親長,平邑喬畢竟是南次的外家,喬氏一族,年長的族婦也算是瀛姝的親長,總不能個個都是不近情理的,不能說親長的想法見解和瀛姝不一樣,瀛姝就先存怨氣,公然頂撞親長。
“你也知道,祖母對大郎的心結更深,從前倒是很疼愛大郎婦,卻因大郎婦處處維護大郎,時常頂撞,祖母才覺失望傷心,大郎婦畢竟年輕,又是直率的性情,不是說這樣的性情不好,可要是因此徹底失了親長的歡心,硬要責難她,吃虧的還是她自己。